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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為了一口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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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22 17:09:17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一十九章 又見

  二月京城,春寒料峭,但冰冷冬天終究是過去了,東風徐來,只讓人感覺舒爽,再無瑟縮冷意。

  中午陽光明媚,文嬌帶著小魚出門坐上馬車,仍由冷月、沉星陪著,往處于城中繁華地段的綢緞庄去。

  冷月、沉星做宋府護衛已到期,文嬌的安家費也交到他們手上了,兩人不聲不響收下,卻也不走,只說:“等補缺呢,尚無合適的位置,便先跟著小姐吧!”

  文嬌點頭:“求之不得!我是女子,力氣小打架是不行的,出門總怕有閃失,有你們跟著我安心。我知道你們都是官家子弟,這麼些年你們也看到我是行商之人,如不嫌棄,大家就是朋友,若覺得不妥,還像以前那樣相處就好!”

  冷月道:“沒有不妥,更不敢嫌棄,我們敬慕小姐……若小姐是個男子,我們倒願意一直跟著!”

  文嬌睜著一雙清澈明媚的眼睛,脫口而出:“是女子也可以一直跟著啊!”

  冷月沉星神情尷尬地看她一眼,作揖退下,等兩名護衛走開,青梅忍無可忍,笑岔了氣:“小姐啊……”

  文嬌摸摸額頭:“我說錯什麼了?我說的是實話!”

  紅袖年后生了第二個孩子,正在坐月子,身体也不太好,梅夢蝶要抽空陪妻儿,生意上就顧不了許多,雖然有青梅,畢竟身份不同,有時需要當機決斷的事耽誤不得,文嬌便經常出面打理一二。

  芳華綢緞庄,巨大的牌匾。一排四間八扇雕鏤胡桃門大開迎客,鋪面寬敞氣派。上下二層,一層琳琅滿目擺滿各色凌羅綢緞,人來人往,多是一般的平常人家選買,上了二層才見真正的豪奢精華,盡是各地挑尖聞名的料子,顏色更是五花八門,艷者綺麗,淡則秀雅。總之是天下繽紛芳華,統共也有上百種。堆疊錦繡,彙積云霞,盡在其中。

  這是京城最大的綢緞庄,紅袖親力辦起來的,小喬只是在信中漫不經心地紙上談兵,她卻有本事辦成這個樣子!

  文嬌第一次來的時候,大大地被震撼了一把,紅袖這女人好厲害啊。不做就不做。做就要做最大最好的!

  綢緞庄是這樣,酒樓也是這樣,她倒是極有人緣。多得貴人捧場,生意節節攀高,就不懂她用什麼樣的公關手段,不會直接用上天香樓那套吧?嫁人了呢,她有梅夢蝶。

  門口人有點多,自家店鋪,文嬌並不看是什麼人,只當來者是客,自有店堂伙計繡娘掌櫃們接待,她下了馬車由小魚相伴,目不斜視直接登堂入室,拾級上二層,往專供東主落坐聽取回話的雅間去。

  小魚卻在她耳邊輕聲道:“小姐,外邊那些人身著錦衣,腰間佩刀!”

  文嬌一怔:帶刀侍衛相隨?什麼人有這種待遇?

  一位主事的繡娘匆匆走來相迎,也放低了聲音道:“小姐來的正是時候,有貴人臨門——是滎陽公主!端王府一位夫人、錢尚書的小姐陪著挑衣料呢!”

  文嬌輕輕咬唇:公主也罷了,行禮討好糊弄過去,那端王府的人怎麼也來?不喜歡那兩個假惺惺的女人,偏偏甩不脫,哪里都能遇上!

  果然,滎陽公主極好說話,文嬌行禮過后,她便微笑著問了些關于衣料的問題,文嬌小心應答,公主聽得很高興,連連點頭,看向文嬌的目光溫和端庄,周夫人臉色復雜卻不作聲,原本一切正常,那錢婉麗一開口說話,什麼都變味了。

  錢婉麗隨手挑起一幅淡雅的軟煙羅,放在身上比划,口氣里的酸味几步遠都能聞得到:“真是出人意料啊,韋小姐小小年紀,竟能掌管京城最大的綢緞庄!而且韋小姐還是初來京城,這不會是……威義侯府的產業吧?”

  文嬌有心不搭理她,想想得罪她也不成,現在不是與錢家人正面起衝突的時候,由著她去胡亂猜疑吧,無聊又小家子氣的女孩最令人討厭,就不懂那位看著嫻靜端雅的周夫人怎麼受得了她。

  才不相信錢婉麗能當上端王妃,依汪浩哲那樣的性格,二妞嬌憨質朴,找他多問几個字還煩,錢婉麗這樣心思全寫在臉上的他會看不出來?能喜歡?除非是政治聯姻,娶回家當擺設,可是有那個必要嗎?

  也有一個可能,他說過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皇上讓他娶,他應該不會違抗,喜不喜歡是一回事,先聽話娶了再說。

  皇家的規矩她不懂,但豪門大戶她多少懂點:男人可以有很多妻妾啊,不喜歡放著,多娶几個回來,其中必定就有喜歡的。

  孫蘭貞的哥哥信義侯是這樣,威義侯更是這樣,都寵愛妾室,放著正妻,要麼幫他管家,如信義侯夫人,她好歹生得一儿一女,坐穩位子。威義侯夫人就慘了,沒有子嗣,生病沒人管,只有自生自滅。

  文嬌看著錢婉麗似笑非笑的臉龐,收回游離的心神,垂眸道:“錢小姐說笑了……我哪有那麼大本事?只因懂得些儿衣料,代親友巡看些罷了!”

  “親友?該有個姓氏吧?我卻只知這家綢緞鋪有好多料子,竟不知他姓什麼?”

  錢婉麗一笑:纖柔雪白的手指輕按在一匹匹整齊碼放的綢緞上,一划而過:“運氣不錯啊,這麼大的綢緞庄,什麼都有,置辦嫁妝足夠了!”

  滎陽公主在眾位侍女和兩位店里繡娘的幫助下,也在頻頻試料子,肩上搭了塊粉紅輕綢,聞言笑問:“你們說誰?誰要辦嫁妝?好事啊!”

  “回公主話,”文嬌低頭恭敬地答道:“民女不知!應是錢小姐吧?錢小姐不必擔心,我可以為你指几位繡藝不錯的繡娘,繡制嫁衣又快又好,保證令你滿意!”

  錢婉麗臉上一陣紅一陣白,她正為這事懊惱,端王回來這麼久,婚事提都不提,近來連太后都不說什麼了,周夫人更是不聲不響。

  當著公主的面,她不好說是,又不甘心說不是,只慍聲道:“我說你呢!韋小姐好事將近,何須遮瞞?在准備嫁妝吧?也是你命好,攀著貴人,竟不用你韋家出一絲一線便辦了嫁衣,太合算了!”

  文嬌抬起頭來,在滎陽公主的注視下神色惶然地對錢婉麗說:“錢小姐可不能亂講!大家都是女孩儿,這可關乎名聲,請錢小姐嘴下留情!雖說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我家若是為我議親,必定也會讓我知曉,確確實實是沒有的事!我長這麼大,從未曾議過親!”

  又含淚對著滎陽公主福下身子,哽聲道:“公主在上,民女不敢說謊!民女未曾許人!”

  場面徒然變得寂靜,滎陽公主嗔怪的目光掃過去,錢婉麗臉色一白,未及答話,卻聽周夫人輕笑道:

  “許是錢小姐聽到外邊人傳說的吧?前些日子聽見誰來在太后慈寧宮,好像也論及威義候在議親,不知說的是韋小姐還是魏小姐來著!”

  滎陽公主便笑著對文嬌道:“如此,那便是謬傳了!既然沒有這事,韋小姐也不必著慌,錢小姐應不是有意的,這里也只有我們几個……無妨,不必放在心上!起來吧,聽說這店里新來了好多衣裳樣式,你給本宮說道說道!”

  文嬌陪滎陽公主和周夫人走在前,錢婉麗跟在一旁,三個女人聽著她輕言細語,極盡周詳地介紹各樣絲織綾緞的特點和好處,不露痕跡卻是實打實地誇贊了滎陽公主的身段和膚質,精心為她作參謀,挑選出十多樣適合二十幾歲已婚女子穿著的衣料,滎陽公主已經被她的口才折服,十几樣衣料全部要了,並全部留在芳華綢緞庄制作新式春裳,文嬌誠心誠意地說道:

  “這批衣料剛從江南調來,今日才上櫃,出自有名的流云織坊,流云織坊所有織品,先由本店挑選過,余下的方能賣給別家店,公主選的這十几套衣裳,將由芳華綢緞庄最好的繡娘精心全力制作,保證三月天氣春暖花開之際,公主就可以穿著這些衣裳參加各種花會。今年整個春季,公主的衣裳樣式、顏色、繡藝只獨有這一份,別人不能再有!”

  滎陽公主芳心大悅,拉了文嬌的雙手道:“如此,本宮可要說聲謝謝了!”

  文嬌垂首:“民女不敢當!”

  “當得的!韋小姐是個有才華的女孩,本宮喜歡!你都在這里麼?以后,本宮還要來找你!”

  滎陽公主又回頭去看臉色不怎麼好的周夫人和眼里隱含水氣和紅絲的錢婉麗,問道:

  “你們還要不要選衣料?陪著本宮,總不好讓你們空手而歸,本宮送你們几套吧,各自去選來!”

  周夫人和錢婉麗早沒有了好心情,隨意指几樣,由著繡娘量好身子,灰溜溜隨滎陽公主下樓去了。

  文嬌當然是要送出門的,因為滎陽公主一直側頭和她說話,她不想送都不行。

  她面帶微笑,知道不能發自內心,那也得笑啊,只好裝文雅,閉嘴揚唇不露齒地笑著。

  送到路邊車輦旁,輦上下來一個人,把她驚得瞪大了眼睛,連那個假笑也沒有了。

  汪浩哲!

  不是,端王趙什麼來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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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22 17:09:32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二十章 避謠

  可是他此刻的神情跟當年的汪浩哲很像,俊美冷傲,用當年看四蛟的目光看著她,那樣不屑輕慢,不當回事。

  紫金冠,雪色錦袍上金絲銀線勾繡騰云龍影,腳踏黑色翻皮描金厚底靴,玉帶下垂著宮絛,系一方瑩潤淡黃雕工精致繁復的玉佩,那玉佩在她的注視下紋絲不動,似提醒她曾經把這位王爺隨身佩帶的飾物給當掉了。

  她垂下眼眸,很快低下頭。

  滎陽公主慣看少女們在她弟弟面前失態,沒辦法,男人長得如此出色實在是禍害女人,見過趙瑜一面回去害了相思病的貴女就不止一兩個。

  因而她好心提醒忘記禮儀的韋小姐:“這是端王殿下,行禮吧!”

  文嬌依言跪下,趙瑜早看到她,暗想這個韋越云,怎麼哪里都有她?看來確實很會使手段取悅人,連他姐姐滎陽公主也肯與她搭話,好像還挺喜歡她似的。

  便對滎陽公主說:“皇姐如何去這麼久?我等你半天,昨夜在宮中睡不好,方才去你車輦上閉目養神了。”

  滎陽公主笑道:“你既是困了,便先回去啊,我自與冰雁作一路回去就好!”

  趙瑜不作聲,走過來扶滎陽公主上車,几個人一起從宮里太后那里出來,他倒是很想先回王府,就怕周冰雁在后邊邀請滎陽公主去觀看新王府,他不介意姐姐進王府,卻不願意由冰雁陪著她來。

  一進新王府就指指點點,這里應該這樣那里應該那樣,他都不願意解釋了。

  不知跟誰打聽到的他在王府里造了一座精巧的小木樓,便趁著去慈寧宮問安的當儿,在太后面前興致勃勃地提起,太后就說:漂亮的小木樓?做好了麼?你男人不會裝飾。讓冰雁和婉麗替你弄好,待哪天皇祖母也去看個新鮮!

  他心里不高興。嘴上應道:“皇祖母莫聽信傳言。並不精巧,也不漂亮,只是個粗糙的木樓,用來集中裝些軍機文牒的。不能裝飾,太顯眼被別國細作探查去可就不好了!”

  厚院。小木樓,豈是誰都可以去的?

  周冰雁還是越少進新王府越好,當初保下冰雁並不難。而今回到京城。想跟她撇清干系竟發現不容易,太后明言暗語,都是要把他和冰雁拴在一起。

  弄得他看見周冰雁就不舒服,連帶那几個被她管教了几年的侍妾,言行舉止都有周冰雁的作派,看著沒有親近的樣子。反正也沒碰過,索性一起留在舊王府陪冰雁。權當是送給她作侍女了吧!

  新的端王府是他嶄新的地盤,不允許受到任何浸染,他二十五歲了,應當成家立室,有心把一個完全屬于夫妻二人的家交到自己的王妃手里,卻不知道未來的妻子會是什麼樣?太后近段身体不好,父皇也有些著急,母后去世前的叮囑讓他不能安心,將為他挑選王妃側妃的事交到了淑妃蔡氏手里,可是淑妃,她也才只有二十來歲,是母后小姨母的女儿,與太子同歲……看來又要亂一場,奈何他沒有自己看中的女子,也只好由著她們去亂了。

  他只有一個要求:最后選定需經他本人的同意。

  文嬌偷眼瞧見端王微蹙的眉頭,便知道他心里不痛快,不免腹誹:有什麼煩惱回家慢慢開解,現在好歹讓人起來吧,這大街上呢,刻有紋路的青石板,跪久了膝蓋硌得慌。

  沒人看她,連讓她下跪行禮的滎陽公主上了車輦也把她拋到腦后去了吧?文嬌低頭咬唇:可不可以自己站起來?行禮只是形式,又沒做錯什麼,讓人跪這麼久不地道!

  但終究沒敢自行站起來,時代不同,君臣子民等級森嚴,叫你跪就老實跪著,人人平等、我行我素那是夢!

  周夫人和錢婉麗走過來向端王行禮,剛福下身,端王就說:“免!回去吧,本王送滎陽公主回府!”

  周夫人嘴唇動了動,到底沒敢吱聲,她並無意做衣裳,特意讓車駕繞道,就為的哄著滎陽公主下車,去綢緞庄里轉一圈,有機會說說話,邀請她去新王府玩玩看看,自己也能陪著進去。

  說來難堪,新王府真的不好進,端王那些侍衛侍從難纏得很,就算有名目,說是宮里送物件的,到了門口都要盤查半天,前兩天她帶那些姬妾過去看新居,竟然直接被打發回來,大門就敞開在那里,守門侍衛像冰雕一般,面無表情,說一聲:“端王有令:任何人不經許可,不允進入,違令者斬!”

  一群女子硬是沒人敢過去試一試,灰溜溜回了舊府,把她氣得要死,都是些怕死鬼!

  是端王的女人啊,都不及那些進出采買的奴才,門邊都捱不上!

  文嬌終于看到滎陽公主車輦動了一下,端王翻身上馬,護在滎陽公主的車旁,后邊跟著周夫人,錢婉麗仍然和周夫人同乘一架馬車,端王回頭注視了一下周夫人乘坐的那架烏金木車廂,車上端王府的徽章格外顯眼。

  目光一收,冷不防看往后下方,文嬌還在那里跪著,眼巴巴期望他快走,四目相對,她眨了眨眼才反應過來,迅速低頭:搞什麼啊?目光直視過去就行了,這角度根本不適合拐彎……

  端王轉過頭,靴跟輕叩馬肚子,隊伍很快離開。

  擁擠的街道頓時疏通,清爽不少,小魚扶了文嬌起來,回身進到店鋪,立即有伙計端了繡椅過來讓她坐下歇息,小魚送上熱茶,文嬌接過輕抿一口,嘆道:“這樣的貴人還是少來點好,一年來兩次就可以了,若是三天兩頭來一次,不是要命麼?”

  管帳的先生拿了本帳簿過來給她看:“小姐請看:這是剛才滎陽公主要的衣料子,統共十六種顏色花紋的料子全部都封存了,繡藝稍后定下,今年春季既不再出賣也不能再啟用……這一筆算下來,便折合三万多兩銀子,剛才公主府的管家要結帳,可小魚姑娘說,不收他銀子……”

  文嬌點頭:“是我吩咐的,不收!都算在我這里!”

  “是,小的知道了!”

  几位繡娘在旁邊發呆:“小姐,几万兩銀子啊,這可都浪費了?”

  文嬌笑笑:“都造冊封存,不會浪費的,放心吧!”

  怎麼可能浪費?不在天朝賣,不會賣到別的國家去麼?開春就有一批商船出海,這批貨直接放上去,到國外賺的更多。

  信義侯府請的是几位侯夫人和一群貴女發散謠言,為文嬌避謠的則是皇家的公主,她只要說一句話,抵得過那群人的千言万語。

  三万多兩銀子的避謠費用,好像貴了一點,不過好歹動用的是金枝玉葉啊,也算物有所值了吧!

  烏金木馬車里,周夫人冷冷地看著錢婉麗:“讓你跟著,是想你能尋個好話頭勸得公主去端王府看那小木樓,聽說已經造好了,極精巧雅致,只是里邊沒有半點絲羅幔帳,想是王爺也不懂怎麼裝飾,若得公主前去,咱們好歹一起搭手整理一番,挑繡品選幔帳,還要放些小擺件,太后會一樣樣賜下來,那也得花個十天半月……你卻是,怎麼說你呢?和那韋家姑娘有什麼說頭?瞧她那見縫插針、精明利害的樣子,分明就是個商家女,你腦子轉得過她去?”

  錢婉麗眼里含著淚水,不服氣道:“我哪里想與她多說?只不過……恨她有那回事偏不承認!”

  “休提那回事!”

  周夫人語氣嚴厲起來:“畢竟未下聘未交換庚帖連上門提親都未曾有,這就算流言!既是讓滎陽知道了,再不能無憑無據信口胡說!滎陽最護短,極愛華衣美食,什麼新鮮事務都想試一試,你沒看見滎陽得了她的好?已經喜歡上她做事的風格,以后定會還來找她……公主是皇上長女,生得又極肖逝去的皇后,皇上對皇后念念不忘,因而最心疼最寵愛的便是滎陽,太后精心挑選,用以填充后宮的十几名年輕妃嬪,皇上只寵幸了一位,生的小公主豈不天真可愛?那還是皇上老來子,他卻並不常去探看,只三天兩頭叮囑內侍召滎陽和端王、敬王進宮陪他用膳,太子相助監國,倒是時時得見……在皇上心里,或許只有皇后所出、撫養長大的,才是他真正的孩子!”

  錢婉麗好像沒聽得進去,還沉浸在她自己的情緒里,垂著眼睛,忿然道:“那韋越云,偏生得伶牙俐齒,好話一句句說得如天花亂墜,就愛勾三搭四!信義侯夫人都說了,雖未下聘,但威義侯三月回京,是娶定她了!”

  周夫人覺得她不可理諭:“誰娶她、她嫁與誰關你什麼事?水往高處流,她若能攀上敬王府,還看什麼威義侯?自是要與威義侯府摘得一清二楚!滿院子破爛事,李家小姐待嫁二年都不肯就他,何況精明如韋越云?你啊,去想她干什麼?她再生得美艷,身份在那里,上不得台階!咱們端王不是敬王,為人端雅守禮制,不般配的人,再美再好,他最多看兩眼,不會往心里去的,瞧剛才韋越云那小眼神,咱們王爺不是理都沒理她?由她跪著,完全當她是街上不相干的平頭百姓!”

  “她本來就是個與咱們不相干的平頭百姓!”

  錢婉麗吸了吸鼻子,心里舒服了些,陪笑對周夫人道:“夫人,咱們先不就近路回舊王府,便跟著端王殿下往新王府去吧,我覺得滎陽公主應該會跟著端王去王府里坐坐,在宮里時我偶爾聽到他們說了兩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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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22 17:09:45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二十一章 相爭

  有時周夫人不能不佩服錢婉麗,腦子不怎麼樣,卻天生一副鼻子,讓她去打聽什麼事總沒有錯,這一次她也是料事如神,滎陽果真去了端王府。

  周夫人松了口氣,笑著抱怨道:“你早說啊,咱們直接從前邊大通街回王府,便沒有那一番周折,花時光在綢緞庄與韋越云那丫頭費口舌,看把你慪得!”

  錢婉麗很后悔,又有點委屈:聽見周夫人邀請滎陽公主去綢緞庄看春裝料子,滎陽應和得那樣快,顯然是有意要添新衣了,她不是也想在公主面前賣弄自己的眼光和見識麼?周夫人說在前邊街口的百錦綢緞庄就可以了,她卻特特介紹了芳華綢緞庄——都是因為孫蘭貞那几套款式新穎、繡藝精美的衣裳鬧的!她現在才后知后覺想到在孫府看馬球那天,貴女們圍住韋越云問東問西,全是于衣裝首飾!怎麼沒想到啊,那天自己和韋越云穿著同樣顏色的衣裳,韋越云身上那套卻明顯精致雅麗多了,與孫蘭貞的那几套新衣有點相似又有所不同,不管是料子還是繡藝都得到貴女們的追捧,韋越云當時只說是芳華綢緞庄出品,過后貴女們爭相去了那間綢緞庄,人人都做了兩三套,錢婉麗當然不能落后,也一口氣做了几套....…這不是好心引滎陽公主和周夫人過來麼?誰料想卻是韋越云在這里管著,自己竟是白白為她做嫁衣拉客人,上當了!

  早知如此,她提都不會提到這個店!

  錢婉麗越想越恨,就是看不得韋越云那張臉!第一次見面她心里就警惕上了,自古英雄愛美人,端王看著韋越云的目光讓人心里又酸又苦!

  而韋越云趁著同鄉之便,與勛貴人家的小姐相熟,輕輕松松攀侯門,勾搭王爺!信義侯、威義侯也罷了.都是成家有妻妾儿女的老男人,便宜她得個好名份去,可她竟然還勾引敬王,讓端王感興趣.這點無法原諒,她不能接受!

  也該看看自己什麼家世,身份懸殊,光憑姿色艷美就可以為所欲為嗎?

  絕不允許,有機會一定要把她踩下去!

  周夫人不懂得厲害,她錢婉麗眼里可容不得沙子。

  兩個同車共座的女子不再說話,卻各懷心思.周夫人甚至輕輕合上眼睛,養起精神來。

  太后無出,卻養大好几個皇子,晉王和楚王就是其中兩個,先朝后宮嬪妃無數,有生了孩子難產而死的,有病死的,沒了生母的小皇子便都歸皇后撫養.晉王生母聽說位階太低,楚王卻連生母是誰都不知道,太后養大了他.就是他名正言順的母親!而且太后還在晉王生亂期間竭力保護了他的家小,皇上對太后是既感恩又孝敬,太后近日身子不適,皇上一聲令下,皇子公主們都得輪流進宮,殷勤服侍榻前。

  昨夜,輪到滎陽公主和端王進宮陪護,在慈寧宮守了一夜,因不是自己慣常歇息的地方,一個個都睡得不太好。

  滎陽公主隨弟弟回端王府.自是專程去察看他新府裝修得如何,周夫人內心篤定,她可以跟過新王府相陪,王府沒有個女主人,怎麼招待女客?

  卻沒想到等馬車停下來,她和錢婉麗下車一看.頓時楞住:怎麼回到舊王府了?走在前邊的端王和滎陽公主呢?

  端王身邊兩名侍衛上來行禮,說道:“奉端王之命,護送周夫人回還,今已至府,屬下們告退!”

  周夫人臉色發白,胸脯起伏,看著兩名侍衛離開,冰冷的目光掃向一旁的婆子:“你們是死人麼?怎不會吱聲?”

  婆子們嚇得一抖,趕緊垂下頭:“奴婢們只看到王爺交待前頭侍衛一句,說夫人累了,好生護送回府……”

  發生什麼事了?王爺教人送周夫人回府歇著,難道不對嗎?

  周夫人閉上眼睛,都是一群蠢貨啊!

  錢婉麗咬著嘴唇,滿心失望不安,心底隱隱壓著一絲火氣。

  端王府內,趙瑜陪滎陽公主四處走走看看,滎陽公主略顯失望:“還是老樣子啊,和我上次來差不多,沒什麼改變!”

  趙瑜微笑:“姐姐想要什麼改變?亭台樓閣,曲橋魚池,花花草草,該有的都有!”

  滎陽朝后頭看了一下:“真的沒讓冰雁跟過來?那錢尚書家的小姐,皇祖母看上了,你卻不喜歡!”

  “只要是皇祖母喜歡的,都可以召去陪侍在旁,讓老人家高興些,也減輕我們不能時常在跟前盡孝心的遺憾!”

  滎陽笑著搖頭:“也是難為冰雁……你這里無意,太后偏有那份心,只好再絕情些罷,免讓她總有期盼!”

  趙瑜道:“我離京去北邊時將她送進宮與太后做伴,已經說明。后來知道她在府里管事,因不在京中,也隨她。現回到京中直接住進新府,回舊府搬些物件時特意找她說過,她原本冰雪聰明,並非愚笨之人,如今弄得實在尷尬了。我知道其中有太后摻合,不好做得太過,也不為難她,只防備著就好。

  舊府內除了自小跟著我的婆子奴仆,其余人等都不能進新府!”

  “我記得母后給過你几個侍妾的。”

  “留下服侍冰雁吧!”

  滎陽嘆道:“我的四弟啊!母后臨終不肯咽下最后一口氣,也是為你這終身大事!太子曾讓我為你留意合適的女子,父皇托了太后.太后見你不待見冰雁,如今明顯是不想讓你成親太快,所以父皇又讓淑妃插手,那淑妃是經由太后規勸父皇,她才晉的妃位,豈有不聽太后的?也不用急,京中剛及笄的名門貴女多著,咱們自個儿慢慢挑選!前些日子你姐夫讓人新買了十來個樂伎,聽說個個都姿色不錯,待姐姐回去看看,替你挑几個來,先放在身邊侍候著……這是京城,不是你那北方軍中,要這麼冷清肅殺做什麼?都是清一色男人,你、你也不小了,看著竟不覺無趣?學學敬王、庄王他們,吃喝玩樂,該你盡情享受了!才十六歲的靖王都比你知機,母后孝期一滿就采買了十几個美人進府……我這玉樹臨風、相貌俊美無人能及的端王弟弟,卻獨守滿院清寂,在這豪華宏麗的王府里形單影只,教姐姐看著心酸!”

  趙瑜轉頭看著東邊角露出的一點樓頂,笑著說道:“姐姐不必為我難受,父皇為我建的府邸很好,我在這里住得安然,並不覺孤寂!至于親事,聽姐姐的,不急,隨緣!”

  信義侯府,孫文斌看完威義侯的信,隨手往案上一扔,皺起粗黑的眉長吐口氣:這算什麼啊?一個兩個娶妻納妾都找他,合著把他當成媒婆了?他是堂堂信義侯好不好,打起仗來那也是不要命響當當一條漢子!

  不就是欠了威義侯人情,一念之差還想他多提攜些給他薦了韋越云麼?沒料到韋家得了好處以為是天上掉餡餅,不哼不哈,更窩心的是越云那丫頭居然明明白白說不肯!偏偏自家小妹還擋在中間護著,上次打馬球過后那一場大鬧,著實嚇人,平日花朵儿般嬌弱的小妹,生了氣也只是哭哭啼啼几下,沒想到那晚一言不合,她竟使了吃奶的力氣,一番打砸,把夫妻倆的好東西損了不少去,蠢女人脫口說了兩句重話,小妹不由分說哭得天崩地裂,一翻白眼暈倒在地,嚇得他渾身冒冷汗——小祖宗啊!先天種下的病治了十几年,這才剛治好些,再激出來可怎麼得了!

  妹妹弱是弱了些,與自己這個大哥相隔這麼大歲數,他從小像疼女儿一樣疼著長大,卻又因是一母同胞,手足間的那種相親,感覺與儿女不同,唯願她好好活著,千万別生出什麼意外來!

  不可避免地驚動了老娘,最后的結果是做哥哥的被鞭打,蠢女人禁足三個月,男人和儿女,一個都不能見!若還不服,可以到偏院住去!

  當然母親還是偏袒儿子的,為著家族前程著想,不阻止他把越云說給威義侯,但要瞞好小妹,小妹病倒之后,母親親自過問她的飲食起居,不允見客了。

  但是事情起了變化,敬王並不是說過就完,頻頻找他,時不時會問起越云,話也說得明白:他想見越云!

  孫文斌不能說不好,讓蘭貞身邊婆子過去接越云,越云仍如游魚,抓摸不著,只有信件給蘭貞,本人並未如期而來,理由有很多:她也病了,出城走訪親友了,與宋聘婷在一起.`....

  都是借口,敬王找過宋聘婷,根本沒有她的消息。

  敬王向宋聘婷問越云的家世出身,包括她哥哥在城外守備營是由信義侯操辦的也知道了,特意過府來對他說:“孫侯做到這一步就夠了,不管以前有什麼想法,如今都給我打住!越云,誰也不許動!”

  他只好寫信跟威義侯說明清楚,威義侯回信:說過的話不會更改,三月回京娶新婦!

  好大的口氣!

  也只有威義侯敢與敬王頂杠,他這是恃功自傲啊,靖國難時功勞僅次于端王的人,皇上、太子都十分倚重,他根本不把武功平平、打仗時備受保護,只管做些收拾善后之事的敬王放在眼里!

  個個都是爺,孫文斌作繭自縛,成了夾在中間兩頭不討好的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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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二章 拒絕

  敬王在信義侯府等不到韋越云,轉而找宋娉婷,讓她約韋越過府相見,不然就帶他上韋宅去找人。

  宋娉婷看著故作清淡實則滿眼期待的敬王,眨巴几下眼,福至心靈,到底明白敬王的意思了——送彩頭、三番兩次地問越云本人和家里情況,原來是這個意圖!

  想躲,躲不開,她不能學孫蘭貞裝病,她沒那個條件,身体一向健康,臉色紅潤精力充沛。敬王貴為王爺,滿京城他想找個門戶還不容易?巴巴儿跑來抓上她跟著,擺明了是要她做狗腿子幫凶,借著她的名義一同去找越云,日后事成,便不是强迫而是兩廂情願,而她是那個中間拉線的小紅娘!

  打的好主意!可惜她不能遂他的意,即便他貴為王爺,眾位皇子中與她最相熟,那也不行!

  三個朋友平日閑話時都曾明志要嫁人就做正妻,絕不做什麼偏室續弦,還曾戲言即便是皇家偏妃也不放在眼里,她現在要是幫著已婚配的敬王去迫越云,那還是不是人?

  暗自思忖一下,一邊想法子拖著敬王,一邊讓護衛去找冷月、沉星,轉告越云:敬王想找她,人在哪里?給個話!

  越云很快回話:找去吧,沒人在家!

  于是敬王帶著宋娉婷,在隨從簇擁下,一行人浩浩蕩蕩往城北杏仁街來,自然是扑了個空,平日常跟在韋越云身邊的小鹿認識宋娉婷,誠懇地說道:“宋小姐來遲一步,我們小姐因上次大病一場,姚媽媽為小姐祈福,去到城外好几座廟宇拜佛許願,說好等小姐病愈便親去還願,一一奉上燈油錢,今儿一大早姚媽媽和青梅姐姐便護著小姐出城去了!”

  宋娉婷道:“去了哪個廟?若是近的話,我去接她!”

  敬王忙點頭·小鹿思索著:“嗯……好几個廟呢!我一時記不清了,好像是叫慈恩寺、妙-清庵之類的,往東還是往南來著?總之是好遠,要住夜的!只不知道她們要住几夜?”

  敬王大失所望·皺眉瞪著眼前稀里糊涂的小丫頭,內心煩躁:越云真是可憐,被哥哥丟在家一個人過也罷了,連個趁手好用的人都沒有!瞧這丫頭,長得挺秀氣,卻是伶俐不足,活脫脫就是個吃白飯的呆痴!

  乘興而來·敗興而歸,敬王別提有多郁悶了,回來的路上就不肯和宋娉婷多話,宋娉婷也樂得自在,她還巴望敬王能夠忘記她,再不要來找她了呢。

  自從那天在信義侯府見著越云,敬王便忘不了她,閉眼就想·每晚做夢都見到她,她總是那般恭順柔婉地避于一旁,低首垂眸間·万種風情掩藏于眼底,他坐不住了,從來沒有這麼迫切想要一個女人,越云貌美無雙,儀容端庄優雅,但礙于她福緣淺薄,無父無母,家族沒落,若是想提親娶作側妃,或許過不了皇室宗親盤查那關·首先宮里太后貴妃們就會刁難,可至少她祖上曾做過官啊,而且有哥哥在軍中,也算是官家出身,自己作些努力,應該是可以的!

  若是暫時不能做側妃·那可以先做侍妾,只要有了子嗣,一切便都好說!

  一行人在街頭遇見另一乘王駕,騎著高頭大馬的不是端王還有誰?

  敬王情緒不高,和王兄行過禮便不打算多說什麼,他還有事情要做。

  宋娉婷卻想擺脫敬王,笑嘻嘻對端王說道:“端王哥哥從哪里來?要回王府吧?我想去看你的新王府!”

  敬王瞪她一眼:“端王哥哥很忙,沒空理你,新王府剛建成時是什麼樣現在還是那樣,過些日子端王哥哥大婚以后可能會整好些,那時再去吧。現在我送你回家,好好呆著,有事趕緊做完,明天再去尋人!”

  宋娉婷苦了臉:還找?敬王你就饒過我吧!

  端王看他兩人神情感覺奇怪,微笑道:“你們這是?要尋什麼人?”

  敬王道:“沒什麼,是弟弟一個朋友!”

  宋娉婷撇嘴:我的朋友好不好?

  “看樣子是尋不見?帶著這丫頭去做什麼?”

  宋娉婷說:“端王哥哥,我用處大得很,我是帶路的!可惜啊,尋隱者不遇——人不在!”

  忽想起來,轉對敬王說道:“那個慈恩寺我知道!離京城有七八十里路呢,往日我母親帶姐姐去許過願,以后又去還願,每次都要住一晚才回得來,越云不只去慈恩寺,還要去別的庵堂,只怕更久,等個三五天,我再去看看吧!”

  敬王無奈地點了點頭,催道:“那也要先送你回家,省得你家人不放心—快走快走,占著街道呢!”

  又向端王作揖:“王兄,弟弟先走一步,這丫頭一出門就想亂跑,是個麻煩,得送她家去!”

  端王頷首,笑看敬王押了宋娉婷離開,宋娉婷身穿淡青色男裝,騎在健壯的駿馬上,身旁的敬王和周邊侍衛映襯著,頓顯窈窕纖秀,一眼就能看出是個女孩。

  路過街口,隨身侍從青山指著對面街的寶墨齋稟道:“王爺,上次綠水偶然買到的凝霜紙,便在此間有賣!”

  端王說:“挺好,以后書房都用這一種。”

  說話間,看見店里一個掌櫃模樣的恭恭敬敬送出個翩翩少年,玉箍束發,穿件淡綠色錦袍,越發襯得他肌膚晶瑩如雪,人如美玉,對掌櫃的輕輕頷首,明眸顧盼間,抖開手中折扇遮了半邊臉,不急不緩,從容優雅地步下台階,朝路牙邊樹下停著的一輛馬車走去。

  端王以為自己看花眼,窈窕纖秀的身影,又一個女扮男裝的,她不就是韋越云嗎?敬王和宋娉婷尋她不見,說是出城拜佛去了,卻在這里逍遙。

  青山見王爺盯著那少年,以為是看少年身后跟著送貨的兩個寶墨齋伙計,解說道:“兩個伙計一人抱的是澄心紙,一人抱的是凝霜紙,盒子上的花紋不同,紙質都差不離,那位公子倒是實在,兩樣都要試試!”

  端王不作聲,內心暗想,韋越云這是在躲著敬王吧?既是定親了,原該這樣。

  不自禁地又看了看那輛已經駛離的馬車,普普通通的車廂,一匹不瘦但絕不算健壯的馬,一身褐色衣裳的車夫,沒有隨從?車廂里或會留一兩個丫頭,那兩個護衛呢?或許是自己看錯眼,她根本不是韋越回頭,方遠志目光引他看向街角,果見兩個挺秀的身影,隱在樹蔭下,那輛馬車走過,兩人也上馬不遠不近地跟著。

  端王無意管閑事,沒打算告訴敬王他看見了韋越云,這種會引發紛亂的事,多一樁不如少一樁。

  而車里的文嬌並不知道她暴露了行藏,兀自和青梅、小魚在檢看盒子里的紙張,手指在紙上描繪,心里細細揣摩:那塊牌子拿在手里看了很多次,紋路和刻痕摸過無數遍,要把它畫下來,一次不像,兩次,按腦子里的樣式畫下來,她不認得那種繁復精美的字符,也許黃文正認得,先畫出來,相信總有人認得!

  她確實是在躲敬王,不躲行嗎?

  不去信義侯府不代表她什麼都不知道,孫蘭貞發覺身邊人被哥哥叫去接越云,自是要查探清楚是怎麼回事,身邊丫頭回話說不是威義侯,而是敬王。

  孫蘭貞愕然,敬王也打越云主意?她無可奈何,寫信給越云:威義侯那邊尚沒能替你消事,又來一個敬王!看來你真不適合來京城,難道真的擺脫不了做妾的命?再不必來信義侯府,也不要擔心我,我沒事,你自求多福吧!

  宋娉婷又給她傳話,她已經住進另一所宅院,是紅袖早為她准備的,富貴人家聚居的地方,福臨街,林府—當是親生母親林氏的陪嫁產業吧。

  撒謊說是去城外拜佛了,那是姚媽媽去的,她不能去,也不能遠遠躲開,這几天緊張著呢,黃文正在營里出了點狀況,留在北邊暗中照看黃家人的四寶回來了,帶來了新的消息。

  黃文正上次回營遲到了一刻鐘,原本這樣的事不小心被發覺,上司訓過話就算過去,若是不留情面,打几軍棍也就算了,但是這次卻不同,一向寬容友善的龔參領忽然變了臉面,又訓又罰,厲聲責斥:軍中無儿戲,若是再敢如此,絕不縱容!

  過了五六日黃文正輪休回到家,和文嬌說及此事,扶著腰臀還喊疼,兄妹倆猜測著,不是信義侯,就是威義侯,文嬌在信義侯府明白拒絕議親,之后威義侯府有人去了軍中,文正也堅決搖頭。

  前程很重要,求父兄和一家人也重要,但威義侯的條件實在不好,妹妹不願意,那就不行!

  文嬌安慰哥哥:“這個前程並不是很好,咱們不巴望它,大不了做個平頭百姓,還顯得清閑自在!”

  黃文正點頭:“權勢雖好,怎能拿妹妹去換!我原想著能到京城來,可以更好地查探往事,妹妹信中說的是信義侯在為我使力,我只道應該沒有什麼歹意在里邊,來便來了,沒想到其中有個威義侯!這威義侯地位尊貴,又是個功高的,我們這樣人家與他結親還是高攀了,但我們不想這樣的,續弦也罷了,他還有一群姬妾,與他做了多年夫妻,情份不淺,生的許多庶子,比你小不了几歲……絕不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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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三章 決定

  四寶拿著銀子在北邊那窮鄉僻壤到處亂砸,到底給他砸出個缺口,有人行方便,讓他匆匆得見黃繼盛一面,四寶告訴老爺二少爺和小姐很好,意欲給老爺伸冤,黃繼盛沉默良久,叮囑四寶:回去吧,轉告文正、文嬌儿,那錢賊在朝中得勢,平冤談何容易!我儿不必勉强,千万要保平安!你兄妹二人能夠逃開這一劫,順利長大成人,已是上天恩賜,哥哥要多疼愛妹妹,扶持妹妹覓得良人,各自成家,安居樂業,為父平生足矣!

  四寶跪下不停磕頭,黃繼盛長嘆一聲道:實在是太難!人都死了,物證必定已不在……當年先帝所賜暗衛腰牌,几人能有?憑那腰牌,任何人都能隨意出入宮門,那晚黑燈瞎火,除我之外,還有几名內侍相助,他們不會武,后來亂起來,盡都死了,我將自己的腰牌解下交給一位公子時曾問了聲:是誰?他答:趙琨。二公子趙琨拿了我的腰牌,當頭領著其他公子出宮,但他終究福薄命短,殞于亂刀之下,我后來潛去探摸過二公子屍身,卻沒能找回腰牌,那是先帝所賜,只有牌,不在名冊……錢賊敢于大膽泯貪我功勞,必有他的道理!

  聽完四寶轉述父親的話,黃文正又痛又恨,以手握拳捶著牆壁,雙眼充血,通紅嚇人。

  文嬌默默無言,內心十分難受,歷史上的忠臣,大都沒有好結果,便宜老爹如此拼命,忠于先帝幫著楚王保全子嗣,送走密詔,到頭來楚王當了皇帝反把他打成階下囚,發配去做苦力。受磨難!這樣還不算,又做了奸賊的墊腳石!

  這是多大的冤屈啊。真正比竇娥還冤!

  那晚上兄妹倆都不睡覺。黃文正關在自己屋子里不知鼓搗著什麼,黃文嬌則靜靜地對著案上一盆早春蘭呆坐大半夜,然后喊人備筆墨,青梅和小魚還以為小姐想要寫什麼詩詞抒發一下情緒。誰知她拿起筆,在紙上畫了一個又一個方牌子。畫了將近兩個時辰,直把家里存的宣紙都用光了,頭一抬。眼睛瞄上潔白的粉牆。青梅楞在當場:小姐難道還想畫牆不成?小魚反應快,趕緊跑去找少爺,黃文正趕來,擔心妹妹魔怔了,柔聲勸道:“妹妹,畫了半夜。該累壞了,咱們不畫了。先睡覺好不好?來,讓小魚服侍著去躺下,哥哥坐床邊陪你,不怕啊!”

  小魚?趙瑜!文嬌腦子里一閃亮,是否該找那個人試一試?

  扔了筆問黃文正:“哥哥,你說那個端王叫趙瑜?他人品怎麼樣?當年逃出京城的四位公子中,有太子,還有端王,他們得了父親相助,難道對父親一點印象都沒有?我們去找他論說,好不好?”

  黃文正難過地看著文嬌:“傳說,太子為人溫雅,能謀善斷,手段卻辛辣果決;端王嚴正,文武雙全,軍中威望極高……他們,不認識父親!皇帝登基,整治打壓舊兵部的,就是太子!而當年掩護他們出宮,在那樣混亂的情形下,與父親有接觸的,卻是死去的二公子趙琨!妹妹,依照咱們現在的身份,想與他們攀上話,那是難得很!退一步說,就算見著了,他們肯不肯靜聽我們申訴?”

  “這也是個問題!當年父親蒙冤,其中應該有不為人知的隱情!”

  文嬌摸摸額角,說道:“國之初定,太子需要打理的事情多如牛毛,不能事事親為,當時父親肯定想找上邊申訴,但他苦于無門路,而錢貴田身為大功臣,早立意要除掉父親,誣陷父親是追殺四位公子的惡人,一棒子打下去再也翻不得身,父親連話都說不上,那個大罪名便扣死了!好毒辣的錢某!”

  她說服自己,做了一個決定:接近趙瑜!試探他,看看他還記不記得汪小喬!

  想認他,求他相助,不為別的,只為了忠臣不應該蒙難,她做了黃文嬌,父親黃繼盛的清白她有義務管!

  黃家一門老少,老太婆懶得理她,娘身体不好,大哥黃文義病弱,再不接回來,只怕他真成短命鬼,平常聽黃文正說得多了,感覺這位大哥很好,不想他死掉。那几個弟弟妹妹,想著也挺可憐的。

  自己平安富足,資產豐厚,怎麼用都用不完,家人卻在北邊挨餓受凍過著悲慘凄苦的日子,想想就難過。

  再看那貪功害人的錢貴田一家,驕奢淫逸,富貴衝天,剛嫁掉兩個女儿,攀的都是勛貴高門,婚事辦得隆重奢華,十里紅妝,嫁妝何止百万,這又准備送一個女儿攀上皇室,如果是皇上的意思,他就能遂心如意了!

  姓錢的憑什麼能安享這一切?允許臉皮厚,沒良心缺德行,絕不能原諒!

  還有一樣:拔亂反正,伸張正義,分清忠奸,獎懲分明,是得了好處的皇家應盡的責任!

  文嬌指著桌上自己畫的那些小方牌對黃文正問道:“哥哥小時候可曾見過父親身上的腰牌?你不覺得妹妹畫的挺像麼?”

  黃文正怔住,這才知道妹妹畫了半夜不是鬼畫符,原來,為的是父親的腰牌!

  他認真看了看道:“你這麼一說,還真的挺像!不過,妹妹可能不知道,一般官員、宮門、宮里的侍衛甚或城門守衛,都有腰牌,因位階身份不同,腰牌的大小、材質、形狀亦不同,哥哥在守備營中做六品千總,也有腰牌,就這個,你看看!”

  黃文正摘下自己的腰牌遞給文嬌,文嬌只接過來瞄一眼就還給他,木質的,雕紋粗陋,沒什麼看頭。

  “父親的應該不是這種!”

  黃文正點頭:“父親的是銅牌!”

  看著妹妹兩眼忽然大放異彩,他不禁微笑:“但那應該不是暗衛的腰牌,只是他在兵部任職所佩!我為查探父親的事,小心求教過几位朝官,剛好了解一些這里邊的門道——宮里有御前侍衛、錦衣衛、巡防衛、宮門衛、羽林軍,還有暗衛!所謂暗衛,身份隱秘,有的只能是皇帝識得,一般都是身手極高或是非常有手段智謀的人方能勝任,即便是身居朝堂高位,若得皇上信賴,仍然保持著那個身份。暗衛也分三六九等,不知父親是什麼等級的,暗衛的牌子不輕易佩帶,那上邊的雕紋、刻痕、標志,有的几乎與皇章玉璽相近,最高等階的暗衛銅牌,一經執出,如見君面!”

  “有這麼神奇?”

  “妹妹,那不是神奇,是權力!父親應該沒到那個位階。不過,我從未見到父親所說的暗衛腰牌!”

  文嬌思索著:“你說,那暗衛腰牌上刻的是什麼?會是名字嗎?如果是名字,就好了!”

  此時樵樓鼓敲四下,黃文正推著她:“睡覺去!明天起來再想!”

  文嬌臨上床對小魚說:“明天咱們再去寶墨齋,買它几盒子紙回來,再畫!我非得把那形狀畫出來不可!”

  她說的,是當年汪浩哲身上佩戴的那塊銅牌,雖然毫無根據,但直覺里認定那是黃繼盛的腰牌!

  那塊銅牌的材質非常之好,澄黃錚亮,堪比黃金,握在手中沉實溫潤,她喜歡那上面的雕紋,古雅鐫美,透著股威嚴霸氣,她當時還不認得太多繁体字,更別提這個朝代花樣繁多的字体,能確定那上面刻的肯定是字,好像是三個字,卻不認得是什麼字,她揣摩了很多次,不敢拿出來問人,汪浩哲在病中的時候她沒問他,病好了為什麼沒拿出來?對了,好像是怕他觸景生情,忽然間找回以前的記憶,把她給甩一邊去了,真是可笑,當時竟然有那種想法!

  不但沒拿出銅牌,到最后連夜明珠也收起來不看了。

  話說那顆夜明珠,那個包袱,里邊還有她一套中衣呢,在梁家女扮男時換下來的,淡淡的粉紅色,她一直收著,那塊銅牌和夜明珠,就包在衣服中,兩邊衣袖一邊包裹一樣,還有個小荷包,里面是几片漂亮的白瓷片,和小溪邊撿來的滑溜溜有花紋的小石子,她認為精致可愛,四蛟覺得不值一文。

  想像著與趙瑜相見,文嬌有點惴惴不安,她不怕汪浩哲,可是她怕趙瑜。

  趙瑜高高在上,尊貴、傲慢的派頭比敬王、滎陽公主更甚,目光總是冷冰冰的,不正眼瞧人,仿佛不屑一顧,文嬌腹誹:端府的人都這個作派,看那周夫人和錢婉麗,周夫人還好點,錢婉麗根本就和端王一個樣,區別只在于端王是純粹的高貴自然,而錢婉麗是狐假虎威。

  主動去認他,想知道當年的真實情形,想問一問那塊腰牌,還想,若能借他的勢當然好,父親的冤屈申訴起來會比較順利——她和黃文正實在是太微不足道了,而錢貴田是兵部尚書,當朝寵臣,與朝中高官聯姻,要真正角力,兄妹倆無論如何翻不過他的手掌心!

  內心也掙扎,如果他不認呢?

  不排除這個可能性,當年的汪浩哲失去記憶,處于那樣艱難窮困的處境,潛意識還把自己當貴族,對收留兄妹倆的潘家人愛理不理,誰知道他如今好起來了,會不會把汪小喬當個乞丐打發了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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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四章 求見

  往往如此,不需要留意尋找的事或人,總會不期然地出現在面前,而當你真的刻意去想,期待再見時,卻是一切沓然,影子都看不到。

  文嬌感覺很無奈,她現在就遇上這樣的情形。

  她想見趙瑜,讓冷月沉星打探端王行蹤,端王手下卻警惕得很,他尋同鄉說話很方便,同鄉找他就難,而且就算見到了人,大大咧咧說笑論事什麼都成,只要探問及王爺私事行藏,便被很輕松地略過不談。

  沉星嘆氣:潑水不進,纖毫不露。

  文嬌心想,他總要出門,若是去他必經之路等,王駕隨從動輒百多人,精簡的也要十多二十人,在街面上一出現本來就夠壯觀的了,她再攔駕求見,還不被人里三層外三層圍起來看個夠?想揚名立万怎麼的?

  上次冷月給周夫人送賠償禮金,還是找了同鄉,王府侍衛方遠志領他見過舊王府總管,冷月塞了總管不少銀票,才辦成了,后來卻不知為何,銀票又退了回來,冷月只說周夫人不要了,看來那周夫人還算賢惠。

  走周夫人的路子同樣難,文嬌也不會走,女人與女人間那點微妙的小心思,她是懂的,再怎麼標榜清白坦然,人家也不一定相信。

  敬王是想都不敢想的,躲還來不及,求到他那里無異于羊入虎口!

  滎陽公主?她會怎麼看自己?才見一次面,就求著攀上她弟弟?只怕話沒說完,就把文嬌當狐媚子大棒子打出來。

  左思右想考慮几天,四寶忽然跑回林府,慌里慌張地報告:黃文正在營里犯事,這次是領會錯了上司的意思。鑄成大錯,被關起來了。待看結果如何。若是后果實在嚴重無法挽回,將按軍紀法辦!

  四寶哭喪著臉:“小姐,我不能近邊去看,只在營區外探聽到消息:平日跟著少爺的軍士說、說他們留了話:若是少爺不認錯。便要開打!”

  文嬌坐不住了:誰干的?第一個猜測是黃文正查探黃繼盛的事被姓錢的發覺了!可又不像,如果是錢貴田出手。直接就滅人不來得更痛快?兄妹倆有共識:不到万不得已,絕不透露身份,一直隱藏得挺好。沒理由被錢貴田發現。

  再就是由自己惹出來的——敬王應該不會用這些屑小手段。看來是信義侯府,不然就是威義侯府!

  如果是他們,也夠損的,這是求婚,還是逼婚?欺人太甚!

  不管是哪一方,總要先保黃文正的人身安全!

  這真是屋漏偏逢連天雨。黃文正忽然遭遇這樣事件,形勢越發往壞處轉變。文嬌也不由得慌了陣腳——得盡快見到端王!兄妹倆要想擺脫困境,目前最直接、可靠、有效的辦法就是找端王,求端王出手相助,勢在必行!

  冷靜下來,讓沉星陪同四寶出去打探黃文正消息,沉星多少認得几個軍中的人,希望盡可能保全黃文正,不要讓他吃苦頭才好。

  冷月隨文嬌准備出門,為慎重起見,文嬌換了件寶藍色小團花男裝,臉上也稍作修飾,上車前問冷月:“往時我好像聽你與沉星論說巡城軍士與城外守備營的人怎樣怎樣,他們之間有什麼矛盾?京城巡防衛司直接管著皇城安危,是何等機要森嚴的衙司,城外守衛營怎麼敢與他們叫板?”

  冷月回答:“城防衛都指揮與管轄城外守備營的龔參領早年前就有點小過節,一直未能開解,平時會面作日常政務彙稟,多有言語爭執,一個看不慣一個,因而部下也不時地有點小摩擦發生……這是我們經常在外邊與軍中人喝酒談話時聽到的,龔參領曾在端王殿下帳前聽令,端王從北邊回京,自是要帶些部屬回來,傳言新調防的城外守備營實則大半是端王的人,不知是不是真的,但守備營目前歸端王管,倒不假!”

  “你就說——城外守備營直屬上司是端王?”

  “那些人是這麼說!”

  文嬌趕緊爬上馬車,那還等什麼?讓人放了黃文正,警告他們別再打黃文正的主意,只要端王一句話!

  “咱們真的去端王府?”

  冷月有點遲疑,提醒文嬌:“端王參議朝政,此時應該不在王府。要回府也在正午時候!”

  文嬌說:“咱們等他!到時相煩你找一下你那個同鄉,想想辦法,替我引見!”

  冷月不作聲,他可以找方遠志,但不知道端王肯不肯見,畢竟一介民女,在沒有身份高貴的人引領下冒然拜訪王府,異乎尋常。

  除非他們有交情……

  冷月看向文嬌的車廂,悶悶地想:有嗎?他和沉星開始跟著這小女孩的時候她才十二、十三歲,整整三年,就沒看見她對哪個男子特別感興趣,除開是在做生意的時候,但哪個商賈被她注意上,可是件頭痛的事,一不小心就淪為她賺錢的幫手,甚至有的說成是工具都不為過,還是一次性的,用完就丟腦后去了。

  似乎很有運氣,他們在王府前街路邊大樹下等了一小會,就見四名錦衣侍衛騎馬走過,冷月說這是打前站的,提醒街上行人避讓,並教車夫先將車子趕往小巷里,小魚掀開車簾,留著一層輕紗,文嬌遠遠望見端王車駕在一群侍衛簇擁下從巷口馳過,速度很快,像是趕著回家似的。

  未敢緊隨其后,冷月待王駕過去得有半盞茶功夫,才引著文嬌的馬車走出巷口,仍讓她們在大樹下等候,他自自己則往王府巷道去,等找著方遠志,和他變妥了,再來接應文嬌。

  新落成的端王府建制僅次于太子府,專門的巷道平直寬闊,沒有身份地位的平頭百姓誤走進去都要被趕出來,想這樣不經通報大搖大擺入內,那是找打。

  冷月一進巷道便有侍衛攔喝,認得是方遠志手下,說了几句,那侍衛好歹讓他走到王府門前等著,自己進府內去找方遠志。

  方遠志剛隨端王回府,好像有什麼事要做,沒能夠馬上就來見面,等了好半天,才見他從側門大步走出來。

  冷月拱手作揖,方遠志還禮,帶他往側邊偏靜地方說話,冷月道出來意,方遠志眨巴著眼,一臉詫異,接連甩出好几個問號:“你們那個小姐?韋越云?她要見端王?為什麼?”

  冷月苦笑,他、沉星和方遠志同在一個州郡,他和方遠志又多近些,同一個鄉,兩人少年時候就認識,那次江上兩船相遇,方遠志就看到他和沉星了。

  沒想到這位老鄉成了端王得力手下,相隨左右,探查事情多由他和他的下屬出面,這大概跟他超强的好奇心有關吧!

  冷月一五一十,把韋華陶在守備營出事,他妹妹韋越云想來想去,決定找端王幫忙的經過告訴了方遠志。

  方遠志雙臂抱胸,一只手揉捏著下巴,眉頭皺起:“不應該啊!龔參領到端王帳下之前是信義侯的部屬,與威義侯也挺熟,韋小姐找信義侯就可以了啊!”

  冷月道:“若是這麼簡單,就不來拜王府大門了——我們小姐在前頭街面等著呢!”

  方遠志仍然想不通,索性問個明白:“不是說韋小姐經信義侯府做媒,許配給威義侯了嗎?這又被敬王看上了,小小一樁事,他們任何一個都能給她辦好,卻為何要往我們王爺這里跑一趟?這其中有什麼意思嗎?端王身邊雖然沒有女人,這麼多年都過來了,可不是見女人就忘本色的主!”

  冷月見方遠志這樣說文嬌,不高興了,微慍道:“韋小姐未議親,也沒說要許配給誰!她不是你想的那種人!她做什麼事,從來都是有道理的!我只憑這塊臉找到你,求過了,幫不幫這個忙,你吱個聲,閑話少說!小姐讓我轉告你,只需要為她通報一聲,給你一座豪宅!若要折成銀子,也可以!”

  方遠志嘴巴張得老大,轉著頭四下看,冷月說:“不用看,我聽力還過得去,二十步之內沒人!”

  方遠志半天才把嘴合攏上,說話還結巴:“你、你、你們主仆好大的膽子!上次周夫人那事,我跟你說過厲害,還敢來!這回可是要害我了,有你這種老鄉真倒霉!”

  “說得沒錯!不過你老鄉我只會替韋小姐做下這種事,應與不應,你看著辦吧!”

  方遠志好奇心不減:“我知道你和沉星是被人賭輸給她,跟了她這麼久,竟不願離開了,是不是得著太多好處?”

  “無可奉告!”

  冷月冷冷地看著他:“不過有一樣可以說:韋小姐的人品,比你們王府任何一個夫人小姐都好得多!”

  方遠志笑起來:“瞧你小子這模樣,不過問你小姐几句,你都來陷害我了,我也沒生氣!好吧,看在韋小姐出手大方的份上——這算是看得起我,但我不敢接的,讓端王知道就不讓我活了!”

  他輕咳一聲,認真道:“今天剛好輪到我在端王跟前值守,我是趁吃飯的空檔來見你的。這就進去問一聲儿,他若是肯,就見,不肯可怪不得。需得等久一些,也不要抱太大期望,今天端王不一定有心機見人——下了朝早早回府是因為滎陽公主要來,滎陽公主替端王挑選妾侍,說今日送進王府,她們住的院落都沒收拾好呢,聽說要來五六個美人,夠王爺忙一陣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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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五章 后果

  冷月照著文嬌的意思叮囑方遠志一句:“韋小姐自江南來,她小的時候認得一個叫汪小喬的人!”

  方遠志一楞,回頭看他:“這話可亂說不得,你們怎麼認得汪小喬?可知汪小喬是什麼人?”

  冷月說:“韋小姐這般吩咐,你照說就是!”

  方遠志不是個沒腦子的,端王不哼不哈,也許其本人都不覺察,他對韋越云韋小姐的小心思早已顯露無遺,只是他礙于韋小姐已定親,又加上敬王也趕上來湊熱鬧,他大概覺得自己若再加入這場角逐,就會惹笑話上身,故而不肯承認,身邊人見此情形,也就不敢多說什麼。

  端王守孝期間不議親,連女人都不碰,身邊隨從全部是男人,他手下如方遠志、羅允真等近身侍衛都已不是十几歲青澀少年,不可能跟著他一起守孝不沾女人,近兩年來侍衛們成親的成親,沒成親的也有通房侍妾,因而在男女情事上看得比他真切,但見端王在心儀女子面前貌似沉靜篤定,也為他著急一時,卻沒誰敢跟他說上兩句慫恿的話,生怕出亂子,威義侯也罷了,皇家兄弟爭女人,確實不大好看。

  但這次是韋小姐自己找來了,方遠志想著,那韋小姐真真是個難得一見的清雅人物,花容月貌,儀態不俗,小家小戶出身,卻天然生就一股子華貴氣質,實在是可惜,若投生在哪個勛貴家,只怕端王立馬就請皇上賜婚了吧?

  年紀青青,能讓冷月沉星這兩個身手與他不相上下的護衛不舍離棄。說明她真是個有本領的,方遠志得冷月沉星多次請去吃喝玩樂。京城里最有名的酒樓、樂坊,隨意來去,不管花費多少都不必付銀子,各名店的物品,從吃的到用的穿的,拿了也是白拿,他大為驚奇,自己身為端王身邊一等侍衛都不能有這樣的特權,他們憑什麼?問了多次。發誓不多嘴多舌才得知,這些竟然都是韋家產業!

  少年時代就以性情清冷孤傲著稱的冷月還肯替她說好話。這女子看來真有點意思,得費點心機跟王爺提一句,至于見與不見,那就是他的事了。

  如果不曾對韋越云動心,自家王爺為什麼每次見著人家都險些失去把持?

  江上兩船交錯,晃眼看見便呆了半天,那可以解釋為驚艷,回到京城。與周夫人進宮見太后。街上一前一后走著被韋小姐撞了——事實是周夫人的車撞了韋小姐的,當時立即讓人制止驚馬,看著韋小姐從車里出來。他又是一瞬間的呆傻樣,這時候還說不動心?后來是知道韋小姐定過親,敬王有意爭搶才灰心的吧?卻遷怒人家韋小姐,芳華綢緞庄前讓人家嬌滴滴一小姑娘跪在刻紋石板上半天,不是他的就不肯憐惜了,王爺不地道啊……人家可沒惹你,只是在沒遇上你之前定了親而已嘛!

  即便如此,他還惦記人家,那天街上遇見女扮男裝躲避敬王的韋小姐,不是還看來看去的嗎?

  這麼一推斷,方遠志得出結論:韋小姐在端王心里扎根了,端王就算要忘記她,已經遲了,斬草除不了根!

  方遠志剛走至中門,羅允真從里邊出來,雙手托著個紫檀木盒子,看見他眼睛一亮:“快快,你去一趟太子府,把這個送去給蘇長史!”

  方遠志躲開:“我有事,今天是我值守!”

  “這儿有我!拿好了快去,這物件可是寶貝,太子昨天問要的,可不敢交給那班毛頭小子,你去我放心!”

  “你為什麼不去?”

  羅允真瞪眼:“我倒是想去呢,王爺一口氣吩咐下來好几件事,我走得了嗎?滎陽公主送美女過來了,順便要代替王爺整頓后院,王爺唯恐公主把王府弄亂,尤其怕她帶著一群女人進厚院去玩鬧……哎呀總之我忙著呢,王爺身邊我自有安排,你快去辦了這件事!”

  方遠志不情願地接過紫檀木盒子:“府外有人要叩見王爺,我剛接了話要報進去呢……”

  “誰?”

  “那個韋小姐!”

  “韋小姐?”

  羅允真眼睛又是一亮,他和方遠志有同樣的想法:這女子多好啊,王爺怎麼不搶呢!

  “人呢?”

  “在街口,她哥哥在城外守備營犯事被拿下關起來,她一不求信義侯二不求敬王,來求咱們王爺了,你說她聰明不聰明?”

  “太聰明了!”

  羅允真呵呵一笑,自靠奮勇:“這事交給我,我去稟報!”

  方遠志巴不得,又把冷月那句話附上:“你記得跟王爺說:韋小姐自江南來,她小的時候認得一個叫汪小喬的人!”

  羅允真也是嚇了一跳,瞪著他:“這個玩笑不得,真的假的?若是拿假消息惹惱了王爺,沒得的讓我們一干人跟著受牽累!”

  方遠志心里認定王爺會召見韋越云,只要兩人見面,就不關他們什麼事了,因而信口道:“千真万確!”

  羅允真打發走方遠志,又去布置人員守著端王交待過的、不想讓滎陽公主和女人們進去的几個地方,關閉厚院,重點看護好,之后才興衝衝走回書房,向端王稟報:

  “韋越云韋小姐來在府門外,求見王爺!”

  端王在看一本書,頭也不抬:“何事?”

  “聽說她哥哥在城外守備營犯事被拿下關起來,大概是因為這個來的吧!”

  端王翻過一頁:“軍營之中,將官士卒自有軍紀約束,若是犯了錯,就該受懲處,即便懲處不當,那營中從下到上,層層上來,總有可供他申訴辯解的地方,何至于到本王這里?”

  羅允真不知如何作答,想起方遠志那句話,湊近一步輕聲道:

  “那位韋小姐等了很久,就想見王爺一面,想是另有要事——韋小姐說,小時候見過汪小喬,與他很熟!”

  房間里靜靜的,仿佛一根針落地都能聽得見,忽聽啪地一聲,端王手中書本猛然合起,他抬起頭,臉上慍怒的表情令人心驚,羅允真嚇得趕緊低下頭,不敢接他如電火般刺人的目光。

  端王聲音冰冷:“讓韋小姐進來見本王!不過進府之前請她想清楚:汪小喬是本王什麼人?憑什麼她認得汪小喬,本王就該為她辦事?如果她認定汪小喬對本王很重要,而她也真的認識小喬,那好,但凡她能說出小喬三件小事,本王覺得屬實,便也為她做三件事,只要她能說得出口的——還不包括她哥哥這件,今夜就能為她免去煩惱!如果只是道聽途說,僅憑宋娉婷三言兩語胡謅而想來蒙混于本王,那她要知道后果是什麼!”

  “王爺請明示,后果是、是什麼?屬下好去回話!”

  端王久不作聲,羅允真惶惶不安,忍不住問了一句,心里把方遠志罵個狗血淋頭:什麼千真万確?怎麼沒想到韋越云跟宋娉婷交好,端王在江南尋找小喬時宋娉婷在旁邊跟了好几天,定是那位宋小姐嘴巴關不嚴,把小喬的事透露給韋小姐聽,韋小姐急于晉見端王,可不就把這個拿來說?

  這個還真就戳到端王軟肋了,沒有比“小喬”這兩字更能讓他動心的了!

  端王平復下來,看著羅允真道:“一個發配北邊,一輩子不能回江南!一個立即返回江南,永不許踏進京城!想好了,就進來,到時可沒人救得了他們,不要后悔!”

  羅允真領命而去,剛到門口又被叫回:“順便讓人去把宋娉婷那個丫頭給我叫來!得讓她看看,不守信,亂嚼舌,會害了誰?”

  文嬌從車里下來,恭恭敬敬地站在車旁聽著羅允真的回話,等羅允真說完了,她才慢慢抬頭,看著長長一列隊伍從街頭排到街尾,那是滎陽公主的車駕,她聽冷月說了,滎陽公主為端王選侍妾,今日送進王府。

  心里浮起一絲淡淡的憂傷,不明白自己何以還會有這樣的情緒,不是早在第一次見面的時候就告訴過自己了嗎?汪浩哲不存在了,那個人是皇帝的儿子,端王趙瑜,已成家立室,跟她汪小喬沒有任何關系!

  可是今天,她必須要厚起臉皮,跟他扯上關系——利害關系!

  她要利用他,獲取黃家人必須得到的好處!

  其他的,忽略不提!

  羅允真看著韋小姐那雙清澈的眼睛眨了一下,憂色一閃而過,俊秀的面容很快恢復平靜。

  不能不佩服韋小姐的化妝术,著紅妝,她閉月羞花、体態嬌柔,穿上合身華麗的男裝,她又成了彬彬有禮、溫和秀雅的翩翩佳公子,唉!王爺那麼生氣做什麼?他應該見過韋小姐一面,再說話也不遲啊!

  羅允真感嘆完,還是要例行公事:“不知韋小姐何意?是進去見王爺,還是……”

  果然如他所猜測的那樣,文嬌對他躬身作了個揖,微笑道:“王爺美人在懷,自是沒空見我,小女子還是不要自討沒趣了吧!謝謝羅侍衛為小女子傳話!小女子在此等久,如今又餓又渴,該回家了!小女子不敢拿自己和哥哥的幸福開玩笑,這里有一封信,煩請羅侍衛代為轉交王爺,莫說三件,這里面三十件都有!坊間傳聞王爺是念舊情的,應也遵守諾言!小女子等著王爺高抬貴手,今夜就請放出我哥哥,另外三件事,慢慢再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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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六章 調查

  韋小姐一番話說得從容淡定,羅允真卻是聽得稀里糊涂,半懂不懂,尚在發呆中,韋小姐已上了馬車,冷月將一個薄薄的紙封塞在羅充真手中,揖了一禮,護著馬車很快離去。

  羅允真回到王府,見畫堂上衣香鬢影,彩袂翩然,鶯鶯燕燕正熱鬧著,端王背手而立,滎陽公主站在他身邊,笑吟吟地指點著跪在堂前的美女逐一介紹:“這個叫飛燕,那個是雙儿……最小的十五歲,最大的十八歲,一共六個。瞧瞧,可比當年母后替你挑那几個水靈漂亮多了吧?”

  端王含笑點頭,說聲勞煩姐姐費心,去看那几個美人,確實年輕靚麗,柔媚迷人,在端王注視下,或羞怯或大膽,無一例外的,臉上笑容盡顯諂媚之意。

  滎陽公主說,僅僅是玩物。

  何為玩物?賞心悅目,歡喜把玩,眼前這些女子可以嗎?

  抬眼看見羅允真走來,臉上表情怪異,端王嘴角挑起一絲諷刺的笑意。

  也不避滎陽公主,隨口問一句:“走了麼?”

  敢拿小喬說事,誰給的權利和資格!

  羅允真低著頭:“稟王爺:人是走了,留下一封信!好像很有勝算,請王爺今夜就讓人放了她哥哥!”

  端王哼了一聲:“打開看看!”

  滎陽公主在旁笑問:“什麼事?你們說的是誰啊?”

  “等他看過這封信再說……”

  端王發現羅允真的臉變得越發怪異,他打開那個信封,從中抽出一張凝霜紙。只看了一眼便不敢再看,而是對折起來。目光復雜而惶然,投向端王:“王爺,這信……還是您看吧!”

  端王走過去接過素白的信箋,展開一看,有那麼一瞬間,感覺大腦完全放空,什麼都不記得了,姐姐滎陽公主湊過來,探頭看信。他才猛然間驚醒,急忙對滎陽公主道:“姐姐在此少坐。弟去去就來!”

  當然不可能是去去就來,帶了羅允真出廳堂,繞過畫廊,進入西院書房,劈頭問道:“人呢?”

  羅允真預感到要出事,這回自作聰明,做了方遠志的替死鬼:“稟王爺:她真走了,說等得太久。又餓又累。回家了!”

  “你!為什麼要讓她走?不會先哄她進來,王府沒有吃的喝的嗎?”

  端王氣急敗壞,羅允真簡直要暈倒:“爺!韋小姐她。她被您的話嚇壞了!”

  成功把球踢回去,王爺啊,不分青紅皂白放出那樣苛刻的話,几個人能受得了?人家還不逃之夭夭!

  畢竟跟得久了,揣摸掌握到主子的脾氣,隨機應變的能力是要有的,否則早不知死多少次了!

  “她、她……”

  端王臉色泛青,干咽了一下,羅允真立即朝外喊:“來人,給王爺端茶!”

  “不用!”

  端王此時哪有心喝茶,緊著問:“她只給了你這封信就走了?還說什麼?詳詳細細道來!”

  “是!”

  羅允真原原本本、一五一十稟報:“韋小姐聽屬下回話,正看到滎陽公主送美人入府,便說:王爺美人在懷,自是沒空見我,小女子還是不要進去了!謝謝羅侍衛為小女子傳話!小女子在此等久,又餓又渴,該回家了……不敢拿自己和哥哥的幸福開玩笑,這里有一封信,請代為轉交王爺,里邊三件小事應是有的!坊間傳聞王爺念舊情,應也肯遵守諾言!請王爺高抬貴手,今夜就放出哥哥,另外三件事,慢慢再辦來!”

  端王只覺心情激動,身上卻冒著冷汗,雙手微微顫抖,舉著那張墨跡清晰如新的凝霜紙——凝霜紙!韋越云剛從寶墨齋買了兩盒紙,一盒澄心,一盒凝霜,這上邊的字畫如果不是出自她之手,那麼小喬就在她家!

  怎麼會這樣?

  看著王爺圓睜雙眼緊盯那張畫,目光似乎要把紙張穿透,羅允真在旁不敢發出半點聲響。

  太不尋常了!紙上畫的那棟小木樓,和周圍的景物,分明就是厚院啊!

  那樣的景致,江南有一處,端王府有一處,端王每天都會進去轉一圈,有時晚上進木樓,坐得久了,索性就歇在木樓里。

  端王趙瑜又驚又喜又痛,各種感情填滿胸膛,壓迫得一顆心都要爆炸了,他想大喊:“小喬!你在哪里?快出來!”

  為什麼不現身?既然早知道哥哥是誰,為什麼到現在才來找?

  你懷疑什麼?猶豫什麼?哥哥就是哥哥,是你的哥哥!

  不管了!不管怎樣,不管你變成什麼樣,只要能出現,到哥哥身邊來就好!哥哥再也不……把你丟失!

  當年小喬畫木樓圖樣,汪浩哲在旁邊添上各種材料,和木樓內部構造說明,那時他們用的是燃燒過的木炭,而現在這副畫則是用精細的狼毫勾描,旁邊汪浩哲的說明,一字不漏照著寫,標准簪花小楷,是家境良好的閨中女子必練字体,娟秀柔潤,但還是能看得出來,其間某些筆划仍有當年小喬的手跡。

  這應該是小喬親筆所畫、所寫,上邊有几顆字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他又寫錯了,當日汪浩哲給他指出,小喬强詞奪理,分辨說:不是錯字,是簡体字,有人能看得懂!

  木樓前廊左側並排坐著兩個男孩,一大一小,大的面容端庄,嘴唇抿成一條線,小的咧著嘴笑,花貓臉,缺了門牙,樓前空地上,兩只色彩斑斕的野雞也並排站著,昂頭與他們對峙!

  端王滿腹酸痛,看到這兩只野雞卻哧地失笑:當年那兩只野雞被養得瘦骨伶仃,小喬仍不肯讓三豹殺掉,每天早上扶汪浩哲出來曬太陽,也把野雞拖出來喂食,不過那時可沒敢讓兩只野雞這麼驕傲自在地站那里,而是用一只大籠子關著。

  他把野雞畫得這麼有骨氣,是因為兩只野雞絕食,不肯吃高梁谷物,小喬每次喂食總要威脅一句:“吃不吃?不吃拖出去殺了!”

  還是不吃,小喬滿臉失敗,最后和四蛟一起抓住野雞强灌,把兩只野雞弄得奄奄一息,只好聽了二妞的話,拿到前院去殺掉燉湯。

  四周圍有榕樹、廚房、几竿山竹、籬笆瓜架……后邊跌宕几筆勾出一脈山影,左上角一空白處豎下行書:厚院,歲月靜好!

  端王閉了閉眼,只聽羅允真稟道:“爺,方遠志回來了!原是他先為韋小姐通報,韋小姐身邊護衛冷月、沉星,是他同鄉!”

  “讓他進來!”

  方遠志一步跨進房門,老老實實站在羅允真身邊。

  端王看著他,深深地嘆了口氣:“我確實被韋小姐的容貌迷惑過,但我以為我能自持……卻從未曾想到,韋小姐會給我這麼大一個驚奇!我沒細問過你與那兩名侍衛的事,既是同鄉,應該很熟,而他們跟在韋小姐身邊,多少懂得她的底細,把你所知道的關于韋小姐的事情,統統說出來!”

  方遠志張了張嘴:“爺,我、我不知道,真的不知道太多!兩位同鄉只帶我吃喝玩樂,並不隨意說他們小姐的事!”

  “真的不知道?”

  端王迅速降溫的目光讓方遠志清醒過來,現在不是他遵守誓言的時候:“回爺話:屬下與同鄉喝過几回酒,去過樂坊會所游玩,得著他們一些好處……但他們從未帶屬下去過韋小姐住處,聽說在城北杏仁街,那是多數軍中將官和家境富裕的軍士買地建宅院安置眷屬之處,韋小姐的哥哥在那里買了一套三進宅院,想必他們也不會長住于此間,因為……韋家資產豐厚,隨意就可以在城中最好地段置買多處豪華宅院。”

  “不是說她家祖父曾為官?他們家還是江南巨富?”

  方遠志低著頭:“韋家祖父確實曾為京官,年老致仕歸養田居。他家資財盛廣,在當地卻並不招搖,行事作風一如平常詩書人家,韋老好交游,多門生,往來盡為鴻儒雅士,韋小姐養在后院深閨,韋老只道他孫女乖巧柔順,勤讀詩書善學女紅,不用他多費心,卻不知韋小姐愛經商,年紀小有奇才,瞞著老祖父大賺黃金白銀。冷月、沉星跟著她的時候,韋小姐才十二歲,那時她不大敢出門,只作繡庄等平穩生意。有了護衛相隨,便常扮作少年,行走商海,談笑間賺取常人一輩子都未必賺得來的銀子!”

  端王皺著眉:“那兩名護衛是宋家的,何以總跟著她?”

  “冷月與沉星,武功不弱,出自正宗武當門派,原也是世家子弟,家族多人入仕為官,他二人在軍中友情甚篤,不知為何一同犯錯,是揚州宋指揮使保下,做了宋小姐的護衛。宋小姐與韋小姐賭棋,五局三勝,宋小姐輸掉了兩名護衛,他們從此就跟著韋小姐。”

  “……”

  端王無語,小小女孩也敢玩這樣的事,拿人當賭注。

  他對方遠志道:“韋老原來做的什麼官?在京中有什麼關系,立即去吏部吏科調卷宗,仔細查來!派人去城外守備營,韋小姐的哥哥叫什麼?為何拘押他,查清楚,然后放他回家,跟緊了,行蹤隨時稟報!”

  又看向羅允真:“宋小姐還沒到?”

  羅允真答:“正要稟報與王爺——已經到了,正在二堂給公主見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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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七章 了解

  其實此時召宋娉婷來也沒多大意義了,如果是兩個女子之閑話時宋娉婷多嘴說及小喬,韋越云因此而知道了汪浩哲和汪小喬的故事,卻不可能畫得出小木樓,不會知道厚院、山雞,甚至小喬當時的長相特征!

  還有小喬的筆跡,特有的繪畫技巧,畫面取景于清晨朝陽初升時候,兄弟倆剛起床不久,明快鮮艷的色調,童趣盎然的畫意,充滿歡樂愉悅的氣息,像小喬的性格。

  不管有多麼困苦,都能苦中作樂,甜甜的笑容暖人心懷,聲音清脆,語氣憨憨的,耐心地陪伴、安撫著身邊人,在他心里即便有憂慮,也會轉眼被驅散——他太機靈太聰明了,總能找到解決困難的辦法!

  現在的關鍵人物是韋小姐,可以肯定不是宋娉婷說的,可她怎麼知道得這麼清楚?難道這些年小喬和她在一起?

  把韋小姐和小喬合二為一,趙瑜無論如何接受不了,男孩就是男孩,怎麼可能長大了變成女孩?而且小喬和韋越云,容貌外形甚至聲音,一丁點儿搭不上界。

  小喬又細又瘦,臉特別小,尖下巴,沒燒成花貓臉之前臉色白里透青,瞪圓了一雙清澈的眼睛,眼角便微微翹起,一露出笑容,眼睛又彎彎如新月,眉毛淡淡的,頭發只有一小撮,也被火撩燒過,又燥又黃扎在頭頂,晚上睡覺如果鑽被窩,怕他呼吸不暢,汪浩哲只需要伸手抓住那撮頭發輕輕一提,他就會自動跟著爬出來。

  而韋越云,身段婀娜多姿,冰肌玉骨,不胖不瘦,黛眉如遠山,面有芙蓉色,一頭黑亮濃密的頭發梳著厚實的流云髻,是個不折不扣嬌艷綺麗的美少女,她確也有一雙明眸,但她眼神不純淨就像一泓映著日月星辰云影各樣景物的碧湖,容納太多,太復雜了,看一眼不足以了解,看多几眼會讓人沉下去。

  小喬音量高,活潑愛熱鬮,喜歡說話韋越云輕聲軟語,性格看似很嫻靜,應該不是個多嘴的主。

  韋越云的年齡與小喬不相上下,也愛經商,且方遠志說了,以成功居多,那麼有一個可能,就是小喬在她背后!就像當年的大牛小喬帶著他鎮日往縣城跑,結果建起一個喜來登酒店,大牛成了股東雖然只占三成,但發展至今日,大牛已成為花橋縣甚至淮揚一帶極負盛名的富豪。

  趙瑜想不明白,如果小喬跟韋越云在一起,還是在江南啊,為什麼不去找大牛?

  就是這一點害得他在北邊難過不已,內心深處苦苦堅持小喬活著的信念被動搖。

  宋娉婷來了也好,從她這里多了解點韋越云的情況。

  羅允真把宋娉婷帶至書房,俯耳輕聲道:“王爺,公主有點不高興!”

  趙瑜點頭表示知道了眼睛看著宋娉婷,宋娉婷穿一件杏黃色男裝,規規矩矩行了個禮,也抬頭看他,滿眼探詢,眼神里還有一絲希冀。

  “見過端王哥哥端王哥哥找我有事?”

  趙瑜答非所問:“穿成這樣,今天又和誰出門了?”

  宋娉婷苦著臉:“我這几日天天出門,就怕被誰抓住了!這不才回到家,端王哥哥又來找——真是奇怪了,我怎麼忽然間這麼招人喜歡啊!”

  趙瑜說:“我找你確實有點事,想請你幫忙,只需要回答我几個問題就好。”

  宋娉婷眼睛一閃亮,笑道:“天生我才必有用,不知我能幫上端王哥哥什麼忙?不管大事小事,我想先請問一下:可不可以討要報酬?”

  “這還沒幫得上忙呢,就討要報酬?好,說說你想要什麼?”

  “呃......我剛得了信,我一個朋友的哥哥犯事被拘押關起來了,他是城外守備營的,我問了几個人,他們說端王哥哥管著守備營,我正思量著能不能請端王哥哥幫說句話,放了他罷?”

  趙瑜微笑:“你的哪位朋友?朋友那麼多,若每個遇事都要操心幫忙,你忙得過來嗎?軍中紀律嚴明,只要不觸犯就不會被拘,又不知道他犯的什麼事,若是后果嚴重的大罪呢?我身為上司,怎能徇私枉法?你以為這是儿戲呢,說關就關,說放就放!”

  “若是別人也罷了,卻是親密的好朋友—這事儿,唉!端王哥哥,你不懂!”

  趙瑜挑起眉:“嗯?”

  宋娉婷忙陪笑:“我是說……這其中肯定有、有不為人知的東西!”

  她咬了咬唇:几天來為躲敬王,不敢睡懶覺,早早起床,不是借口做了惡夢要去寺院燒香拜佛祈福,就是說想去探望陪護生病的孫蘭貞,看孫府是肯定會去的,但不會久待,坐一會就走,街上各處亂逛,反正有護衛,母親知道了也不會很擔心。今早上匆匆見了孫蘭貞一面,聽她擔憂地說及越云的事,威義侯快回來了,侯府的人找韋華陶提親几次均遭拒絕,一怒之下動了手腳,昨夜竟讓守備營長官把韋華陶關押起來,信義侯把這事透露給蘭貞,意在提醒她,如果越云找孫府幫忙,便說孫府無能為力,她可以去找敬王……孫文斌不打算卷入其中了,威義侯霸道,敬王位高,兩邊他都不肯得罪。

  孫蘭貞無奈地對宋娉婷說:“如果越云去找敬王,那也罷了!胳膊扭不過大腿,兩相比較,敬王無論從哪方面都比威義侯好得多!”

  宋娉婷也沒辦法,父親又不在家,就算他在京城,連信義侯都要避開的事情,他肯定也不會去管——又不是揚州城,他權力所及,說句話就辦下來了。

  她去找越云,想著好歹讓她有個人陪著,商量該怎麼辦。人說狡兔三窟,越云在京城有好几個宅院,她找了半天楞是沒遇上人,悻悻然回到家里,意外地被告知端王的人在等她,猛然間腦子一亮:怎麼就忘了端王呢!

  端王可以幫這個忙!但他會問事由,怎麼說?韋華陶明擺著是被威義侯的人整治,警告他不要敬酒不吃吃罰酒,如果端王知道了這件事,肯定發怒,屬下竟敢徇私枉法,公報私仇,別的人倒也罷了,心思不正活該倒霉,可要是信義侯也跟著倒霉,蘭貞那里怎麼交待?

  心思轉動,端王又在問:“是哪位朋友?”

  “嗯,是韋越云!”

  “韋小姐,聽說過。她哥哥在守備營麼?你既然想幫這個忙,我便讓人去看看,放了他便是。”

  宋娉婷驚喜地抬頭看著端王,沒想到啊,這麼順利?

  “謝謝端王哥哥!改日請你去金福大酒樓喝酒!那里淮揚菜系首屈一指,越云一定舍得提前開啟有名的江南桃花釀,先讓你喝個夠,那可是真正的瓊漿玉液,醉了不上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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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22 17:11:08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二十八章 放人

  端王讓羅允真把宋娉婷送回家,自己走去和滎陽公主解釋,說是當年在江南的一位故友遇到了些事情,需要出面幫忙解決,因宋小姐在江南住過几年,知道當地風俗習慣,召她來問些事,怠慢了姐姐,請見諒。

  滎陽公主笑道:“我還不知道你?又不是別人,你就是自顧走了,把我扔在王府不管,我也不能拿你怎麼辦。”

  說著話管家來報與端王:已在后院為几位美人安排好住處,是否現在帶她們下去,熟悉居所環境?

  滎陽公主說:“四弟若是太忙,姐姐替你把后院事務理一理吧?”

  端王卻面帶難色,對滎陽道:“姐姐好意,原不該推拒,但這些美人,弟弟一個也不喜歡!還請姐姐帶回去吧,畢竟調教好一批歌舞樂伎需要許多時間和心機,弟弟又不通音律,不解風雅,留在王府是浪費了!”

  滎陽怔住,認真地端詳一下端王,臉上現出異樣的神情:“四弟,你……”

  她轉頭看了看堂前排列的六名美人和自己帶來的一大群花枝招展的侍女,與那些依序站立,身姿挺直的王府侍從相比較,對比鮮明,心里又泛起一絲酸楚:弟弟身体不會出什麼問題了吧?一個大男人,年華正盛,水靈靈的美人送上門來,他竟然說不喜歡,還拒絕得這麼痛快!

  滎陽想屏退左右,和弟弟好好說道說道,關乎人倫、子嗣,可不是小事情,不能置之不理!

  端王看出姐姐意圖,笑著及時制止,他現在沒有功夫陪姐姐。只得好聲好氣勸慰几句,托辭大婚之前不打算沾惹不相干的女子。還望姐姐理解。

  滎陽知道端王脾氣。向來說一不二,無可奈何,只好又帶了几名美人離開,端王相隨在車駕旁。一直將滎陽護送回到公主府。

  婉拒了姐姐,沒接受邀請進公主府用晚膳。只帶著几名侍衛,騎著馬在街上閑逛,羅允真將宋娉婷送到家再回轉來找到端王。相隨在側。方遠志卻還不見回來,還有去城外守備營辦事的,也沒見有人來稟報消息,端王心里著急:怎麼這樣慢?平時辦事不挺快的嗎?

  不送公主回府,他在王府也坐不住,索性自己先跑出來。看看街景,緩解一下內心緊張。

  宋娉婷都找不到越云。可見她要有心躲藏起來,一時之間還真的難找,趙瑜不做無頭蒼蠅,單等暗中跟住韋華陶的人報來消息——他也需要點時間平復自己的心情。

  確實有點慌亂,宋娉婷說得斬釘截鐵:韋越云沒有弟弟,只有哥哥!

  韋越云做生意手段了得,宋娉婷陪過她去巡視店鋪堂號, 慣見她施展才干,沒有人跟著她指點她,倒是她隨時隨地會想出金點子,讓自己和別人賺得盆滿缽滿。

  韋越云人前人后表現不一樣,善于偽裝,性情多變,在長輩和陌生人面前她是個溫柔嫻雅的乖乖女,和熟悉的朋友在一起,她活潑率真,愛說愛笑,喜歡熱鬧,會找樂子,還會唱曲子,教蘭貞和宋娉婷唱吳劇十八相送、五女拜壽,孫老夫人趕來責難,結果卻坐一旁聽得如痴如醉……

  十八相送的詞曲,趙瑜耳熟能詳,當年他躺在房間里的木板床上,隔著一堵薄薄的泥牆,聽小喬在外面火塘邊教一伙儿的小孩背詩、唱曲,其中就有十八相送,唱完了還講故事,梁山伯與祝英台,小孩們聽得不過癮,大聲嚷嚷:“還有嗎?還有嗎?”

  小喬回答:“沒有了!”

  “他們后來怎麼樣了?”

  “還能怎麼樣?都鑽進墳墓了,死了唄!”

  最不甘心的是大妞和二妞:“為什麼要死?不死不行麼?”

  小喬說:“嗯,也沒死絕啊,變成兩只蝴蝶,飛上天做神仙了!”

  “太好啦!”

  “這才對了!”

  汪浩哲無語:要死要活,小喬說了算!

  為什麼宋娉婷口里的韋越云,讓他有熟悉的感覺?韋越云和宋娉婷一樣,出門常做男儿裝扮,雌雄莫辨——難道,她真的是小喬?身為男孩就是小喬,變成女孩,她是韋越云!

  到底是小喬變成了女孩,還是……小喬本來就是個女孩?

  這念頭在腦子里一閃現,趙瑜像被雷電擊中般,險些栽下馬。

  他和小喬耳鬢廝磨、朝夕相處一年多,沒察覺小喬本來就是個女孩!

  在去往江南的商船上,船主曾笑著說兄弟倆生得真好,做哥哥的端雅俊美,弟弟機敏伶俐,像個女孩儿般秀氣。花橋縣街頭,周五那伙人說這小鬼生得乖巧清秀,帶回去養著,長大了便是個可人小倌儿。蓮花村潘二娘責怪小喬成日里愛鑽女人堆,而小喬多與大妞、二妞親近,與四蛟等小男孩雖然玩得很好,但她明顯和他們不一樣:不跪地、不靠牆、衣裳保持干淨,沒有男孩們特有的汗味,身上氣息甚至帶著種淡淡的香味。

  她睡過的被窩里也有那種香氣,他認為是花香,還曾抱怨她往衣櫥里放太多晾干的香花瓣,男人的衣裳不要熏得太香,細細想起來,商船上、冬夜里兄弟倆擠在一起睡取暖,就若有若無地聞到這種淡淡香氣,他察覺到了,那時認為很正常:同胞兄弟,自己愛干淨,弟弟体香清新好聞沒什麼奇怪的!

  她和四蛟玩得高興,四蛟偶爾伸手搭在她肩背上,她會很快甩開,還連帶給四蛟一個眼刀,汪浩哲也覺得正常:君子之交,淡淡如水,何況男人之間勾肩搭背的很難看。

  她在小溪邊借口那邊有人過來,阻止三豹几個脫褲子下水,被一條水蛇嚇得呼天搶地,小臉都變了形,抓住他像抓住一根救命稻草,直攀上他的脖子再不肯下來!

  最驚心是那晚她夜半生病,渾身火燙,一身汗濕卻不許人替她換衣裳,也不准他靠近幫她擦洗,他生氣之下扯斷衣帶,把她上衣拉開,露出細瘦的小身子,她哭得那個凄慘,滿臉淚水,聲嘶力竭仿佛要死了,他不得不妥協,心想由著她,自己趕緊去找人拿藥,很快就回來,到時她動不了再說……

  趙瑜像只木雞呆坐在馬上,面無表情,目光悲喜莫名:韋越云第一次在街上看見他,眼睛都直了,與其說是驚嚇失態,不如說是震驚無措,依小喬的性格,惹不起她躲就是了,沒有必要害怕,王威于她,可能還不如一條水蛇來得恐怖!

  她認出來了,知道他是哥哥,可是她選擇了躲避,不認他!

  為什麼?

  難道是因為他的身份?怕他万一不認?會獲罪?

  冒認皇親是重罪,小喬把他當成哥哥,在一起住了一年多!

  是這個理由!一定是!

  七八歲的時候就那樣冰雪般聰明,會避凶就吉,如今長大了,經歷的事情也多,又分別多年,小喬怎敢輕易相信他!

  何況他的冷漠,涼薄令她寒心,認不出她來也就罷了,讓她跪在雪地上……流花鎮那位大夫曾慢條斯理對小喬說:你禁不得冷水,以后就不要下河。潘二娘拿銀子替小喬刮肚皮,銀子黑成一團,潘二娘說:這是寒氣!

  趙瑜閉上眼,一顆心跌下谷底:方遠志說她病了一場,他認為是被嚇的!

  他還不如她身邊那個護衛,那護衛故意將她迫退几步,不然她就得跪在雪水橫流的泥地上!

  她病了,誰照顧她?

  身邊有婆子丫頭相隨,還有兩個相貌俊秀的護衛,竟然又有了一個哥哥!這個哥哥是怎麼回事?會不會像他一樣,亂認來的?

  趙瑜倏地轉過頭,目光凌厲掃向羅允真,羅允真心髒猛地縮緊,抻長了脖子朝另一條街張望,眼里忽地跳出一簇亮光:“王爺,有消息到了!”

  二等侍衛曾德平氣未喘勻,立即上前稟報:明面暗處雙管齊下同時打聽,大致如此:韋華陶,二十二歲,六品千總,儀表不凡,處事勤謹踏實,多金好交往,為人活絡講信義,一直受信義侯府關照,多得龔參領提攜,近期有威義侯府的人頻頻來找他,據查,說是威義侯看上了韋華陶的妹妹,欲求娶,韋華陶以威義侯已有妻妾為由,堅拒,威義侯府的人來了几次之后,韋華陶便出事了,只是關起來,好酒好菜伺候,並未虧待。但專門往外發散消息,說韋華陶犯了重罪,韋華陶有隨身小廝守在營區外,每天愁眉苦臉守候,得了消息就跑回城,想是報與家人知道。

  趙瑜問:“你們如何處置?”

  “只說端王府指名要韋華陶,教他們立即放人!韋華陶一出來,便有几人出了營區,軍士指認:其中有威義侯府的人!”

  趙瑜冷哼:“威義侯,此次去西邊立了個小功回來,想討要什麼樣的賞賜呢?”

  他略一沉吟,吩咐羅允真:“信義侯與威義侯,必有通氣,你去一趟信義侯府,告訴他,看在孫小姐的份上,不尋他錯處!事情怎麼來的,還請他怎麼消掉!韋越云這個名,不是他信義侯和威義侯可以提起的!敬王那里,他也要有說明。至于城外守備營,知會方非、徐厚予……你知道該怎麼辦!”

  “是!屬下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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