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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為了一口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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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它小說] [歐陽墨心] 到開封府混個公務員《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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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29 23:45:34 |只看該作者
青龍珠 第一回 解毒校尉擔驚嚇 端午百索又現身

  柳邊蟬聲啼露葉,日暖風輕繞絲雲。

  晌午時分,汴河畔旁綠柳依依,夏風習習,拂散縷縷暑意,雖不比河中乘涼畫舫、輕舟愜意,但比起汴梁城中好似蒸騰般的熱浪自是好了數倍不止。

  臨岸一所雅緻茶舍之內,幾人品茶、幾人賞景,幾人吟詩,自有一番風流姿韻,忽然,門口牌旗一動,幾個人影匆匆走了進來,小二哥一看來了生意,趕忙上前招待,可待看清來人,卻是不由一愣。

  只見這幾人,個個膀大腰圓,一身黑紅裝扮,左側腰配闊葉大刀,右側腰綴腰牌,刻有「開封府衙」四字。

  「原來是開封府的官爺到了,裡面請、裡面請!」小二一眼認出這幾人身份,頓時眉開眼笑,熱情萬分。

  可這幾人卻是連小二瞅都不瞅,只是在茶舍內外四下觀望,額冒汗珠,面色焦急,好似在尋什麼東西。

  「瞅見了沒有?」

  「沒看見啊。」

  「難道不在這?」

  「這河邊的茶社、茶樓都找遍了,這是最後一家了。」

  幾個差役面色不善嘀嘀咕咕了一陣,突然一轉身從後面揪出一個小差役,急聲問道:「我說鄭小柳,你該不是忽悠咱們吧?」

  被揪出的鄭小柳哭喪著一張臉,瞪著一雙溜圓的豹子眼道:「今日輪到他休日,他只告訴俺要去河邊的茶社乘涼,誰曉得是哪家茶舍……」

  眾差役頓時沒轍。

  小二哥瞅了瞅幾人,不由好奇問道:「幾位官爺可是要找人?」

  「沒錯、沒錯,是找人!」

  「小二哥可曾看見一個瘦得像竹竿……」

  「眼睛細眯眯的……」

  「渾身帶著大蒜味……」

  「一看見銀子就好像山裡的野狼一般雙眼放綠光的小子?」

  眾衙役七嘴八舌、指手劃腳嚷嚷道。

  店小二被一眾衙役圍在中間,嚇得臉都白了:「幾、幾位官爺,你們說得是人還是狼啊?」

  「自然是人!」

  「小人、小人沒見過長得像狼一樣的人……」

  眾衙役一聽,頓時沮喪,數個七尺男兒就好像被霜打了一般都耷拉下了腦袋。

  「不、不過,若是瘦的像竹竿、眼睛細眯眯,身上有大蒜味兒的,小人倒是見過一個……」店小二猶豫道。

  「什麼?!在哪?」眾衙役頓時數目齊瞪,高聲呼道。

  店小二顫悠悠豎起一根手指向茶舍的角落指了指。

  一眾衙役疾步走了過去,定眼一望,頓時有些哭笑不得。

  只見茶舍角落一張方桌之上,趴著一人,手臂長掛,頭枕桌面,雙目緊閉,口齒半開,隱隱傳出呼聲,看樣子睡得正香,屋外燦燦陽光射在臉上,竟顯得此人面頰皮膚白裡透紅,晶瑩剔透,盈盈動人。

  眾衙役先是一愣,進前兩步再仔細一看,臉色不由同時一黑。

  就聽有人小聲嘀咕道:

  「堂堂開封府從六品校尉,竟睡得滿臉口水……」

  「成何體統?成何體統!」

  「幸好今日是他休日,沒穿校尉服,否則咱們開封府的臉面豈不是都被丟光了……」

  鄭小柳頂著滿頭黑線上前呼道:「金虔,快醒醒。」

  趴睡在桌上的金虔砸吧砸吧嘴巴,頭扭了個方向,繼續大睡。

  眾衙役額頭頓顯十字青筋。

  這個上前,朝著金虔耳朵一聲高喝:「金校尉,大人傳你回衙!」

  桌上之人無動於衷。

  那個近身,對著金虔腦袋一陣猛拍:「金校尉、金校尉!

  剛拍了兩下,就突覺不妥,只感渾身一陣奇癢難耐,面皮之上泛出紅疹,周圍眾衙役一看大驚失色,趕忙衝到旁側拎起兩個大茶壺對著起疹的衙役一陣猛澆水,直到把那衙役淋得跟落湯雞似的,才停手。

  直到那衙役臉上的紅疹漸漸消去,眾衙役才好似大難不死一般長呼了一口氣。

  「是癢粉,還好咱們幾個反應快。」

  「幸好公孫先生告訴的法子好使……」

  「兄弟,珍愛身家性命,遠離金姓校尉!」

  忙活完了,眾衙役瞅著金虔又犯了愁,碰又碰不得,叫又叫不醒,如何是好?

  不知哪個突發奇想,突然提氣高聲喝道:

  「跑水了!快救火啊!」

  毫無反應。

  「倚翠樓的花魁啊,美人啊啊!!」

  無效。

  「金子、好大一塊金子!」

  金虔微微動了動。

  「發俸祿了!」

  又動了動……然後,歸於死睡。

  「……」沒詞了。

  眾衙役你瞪我,我瞪你,目光唰得一下射向鄭小柳。

  鄭小柳渾身一個激靈,抓耳撓腮了半天,突然眼睛一亮,高聲道:「展大人!」

  話音未落,就見前一刻還趴在桌上睡得好似死豬之人突然一個鯉魚打挺竄起身,雙腳八字開,手臂平直伸,腰桿筆直如松柏,雙目炯炯神又亮,擺出一個標準馬步姿勢精神奕奕道:「展大人,屬下今日絕未偷懶,請展大人明察!」

  ……

  茶舍內很安靜,安靜到能聽到隔壁的隔壁的隔壁一位客人將壺中的茶水倒到桌面的涓涓細流聲。

  「噗!」

  「哈哈哈……」

  不知是誰開了個頭,眾衙役瞅著標準馬步的金虔笑得是前俯後仰、氣短捧肚。

  金虔瞪著細眼如臨大敵一般在四周掃射了一圈,卻未發現那抹熟悉藍影,頓時臉色一沉,呼喝道:「奶奶的,是哪個吃了雄心豹子膽的傢伙竟敢在咱的公休日擾了咱的好夢,還不速速坦白從寬,抗拒從嚴?!

  眾衙役捧肚子的捧肚子,抹眼淚的抹眼淚,都同時指向了鄭小柳。

  「鄭小柳!「金虔咯吱咯吱捏著拳頭,眯著細眼,咬牙切齒朝著鄭小柳邁步道,「雖然咱倆又同屋之誼,但擾睡之仇不共戴天,你莫要怪咱心狠手辣……」

  鄭小柳臉色發白,忙忙搖手呼道:「金虔,你莫要誤會,是包大人招你回衙,俺們幾個都快把汴梁城河邊的茶舍翻遍了才尋到你,包大人怕是早就等急了……」

  「包大人找咱?」金虔眨眨眼,「是何事?」

  「俺不曉得,說是有人中毒,命俺們幾個……」

  「中毒?」金虔一聲驚呼,開始在原地打轉,「中毒、中毒、中毒!如此高難度、高風險的活計向來都是某隻貓兒專利……嘖嘖……」說到這,只見金虔猛一仰首、細目遠眺、爍爍閃光,口中扯出一個高八度:「展大人,屬下來了——」

  「嗖」的一聲,眨眼間,消瘦身影已消失不見,只餘一股塵煙飄蕩遠去。

  眾衙役皆停了笑聲,目瞪口呆瞅著金虔消失方向。

  半晌,才有人回過神來,讚嘆道:

  「金校尉的輕功又精進了不少。」

  「看來展大人的指導頗有成效。」

  「金校尉能有展大人親自指教,真是福氣啊……」

  「咳咳,幾位開封府的官爺。」店小二插入一個腦袋道,「剛剛那位可是開封府的官爺?」

  「那是自然,除了咱們開封府人,誰能有這麼好的身手?」眾衙役自豪道。

  「太好了……」店小二大鬆了一口氣道,「那位小官爺點了四壺碧螺春、三壺龍井、三碗鹵梅水,一碗薑蜜水,八盤桂花糕、六碗湯餅、兩籠蒸餅、四盤小菜……總共是三兩八錢五釐二分白銀,幾位官爺先把帳結了吧!」

  「……」

  汴河波光粼粼,映照開封府眾衙役微微抽搐臉皮,河畔裊裊絲風,吹拂著眾衙役的僵硬身形。

  「金虔!!」數聲高喝齊鳴,震天動地。

  此後江湖盛傳,開封府衙役,個個內功深厚,獅吼功登峰造極,只要朝著肖小盜賊這麼一吼,定讓人七竅流血,一命嗚呼。

  *

  開封府夫子院內西廂房外,包大人面色陰鬱,不停踱步來回,王朝等四位校尉圍在廂房門外,滿面焦急,薄汗滿面,頻頻向廂房內觀望。

  「公孫先生,依你所見,李捕頭的傷可有大礙?」包大人焦急問道。

  公孫先生緊皺眉頭:「大人,李捕頭身上的傷不礙事,只是這傷口上的毒卻有些棘手。」

  包大人、四位校尉臉色同時一沉。

  「大人也不必太過擔心。」公孫先生繼續道,「展護衛正在屋內為李捕頭運功逼毒,相信以展護衛的功力,定能制住毒性。」

  眾人微微鬆了一口氣,又定定盯著緊閉的西廂房門板。

  忽然,只見門板一動,一人拉開門扇。

  劍眉微蹙,薄唇泛白,汗濕額角,一身大紅官袍也微透汗漬,正是御前四品帶刀護衛展昭。

  「展護衛!」

  「展大人!」

  展昭朝著眾人微一頷首,道:「屬下已經運功將李捕頭的毒性逼入李捕頭手臂,但卻始終無法將此毒逼出李捕頭體外……」

  眾人臉色一變,趕忙疾步走進廂房。

  只見一人臥於床鋪之上,面色慘白,左臂搭在床鋪外側,隱現黑暈,正是開封府快班捕頭李紹。

  公孫先生趕忙坐下身號脈。

  「公孫先生可解得了這毒?」片刻之後,包大人問道。

  公孫先生緩聲道:「此毒十分詭異,剛剛診脈所見,毒勢洶洶,十分凶險,可此時再看,卻又好像慢性毒物一般,毫無動靜。學生覺得……似乎和金校尉常用的毒彈……若是金校尉在此,或許能多出幾分把握。」

  包大人神色一肅,提聲道:「王朝、馬漢,本府命你二人派人去尋金校尉,為何這許久還不見回話?」

  「這……」王朝躊躇道,「今日乃是金校尉輪值休日,也不知他去了何處,屬下已經派了六隊衙役尋遍府衙上下,臨近街道,可這找了大半個時辰,毫無消息……」

  「六隊衙役找了半個時辰連一個人都找不到?」包大人臉色有些不善。

  四大校尉頓時一縮脖子,面容之上有些委屈。

  「啟稟大人,」馬漢抱拳接口道,「金校尉行蹤不定,輕功卓絕,平日裡除了展大人,誰也尋不到他的蹤影……剛剛展大人為李捕頭療傷,無暇分身,所以……」

  「或許是這幾日金校尉被展大人……咳,那個練功練得太累了……尋個地方躲起來睡覺去了……」馬漢偷眼望了展昭一眼,小聲嘀咕道。

  眾人目光唰得一下射向了展昭。

  展昭眉頭一動,垂眼抱拳道:「大人……還是讓屬下出去尋一尋……」

  話剛說了一半,就聽廂房外一陣雞飛狗跳,一股煙塵呼嘯而至,還攜著一聲淒厲呼聲:「展大人啊啊啊啊……屬下來遲了……」

  眾人一驚,不由同時後撤一步。

  只見一個人影從那股煙塵裡冒了出來,一猛子衝到展昭面前,一把揪住展昭衣袖,雙目圓瞪,面色惶恐,驚呼道:

  「面色泛白,額有薄汗,中氣不足,腳步虛浮……嘖嘖,展大人,您是中了斷腸草鶴頂紅砒霜情花春藥還是苗疆蠱毒唐門劇毒大內密毒?」

  這一串毒名報的既順流又成章,頓讓廂房內眾人目瞪,呆愣當場,心頭皆暗道:

  這金校尉該不是咒展護衛早點死吧……

  展昭先是一驚,又垂眼看了一眼自己被金虔死死抓住的袖口,劍眉一動,不著痕跡往回抽了抽,可那金虔雙手就好似張在自己衣袖上一樣,絲毫不動,手的主人還信誓旦旦道。

  「展大人您儘管放心,大人您吉人天相,只要公孫先生在此,定會令展大人藥到病除、妙手回春、萬事大吉、多福多壽、長命百歲……」

  展昭嘴角一動:「金校尉,展某並未中毒,而是……」

  「沒中毒?!」金虔一愣,「可瞅您這臉色……」繞著展昭一陣團團亂轉,呼啦一下蹲下身,摸了摸展昭的腳腕,「沒崴腳啊……」還沒等展昭回過神來,又呼啦一下飄到展昭身後,在展昭腰間一陣亂摸,「也沒閃著腰啊……」呼啦一下又繞到展昭身前,眼看雙手就要往展昭前胸襲去,「難道是內傷……」

  「金虔!!」

  就聽耳邊展昭一聲怒喝,金虔只覺一陣頭昏眼花,腦暈神旋,待金虔好容易穩住身形,竟發覺自己被展昭甩到了廂房牆角,而廂房內眾人,包大人、公孫先生、四位校尉皆是同一表情盯著展昭,雙眼呆滯,口齒微張,標準的恍惚神色。

  金虔順著眾人目光望去,也同是一呆。

  只見那展昭,眉峰倒豎,眼波震漾,薄唇緊抿,身姿僵直,一張如玉俊顏附加一雙貓耳朵猶如霞染,通紅透明。

  頓時有兩句應景詞句從金虔腦海中幽幽飄過:

  汴城飛花春風醉,不如御貓雙頰紅。

  半晌,金虔才從恍惚中回過神來,恍然大悟定論道:「原來是風寒且伴有發燒症狀……」

  「展某好得很!」展昭厲聲喝道,「是李捕頭中了毒!」

  「李捕頭?哪裡?」金虔一怔,細眼在廂房內轉了個圈,這才瞅見躺在床上的李紹,不好意思撓了撓頭,趕忙兩步蹭了過去,「屬下眼拙、眼拙……」

  「公孫先生?!」展昭利目一轉,看向開封府師爺。

  「啊?喔,對對對,李捕頭的傷不輕、不輕啊……」公孫先生輕咳兩聲,趕忙湊到了床邊。

  「是啊、是啊,不輕、不輕……」包大人、四大校尉立即同聲附和,也忙不迭地擁到了床邊。

  一時間,廂房內一片詭異寂靜,只能聽見昏睡在床鋪上的開封府捕頭沉沉的呼吸聲。

  金虔縮在眾人陰影之中,過了半晌才覺那一雙灼灼冒火的視線漸漸散去,這才安下心,開始診脈探毒,可這一探,就探出了一身冷汗。

  瞧這毒下的,專業、細緻、技術含量高:始時來勢洶洶,末時無聲無息,真是一次就到位,毒物細無聲,再看李捕頭這胳膊的色澤、色差、色調,怎麼瞅怎麼有咱本門的下毒風範……

  就聽公孫先生在耳邊道:「金校尉對此毒有何看法?」

  看法?什麼看法?

  能有如此莫名其妙毒技之人,普天之下,除了那個陰陽怪氣的二師父,就只有他的弟子——咱這個大好青年了!

  金虔頓時欲哭無淚。

  二師父您老人家不會是和開封府槓上了吧?!

  「金校尉?」公孫先生又呼了一聲。

  金虔僵硬著脖子,一寸一寸扭過腦袋,細眼直直對上公孫先生一雙鳳目。

  「金校尉難道不覺得下毒手法和毒性蔓延之勢和金校尉的手法有幾分相似……」公孫先生慢悠悠道。

  金虔頓時一個激靈,細眼四下一瞄,不由心頭一涼。

  只見公孫先生雙眼放光、包大人利目直射、四大校尉八目齊瞪,展昭眼角飛光……

  金虔頓覺自己好似被一盞聚光燈照射全身,無所遁形。

  金虔自入職開封府以來的最大危機!

  人證(開封府首席家庭醫師的公孫竹子一枝)物證(李捕頭黝黑發亮的毒胳膊一條)皆反映出此毒和自己脫不了干係!

  怎麼辦?

  矢口否認、巧言狡辯、哭天搶地、裝瘋賣傻……

  各類藉口策略在金虔腦海裡轉了圈,又一一被否決。

  金虔眯了眯眼,艱難嚥下一口唾沫。

  作為開封府的資深公務員,金虔自然瞭解在人證物證確鑿的情況下繼續在開封府一黑一白一貓面前做任何狡辯都是不明智的!

  作為生在新中國,長在紅旗下嶄新的一代,金虔自然曉得「坦白從寬,抗拒從嚴」這條基本政策的深刻性!

  所以,在電光火石之間,金虔迅速做了一個決定——決定說幾句實話,雖然金虔生平說過無數的實話,但這幾句是金虔自認最誠懇、最事實求是、最態度端正的、最解燃眉之急的……

  金虔細眼一瞪,一臉正色道:

  「李捕頭作為屬下的前任上司,為人正直、體恤下屬,對屬下更是愛護有加,猶如春天般的溫暖,屬下對李捕頭真是猶如滔滔江水……咳(壞了,平時對貓兒說慣了,一不小心就順嘴溜出來),十分敬重。」

  ——這表示咱沒有作案動機。

  「屬下今日整日都在汴河畔的茶肆裡體察民情,茶肆小二、掌櫃皆可作證。」

  ——這表示咱有確鑿的不在場證明。

  「屬下今日輪休,所以未曾將藥袋帶在身邊,而且出門的時候好像還忘了鎖門……」

  ——這表示咱沒有作案工具且有被他人嫁禍之嫌疑。

  「所以、屬下……」

  「金校尉可熟悉這下毒的手法?」

  突然,包大人一句話將金虔的辯解堵了回去。

  金虔一驚,抬眼望向包大人一張黑漆漆面容,只覺自己眼前也陣陣泛黑,只得硬著頭皮道。

  「這下毒手法、所施毒性……皆與屬下相似。」

  此言一出,金虔立即縮脖閉眼,就等眾人將自己拖出廂房、嚴刑逼供、大刑伺候、渣滓洞、江姐……

  可等了半晌,卻毫無動靜。

  金虔偷偷繃開一隻眼皮,四下一瞄,不由一愣。

  只見周圍眾人皆是一臉喜色,且滿是期待的瞅著自己。

  嗯?

  「如此說來,金校尉定可解去此毒!」包大人驚喜道。

  「誒?啊,是、是……」金虔愣愣答道。

  公孫先生長呼一口氣:「果然不出學生所料,既然這下毒人與金校尉的手法相似,金校尉定然有法解去此毒。」

  「啊、啊,公孫先生過獎……」金虔愣然回道,細眼又不解瞅向眾人,心中暗道:

  不對勁啊,怎麼看起來好似沒人懷疑咱啊?!

  可是既然下毒手法相同,那咱應是第一嫌疑人,為何無人懷疑咱?

  難道……

  金虔雙眼一亮。

  現如今咱已經混得如此風生水起、童叟無欺,獲得了開封府上下的無差別信任?!

  眾人看著金虔忽奇忽喜的變換表情,不約同時一嘆。

  就見公孫先生撚鬚道,「金校尉,你可曾看見李捕頭身上的傷口?」

  「傷口?」金虔趕忙低頭查看。

  「可曾看出什麼?」

  「傷口少、深、皮肉切分俐落……」

  「所以……」

  「所以?」金虔一臉不解,扭頭望向眾人。

  包大人、公孫先生、王朝馬漢張龍趙虎皆是微微搖頭,暗暗嘆氣。

  展昭更是皺緊眉頭,露出一副「朽木不可雕」的神色,瞥過了眼。

  「所以,傷李捕頭之人下手快、准、狠、招式乾淨俐落,定是武藝高強之人。」王朝一拍金虔肩膀道。

  金虔恍然:有道理!

  「所以,金校尉的花拳繡腿是傷不了李捕頭的。」馬漢附和道。

  金虔目瞪:花、花拳繡腿……

  「所以,金校尉雖然跟隨展大人練功許久,但仍是沒什麼進展。」張龍操著大嗓門嚷嚷道。

  金虔臉皮一抽:怎麼聽起來有點脫離主題?

  「所以,金校尉……」趙虎憨笑道,「練功要用心啊。」

  這都什麼跟什麼啊?!

  「所以……」公孫先生含笑道,「我們相信金校尉!」

  「屬下謝過……」金虔抱拳長揖,雙目含淚,嘴角帶笑,皮抽肉動,典型的哭笑不得。

  嘖嘖,感情因為咱的功夫太爛,早已被排除在嫌疑犯之外!早知道何必浪費咱那麼多腦細胞和唾液酶……

  眾人望著金虔,欣慰點了點頭。

  展昭雙眉一皺,做總結陳詞:「金校尉,從今日起,練功多一個時辰。」

  金虔聞言大驚,再一看眾人,竟皆是一副贊同模樣,臉上赫然寫著幾個大字:「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需努力」。

  *

  經過金虔和公孫先生的會診治療,李捕頭三日之內就恢復了神智,且身體恢復大有一日千里之勢。

  話說李捕頭剛一清醒,就向包大人交代了一件匪夷所思之事,自己乃是在追捕一名惡跡斑斑、幫妓院販賣人口的龜奴時被打傷的,那龜奴武藝高強、出手狠辣,實乃難得的犯罪高手。

  此消息一出,某位金姓校尉的第一反應是:嘖,這年頭,連紅燈區拉皮條的都如此囂張,這公務員真是沒法混了。

  而開封府眾衙役的第一反應是:立即將汴梁城內大小青樓列為嚴打對象!

  其後,開封府以追捕罪犯為由,針對妓院青樓提出了「三天一小掃,五天一大掃」的作戰方針,實行「時時臨檢,家家臨檢」的作戰策略,使得汴京城內眾多妓院青樓紛紛倒閉,販賣人口案件發生率直線下降,為掃黃打非事業任務做出了卓絕的貢獻……

  同時,也推動了汴京周邊地區青樓事業的蓬勃發展

  ——當然,這是後話了。

  總之,在如火如荼的掃黃打非行動中,開封汴梁迎來了眾所期盼的端午節。

  *

  黃昏時分,開封府三班院內,鄭小柳彎腰弓背,縮脖垂首,在一片燦燦夕陽中瑟瑟發抖。

  對面之人,藍衣如蔚,英姿若畫,只是一張俊臉卻板得有如鐵板一般,令人生畏。

  「已經過了練功的時辰,金校尉到底去了何處?」

  「回、回展大人,金、金虔去、去大街上……那、那個、去、去巡街了!」磕巴了半天,鄭小柳總算說出一句完整的話。

  「巡街?」展昭皺眉,「今日不是巡過了嗎?」

  「啊?!」鄭小柳頓時語結,一對豹子眼滴溜溜轉了好幾圈,才好似猛然想到什麼一般,趕忙道,「金虔、金校尉說恰逢佳節,恐生變故,不放心所以再去巡一次,請展大人稍後片刻,不出一個時辰,金校尉定可回衙。」

  聽到此處,展昭臉色頓時緩下大半,頷首道:「總算沒忘了自己的本分。」

  說罷,轉頭就往外走。

  「展大人去何處?」鄭小柳忙問道。

  「巡街。」展昭邊走邊道。

  「喔……展大人慢走。」鄭小柳趕忙抱拳恭送。

  直到展昭身影消失在院外,鄭小柳才忽然明白過來,頓時大驚失色,驚慌道:「巡、巡街?展大人去巡街?那、那那豈不是會碰上金虔?!完了、完了,若是讓展大人看到金虔……」

  鄭小柳臉色一白,拔腿就往夫子院衝去:「公孫先生、公孫先生,大事不妙了!」

  再說展昭出了開封府就朝平日巡城街道走去,剛走了不到百步,就迎面遇見幾位提筐拎籃的大嬸。

  幾人見到展昭自是喜上眉梢,一個勁兒的打招呼:

  「展大人,去巡街啊?」

  「是。」展昭微笑頷首。

  「展大人,吃晚飯了沒啊?」

  「還沒……」展昭繼續微笑。

  「啊呀,那怎麼成,餓壞了身子怎麼辦,把這幾個粽子拎上,順便也給包大人嘗嘗鮮。」

  「誒?這……」

  「什麼這那的,難道展大人是嫌棄俺的粽子不成?」

  「不,展某沒有……」

  「沒有就成,拿著拿著!」

  「……」

  「還有這幾個鹹鴨蛋,也拿著!」

  「展某……」

  「行了,這孩子,怎麼這麼倔,讓你拿著就拿著,不然就是不給我老婆子面子。」

  「……」

  嘰裡呱啦,一陣手忙腳亂之後,幾位大嬸眉開眼笑的瞅著一手拎著一串粽子,一手拎著一筐鹹鴨蛋,一臉苦笑的展昭,十分滿意地點了點頭道:「這才像個過節的樣兒!」

  另一個大嬸用眼角瞄了瞄展昭手中的佩劍,笑道:「展大人這劍上的劍穗顏色好像挺新啊。」

  展昭一愣,瞅了瞅手中巨闕,不由苦笑道:「今早剛剛換上的。」

  「哦——」幾位大嬸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同聲道,「那就好、那就好……」

  「啊?」

  「沒事兒、沒事兒,展大人您忙著,俺們走了、走了……」

  說罷就好似一陣風似的離開。

  展昭望了望手中的粽子和鴨蛋,輕輕嘆了口氣,剛想轉身回衙,可抬頭一看天色,又嘆了口氣,拎著粽子鴨蛋繼續朝前走去。

  可走了不到百步——

  「展大人,這是我家的粽子,您嘗嘗!」

  「展某已經有……」

  「難道展大人吃得別家粽子,吃不得我家粽子?」

  「大叔,展某並無……」

  「展大人不收就是不給我老漢面子!」

  「……」

  「哈哈,這就對了!展大人這劍穗顏色不錯啊!」

  「今早剛換的。」

  「哈哈,那就好、那就好!」

  「……」

  一路上,如此場景重複了數遍,令人展昭十分不解的是,為何每個人最後都要問問自己劍上的劍穗……

  待展昭來到金虔平日裡最喜巡視的市集之時,手中已經拎了二十斤粽子,三筐鴨蛋,幸是南俠功力深厚,仍是步履如風,面若春風——直到見到市集中央人群正中那個腳踩木桌,雙手高擎,聲若洪鐘的身影。

  「走過路過不要錯過啊!大宋獨一份、開封獨一家,御前四品帶刀護衛、當朝天子親封『御貓』稱號,鼎鼎大名的『南俠』展昭貼身巨闕寶劍劍穗所制『百索』,由開封府包大人開光,公孫先生親手編制,絕對闢邪驅凶、保宅安家,二十五文錢一根,數量有限,要買趁早啊!」

  週遭百姓一團哄搶,激烈萬分。

  「你個大老爺們跟我們老婆子們搶什麼搶?」

  「大老爺們怎麼了?那可是展大人的劍穗,不搶就沒了!」

  「讓我先、讓我先!」

  「憑什麼?我先來的!」

  ……

  展昭站在人群外圍,俊臉早已黑了大半。

  「百索」?!劍穗!!

  難怪、難怪!

  難怪這半個月來自己的劍穗總是莫名其妙消失不見!

  難怪這一路上所遇之人總是詢問自己的劍穗!

  難怪這金虔這幾日一見自己就笑的一臉詭異!

  好!好!!好!!!

  展昭一眯眼,氣沉丹田,一聲長嘯頓時響徹市集:

  「金虔——」

  霎時間,市集一片死寂,頗有「千山鳥飛絕,萬徑人蹤滅」之意味。

  金虔保持著腳踏木桌,一手收錢,一手交貨的姿勢,直愣愣瞅著大步流星穿過不知不覺讓出通道眾多百姓散發著明顯怒氣的大紅身影,只覺自己的下巴有砸穿地殼的衝動。

  「展、展大人?!」

  展昭緩緩放下手中的粽子、鴨蛋,雙臂抱劍,冷冷看著金虔,不發一語。

  金虔開始渾身發顫,數道冷汗從頭頂奔流而下,面部表情扭曲,手部筋肉呈現痙攣:「展、展……」

  「展叔叔……」突然,一個嫩聲嫩氣的聲音插了進來,只見一個五六歲的光頭男孩不知何時跑到了展昭身旁,兩手拽著展昭的衣擺,口齒不清道,「小小要線,小小要和叔叔一樣,做大俠。」

  展昭不由一怔。

  一個中年漢子撥開人群跑了過來,一把抱起男孩,陪笑道:「失禮了、失禮了,小孩子不懂事,展大人您別見怪。」

  說完就準備抱著男孩離去。

  誰知那小男孩雙手卻是死死揪住展昭衣袖,號啕大哭:

  「小小要五綵線,小小、小小要做大俠……」

  「展、展大人……」中年漢子滿臉大汗。

  展昭微窘,一臉不知所措。

  「展大人。」一隻細巴巴的手遞過來一根「百索」,金虔一臉諂媚地望著展昭,「請用。」

  展昭瞅了金虔一眼,頓了頓,接過「百索」,輕輕綁在小男孩胖乎乎的手腕上,摸了摸小男孩的腦袋道:「小小以後做大俠。」

  小男孩頓時破涕為笑:「小小做大俠。」

  展昭又摸了摸小男孩腦袋,微微一笑。

  淡淡霞光下,展昭一雙長睫翹起一抹金光,顫影爍金,漸迷人眼;薄唇輕輕勾起一彎新月,暗香浮動,熏醉心神。

  金虔敢對著月亮發誓,自己絕對看見了一大堆粉紅泡泡在人群中盤旋上升。

  也不知道是誰,突然高呼了一聲:

  「展大人來送『百索』了!」

  緊接著,就聽整個市集被一陣歡呼聲所覆蓋。

  金虔暗自咂舌:這貓兒的人氣真是越來越誇張了……

  展昭顯然被這歡呼嚇了一跳,先是一愣,環顧一週,只見週遭百姓神情激昂,神色不由有些尷尬,不覺後撤兩步,這一撤,就剛好退到了金虔身側。

  金虔微一探身,悄聲道:「展大人,您也瞅見了,如今此等境況,若是這『百索』不賣了,恐怕會引起民憤啊——」

  展昭身形一動,望了金虔一眼,又扭過頭,默不作聲了半晌,才輕輕嘆了口氣,點了點頭。

  這一下,金虔就好似被打了雞血一般,一個猛子竄上木桌,提聲高呼道:「現在只要付三十文錢,就可得展大人親手所贈『百索』一條!」

  這一嗓子,就好似捅了馬蜂窩一般,令本來就已經十分激動的百姓更激昂,一呼啦都衝了上去,差點把金虔的桌子擠翻,嚇得金虔趕忙跳下桌維持秩序:

  「排隊、排隊,不排隊的不賣啊!」

  這一句立即奏效,所有百姓立即排成一長溜,以金虔、展昭為圓心,繞成了一個方圓數丈的大蚊香。

  之後進行的很順利。

  百姓很守秩序地領「百索」,展昭很配合地發「百索」,除了收錢收到手軟金某人總感覺脊背愈來愈涼之外,一切都很和諧,整個現場堪比現代當紅偶像簽售會,在一片和樂融融的氛圍下落下了帷幕。

  *

  華燈初上,月映柳梢。

  人跡寥寥的市集之上,兩個人影緩緩向開封府衙方向走去。前行之人,玉帶紅衣,筆直身姿,一抹嫩黃隨著手中寶劍微微擺動,憑添寫意;而那後行之人,左手拖著數串粽子,右臂掛著三筐鴨蛋,身形萎靡,駝背彎腰,實在是有礙觀瞻。

  就見此人,明明已經累得連腰都快直不起來了,可嘴裡還是絮絮叨叨,口沫橫飛:

  「展大人明鑑啊!這開封府上下上百張嘴,逢年過節總點打打牙祭什麼的,可展大人您也知道府裡的情況,就連添個菜都要精打細算,所以屬下和公孫先生一合計,就想出了這麼一個賣『百索』的主意,這不也是為府裡的弟兄們著想嘛!」

  「為何要用展某的劍穗?」

  「哎呀,那自然是因為展大人您玉樹臨風英姿颯爽沉魚落雁閉月羞花……」

  展昭腳步一頓。

  「咳咳、是、是因為展大人武功蓋世一身正氣,所以那些百姓自然就認為展大人的劍穗也沾上了幾分正氣,買回去好闢邪祛病什麼的……」

  展昭繼續邁步前行:「既是如此,為何不明白告知展某,反要勞金校尉夜夜來偷取展某的劍穗?」

  「這、這個……」

  自然是因為每天早上看到一張掛著百思不得其解表情的貓兒臉很有成就感——可這敢說嗎?

  展昭腳步又是一頓:「敢問金校尉是如何瞞過展某取走劍穗的?」

  「那、那個……」

  自然是用了咱獨家秘製的安眠藥——這要說了咱是不是就要在此長眠不醒了?!

  突然,展昭猛一轉身,一雙黑爍眸子動也不動地望著金虔。

  一股無形壓力頓時將金虔壓得呼吸困難,心跳加速,腦細胞嗖嗖高速運轉,忽然,腦中靈光一現,脫口就道:

  「那是因為公孫先生看展大人這幾日太過勞累,睡眠不佳,所以在展大人的晚飯中加了幾味安神補身的藥材,所以屬下去展大人房間取劍穗之時展大人才毫無察覺。」

  說到這,金虔又擠了擠眼睛,力爭做出一副痛心疾首表情又道,「展大人平日裡公事繁雜,廢寢忘食,屬下感同身受,看在眼裡,痛在心裡,自然不願以如此瑣事煩擾展大人,所以用劍穗制『百索』一事,也就未曾報予展大人,是屬下思慮不周,還望展大人責罰。」

  言罷,金虔趕忙弓腰作揖,一副領受責罰的服帖模樣。

  許久,才聽頭頂上方傳來展昭聲音:

  「金校尉不必如此,是展某魯莽了。」

  金虔偷眼上瞧,只見展昭眉舒目展,嘴角微勾,似乎——心情很好啊。

  嘖,還是公孫先生這塊擋箭牌好用,一抬出來就是立竿見影的效果。

  瞧清楚了展昭的神色,金虔安心大半,立馬一挺身,滿臉放光道:「只要展大人不怪罪屬下就好!」

  展昭望了金虔一眼,轉頭繼續前行:「天色不早了,我等還是速速回府。」

  金虔趕忙顛兒顛兒地隨在展昭身後,眼珠子滴溜溜在展昭身上轉了圈,又道:「剛剛賣『百索』的那些銀子……想必也有些重量,展大人這一天也辛苦了,不如讓屬下代勞,替展大人揣著,免得累著展大人……」

  嘖嘖,八十七兩白銀外加五十五文錢呢,裡面還有咱百分之十的提成,若是讓這吝嗇的貓兒揣回去,咱恐怕連根毛都撈不著,還是趕緊哄這隻貓兒把錢袋給咱,然後再伺機取出提成才是上策。

  展昭聽言,瞥眼瞅了瞅金虔,別有深意一笑,道:

  「不過區區一個錢袋,展某還提得動。」

  說罷,竟突然加快腳步,足下生風,眨眼功夫就掠出丈外。

  就聽金虔在身後一陣疾呼:「展大人,展大人,這錢袋還是屬下揣著吧,若是把展大人累出個好歹,屬下要如何向公孫先生交代,如何——」

  突然,聲音猝然消失,一抹異香一掠而逝。

  展昭心頭一跳,驚然回首,頓時腦中「嗡」得一聲,霎時一片空白。

  身後街道一片空蕩,空無一人,粽子、鴨蛋凌亂散落地面,那個剛剛還在聒噪不止的人,卻好似憑空消失了一般,不見蹤影。

  展昭只覺心臟好似被重鎚擊中一般,停跳滯血,匆忙環顧四望,卻不見任何人的蹤跡。

  「金校尉!金校尉!金虔!!」

  隱現慌亂的聲線在空曠街道中劃過,卻猶如石沉大海一般,聽不到任何回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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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29 23:45:50 |只看該作者
青龍珠 第二回 醫毒二聖現江湖 一見御貓風波瀾

  呼呼的風聲配合著急速倒退的街景在金虔耳邊呼嘯刮過,順道送來了展昭呼喊之聲。

  金虔聽在耳裡,嘆在心裡:

  展昭的南俠展昭不虧是南俠展昭,內功驚人,毫不摻假,不過隨便喊幾聲人名,都能有如此穿透力,距離如此之遠,還能聽得人一陣心驚膽顫,讓咱有一種立即扎馬步的衝動……

  無奈,此時的金虔是心嚮往之而力不足。

  自己被不知道從哪裡冒出的一個傢伙用根腰帶綁在身後無聲無息神速撤離現場;

  順道還灑了點香噴噴的不知道成分的藥粉;

  被點穴後渾身肌肉僵硬如鐵,絲毫不得動彈;

  結合幾項指標綜合推斷,金虔得出一個結論:自己被一個專業人士綁架了!

  此正是:風在吼,貓在嘯,金虔想咆哮——

  喂喂!就沖劫犯您老兄這風馳電掣雷厲風行悄無聲息的專業擄人技術,怎麼著也該劫某隻貓科動物才夠襯您的身手啊,何況不論是評身份、論地位、看長相、摸身材、瞧美色、數贖金,那貓兒和咱這顆豆芽菜都是天土之差、雲泥之別,擄咱而放棄貓兒,實在是您的一大損失啊……

  可惜,金虔此時滿腹的懇切建議都因為處在被點穴狀態而付諸東流,只能任憑兩行清淚灑向空中,附帶著金虔的殷切期望:

  展大人,那些賣「百索」的銀子您可千萬要揣好啊,咱這回若是平安歸來,人身意外保險賠償可就指望那點提成了……

  正在金虔遙想無望未來之時,那「綁架犯」突然停住身形,緊接著金虔就聽到了一個十分耳熟的聲音,耳熟到金虔一聽到這個聲音就有滿身雞皮疙瘩蜂擁雄起的症狀:

  「啊呀,你這個毒老頭,讓你去把咱們的徒兒尋來,你怎麼把徒兒給綁回來了?還點了穴!你個毒簍子是不是要把咱們的好徒兒給害死啊!」

  「哼,徒兒身邊那個小子功夫不弱,照面太麻煩,直接綁過來省事。」又一個熟悉的聲音響在耳畔。

  「好了好了,趕緊把咱們徒兒的穴道解了,可別把咱們的好徒兒憋壞了!」

  「就你心疼徒兒,我就不心疼?囉嗦!」

  一根冰涼手指在金虔身上戳了幾下,金虔只覺肌肉一鬆,身體一軟,噗通一下就跪倒在地。

  「啊呀,好徒兒,就算許久不見,也不必行如此大禮啊!快起來、快起來!」前一個聲音驚喜道。

  「哼,起來吧。」後一個聲音也道。

  金虔雙眼含淚,五體投地,不用抬頭、不用確認,也曉得了把自己好像臘腸一樣給拖回來的人是何等人物,心中一陣感慨:

  你丫的兩個老傢伙,還好意思號稱武林高人,咱這哪裡是行什麼大禮,這是解穴後腿腳虛軟的正常後遺症好不好!

  可口中卻是一陣高呼:「徒兒金虔拜見大師父、二師父,祝二位師父仙福永享壽與天齊!」

  「哈哈哈,毒老頭,咱們的徒兒真是越來越有我『醫仙鬼見愁』的派頭,越來越會說話了。」

  「哼!什麼叫越來越像你這個藥罐子,明明是越來越有我『鬼神毒聖』的風範才對!」

  「應該是像我!」

  「自然是像我!」

  金虔緩緩抬眼,只見面前二人,一個一身素白長衫,鶴髮潤顏,仙風道骨,滿面笑意,和藹可親,只是一對五彩斑斕的眉毛和整體形象有些不搭;另外一人,一身妖異紫紅長袍,大紅襟亂舞,銀髮散飄,兩道白眉飄然長綴,更襯幾分妖氣,青白面色上掛著陰沉沉的笑意,正是自己授業恩師——大師父「醫仙鬼見愁」和二師父「鬼神毒聖」。

  此時,這兩個年齡加起來都快兩個世紀的老頭子卻像小孩子一般在掐架,掐架的主題就是金某人的油嘴滑舌更具誰的特點。

  金虔慢吞吞從地上爬起身,拍了拍衣襟上的灰土,臉皮抽了又抽,總算抽出一個笑臉:

  「二位師父真是英姿不減當年啊!」

  兩人立即停止了爭論,瞅著金虔一皺眉,面色不善。

  金虔頓悟,趕忙改口道:「徒兒一時口拙,應該是二位師父是英姿更勝當年、更勝當年……」

  「哈哈,這還差不多。」醫仙呵呵一笑。

  「哼,那是自然。」毒聖冷聲一哼。

  金虔不由臉皮一動。

  許久未見,這兩位老人家的臉皮還真是一如既往的……厚啊!

  「二位師父此次前來,不知有何要事?」金虔整了整臉皮,抱拳施禮道。

  「為師來看徒弟,何需理由?」毒聖道。

  「自然是為師許久不見徒兒,甚為想念,所以前來探望。」醫仙拈鬚笑道。

  「二位師父所言甚是、甚是。徒兒有師如此,夫復何求啊!」金虔堆起笑臉,霹靂啪啦拍馬屁道。

  甚為想念,前來探望……

  嘖,咱若是信了,那一年在山上的野人日子就白混了。

  臨走之時,只留一張字條,連半個銅板都沒留,足見這倆人要放逐咱自生自滅的決心;

  離開之後,杳無音信,頗有老死不相往來之魄力;

  此時突然冒了出來,還是用在貓兒眼皮子底下綁人如此難登大雅之堂的手段,好似有什麼見不得人的勾當——

  難道?!

  金虔臉色一變。

  不會是見咱在開封府混得直奔小康,所以來借錢了吧?!

  就好像要印證金虔的猜想一般,醫仙突然上前一步,拍了拍金虔的腦蓋,頗為自得道:「想不到徒兒如此本事,數月不見,就升為從六品校尉,為師甚為欣慰啊。」

  毒聖抱著胳膊,陰陽怪氣哼了一聲。

  金虔頓時渾身一冷:不、不會看真的是看咱升了職,來借錢的吧……

  就聽大師父繼續道:「毒老頭一聽你入了公門,非要提著毒簍子來滅了你這個官府走狗,後又聽聞徒兒乃是投在包大人門下,這才消了火……」說到這,大師父挑起顏色鮮豔的長眉瞅了毒聖一眼,笑道,「之後又聽說徒兒在陳州助包大人斬了安樂侯,助太后回朝,就非要為師做些個補身調氣的丸子來看你……」

  「藥老頭,補身的丸子是你自己非要做,與我何干?!」毒聖突然提聲道。

  醫仙拈鬚一樂,不再言語。

  金虔定眼望了望一臉慈祥的大師父,又看了看硬生生別過腦袋的二師父,只覺鼻腔微微發酸,雙目隱隱濕潤。

  腦海中的第一個想法是:

  幸好咱跟隨的是老包這個有道德、有文化、有操守、有作為的「四有」領導,並且將跳槽去龐太師府中的罪惡思想扼殺在搖籃中,否則定會被二師父給滅了……

  腦海中的第二個想法是:

  咱真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想二位師父是何等級別的人物,怎可能缺錢?就沖大師父這身白衣、二師父紫紅袍衫料子的材質,也不像缺錢的造型啊……

  毒聖瞥了一眼垂著腦袋的金虔,扭頭對醫仙道:「藥老頭,還不把你那些藥丸子拿出來?!」又瞪了金虔一眼,「瘦的跟根竿子似的,一隻胳膊就能拎起來,我毒聖的徒弟怎能如此不堪。」

  「是是是,二師父所言甚是、甚是。」金虔立即抖擻精神,伸手接過醫仙遞過來的藥袋子。

  「除了補身之藥外,還有些解毒的靈藥,徒兒好生收著,以備不時之需。」醫仙道。

  「解毒靈藥?」金虔一愣,「不時之需?」

  醫仙和毒聖對視一眼,又扭過頭瞅著金虔。

  醫仙依舊是笑臉吟吟,毒聖自然是陰陽怪氣。

  可金虔就是覺得這倆人臉上冒出了一種很是期盼的神色。

  就聽毒聖問道:「徒兒最近可曾見過怪異之事?」

  「怪異?」金虔眯著眼睛盯著二師父,回憶引擎迅速啟動,半月前的一幕突然冒了出來,頓覺一股不祥預感呼嘯而至。

  「若說起怪異之事……」金虔直勾勾盯著毒聖,試探道,「半月之前開封府的捕頭受傷中毒,下毒的手法和二師父……咳、和本門手法十分相似……」

  耶穌保佑,千萬別是二師父您老人家的手筆啊!

  「唉——」醫仙捻著長鬚微微搖頭,「果然、果然。」

  「哼,竟敢找上門!」毒聖冷哼一聲。

  「誒?」金虔心頭一跳,只覺那股不祥預感開始在自己腦瓜子上盤旋溜躂,「二位師父的意思是……」

  「徒兒啊,怕是有麻煩上門了。」醫仙言簡意賅。

  「麻煩?什麼麻煩?!」金虔的聲線有些變調。

  「這個……」醫仙停住話音,摸著鬍子想了想,才道,「一月之前,有一隊黑衣人尋到我二人棲身之處,重金禮聘,非要請我二人出山煉製一種毒藥。」

  「什麼毒藥?」金虔道。

  「那方子毒老頭看了……」醫仙瞅了毒聖一眼。

  「可令人喪失心智,再控人心智!」毒聖道。

  金虔臉色微變:怎麼聽起來有點似曾相識。

  「我二人自然嚴詞以拒。」醫仙一甩袖子。

  「不敢以真面目示人,絕非善類!」毒聖補了一句。

  「然後?」金虔瞅著兩人,顫聲問道。

  「然後——」醫仙撚鬚一笑,「請人不成,就想殺人滅口。」頓了頓,又道,「奇就奇在那些人的施毒手法竟和毒老頭如出一撤……」說到這,又瞅了毒聖一眼。「不過還入不了我醫仙的眼。」

  「那是他們火候不到!」毒聖陰聲道。

  「火候到了又如何?」醫仙笑道。

  「藥罐子,想打架不成?!」毒聖一眯眼。

  「怕你不成!」醫仙一瞪眼。

  「二位師父!」金虔突然一聲高喝,插到二人中間,呼了兩口氣,才壓下火氣,擠出一個笑臉道,「來日方長,二位師父若要比試,何必急於一時,還是繼續告知徒兒其後之事方為當務之急!」

  「之後……」醫仙瞅了金虔一眼,道,「就遇到了幾隊黑衣人。」

  「黑衣人?」

  似曾相識的感覺愈來愈重。

  「無心無智,受人所控,頗為難纏!」毒聖補言。

  很好,很強大!

  金虔只覺眼前一黑,雙腿頓時一軟,幾欲撲地。

  「徒兒?!」兩個師父一左一右扶住金虔,面色擔憂問道。

  「無事……」金虔從嗓子裡擠出聲音,「二位師父所見之人是否就是生化危機……」

  「生花?」二人頓時一愣。

  「就是——和殭屍有些相似。」

  「這麼一說……」醫仙沉吟。

  「確有相似。」毒聖點頭,「徒兒如何得知?」

  「那是因為……」金虔一閉眼,抖著嗓子將之前在尋尚方寶劍路上所遇一幫詭異黑衣人之事說了一遍。

  「徒兒是說自己無意間扔出的藥彈定住了那些黑衣人的身形?」醫仙問道。

  金虔有氣無力點了點頭。

  醫仙與毒聖聽言,立即同時盯著金虔,一陽一陰兩張臉孔上漸漸浮現出自鳴得意神色,異口同聲道:

  「不虧是我醫仙(毒聖)的徒弟!」

  嗯哈?

  金虔抬眼,有些莫名。

  只見醫仙一臉喜色,連連點頭道:「難怪、難怪!原來是毒老頭的毒被徒兒解了,所以那些人才前來尋我二人出山相助繼續煉製毒藥……」

  嗯?!

  金虔猛然瞪大雙眼,驚道:「大師父剛剛說什麼?什麼叫二師父的毒被徒兒解了?」

  醫仙一臉慈祥笑意:「好徒兒啊好徒兒,你以為江湖上還有誰能製出如此詭異狠辣之毒?!」

  說罷,目光移向毒聖。

  金虔目光也同步移動,「師父的意思是……」

  只見毒聖昂首挺胸,定聲道:「此等控人心智、使人使人喪失理智之絕頂毒術,除了為師,自然無人可創!」

  金虔身形一晃,半晌才從牙縫裡擠出一句:「二、二師父果然高、高明……」

  毒聖瞅了金虔一眼,微微點了點頭,想了想,又道:「不過,為師記得此種控人心智之毒,原本不過一種用來增添閨房之樂之物,為何會變成如此狠辣之毒?」

  「閨房之樂……」金虔覺得一種似曾相識的不祥感覺漸漸浮現在腦海之中,「難道是——春藥?!」

  毒聖冷哼一聲,算是認了。

  「那春藥的名字該不會是——綠媚?!」

  「什麼綠媚、紅媚的!為師所創之毒怎可用如此俗名,此毒名為『絕世十八摸合歡散』!」

  金虔只覺腳下一個趔趄,險些撲倒在地。

  蒼天啊,大地啊,趕緊飛一道天雷把咱劈了算了!

  就聽毒聖繼續道:「能將春藥煉製到如此地步,想那煉毒之人也算有幾分本事,不算污了為師之毒。」

  「二、二師父,」金虔強挺著精神,顫聲問道,「既然這毒乃是師父所創,如今為何會到了他人之手?」

  只見毒聖背著雙手,遙望天際,陰森森道:「想當初,為師一身奇毒,名震江湖風光無限……」

  「咳咳。」醫仙乾咳了兩聲。

  毒聖聲音一頓,繼續道:「只是英雄少年難免年少輕狂,受人所惑,煉製此毒,還誤聽讒言,給這絕世之毒取了個不知所謂的名字……什麼黃媚……」

  「是綠媚……」金虔臉皮抽搐道。

  「是『絕世十八摸合歡散』!」毒聖臉色一沉。

  「是、是!『絕世十八摸合歡散』!二師父繼續、繼續。」金虔堆笑。

  毒聖臉色微緩,繼續道:「那時為師江湖地位崇高,自然有人對為師尊崇不已,為師一時興起,就順手留了些無傷大雅之物……」

  無、無傷大雅?!

  金虔只覺頭頂隱隱冒出火光,暗道:

  暫且不論這「絕世什麼亂七八糟散」被人改良後的進化版有多誇張,就沖原本這名字、這用途,怎麼也該安個『有礙精神文明建設』的帽子,怎麼著都該算是「有傷大雅」吧!

  「不知二師父順手將那個、咳、『絕世十八摸合歡散』把留給了何人?」金虔繼續追問道。

  「……」毒聖一陣沉默。

  「二師父!」

  突然,毒聖一揮衣袖,妖異紫袍呼啦啦騰起,提聲道:「笑話!為師高興留給誰就留給誰,哪有功夫一一記下?!」

  金虔瞪著兩隻圓溜溜的眼珠子,已經不知該擺何種表情以表達自己對二師父的「愛戴」之情。

  「咳咳,」醫仙乾咳兩聲,上前解圍道,「毒老頭記性不好,徒兒你又不是不知道。」頓了頓又道,「雖不知用毒之人來歷,但卻可斷言定是心術不正、心狠手辣之人,我二人前思後想,總覺此事詭異非常,所以才前來看看徒兒是否安好。如今……」

  「如今看來,開封府的人中的毒,該是那些人尋上門了。」毒聖一眯眼,陰森森道。

  「所以……」金虔此時是腿肚子轉筋,手指根帕金森,半晌才抖出幾個字,「他們是知道了徒兒與二位師父的師徒關係,前來殺人滅口的……」

  「哼!他們敢?!」毒聖青白面上湧上一股殺氣。

  「那倒未必。」醫仙沉吟道,「依徒兒所言,最後離去之時,那些黑衣殺手雖無力殺人,但還是受人所控,所以徒兒只是抑制了黑衣人的毒性,並未完全化解毒性。」頓了頓又道,「以此推斷,他們定是無法確定徒兒的身份,所以才下毒試探。」

  聽到此處,金虔總算是鬆了一口氣,可醫仙的下一句話又讓金虔把心提溜到了嗓子眼。

  「若是他們知曉你是我二人的徒弟,定不會用如此迂迴的法子。」

  「大師父此言何解?」

  醫仙目光定定望著金虔,緩緩道:「若是讓他們當真知曉你乃我二人的關門弟子……」

  「脅迫你助紂為虐,或殺之以絕後患!」毒聖定言道。

  金虔臉色一下變得慘白。

  「徒兒莫要擔心,為師此次也是有備而來!除了剛剛的那些解毒靈藥,為師還……」醫仙突然一撩袍袖,雙手一揮,眨眼間,指縫間就多出了數十根寒光燦燦的銀針,顯出一臉德高望重笑容湊近金虔,「只要為師用新創的針法為徒兒施針,定可助徒兒的輕功一日千里,突飛猛進!」

  金虔倒退一步:「何、何必麻煩大師父,徒兒回去自己隨便扎兩下就好了……」

  「藥老頭的針法起效太慢。」毒聖一撩衣襟,從腰間解下一個瓷罐,伸手掏出一長串張牙舞爪渾身漆黑滴著血漿的蜈蚣,步步緊逼,陰笑道,「這是為師用了九九八十一天在數百種毒物中訓出的巫蠱之王,只要徒兒吃了,便可成為天下毒物至尊,只要徒兒願意,便可將天下生靈玩弄於股掌之間!」

  金虔「蹬、蹬、蹬」倒退數步,面色慘青道:「二、二師父,如此聖物,還是留給二師父自己享用的好……」

  「徒兒不必客氣!」醫仙笑道,擠到了金虔右側,一把抓住了金虔的胳膊。

  「快吃!」毒聖飄到了金虔左側,掐住了金虔的脖子。

  金虔呼吸停滯、赤紅眼珠上下翻滾,眼睜睜瞅著一雙「銀針仙人掌」外加一串「血染蜈蚣串」離愈來愈近,一閡雙目,一腔澎湃激情,只有一句可表:

  咱命休矣!!

  「放開他!」

  突然,一聲渾厚的天籟之音定住了身側兩人動作。

  金虔猛然睜眼,不可置信地望著踏空而至的素藍身影,頓時喜極而泣,鼻涕眼淚奔瀉而下。

  藍衫飛舞,無風而動,如電星眸,怒目而視,泛白俊顏,薄汗額面,巨闕寶劍,寒鐵流光。

  「放開他!」展昭沉聲喝道。

  「展展展……」金虔激動得一個字尚未出口就顫了三遍。

  醫仙、毒聖默契非常,同時將金虔向身後一拉,四雙眼睛齊齊瞪向對面展昭,神情各異。

  醫仙將展昭上下打量了一個來回,豔色長眉一挑,說了句讓人大跌眼鏡的話:「好一個漂亮小夥!」

  若不是金虔此時被兩個師父拉住胳膊,怕早已暈倒在地。

  嘖,你個鳳尾雞老頭,也也也、也未免太、太實話實說了吧!

  毒聖微顯驚詫,道:「中了我的迷迭幻香,竟能這麼快就尋來?」

  金虔聞言一驚。

  迷迭幻香?!

  什麼東西?難道是剛剛二師父擄人的時候順手撒的那些香噴噴的粉末?什麼功效?聽名兒就不像什麼好東西!

  該不會是二師父新創的什麼新產品吧?!

  想到這,金虔趕忙往前擠了擠,仔細打量展昭。

  嗯……除了殺氣重了點、火大了點,臉白了點、汗多了點、好像沒什麼大礙……還好、還好……若是這貓兒有個三長兩短,咱回去定會讓開封府的一窩子給活剝了。

  醫仙悠然瞥眼瞅了毒聖一眼,笑道:「毒老頭,你還誇口說中了你的什麼勞什子毒香的人在一個時辰之內定是雙目不清,五感不靈,只能在原地打轉,可如今,你的毒香還不到一盞茶的功夫就被這漂亮小夥破了,看來你不服老是不行了,哈哈哈……」

  「不過是僥倖罷了。」毒聖哼了一聲,隨手一擺,一抹暗色煙塵從袍袖中噴出,直射展昭。

  「展大人!」金虔大驚失色,也不知從哪裡冒出的力氣,雙手一甩,就掙開兩個師父的箝制,身形一矮,從二人身側衝了出去,一把打歪毒聖的胳膊,硬是將那股煙塵改了個方向。

  這一串動作,不過是眨眼之間,兩位師父頓時愕然,動作不由一頓。

  就在這一頓之間,一抹藍影攜風而至,硬生生插在金虔與二位師父中間,將金虔一把拉住拽到身後,緊緊護住。

  「金虔,可還好?」巨闕仍然穩穩指著前方一白一紫兩個老頭,沉聲問道。

  「還、還好……」金虔只覺自己手腕生疼,好似快被展昭抓斷了一般,再一看展昭背影,藍衣背後已被汗水浸透,抓著自己手腕的手掌也滿是汗水,不由心頭一涼:

  「展、展大人……」貓兒大人,您還好吧?

  展昭卻好似未聽見金虔聲音一般,只是直直瞪著對面二人,凜聲喝道:「你們是何人,為何要抓金校尉?」

  毒聖瞪了一眼金虔,又望著展昭,吐出一句:「哼,功夫還算不錯。」

  醫仙瞪著雙眼,定定盯著展昭的臉,摸著白鬚道:「哎呀,近看這孩子更漂亮了,難得、實在是難得!」

  金虔身形不由一抖,暗道:你個死老頭,這麼一大把年紀了還當街調戲良貓?!還說的這麼露骨,也不知道委婉一點……若是惹惱了這貓兒,豈不是讓咱吃不了兜著走……

  「你、你們是何人……」展昭聲音有些不穩。

  嘖,你看,連貓兒都受不了你這肉麻語氣了……

  嗯?

  金虔探眼一望,卻見展昭汗珠滿面,臉色慘白,眸光渙散,心頭大驚,趕忙上前一步,扶住展昭手臂:「展大人!」

  「退、退後,危、危險……」展昭雙眼漸失焦距,卻仍是死死抓住金虔手臂,硬將金虔向身後塞,只是力道愈來愈小,身形愈來愈軟。

  就聽醫仙有些驚奇道:「哎呀,毒老頭,原來不是你的毒香不頂事兒,而是這孩子憑一股意志堅持硬抗才暫時壓住毒性。」

  「哼,我的毒香,自然厲害。」毒聖望了展昭一眼,又道,「這人,也算不錯了。」

  「二位師父……」金虔拉著已經失去意識漸漸下滑的展昭身體,隱忍著幾乎暴走的頭頂青筋,扯著臉皮道,「可有解藥?」

  「沒有!」毒聖扭過頭道。

  「好徒兒,這毒香又不是什麼致死之毒,過了這個時辰自然就解了,無妨的、無妨的。」醫仙笑道。

  「好了,走了!」毒聖一轉身,拋下一句。

  「徒兒,為師的話你可要記牢了,徒兒的身份若是被他人知曉,後患無窮啊!」說罷,醫仙一笑,順手就想拍金虔的腦袋。

  可還未碰到金虔的半根頭髮,瞬間一道寒光閃過,將醫仙逼退一步。

  巨闕寒凜,直指醫仙額間。

  醫仙愕然,金虔大驚,就連已經走出數步的毒聖也扭過頭一臉驚詫回望。

  展昭單膝跪地,一隻手緊緊抓住金虔手腕,一隻手穩持巨闕,豆大汗珠滴落在地,一雙黑眸沉不見光,早已失去知覺,剛才所為,竟然只是無意識之舉。

  醫仙拈鬚望著展昭,顯出一抹慈祥笑意:「想不到天下還有這等人物,有趣、有趣!」

  毒聖盯著展昭半晌,冷哼一聲,飛身離去,醫仙也隨後離去。

  「哐啷」一聲,巨闕墜地,展昭身形軟倒在地。

  金虔蹲在地上,掰了兩下展昭抓住自己手腕的手指,發現那手指竟像鉗子一般,根本無法撼動分毫,頓時欲哭無淚:

  貓兒啊貓兒,咱又不是耗子,你這貓爪子能不能鬆一鬆啊?

  還有一個時辰毒性才退……這可怎麼辦啊?!

  最最最重要的是,開封府的晚膳時間快過了啊!!

  *

  開封府正門之外,公孫先生雙眉緊蹙,一臉凝重神色望著遠處街道,身側鄭小柳猶如無頭蒼蠅,團團亂轉,邊轉邊口中嘀咕道:

  「完了、完了,這麼晚展大人和金虔還沒回來,定是展大人為百索的事發了火,把金虔給打暈……」

  「鄭小柳!」公孫先生沉聲打斷道,「展護衛還不至於如此。」

  「那那那為什麼這麼晚還沒回來啊?」鄭小柳哭喪著臉問道。

  「在下已經讓王朝他們去找了,相信不多時便有消息。」公孫先生道。

  「可、可是,俺實在不放心,俺到街口去看看。」鄭小柳急急忙忙跑了出去。

  公孫先生瞅了瞅天色,低聲喃喃道:「展護衛……應該不至於吧……」

  「公、公孫先生!」突然,只聽鄭小柳一聲高喝,匆匆忙忙沖了回來,「不、不好了,是金虔把展大人給打暈了!」

  「什、什麼?」饒是神機妙算未卜先知的公孫先生,此時也是一臉驚駭神色,趕忙隨鄭小柳疾步去街口察看。

  只見街口行來一行人,前行二人一臉無可奈何,邊走邊回頭,貌似有些束手無策,正是王朝、馬漢;後行一人,背負一人在身,身形彎躬,舉步維艱,雙腿打顫,一步一晃悠,正是金虔;而金虔背上那人,一襲藍衫,竟是失去意識的展昭。

  王朝、馬漢一見公孫先生,就猶如見了神佛在世一般,趕忙上前抱拳道:「公孫先生,趕緊想想辦法吧!」

  公孫先生疾步上前握住展昭手腕,診脈片刻,才緩下神色道:「無妨,只是中了迷藥,藥勁兒過了便好。」說完,又看了身負展昭重量,幾欲撲地的金虔,臉色一沉,「金校尉身形如此孱弱,如何能背住展護衛,你二人為何不幫忙?」

  王朝、馬漢顯出一臉無奈,道:「公孫先生,不是我二人不幫,而是展大人不鬆手啊!」

  「不鬆手?」公孫先生順著二人目光望去,只見展昭一隻手緊緊扣住金虔手腕,指節都已泛白,更是納悶,「展護衛已經失去意識,為何會如此?」

  金虔勉強抬起脖子,苦著一張臉,顫聲道:「說來話長,還是先將展大人背回府裡再說吧。」

  眾人點頭,只能幹看著金虔一步一晃將展昭背進府衙。

  好容易將展昭背回御前四品帶刀護衛的廂房,眾人趕忙七手八腳將展昭扶到床上躺好,可那隻抓住金虔的手卻是用何種方法也無法掰開,只好作罷。

  「累、累死咱了……」金虔一隻手掛在床邊展昭手中,一隻手端著茶碗往嘴裡灌水。

  「金校尉,到底出了何事?」公孫先生問道。

  金虔放下茶碗,呼呼喘了兩口氣道:「就是路上遇見了兩個老頭綁走了屬下,展大人前來相救,打跑了兩人,卻不慎中了迷香,如此而已。」

  「那二人為何要綁架金校尉?」公孫先生問道。

  「屬下不知。」金虔一臉無辜。

  「金校尉以前可曾見過那二人?」公孫先生追問道。

  「不曾見過。」金虔繼續無辜。

  「這迷香十分特別,金校尉以前可曾見過?」公孫先生繼續追問道。

  「絕對不曾見過。」金虔一口斷定。

  這可是二師父的最新研發產品,咱上哪裡見識去?

  公孫先生微微皺眉,撚鬚想了想,又望了一眼抓住金虔手腕的手指,道:「那,這是為何?」

  「自然是展大人擔心屬下,怕屬下再次遇難,展大人對屬下簡直是恩同再造、再生父母……」話剛說了一半,金虔就覺手腕一緊,急忙低頭一看,只見展昭雙目微顫,頓時一喜,「展大人,您醒了?」

  展昭緩緩張開眼簾,突然,一個猛子坐起身,身形緊繃,手臂向後一拉,頓時把金虔拉了一個趔趄,幾乎撲倒在床鋪之上。

  「展、展大人,這是開封府……」金虔一臉撞在床頭之上,悶著頭提醒道。

  一雙沉寂黑眸漸漸恢復清明,展昭此時才看清原來自己所處之地乃是開封府廂房,這才緩下神色,長睫眨了眨,低頭一望,詫異道:「金校尉,你為何爬在床邊?」臉色又是一變,「難道是受傷了?!」

  「屬、屬下一切尚好,只要展大人鬆開手,屬下就萬事大吉了……」金虔費力抬起頭道。

  「手?」展昭一愣,轉目一望,這才發覺自己的手緊緊握著金虔手腕,頓時好像被火烙鐵燙了一般,唰得一下鬆開手指,眸子四下飛轉,「展、展某是如何回府的?」

  「自然是屬下將展大人背回來的……」金虔大鬆一口氣,揉著腕子回道。

  「背、背回來?!」展昭又是一驚。

  「是啊,展大人,您暈倒的時候死活不鬆手,所以只好讓金虔把您背回來了。」王朝道。

  「別看金虔瘦巴巴的,還挺有力氣。」馬漢讚道。

  展昭聽見兩人聲音,猛然轉眼,這才看見守在床尾的公孫先生和王朝、馬漢三人,不由一愣,道,「三位是何時來的?」

  眾人頓時一愣。

  王朝一臉擔憂:「展大人您眼睛沒問題吧?咱們一直都在這兒啊。」

  馬漢眉頭一皺:「公孫先生,這迷藥的藥勁兒是不是還沒過啊?」

  公孫先生趕忙上前為展昭診脈,少頃,便顯出一臉凝重道:「心脈不穩,血脈騰動,如此厲害的迷藥,在下確實不曾見過。」

  「什麼?!」正在一旁揉搓手腕的金虔一聽,趕忙湊上前,從公孫先生手裡一把抓拉過展昭手臂,三指搭腕,凝神診脈。

  心脈不穩?只是心跳有點急罷了;血脈騰動?這不是廢話,心跳快了,這血液不就流得快了?公孫竹子也太誇張了,這明明就是受驚後的正常反應——嗯?受驚?明明是咱被綁架,這貓兒受的哪門子驚啊?

  等等,這心跳怎麼愈來愈超速了?不會真的是二師父的毒香有什麼後遺症吧……

  金虔一驚,立即抬眼望向展昭,想要來了基本的「望聞問切」,可剛一抬腦袋,展昭就猛地抽回手腕,身形向後一頓,扭頭道:「展某一切安好,不必診了。」

  「當真無妨?」金虔盯著展昭好似有些發紅的側臉,有些生疑。

  不妙、不妙,這貓兒不會是發燒了吧?

  「展護衛,還是……」公孫先生也開口道。

  「展某已經無妨。」展昭立即起身下床,立身片刻,再轉頭之時,臉色已經如常。

  「金校尉!」展昭聲音一沉,道,「那二人到底是何來歷,為何要對你下此狠手?!」

  「下狠手?!」王朝、馬漢同時驚呼一聲,「什麼意思?」

  公孫先生也是臉色一變:「展護衛,此話何意?」

  展昭雙眉緊蹙:「若不是展某及時趕到,此時金校尉怕已經筋脈盡斷,身中劇毒。」

  此言一出,眾人頓時臉色大變,金虔也是大驚失色。

  筋脈盡斷?身中劇毒?啥時候的事?

  就聽展昭繼續道:「綁走金校尉的二人,乃是兩個衣著怪異的老頭,展昭趕到之時,一人正欲往金校尉七筋八脈入針,另一人則欲迫金校尉吃下毒蠱,這二人身手詭異,出手狠辣,實在是展某聞所未聞!」

  「金校尉,你可還好?」公孫先生趕忙上前打量金虔問道。

  王朝、馬漢也圍了上來,驚道:「展大人所言當真?!金虔,你沒事兒吧?!」

  金虔一臉冷汗,乾笑道:「屬、屬下一切安好,幸虧展大人出手相救!」

  嘖嘖,難怪貓兒誤會,如今想想那時的情形——二位師父,您兩位難道就不能用正常一點的方法幫徒兒嗎?!

  公孫先生沉吟片刻,道:「金校尉,你莫不是惹上了什麼厲害的仇家?」

  「這、這個,屬下實在是不曉得……」金虔繼續乾笑。

  屋內頓時一片沉寂。

  「金校尉,這幾日還是莫要出府較好。」公孫先生皺眉道。

  「對對對,別出去了!」馬漢點頭。

  「這幾日巡街之事就不用你操心了。」王朝拍了拍金虔肩膀。

  展昭瞅了金虔一眼,沉色道:「金校尉,這幾日不必出府當值。」

  金虔一聽,自是喜不勝收,勉強才能維持一臉凝重神色,暗道:

  剛好、剛好,如今也不知二位師父說的那些黑衣人是何等來歷,躲在府衙裡做烏龜實乃上上之策!

  想到這,金虔趕忙抱拳回道:「屬下遵命!」

  話音未落,就聽一個差役在門外道:

  「啟稟展大人、公孫先生,大人從宮裡傳來話,讓展大人、公孫先生、金校尉立即入宮,不得有誤!」

  金虔抱拳雙臂頓時僵在半空。

  嘖!不是吧?真是怕什麼來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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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29 23:46:08 |只看該作者
青龍珠 第三回 禁宮內風雲突變 青龍珠難尋其蹤

  在金虔的印象裡,半夜三更傳人入宮的活一定不是什麼好買賣!像上次,被展昭揪著脖子半夜入宮,說是什麼捉鬼,結果鬼沒捉到,反卻撞到一隻難纏的白耗子……

  而這回,光看這宮門前的陣仗,金虔就推斷出麻煩比起上次定是只大不小。

  只見這宮門內外,禁軍五步一崗、十步一哨,槍戟林立,氣氛緊張,大小軍領進進出出,行色匆匆,神色沉重,一看便知出了大事。

  來開封府傳話的領路太監也是一臉凝重,停住腳步道:「公孫先生請隨咱家去太后寢宮,展大人和金校尉請速去星軫樓。」

  此言一出,展昭三人皆是一愣。

  「去太后寢宮?!」公孫先生驚疑。

  「星軫樓?!」展昭驚詫。

  「咱家不便多說,到了太后寢宮公孫先生自然明白。」領路太監一臉焦色又朝展昭道,「展大人可識得去星軫樓的路?」

  展昭點頭道:「自然曉得,可……」

  領路太監微一拱手,「星軫樓自有人向展大人稟明一切,請展大人先去查探,包大人隨後就到。」

  說罷,就急匆匆拉著公孫先生朝後宮方向走去。

  展昭略一皺眉,也立即轉身朝另一個方向走去,金虔緊隨其後,邊追邊問道:「展大人,這星軫樓是何地?」

  展昭本來步履如飛,一聽金虔問話,腳下卻突然一頓,回頭望著金虔,臉色漸漸凝重道:「金校尉,到了星軫樓後——定要謹言慎行。」

  金虔一愣,趕忙諾諾答應,心中暗道:

  瞧貓兒這一臉嚴肅,這星軫樓難道是什麼不得了的地方?冷宮?禁地?還是幽會勝地?

  心中暗自揣測,隨著展昭五扭六拐,九轉八彎,直轉的雙眼直冒金星,才來到一座被重重禁軍包圍的宮樓之前。

  金虔抬眼一望,頓時兩眼放光,刷刷直閃。

  只見這座宮樓,朱漆紅柱,上衝雲霄,綠翠琉簷,飛閣流丹,金釘雙門,雕龍雲壁,真是氣派非常、貴氣非常,頓讓金虔對此樓產生十二分的好感。

  「展大人!」一個略顯興奮的聲音打斷了金虔的瞻仰。

  只見一人從眾多禁軍中匆匆而出,直奔展、金二人而來。

  金虔定眼一瞅,竟是個熟人,正是上次與白玉堂打照面時的負責人禁軍指揮使袁大人。

  「展大人,您來了就好,您來了就好!」袁大人一邊抹著額頭汗水,一邊朝展昭頻頻點頭,雙眼放光,典型的見到救命大神的造型,就差沒朝著展昭頂禮膜拜了,「快請、快請!」

  說罷,還未等展昭有所反應,就急急忙忙命人推開大門欲將展昭拉入。

  「且慢!」展昭卻是動也不動,皺眉道,「袁指揮使,星軫樓豈是你我可隨便入內之地?!」

  「展大人!」袁指揮使一副快哭出來的模樣道,「聖上已經下了口諭,展大人不必擔心,快快有請。」

  說罷就不由分說把一臉驚異的展昭連拖帶拽拉了進去,便拉邊道:「金校尉也請。」

  金虔只好一頭霧水跟了進去,剛一入門,就覺有股令人神清氣爽的氣氛令自己通體舒暢,抬眼一望,這一頭霧水頓時蒸發成了水蒸氣,熏得金虔雙目濕潤,喜極而泣。

  嘖嘖!嘖嘖!蒼天啊!大地哪!額的個天照大神啊!您真是待咱不薄啊!

  瞧瞧屋頂正中那顆亮堂堂的大珠子,難道是傳說中的夜明珠?!這一圈金燦燦的柱子上面鍍得難道是金粉?!房頂上一堆一堆的難道是珍珠?!牆上一圈一圈的難道是白銀雕花?!這週遭擺放的成堆箱子匣子裡面裝的難道是金銀財寶?!

  「Oh my god!」金虔不由自主脫口而出的一聲感嘆詞,頓把前方兩人驚回了頭。

  袁指揮使回首一看,頓時嚇出了一身冷汗。

  只見金虔一對眼珠子泛出灼灼綠光,好似兩個大燈籠一般,鋥光瓦亮,襯得一張臉孔光華四射,好不滲人;渾身上下更是好似被鬼上身一般顫抖不止,但見那左手顫悠悠前伸,又被右手硬生生拽了回去,然後,右手又晃悠悠向前抓,又被左手拉了下去,突然,兩隻手猛然乍起,身形前傾,眼中綠光大盛,一看就是要向前衝的姿勢。

  「金、金校尉,你這是……」

  袁指揮使一句話還未說完,就覺眼前紅影一閃,眨眼間,展昭已經站到金虔身側,一隻手揪著金虔後脖領,雙眉緊蹙,沉聲喝道:「金校尉,謹言慎行!」

  下一瞬,讓袁指揮使更驚異的事發生了。

  就見金虔渾身一顫,雙眼裡的綠光呼得一下就退了下去,手腳規整原位,又恢復成一副恭敬模樣,只是眼角偶爾飄出幾絲熒綠,提醒袁指揮使剛剛那一幕並非自己眼花。

  「展、展大人,金校尉這是……」袁指揮使膽顫心驚地問道。

  展昭緩緩轉頭,唇角一抖,垂眸斂目抱拳道:「開封府管教下屬無方,讓袁大人見笑了。」

  「展大人言重了、言重了!」袁指揮使趕忙擺手道,「袁某初來這星軫樓之時,也是驚讚難抑……所以金校尉所舉,不難理解、不難理解。」

  展昭抬首上望:「夜明珠月,珍珠綴星,銀絲畫雲,金柱擎天,攬九天星軫於一樓,星軫樓,果然是百聞不如一見……」

  「吸溜……」

  一個不和諧的雜音打斷了展昭的話。

  展昭雙眉一皺,黑眸一瞥。

  金虔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將快要垂到前襟的口水一擦,擺出一副受教模樣道:「真是百聞不如一見、不如一見……」

  展昭暗嘆一口氣,望向已經不知該擺什麼表情的袁大人道:「星軫樓乃是聖上藏寶之處,平日裡除皇室宗親,絕不許外人入內,為何今日……」

  袁指揮使一聽,頓時如喪考妣,撲通一聲跪倒在呼道:「展大人!太后和所有禁軍兄弟的性命都仰仗展大人了!」

  「誒?!」金虔聞言大驚失色。

  「太后?!禁軍?!」展昭也是大驚,趕忙伸手攙扶袁指揮使道,「到底出了何事?袁指揮使何出此言?!」

  袁指揮使卻是跪在地上硬是不起身,一把鼻涕一把淚道:「展大人,宮裡出了翻天的大事兒了!太后、太后中毒了!」

  「什麼?!」展昭、金虔同時驚呼出聲,臉色大變。

  「可曾傳太醫入宮解毒?」展昭急聲問道。

  「傳、傳了……」袁指揮使哽咽道,「太醫院三大醫首皆言太后所中之毒乃是聞所未聞、見所未見之奇毒……」

  「奇毒?」展昭蹙眉。

  金虔臉皮一抽,有種十分不妙的預感。

  「太醫院眾醫官均束手無策,最後還是國手徐太醫從古籍裡查出世間有一寶物可解百毒,而這寶物恰巧就藏在這星軫樓中……」

  「可解百毒?」金虔眯眼,腦細胞搜索引擎高速啟動,不過半秒鐘,就蹦出一個搜索結果,脫口就道,「難道是青龍珠?!」

  這一句,頓讓展昭和袁指揮使顯出一臉驚異。

  只見袁指揮使雙眼圓瞪,瞅著金虔的目光顯然多了幾分崇敬之色:「正是青龍珠,金校尉是如何得知此物的?」

  展昭雙眉緊蹙,定定盯著金虔,盯得金虔渾身一陣發冷。

  「屬下曾湊巧公孫先生書房裡的醫典裡看到過,實在是湊巧、湊巧……」金虔乾笑兩聲,趕忙轉移話題道:「青龍珠藏在這星軫樓中,實在聖上之福,太后之福……」

  不料此話一出,那袁指揮使卻開始號啕大哭:「可、可是青龍珠卻、卻不見了!!」

  「什麼?!」展、金二人失聲驚呼。

  「不見了?!」金虔目眥盡裂,忽的一下衝上前揪住袁指揮使的領子叫道,「你說那個舉世無雙千金難求無價之寶的青龍珠不見了?!」

  「金虔!」展昭沉喝一聲,一把將金虔揪了回來,又扭頭對一臉驚恐的袁指揮緩聲道,「袁大人,到底是怎麼回事,你且慢慢道來。」

  袁指揮使這才回過神來,抹了兩把眼淚道:「我、我也不知道怎麼回事,星軫樓向來都有重兵把守,連隻蚊子也飛不進來,可、可今日傍晚聖上派人來取青龍珠,那青龍珠卻不知何時不翼而飛,聖上龍顏大怒,說要摘了全體禁軍兵士的腦袋,若不是包大人求情,提出讓展大人入宮探查追回青龍珠,我等、我等怕早已身首異處……展大人、展大人,您這次一定要救救全體禁軍兄弟們的性命啊……」說罷,又開始抹淚。

  展昭略一沉吟,沉聲道:「袁大人,青龍珠原本置於何處?」

  袁指揮使手忙腳亂爬起身,向前兩步,指著一個擺在霄雲金雕架上的匣子道:「就放在此匣之中。」

  金虔探身一看,只見匣身乃由紫檀所制,上雕江河浪濤紋路,精美非常,匣蓋開啟,其內空無一物。

  金虔只覺口中分泌物翻騰,暗道:

  嘖嘖,光看這包裝,都夠讓人心頭癢癢了。

  展昭雙眸環顧四周,突然,腳尖一點,旋身飛轉而上,霎時間,紅影翩飛,驚鴻如電,映著滿室寶物燦然光華,煞是好看,

  待展昭悄然回落,袁指揮使才從一臉呆滯中回過神,讚嘆道:「展大人好身手。」

  展昭一臉凝重,靜立半晌,毫無聲息。

  「展大人,可有發現?」袁指揮使急聲問道。

  展昭看向袁指揮使,剛想開口,就聽門外一聲高呼:

  「皇上駕到——」

  就見呼啦啦一大隊人馬擁了進來,為首一人身著明黃龍服,臉色微微泛白,正是當朝天子仁宗;天子右側之人,黑面威嚴,紫莽官袍,正是開封府尹包拯包大人,包大人身後,站著臉色凝重的公孫先生;天子右側之人,銀髮銀鬚,倒三角眼,赤紅袍服,竟是龐太師。

  展昭等人趕忙跪地迎駕:

  「御前四品帶刀護衛展昭參見皇上。」

  「禁軍指揮使袁庭禮參見皇上!」

  「開封府從六品校尉金虔參見皇上!」

  「平身。」仁宗聲音微虛,定定望著展昭道,「展護衛可曾查探過現場?」

  「展昭已查過。」

  「可有發現?」

  「啟稟聖上,」展昭聲音微微一頓,繼續道,「除上頂幾片琉璃瓦片略有鬆動之外,再無其它痕跡。」

  「展護衛的意思是?」

  「怕是有輕功卓絕、盜技高超之人偷入星軫樓盜走了青龍珠。」展昭垂首答道。

  金虔聞言一愣:

  輕功卓絕、盜技高超之人?怎麼聽起來似曾相識……嘖,額的乖乖,該不是那個「一直黴」和那個「花花公子」吧?!

  「到底是何人如此大膽?!」當朝天子暴怒道。

  「屬下不敢妄言。」展昭繼續垂首道。

  「哼,不敢妄言?!展護衛怕是不敢多言吧!」一個不咸不淡的聲音響起,竟是龐太師。

  「太師何出此言?」仁宗問道。

  龐太師躬身抱拳,畢恭畢敬道:「啟稟聖上,臣雖不是江湖中人,但也知道江湖上能有入皇宮大內盜取寶物這等本事的人物乃是少之又少,放眼天下,絕不超出三五人。而據臣所知,展護衛就恰巧認識其中的兩個,一個叫什麼『一枝梅』,另一個叫『百花公子』,為何展護衛不願言明?難道是有心包庇不成?」

  「展護衛,太師此言當真?!」仁宗聲音中顯然帶上了怒氣。

  展昭撩袍一跪,抱拳道:「啟稟聖上,此兩人確有入宮盜寶的本事,但此時並無實證……」

  「何需實證?!」龐太師尖聲道,「如今太后身中奇毒,危在旦夕,唯一希望便是青龍珠,此時此刻,凡是有嫌疑之人都應捉拿歸案以便追查青龍珠下落才是上策。」

  「龐太師所言差矣!」包大人上前一步道,「此時無憑無證,怎可隨便抓人,如此亂來,將置國法於何地?」

  龐太師一挑眉,厲聲道:「難道置太后安危於不顧?」

  「好了!」仁宗沉聲一喝,扶著額頭道,「包拯聽旨,朕命你在……公孫先生,太后的毒還能拖幾日?」

  「啟稟聖上,不出十日。」公孫先生趕忙答道。

  仁宗臉色更白,繼續道:「包拯,朕就命開封府在七日之內擒那二人歸案,尋回青龍珠,若有延誤,立斬不赦!」

  「臣——接旨!」包大人只得屈身跪地接旨,展昭、金虔、公孫先生也同時跪地。

  那龐太師嘴角一勾,三角眼滴溜溜一轉,突然又上前道:「啟稟聖上,臣有本上奏。」

  仁宗看了一眼龐太師,微微閡眼,無力道:「太師還有何話說?」

  龐太師掃帚眉一挑:「臣聽說展護衛與那兩名江湖肖小私交甚深,臣是怕有人因私……」說到這,有意頓了頓,眼角瞥了一眼展昭,又道,「臣願保舉一人,助展護衛一臂之力,以便早日尋回青龍珠,解太后之毒。」

  開封府一眾一聽,頓時心中一凜。

  金虔暗叫不妙,心道:在這個節骨眼上老螃蟹能好心推薦人來幫手?屁!定是找人來找茬、扯後腿的!老包,這可千萬不能讓老螃蟹得逞啊!

  剛想到這,就聽包大人提聲道:「皇上,尋青龍珠一事開封府上下定當竭盡全力,就不必勞煩太師費心……」

  「皇上!」龐太師突然插言道,「尋珠一事時間緊迫,事關重大,多個人手就多分助力,臣乃是為太后著想,只望能早一日尋回青龍珠,助太后早一日康復!」

  包大人剛想開口,卻被仁宗打斷:「太師所言也有幾分道理,不知太師要保舉何人?」

  「禁軍副指揮使黃干。」

  此話一出,金虔就聽身側的袁指揮使倒吸了一口涼氣。

  就聽仁宗道:「黃干?也好,就他吧。」

  龐太師立即下跪呼道:「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

  仁宗點點頭,神色疲憊道:「諸位愛卿都跪安吧,朕還要回宮去看看太后……」說罷,就匆匆離去。

  跪在地上的眾人一一起身,面色都有些陰沉,除了龐太師,一起身就晃晃悠悠走到包大人身側道:「包大人,黃指揮使可是聖上欽點之人,你們開封府可要多多關照啊。」

  包大人抱拳:「龐太師盡可放心。」

  龐太師冷笑一聲,拂袖而去。

  開封府一眾也隨後步出星軫樓。

  剛走了兩步,就見袁指揮使小跑上前,拉住展昭道:「展大人,那黃干為人剛愎自用,睚眥必報,您……要多加留意才好。」

  展昭聞言一愣,隨即會意點了點頭。

  金虔一旁聽得清楚,不由開口問道:「此人是何來歷,竟能勞龐太師保舉?」

  袁指揮使嘆氣道:「聽說此人的舅媽是龐太師的遠親……」

  金虔暗翻一個白眼:「瞭解、瞭解!」

  果然是一如既往的裙帶關係啊!

  *

  眾人匆匆回至府衙,直奔花廳,並召王朝馬漢張龍趙虎廳外待命。

  一入座,包大人就直奔主題:「展護衛,星軫樓一事你認為是何人所為?」

  展昭抱拳:「大人,看偷盜之技藝手法,的確像是一枝梅或百花公子所為,但是屬下尋遍星軫樓上下,卻未能發現他二人常用的白粉梅花標記,所以,屬下也不敢確定。」

  包大人皺眉,又轉向公孫先生:「公孫先生,太后所中之毒,你如何看法?」

  「大人,太后所中之毒實在是學生平生聞所未聞,毒性奇特,脈相怪異,學生和太醫院眾醫官研商後皆以為只有青龍珠為解毒之選。」

  包大人長嘆一聲:「只有七天時間,此案該如何入手?」

  公孫先生沉吟片刻道:「大人,依學生所見,盜珠之人絕非圖財,而是直奔青龍珠而來。」

  「公孫先生此言何解?」

  「星軫樓內珍寶無數,其中不乏價值連城之物,可這盜寶之人躲過重重守備,費勁艱辛卻僅僅取走一個青龍珠,而對其它寶物不動分毫,足見此人盜寶並非圖財。」

  眾人皆是點頭贊同。

  金虔更是暗暗佩服,心道:

  公孫竹子果然高見,若是依咱的性子,費勁巴拉進了寶庫,就算不滿載而歸,最起碼也點拿個七件八件才夠本,這偷兒見財眼不開,實屬難得,難道還是個俠盜羅賓漢人物不成?

  就聽公孫先生繼續道:「此人只盜青龍珠,怕只有一個目的——」

  「公孫先生的意思是——為了解毒?」包大人問道。

  公孫先生點頭:「而且解得不是一般的毒,而是天下奇毒。大人不妨命全國州縣探查近日是否有人身重奇毒不治,盡速上報,或許會有線索。」

  包大人點頭道:「此事煩勞公孫先生立即起草。」

  公孫先生點頭繼續道,「再者,如今一枝梅和百花公子乃是第一嫌犯,不可不查,就算此二人並非盜珠之人,憑藉此二人在江湖上的盜王身份,也定會聽到些風聲消息,所以,探尋此二人下落也是其中一法。」

  包大人撫鬚,突然提聲道:「王朝、馬漢何在?!」

  王朝、馬漢立即推門而入,抱拳道:「屬下在!」

  「你二人立即安排人手去查探一枝梅和百花公子下落,若有消息,速速回報。」

  「屬下遵命。」

  展昭看著王、馬二人離去,皺眉道:「公孫先生佈置縝密,但僅有七日時間,不知能否趕得及……」

  公孫現身點頭:「展護衛所言甚是,所以在下要也要請展護衛在江湖上放出消息,若有江湖人身中奇毒,請告知開封府,只求如此能萬無一失。」

  展昭抱拳:「屬下遵命。」

  公孫先生與包大人同時點頭,對視一眼,又同時望向了金虔。

  金虔只覺對面公孫先生盯著自己的眼神嗖嗖發光,不由自主往後縮了縮,垂首道:「不公孫先生有何吩咐……」

  「金校尉。」公孫先生突然提聲,嚇得金虔一個激靈。

  「太后所中之毒,和半月前李捕頭所中之毒有三分相似。」公孫先生緩緩道,然後便不再出聲,只是靜靜看著金虔。

  金虔聽言頓時一驚,暗道:太后的毒和李捕頭有三分相似、李捕頭的毒和咱的毒彈有八分相似,換算下來,太后的毒和咱的毒豈不是有……有八點三、不、不對,是三點八……嘖,反正是很相似就對了!

  想到這,金虔不由渾身發冷,嘴裡咕嚕了半天才冒出一句:「公孫先生的意思是……」

  「金校尉,你平時用的毒彈……」包大人緩聲道。

  金虔聞言大驚,腿腳一軟,撲通一聲就跪倒在地,疾聲呼道:「大、大人,太后之事與屬下絕無關係,若有半字虛言,屬下願天打雷劈五馬分屍挫骨揚灰……」

  「大人!」突然,一個聲音將金虔後半截的千餘字忠心肺腑之言給驚了回去,只見展昭突然撩袍下跪,抱拳懇切提聲道,「金校尉絕非是個下毒謀害他人之人!」

  金虔雙目圓瞪如珠瞪著展昭,半張著的嘴皮子顫了半天,愣是沒擠出一聲。

  嘖嘖,貓兒大人啊,咱這剛表忠心表了一半,您老冒出來插一槓子算怎麼回事兒啊?!

  「展護衛、金校尉……」包大人黝黑面色上難得顯出一點笑意,無奈搖頭道,「本府只是擔心若是有他人知曉這一點,會置金校尉於不利之地,所以提醒金校尉近幾日在用毒彈之時多加斟。」

  公孫先生嘆氣道:「金校尉的為人我等自然清楚,你二人不必如此。」

  「誒?」金虔一臉詫異抬頭,看了看包大人和公孫先生,只見二人皆是一臉信任,全無半絲疑色,再看展昭,一臉恍然大悟之色,這才回過神來,不由有些感慨,趕忙垂首抱拳道,「屬下多謝大人、公孫先生、展大人關心。」

  包大人點頭:「你二人先下去吧。」

  展、金二人抱拳退下。

  出了花廳大門,展昭定定望了金虔一眼,沉聲道:「金校尉,那些毒彈這幾日還是莫要用了。」

  「屬下遵命。」金虔趕忙應下。

  待展昭走遠,金虔才騰出手抹去滿脖子的冷汗。

  哎呦額滴乖乖,這公孫竹子說半句留半句的習慣實在不咋地,真能嚇死個活人。不過,話說回來,那太后所中之毒,應該和咱沒啥關係吧……和二師父……應該也沒啥關係吧……和……嘖,該不會和今個兒二位師父說的那些什麼黑衣人有啥關係吧……

  *

  接下來的一天一夜,開封府上下是無眠無休,忙碌不堪,包括起草公文的包大人和公孫先生,外出探查消息的四大校尉和展昭,還有被抓來負責往鴿子腿上綁信條、放信鴿的金虔,皆是忙得焦頭爛額,廢寢忘食。

  好容易放完開封府的最後一隻信鴿,金虔正想去小憩片刻充充電,想法還未付諸行動,又被包大人傳喚至花廳,說有要事商討。

  於是,眾人又匆匆忙忙趕至花廳,腳後跟還未站穩,就聽門外有人傳報:「龐太師,黃指揮使到——」

  就見龐太師挺著圓溜溜的肚子一搖三晃走了進來,身後還跟著一個身著禁軍衛服之人。

  「包大人,老夫叨擾了。」龐太師抱拳道。

  「禁軍副指揮使黃干見過包大人。」龐太師身後之人也施禮道。

  包大人回禮:「龐太師、黃指揮使不必多禮,請坐。」

  三人同時落座,眾人這才看清那黃指揮使的模樣。

  只見此人身形直挺,面色嫩白,寬腦門,方下巴,眼眉斜挑,大鼻方口,倒也算是五官端正,只是眉眼之間隱有戾氣,讓人看著總有些不大舒服。

  「包大人,七日已經過去一日,青龍珠可有下落?」龐太師率先開口。

  「勞太師費心。」包大人道,「可惜眼下尚無消息。」

  龐太師掃帚眉一挑:「包大人,這可關係到太后的性命,馬虎不得啊!」

  「太師所言甚是,包拯謹記。」

  「不知那一枝梅和百花公子可有下落?」

  「尚無蹤跡。」

  龐太師冷哼一聲:「包大人莫不是糊弄老夫吧!」

  包大人一抬眼:「太師何出此言?」

  龐太師嘴角一瞥,瞅了瞅身側的黃干。

  就聽那黃干瞅了一眼展昭,冷聲道:「江湖上人人皆知展大人和這二人關係匪淺,如今卻說不知二人蹤跡,豈不可笑?!」

  開封府眾人一聽,皆是臉色一變。

  金虔更是錯愕:

  嘖嘖,果然是龐太師家的遠親,真是殼硬膽大!竟敢對貓兒用如此咄咄逼人的語氣說話,若是讓那些貓兒粉絲團的傢伙聽到,您老兄也就不用再汴梁城混了。

  展昭抱拳道:「展某與一枝梅和百花公子只是萍水之交,尚談不上關係匪淺,不知這二人蹤跡乃是自然。」

  龐太師三角眼一瞪:「包大人莫要忘了,黃干黃指揮使可是皇上親口下旨查探青龍珠一事的,包大人若不據實以告,怕是不妥吧?!」

  包大人利目一瞪:「龐太師,包拯所言句句屬實,太師如若不信,盡可上奏聖上!」說到這,猛一起身,提聲道,「如今開封府上下皆為青龍珠一事竭盡心力,無餘力招待太師,太師請回。」

  「包拯你!」龐太師騰一下站起身,朝著包大人吹鬍子瞪眼。

  「張龍、趙虎,送太師回府。」包大人臉色一沉。

  「屬下遵命。」張龍、趙虎上前道。

  「好、好好好!你個包黑子,老夫定要在皇上面前好好奏你一本!」龐太師一咬牙,拂袖而去。

  「包大人,」黃干也站起身,臉色有些難看,「黃干先行告退,包大人若是有了消息,莫要忘了告知黃干一聲。」

  說罷,便轉身離開。

  趙虎瞅著兩人背影氣呼呼道:「這大清早的來找茬啊?」

  公孫先生搖頭道:「只是來探探消息,看來龐太師那邊也是毫無消息。」

  花廳內一陣沉寂。

  「我們府上可有消息?」包大人問道。

  又是一陣默然。

  包大人嘆了一口氣:「好了,都下去吧。」

  眾人臉色一黯,同時施禮退下,繼續分頭打探。

  金虔離開眾人,悶著頭在府裡轉悠了兩圈,總覺得坐立不安,最後還是跑到了鴿子棚旁邊蹲著才安心了幾分。

  可蹲了一會,又覺如坐針氈,又跳起來挨個鴿子籠望了一圈,可未見一隻鴿子回籠,頓時有些喪氣,瞪著空蕩蕩的鴿子棚開始發牢騷:

  「你們這些個懶鴿子,平時在府裡讓你們吃香的喝辣的,圖的不就是養鴿千日用鴿一時。可瞧瞧現在,好幾十隻鴿子散出去都快一天一夜了,怎麼連根鴿子毛也沒回來?!嘖嘖,告訴你們,你們最好識相點,賣點力,否則咱定要把你們都做成烤乳鴿打牙祭!」

  話音未落,金虔就覺眼前黑影一閃,吧嗒一聲,一個烤乳鴿從天而降,不偏不倚正落在自己手中。

  「小金子,不用你烤了,這兒有現成的。」

  一個略帶戲謔的聲音傳了過來,金虔順著聲音扭頭一望,只見一人翻牆而下,雪紡翻飛,烏絲飄逸,滿口貝齒映著陽光閃閃發亮,站在金虔面前啪得一聲打開摺扇,挑眉打量了一番金虔的驚異表情,笑道:「怎麼?小金子對白五爺送的見面禮不滿意?」

  「白、白白白玉堂?!」金虔驚呼。

  白玉堂用扇尖照著金虔腦門一敲:「幾日不見小金子膽量見長啊,如今可是敢直呼白五爺的名號了。」

  金虔一驚,這才意識到自己剛剛一時受驚竟呼了白玉堂的名姓,趕忙眯眼堆笑,討好拍馬屁道:「咱只是沒料到才幾日不見,白五爺的風姿傲骨義膽雄心風流瀟灑竟更勝從前,一時讚嘆難以自已才忘了規矩,白五爺莫要見怪、莫要見怪。」

  白玉堂桃花眼一眯,看起來對金虔這兩句馬屁很是受用,搖頭晃腦道:「小金子口才見長啊。」

  「白五爺謬讚了。」金虔討好道,「不知白五爺今日光臨開封府有何要事?」

  「要事倒是沒有,」白玉堂挑眉一笑道,「只是近幾日發現汴梁城上空無故多了許多鴿子,閒來無事就順手抓了幾隻做了烤乳鴿,特地拿來給小金子嘗嘗鮮。」

  「多謝白——」聲音一個變調,「鴿、鴿子?!還是從汴梁城上空抓的?!」金虔臉色大變,趕忙低頭將手中的乳鴿翻了個,細細查看,這一看不要緊,真是把金虔驚得險些背過氣去。那鴿子腿上綁著的銅環,上面不多不少正刻著三個字:開封府,可不正是之前金虔放出去的開封府信鴿。

  「白、白五爺,不知道您這一順手抓、抓了多少隻鴿子?」金虔瞪著白玉堂,臉皮抽動道。

  「不過就三十來隻吧。」白玉堂搖著摺扇悠然道。

  金虔只覺頭頂猶如被鐵鎚重擊了一般,兩眼頓冒金星。

  好你個白耗子,開封府信鴿不過才六十多隻,你這一順手就滅了二分之一,難怪咱在這裡望穿秋水也不見半隻鴿子回來,感情都被你這隻白耗子打牙祭了!

  「小金子?小金子?!」白玉堂瞅著金虔臉色忽青忽白,又拿扇柄敲了敲金虔腦門,「小金子臉色怎麼和五爺路上遇見的那村人有些相似?莫不是也向那些人一般染上怪病了不成?」

  「白、白五爺,咱、咱這不是怪病,咱這是……」金虔扭著臉皮解釋道,剛說了半句,突然一頓,腦中一道閃電劈下,猛地一把揪住白玉堂衣領,急聲問道,「白五爺剛剛是不是說見過有人得了怪病?」

  白玉堂哪裡能料到金虔有如此身手,一驚之下竟沒能躲開,衣領被金虔揪住卻是無法掙脫,只得身形後仰,解釋道,「五爺我的確見到一村之人身染怪病,臉色又青又白……」

  「還有何症狀?」金虔往前又湊了湊,瞪著白玉堂急聲問道。

  「還、還有……」白玉堂被金虔瞪得脊背發涼,身形頻頻後仰,微微側頭道,「聽說脈相還有些怪異……」

  「還有呢?」

  「還聽說附近醫館中名貴藥材總是無緣無故消失……」

  金虔細眼灼灼發亮,心中一陣百轉千回:

  一村人突得怪病、脈相詭異、名貴藥材無故消失……這三項加起來不就是青龍珠和一枝梅出現的必要條件嗎?!真是蒼天不負有心人,這白耗子還真沒白吃這三十多隻信鴿,竟帶來如此有效的訊息,開封府鴿子兄弟們如若泉下有知,也可含笑九泉了。

  想到這,金虔瞅著白玉堂不由眉開眼笑道:「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

  「金虔!」

  話音未落,就聽身後傳來一聲怒喝,怒氣、聲調、語音皆是熟悉無比。

  金虔、白玉堂同時扭頭望去,只見展昭一身大紅官袍,劍眉倒豎,星眸冷凝,筆挺身姿猶如出鞘鋒刃一般,煞氣寒溢。

  「展大人?」金虔有些納悶。

  嗯?這貓兒是怎麼了?早上還好好的,這會兒這麼大火氣?慢著,這貓兒眼好像在掃射咱的……咱的雙手……咱的手好像還揪著……

  金虔這才意識到自己現時的姿勢看起來九成像個登徒子抓著一個美人的衣服企圖非禮——而且就以相貌來說,白耗子的確可稱得上是個美人——總之場景是非常具有震撼效果。

  「展、展大人,您別……」

  金虔手腳僵硬,正欲開口解釋,不過那白玉堂反應可比金虔快多了,一個旋身甩開金虔雙手,手忙腳亂整理衣襟道,「臭、臭貓,你別誤會。」說罷,自己卻又微微一愣,白玉臉頰隱隱現出紅暈。

  展昭卻好似未聽見一般,冷著臉孔徑直走到金虔身前,冷森森道:「金虔,你剛剛在做什麼?!」

  「屬、屬下剛剛……」金虔被展昭渾身散發的冷氣凍得從心尖抖到腳後跟,半晌才擠出聲音道,「屬下剛剛是因為聽到白少俠的帶來消息有些激動,一時情急才……」

  冷氣頓時散去了八成:「什麼消息?」

  金虔立即抬首,瞪著細眼面帶喜色道:「白少俠可能知道一枝梅的下落!」

  「我?!」白玉堂指著自己鼻子驚呼。

  展昭望了金虔一眼,又望向白玉堂:「白兄,請隨展某去見包大人。」

  「誒?哦……」白玉堂有些莫名,但一瞅展昭凝重神色,只好摸摸鼻子隨在展昭身後。

  金虔跟在兩人身後,暗暗鬆了口氣,心道:

  嘖嘖,這貓兒的脾氣真是愈來愈古怪了……煞氣類型也是愈來愈豐富了……發脾氣的緣由也是愈來愈莫名其妙了……唉,咱這個下屬真是愈來愈難混了……

  **

  白玉堂的小小番外:

  無聊!無聊!!實在是太無聊了!

  待在陷空島上不是被大哥叫去下棋,就是被大嫂揪去試藥,要麼就是被二哥、三哥、四哥抓去打馬吊……

  想我堂堂錦毛鼠,竟然如此大材小用,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

  還不如……還不如……對了,還不如去開封府尋那隻臭貓打打架鬆鬆筋骨,順便抓小金子戲耍一番,倒也十分有趣。

  心動不如行動,白五爺向來說一不二,說走就走!

  *

  這個村子的人是怎麼回事?

  個個青白臉色,精神不振,脈相還有些詭異……

  附近的醫館竟然坐地起價,高價賣藥,太過分了!

  白五爺這就給他們一點教訓,來個劫藥濟病。

  誒?想不到還有人的手腳竟比我錦毛鼠白玉堂還快,這麼多醫館裡的名貴藥材竟然在一夜之間都被搬光了?江湖上有如此身手的人……該不會是那個「一直黴」吧?!

  不妙、不妙,每次碰到他都晦氣的很,五爺我還是速速離開此地,早日啟程去開封府尋貓打架才是正事。

  *

  嘿,這汴梁城周圍是怎麼回事兒?

  天上這麼多信鴿,而且還是……開封府的信鴿?!

  一隻、兩隻、三隻、四隻……竟都是開封府的信鴿,且信鴿腿上綁得都是同一封信,內容嘛……

  不就是讓江湖上的朋友打探有誰得了怪病或是中了奇毒無法醫治的消息並告知開封府展昭。

  嗯——看來不簡單,有意思!

  中毒的我不知道,不過這得了怪病的,五爺我卻恰好知道個消息。

  等等!若是有其他知道這消息的人看到這信鴿,跑來告訴那臭貓,五爺我豈不是湊不上熱鬧了?

  嗯嗯,還是別讓這些鴿子飛走了,多抓幾隻,順便烤熟了路上帶著吃。

  *

  烤乳鴿?嘿,想不到小金子竟和五爺的喜歡的是同一口味,那這最後一隻烤鴿子就送給小金子好了。

  等等,我不過一不小心說漏了嘴,為何小金子如此激動,竟一個猛子衝上來就揪住了五爺我的領子——話說回來,這小金子的身手何時變得這麼好了?難道是那隻臭貓的傑作?好、很好,這樣才值得五爺與那隻貓兒一決勝負!

  嘿!真是說曹操、曹操就到,想不到五爺才剛想到臭貓,貓兒就出現了。

  慢著,這貓兒怎麼這個臉色?這個眼神?

  哎呀,五爺我一走神,竟忘了現在這個姿勢……雖然五爺我向來自詡風流天下我一人,但我與小金子皆是男子,這實在是……實在是……

  一時情急,竟慌不擇言冒出一句:「臭貓,你別誤會。」

  呸呸呸,這叫什麼話啊!

  還好那貓兒耳朵不太好,好似沒聽見,萬幸、萬幸。

  去見包大人?也好,五爺我倒要看看是什麼天大的事兒,竟能然向來面不改色的臭貓都如此緊張,若真是麻煩事,湊個熱鬧好像也不錯。

  ……

  …………

  許久、許久之後……

  五爺我那時候真不該湊那個熱鬧啊……真是一失足成千古恨……

  打馬吊這麼有前途的職業我居然沒有珍惜,真是悔不當初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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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龍珠 第四回 喬裝改扮行暗訪 夜探醫館遇故人

  展昭將白玉堂領入花廳,白玉堂便將路上所遇之怪事一一告知包大人與公孫先生,開封府花廳之內頓時一片沉寂。

  公孫先生展開一張書柬道:「剛剛收到青集鎮所屬縣丞上報,青集鎮內多家醫館莫名丟失藥材,距青集鎮不到十里的榆林村內村民皆染上怪病,不知和白少俠路上所遇是否是同一事?」

  白玉堂點頭:「沒錯,的確就是榆林村和青集鎮。」

  包大人和公孫先生對視一眼,若有所思。

  半晌,就聽包大人問道:「公孫先生以為如何?」

  公孫先生沉吟片刻道:「大人,如今青集鎮、榆林村之事乃是與青龍珠一案唯一有干係之線索,應立即派人前去查探。」

  「本府也是如此認為。」包大人點頭,又轉頭對展昭、金虔道,「展護衛、金校尉,本府命你二人速去青集鎮和榆林村查探。」頓了頓,又沉聲道,「七日之限已過兩日,展護衛此去若有線索,速速回報,若無任何消息,速速回府,府內若有其它消息,飛鴿傳信。」

  「屬下遵命。」展昭、金虔抱拳。

  白玉堂一眯桃花眼,上前一步道:「包大人,白玉堂也願盡微薄之力。」

  包大人與公孫先生對視一眼,點頭喜道:「如此甚好,那就有勞白少俠一同前往。」

  公孫先生看了看三人,微一皺眉道:「青龍珠一案撲朔迷離,盜珠人身份難測,目的不明,我等如今所做之推斷皆是以常理推測,尚無實證可考,你三人此去前途不明,凶險難測,依學生之間,還是莫要暴露身份,以暗訪查探較為妥當。」

  「公孫先生所言甚是。」包大人道。

  「屬下遵命。」展昭抱拳施禮,一轉身就要往外走。

  「展護衛且慢。」公孫先生開口叫住了展昭,有些好笑的望著展昭道,「展護衛難道就以如此裝扮出行暗訪?」

  展昭望了一眼身上的素藍衣衫,有些不解:「有何不可?」

  公孫先生嘆了一口氣,包大人、張龍、趙虎也搖了搖頭。

  一旁的張龍忍不住了,出口插了一句:「展大人,現在和以前可不一樣了,若是展大人今天和平常一樣穿戴出行,恐怕還未出城門,東京汴梁城方圓二十里都知道咱們開封府四品帶刀護衛展大人要外出查案了,如何還能暗訪?」

  展昭聞言一愣:「張大哥何出此言?」

  張龍一拍腦袋瓜:「哎呦,這、這這……」

  「展護衛。」公孫先生一旁接口正色道,「如今『御貓』之名家喻戶曉,就連汴京城裡的的一個平民百姓對「御貓」的相貌衣著打扮談吐愛好腳上穿多大鞋腰圍有幾寸都能說出個一二來,展護衛一出府衙,自然就是萬人矚目,行蹤如何能隱蔽?」

  展昭臉色一黑。

  白玉堂撲哧一聲噴笑出聲:「喲!貓兒,聽起來你可比那名震汴京的花魁還要有名啊!」

  「陷空島錦毛鼠也很有名啊……」趙虎一旁嘀咕道。

  「誒?」白玉堂一愣。

  「白少俠!」公孫先生一板臉色,對白玉堂道,「陷空島錦毛鼠禁宮鬥御貓的段子已在汴梁城的瓦肆裡風靡數月,白少俠的相貌衣著打扮談吐扇子上的『風流天下我一人』也是汴京百姓最津津樂道的談資,白少俠如今想要隨展護衛等人一道匿名暗訪,怕也不是什麼易事。」

  白玉堂笑臉頓時僵住。

  「公孫先生,」展昭臉色不善,沉聲道,「不知展某和白兄的名號為何會如此……」

  「這個……」公孫先生鳳眼一轉,瞄向這個話題一開始就縮在角落裡的金虔,乾咳了兩聲。

  展昭、白玉堂兩人同時望向金虔,兩雙眼眸裡不明光芒閃爍。

  金虔頓覺壓力倍增,一個猛子從縮在角落陰影裡蹦了出來,急忙擺手道:「和咱沒關係!絕對沒關係!」

  張龍一撇嘴:「也不知道是哪個從六品校尉把展大人和白少俠在禁城決戰的情形編成了九九八十一段賣到了瓦肆裡……」

  趙虎撓撓頭:「前幾日金虔你不是還問俺展大人平日喜歡吃些什麼點心,第二天那些大姑娘小媳婦就送來了好幾筐,咱們府衙裡的弟兄們都吃了啊……」

  展昭臉色愈黑,白玉堂桃花眼愈圓。

  「張大哥……趙大哥……」金虔只覺渾身發冷,不由打了個冷顫,目光瞄向開封府的首席主簿,暗道:

  公孫竹子,那些點心你也沒少吃啊!還有賣評書段子的收入,除了咱自己留了一成提成,剩下的九成可都充了公啊!

  似是感到了金虔的無言求救,公孫先生總算是開了金口轉移了眾人的注意力:「所以,展護衛、白少俠此行若想暗訪,最好喬裝出行。」

  展昭總算緩下了臉色:「盡請公孫先生安排。」

  白玉堂也點了點頭。

  公孫先生點頭:「請白少俠、展護衛隨在下去一下西廂房。」頓了頓,又道,「金校尉也一起吧。」

  「屬下遵命。」金虔趕忙隨在三人身後。

  半柱香之後,金虔便從西廂回到了花廳。

  只見金虔套了一件寬大麻色長袍,好似麻袋一般晃晃蕩蕩掛在身上,頭頂揪了一個髮髻,身上多了一個藥匣,手裡抓著一根竹竿,竹竿上穿著一張布幡,上面四個大字「妙手回春」。

  趙虎恍然道:「金校尉這身……應是扮一個行腳大夫吧。」

  包大人點頭:「如此甚好,青集鎮和榆林村之事皆和病疾藥理相關,如此裝扮,倒也十分妥當。」

  張龍皺眉:「可金校尉這張臉卻是一點沒變,難道不怕有人認出來?」

  包大人一擺手:「無妨,以金校尉之相貌,本府相信只要金校尉換下開封府的校尉服,府外之人絕難認出其身份。」

  張龍、趙虎立即頻頻頷首贊同:「大人所言有理,金校尉真是好相貌啊……」

  金虔臉皮一抽。

  嘖,不就是咱長了一張大眾臉嗎?老包,您老這損人損的——真有腔調!

  「大人,展護衛和白少俠都扮好了。」公孫先生走進來抱拳道。

  眾人定眼一看,只見公孫先生身後隨進兩人,前腳入廳這人,一身黑色棉布短衣,黑腰帶、黑布靴,身後背著一個的黑色包袱,長約三尺,狀若木棍,顯然裡面裹得是青鋒寶劍,往臉上看,青絲黑帶,劍眉星眸,還有……一臉絡腮大鬍子遮住了下半張臉……正是御前四品帶刀護衛展昭。

  「這個……」張龍、趙虎顯然對突然長出鬍子的展大人有些不適應。

  包大人倒是十分滿意道:「如此甚好,展護衛如此喬裝,定不會被他人識破身份。」

  金虔眨眨眼,暗自嘀咕:貓兒這身裝扮,怎麼看起來有些眼熟。

  「公孫先生……白某這裝扮……」後腳入廳的白玉堂聲音卻有點奇怪。

  眾人這才騰出注意力,往白玉堂身上望去。

  這一望,頓時把眾人驚在原地。

  只見白玉堂也是一身黑衣,衣著打扮與展昭並無二異,但是這臉面上的裝扮——

  眾人臉皮不禁有些抽搐。

  只見一顆黝黑的大痦子赫然貼在白玉堂的鼻翼右側,不偏不倚恰好就在那個所謂的「媒人痣」位置,痦子上還有一根說長不長、說短不短、至少有半寸的長毛,隨著白玉堂的說話呼吸左一搖、右一擺,真是有說不出道不明的風情萬種、婀娜多姿。

  「這、這……」張龍、趙虎滿面錯愕,瞪著白玉堂難發一言。

  包大人乾咳兩聲:「咳咳,公孫先生,白少俠這裝扮……」說了半句,也不知該如何形容。

  滿臉鬍子的展昭則是眼觀鼻、鼻觀心,仿若身在世外。

  金虔卻是一個寒戰,不由自主摸了摸自己的臉皮。

  白玉堂一看眾人表情,桃花眼突突得往外冒,臉色一黑,抬手就要去摘臉上的痦子,可手還未碰到臉皮,就聽一旁的公孫先生不鹹不淡道:

  「怎麼?難道白少俠對公孫策的技術不滿意?」

  只見公孫先生半眯鳳眸,展顏儒雅一笑,霎時間,千里冰封,萬里雪飄,花廳內外,寒光一片。

  眾人同時心頭一顫。

  白玉堂生生打了個激靈,趕忙擺手道:「沒有、沒有,玉堂對公孫先生的技術……十分滿意、十分滿意!」

  公孫先生這才點了點頭。

  張龍、趙虎二人默默退到金虔身側,悄聲道:「金校尉,幸虧你長了一副好相貌啊!」

  金虔心有餘悸瞄了一眼白玉堂「媒婆痣」上的那根長毛,點了點頭,「幸虧、幸虧。」

  幸虧咱長了一張大眾臉,阿彌陀佛!

  就聽公孫先生道:「此去金校尉扮作行腳醫者,展護衛、白少俠不妨就扮作大夫助手,外出行事務必莫要太過張揚。」

  三人抱拳領命。

  金虔眼角瞄瞄這邊一身黑、滿臉大鬍子的展昭,望望那邊黑一身、鼻側帶痣、痣頂長毛的白玉堂,猛然間恍然大悟:

  難怪覺著這兩人的裝扮刺眼加眼熟,這哪裡是什麼行腳大夫,分明就是一隊黑社會外出收保護費的造型啊……

  *

  人聲熙攘,街影重重,斜日映集鎮,霞雲勾飛簷。

  夕陽西下時分,青集鎮內街道之上,車水馬龍,做買賣的、擺攤子的、買東西的、拉車的、牽馬的、人頭攢動,熱鬧非凡。

  青集鎮正南街道上,一家小酒館臨街而立,正好在青集鎮最大一家醫館——「呂氏醫館」斜對面,此時正是晚膳時分,酒館內人聲鼎沸,喝酒的、划拳的、聊天的、說笑陣陣,還有一對父女賣唱說曲,更添幾分熱鬧。

  「大爺,點個曲吧。」賣唱小姑娘走到一桌前,央求道。

  桌上坐了四個漢子,其中一個不耐煩擺了擺手道:「不點、不點!」

  「大爺,您就點一個吧,我這閨女什麼曲兒都會唱。」手拿琵琶的老漢求道。

  「老大爺,您瞅瞅,咱們幾個像有那個閒錢的人嗎?您還是去別桌吧!」另一個漢子道。

  「別理他們,咱們說點正事兒!」第一個漢子神神秘秘道,「聽說了沒,榆林村出大事兒了!」

  「嗨,當然聽說了,聽說那一村的人都得了怪病,面如菜色,渾身無力,脈相詭異,你說該不會是瘟疫吧?」

  「不能吧!這都快半個月了,除了榆林村的人,這附近再沒人得這種病,我看不是瘟疫。」

  「說得對、說得對。」

  「盡說榆林村幹什麼,說點咱們鎮子上的事兒!聽說鎮子裡好幾家藥鋪、醫館的名貴藥材都不見了,這事兒你們知道不?」

  「聽說了、聽說了,這麼大的事兒這附近十里八鄉誰不知道啊?」

  「最離譜的是對面那家呂氏醫館,已經連續兩天失竊藥材了,偏偏就抓不到偷東西的人,大家都說是有什麼不乾淨的東西作祟。」

  「活該,那些個鋪子都是些平日裡欺負窮苦人家的傢伙,受點教訓也好。」

  一桌四人一陣哄笑。

  賣唱的父女一看這四人毫無點曲子的意思,只好轉向另一桌,可轉了一大圈,卻是連一首曲子都沒賣出去。

  「爹,這怎麼辦啊?」賣唱小姑娘雙眼含淚,瞅著自己爹爹。

  老漢趕忙安慰道:「別急、別急,閨女,咱們再去別家……」

  「喂,小姑娘,這桌點個曲子!」突然一個清亮的聲音從酒館角落傳來。

  「哎!來了!來了!」父女倆聞言大喜,剛忙跑了過去。

  來到這桌前一看,圍桌坐有三人,中間那人,消瘦身材,一身長袍,身後豎著一個布幡,上面寫著四個字「妙手回春」,此時正把腦袋埋在大碗裡吃粥;旁側兩人,皆是一身黑到底,兩人身後都背著一個棉布包裹類似棒子的東西,左邊那人,坐得筆直如松,垂眼斂目,滿臉亂蓬蓬的大鬍子,看不清面容;右側那人,面如潤玉,一雙勾人桃花眼,唇色如蜜,本應是一副讓姑娘家一見就丟了心神的相貌,可偏偏在唇上鼻側長了一顆長毛黑痦子,硬生生將一張一等一的俊俏面容點成了下三等。

  「爹,看這三個人的穿著打扮,該不會是壞人吧?」賣唱小姑娘悄聲道。

  「別瞎說!」老漢趕忙打住了小姑娘的聲音,又扭頭向對面桌上人笑道,「不知幾位大爺想聽什麼曲兒?」

  「小姑娘,你會唱什麼曲兒啊?」痦子男笑嘻嘻道,正是剛剛招呼父女倆過來的清亮聲音。

  若是沒有那顆痦子,這男子一笑,定是勾人心魂,可如今多了這顆痦子,這笑容卻是說不出的詭異。

  「我、我……」賣唱小姑娘一臉驚恐,往後退了一步,一貓腰躲在了爹爹身後。

  那痦子黑衣男頓時笑容一僵,好似受了什麼打擊似的,一扭頭,拍了一下旁邊正在喝粥之人。

  中間那人把臉從粥碗裡抬起,賣唱父女這才看清,這人不過是個細眼的少年。

  「什、什麼事兒?」少年口中囫圇道。

  「白兄讓你幫他點個曲兒。」絡腮鬍子的男子突然出聲道,聲音清朗如翡翠擊玉,煞是好聽,惹父女二人不由多看了此人兩眼,可惜鬍子遮去了大半張臉,實在看不清相貌。

  「點曲兒?」細眼少年一臉納悶,「五爺,你自己不能點啊?」

  「白兄相貌奇異,這位姑娘怕是有些難以承受。」鬍子男子道。

  痦子男子冷哼一聲。

  「哦~~」細眼少年恍然大悟,挑了挑眉毛道,「相貌奇特啊……」

  痦子男子朝細眼少年一瞪眼。

  細眼少年頓時一縮脖子,趕忙道:「點!咱這就點曲子!」摸著腦袋想了半天,順口道,「那就唱個十八摸吧!」

  此言一出,旁側兩人頓時四目圓瞪,賣唱父女更是驚懼萬分。

  「十八摸?金兄好興致啊!難道……」痦子男一挑眉,瞥了一眼鬍子男道:「這是金兄家裡的共同喜好不成?」

  鬍子男聲音一沉:「換一首!」

  細眼少年脖子又是一縮,聲音幾不可聞:「曲名咱就知道這一首……」

  「換一首!」鬍子男的聲音又高了幾分。

  「換!換!」少年趕忙道,又想了半天,最後放棄道,「隨便唱一曲吧。」

  賣唱父女這才鬆了一口氣,隨便唱了一首家鄉小調,倒也頗有韻味。

  一曲唱罷,賣唱父女朝三人做了個禮,道:「三文錢,多謝三位大爺。」

  可三人卻是定定端坐,無一人有掏錢的意思。

  細眼少年瞅了痦子男子一眼:「五爺,人家可等您付錢呢。」

  痦子男一扭頭:「這曲兒可是金兄點的,和我這個『相貌奇異』的人有什麼干係?」

  少年臉皮一抖,又扭頭一臉期盼望向鬍子男。

  只見那鬍子男不動如鐘,絲毫不為所動。

  「大、大爺……」賣唱姑娘聲音開始帶上哭腔。

  「嘖!」細眼少年一皺眉,滿臉不情願從懷裡掏出一文錢、又從腰裡摸出一文,最後從綁腿裡揪出一文,小心翼翼排到桌上。

  「謝謝大爺、謝謝大爺!」父女倆趕忙行禮答謝,取走銅板轉身離開。

  「三文錢啊……」賣唱的父女一走,細眼少年、也就是金虔立即趴在桌上開始默哀預算外流失的三文錢,一臉失落。

  展昭看了一眼金虔面色,嘆了一口氣道:「回去展某跟公孫先生說一聲,這三文錢就報公帳吧。」

  「多謝展……公子!」金虔立即來了精神。

  白玉堂桃花眼在兩人身上打了個轉,微愕道:「不過三文錢,二位不必如此吧!」

  展昭眉頭一皺:「白兄此言差矣……」

  「誰知囊中錢,文文皆辛苦啊!」金錢猛一直身,插言道。

  白玉堂一愣:「小金子挺有文采啊!」

  「五爺過獎!」金虔抱拳。

  展昭微微搖了搖頭,目光又移向街對面的呂氏醫館,面色微沉。

  白玉堂瞅了展昭一眼,道:「貓兒,你以為這連續兩日失竊藥材呂氏醫館如何?」

  「連續兩日失竊,這第三日怕也難免。」

  「貓兒的意思是,入夜後悄悄潛入呂氏醫館守株待兔,會一會那個盜取藥材的偷兒?」

  「白兄早已想到,何必多此一問?」

  「五爺我只是好奇堂堂開封府的護衛竟也要做偷雞摸狗的買賣。」

  「大名鼎鼎的錦毛鼠都可做樑上君子,展某有何不可?」

  金虔嘆了一口氣,繼續悶頭喝粥:

  嘖,又開始了,這沒營養鬥嘴的戲碼一路上就沒消停過,真是迫害聽覺神經,你說這一貓一鼠年紀加起來都快半個世紀了,怎麼還像小朋友似的吵吵個沒完?

  「十八摸,大爺我今天除了十八摸其它的曲兒還就不聽了!」

  突然,一個聲音響徹酒館。

  「噗……」金虔剛喝進嘴裡的大米粥直直噴了出去。

  白玉堂一挑眉:「看來有人和小金子一個愛好啊!」

  只見酒館南側臨窗一個方桌上坐了一圈人,下座幾人皆是家丁打扮,上座一個男子,身著大紅緞子袍,大紅腰帶圈著挺大的肚子,腰上掛了一串翡翠玉珮,五官還算端正,頭髮油光發亮,挽著一個髮髻,上面綁著一道翠綠的髮帶,一手端著酒杯,一手搖著摺扇,朝著那對賣場父女大聲呼喝:「大爺我今天就想聽十八摸,快唱!」

  「大、大爺,我家閨女還小,這種曲子……」賣唱老漢鞠躬央求道。

  「不唱?不唱就……」那男子眯眼一笑,突然一伸手將賣唱的小姑娘拉到懷裡,嬉笑道,「就陪我呂大少喝酒!」

  周圍一眾家丁哄笑道:「對對對,陪我們少爺喝酒!」

  就聽底下有人悄聲問:「這人是誰啊?」

  「你不知道?這可是對面呂氏醫館的大少爺,名堂大著呢。」

  「就是那個人稱呂大少的惡霸……」

  「對對對,就是他!」

  「哎呀,這下可不妙了。」

  「大爺、大爺!」賣唱老漢急急忙忙衝上前,衝著呂大少一個勁兒的鞠躬作揖道,「您行行好,我這閨女年紀還小,不能……」

  呂大少一臉厭惡瞅了老漢一眼:「滾!」

  「大爺、大爺,求求您!」老漢也急了,衝上去就去掰呂大少的雙手,可還沒碰到呂大少半分,就被呂大少身邊的家丁打手一腳踹翻在地。

  「真是敬酒不吃吃罰酒,就你家這姑娘的這點姿色,能被我家少爺看上那是福氣,竟如此不識抬舉。」一個打手朝老漢臉上吐了一口唾沫道。

  眾人看在眼裡,恨在心裡,旁桌有兩個膀大腰圓的農家漢子一挽袖子就要往上衝,卻被一旁的人給攔住了:

  「別犯傻了,這呂大少家裡可是有頭有臉的主兒,你要是得罪了他,以後可就麻煩了。」

  「就是,聽說他家和縣丞還掛著親戚呢!」

  呂大少掃了一圈敢怒不敢言的百姓,冷笑一聲,一把將賣唱小姑娘按在自己腿上,嬉笑道:「來來來,給本少爺倒酒。」

  那賣唱女嚇得渾身發抖,雙眼泛淚,只是直直瞅著趴在地上的賣唱老漢,泣聲道:「爹、爹……」

  趴在地上的老漢也泣不成聲:「閨女!閨女……大爺求求您……」

  哭泣聲在一片寂靜的酒寮中清晰的刺耳。

  突然,就聽嗖的一聲,一個黑影破空而來,哢嚓一下不偏不移插在了呂大少的桌子正中,眾人定眼一看,竟是一根招牌幌子,上面寫著「妙手回春」四個字。

  眾人都被這橫飛而來的布幡驚呆了。

  「誒?!!」

  又一個異聲傳來,只見酒寮角落裡的金虔雙眼圓瞪,臉皮抽動,竟好似也是被驚到的模樣。

  呂大少才反應過來,頓時火冒三丈,拍案而起,朝著酒寮角落的三人一行怒喝道:「他奶奶的,竟敢管到本少爺的頭上,好大的膽子!」向身後一眾打手一揮手,「給我上!」

  一眾打手立即擼胳膊挽袖子就要往前衝。

  「慢著!」金虔騰得一下跳起身,擺手道,「誤會、都是誤會!咱也不知道這招牌怎麼無緣無故……」

  話剛說了半句,就見白玉堂慢條斯理取出一把筷子,輕悠悠一揮手臂,就見那一把筷子化作一片鋒芒,哢哢哢全都釘在了呂大少的桌上,根根筷子入木三分。

  頓時,呂大少一眾人皆好似石像一般,全都僵硬定在原地。

  金虔張著嘴瞪著呂大少一眾半晌,瞄了一眼身側白玉堂,卻見那白玉堂斜斜靠在桌側,一副理所應當模樣,再看另一側的展昭,黑爍眸子向白玉堂一轉,眸中寒光一閃,又嗖得一下盯在金虔身上。

  金虔不覺眼皮一抖。

  嘖,這禍事可是那白耗子惹出來的,貓兒你不去找白耗子算賬,光盯著咱做什麼?

  展昭見金虔毫無動靜,星眸一眯,寒光更勝。

  金虔不由一個激靈,頓時了悟,精神一振,猛然直起腰板,急忙道:「明白、明白,咱這就去!」

  貓兒這意思是讓咱去收拾這白耗子鬧出的爛攤子啊!嘖嘖,說什麼貓鼠不合?依咱看,這一貓一鼠是默契的很,一個負責鬧事,一個就負責威脅咱善後,根本就是一丘之貉、貓鼠一家!

  眾人就見那角落裡的細眼少年噌噌兩步走到依然呆滯的呂大少的身前,一把將王家閨女拉過來,眼珠子一轉,突然一隻腳「咚」的一聲踏到桌面上,凶神惡煞喝道:「這小妮子我們……我們……那個……我們惡鼠寨的五寨主看上了,識相的快滾!!」

  「咚!」的一聲悶響,眾人眼角一瞄,好似看見角落裡那個臉上有痦子的黑衣男從椅子上倒到了地上,但又瞬間又爬起身恢復了原來姿勢。

  而那個滿臉鬍子的黑衣男子依然巍然不動,只是肩膀有些可疑的抖動。

  「還不滾?!」那細眼少年突然一聲高喝,頓把呂大少一眾嚇得屁滾尿流,一眾打手立即七手八腳架起已經渾身癱軟的呂大少,一溜煙不見了蹤影。

  留下茶攤上眾人直勾勾瞪著那少年,一陣恐慌。

  「聽到沒?說是什麼惡鼠寨的五寨主?!」

  「啊呀,一聽就不是善茬!這下可壞了!」

  「這王家閨女可真是命苦啊,怎麼剛出虎口又入狼窩啊……唉……」

  「哎,別說了、別說了,另外兩個過來了。」

  茶攤內一片寂靜,所有人都一臉驚恐頻頻後退,讓出一條通路,直直望著那兩人徑直走到細眼少年的身邊。

  鬍子男蹲下身扶起趴在地上的賣唱老爹,又從懷裡掏出碎銀塞到他手裡,痦子男拉過已經嚇呆的賣唱女,送到賣唱老爹身側,然後,就見那痦子男突然一轉身,伸手拎起少年的脖領子拖著就走,那鬍子男輕輕搖頭,轉身抽出插在桌子上的布幡,也隨了出去。

  三人步履看似好像不緊不慢,可不過眨眼功夫就出了酒寮遠在數丈之外,只能隱約聽到幾句話:

  「惡鼠寨?!五寨主?!哼哼,現在就讓我這個寨主收拾收拾你這個小金子!」

  「五爺、五爺,氣大傷身,你先息息怒,彆氣壞了身子……」

  「臭貓,別以為滿臉大鬍子遮著臉我看不見,你定是在那偷笑……」

  直到這三人不見了蹤影,酒寮內的眾人這才鬆了一口氣,不由有感而發。

  「這惡鼠寨是什麼地方,裡面的人居然如此凶悍,竟連呂大少都敢得罪?!」

  「你聽到沒,好像還有個什麼貓,我看那什麼貓八成就是這個惡鼠寨的大寨主……」

  雖然這些百姓的聲音不大,可卻偏是順著小風字字句句都飄在了遠處三人的耳朵了,就見那展昭手裡的布幡輕輕一歪,不偏不倚敲在了金虔的腦殼上。

  「哎呦!」

  *

  子夜時分,呂氏醫館內一片寂靜,只有兩個巡夜家丁靠在門邊打哈欠。

  醫館屋頂上,隱隱能看到三個人影,中間那人死死抓住房簷,生怕自己滑下去,右邊那人,定然不動,左側那人,卻是悠然躺在瓦片之上,正是金虔、展昭、白玉堂三人。

  「你說這呂氏醫館都連續兩日丟失藥材,怎麼只有兩個看門護院?」金虔東望望,西看看,有些莫名。

  「誰說沒有?」白玉堂順手一指,「中堂柱子後邊藏了三個,櫃檯下面躲了五個,門後有四個,院子的樹叢裡還有六個,如果算上躲在內堂的呂大少,一共有十九人。」

  「這麼多人?」金虔細眼咂舌,「咱怎麼一個都沒瞅見?」

  「看來開封府的校尉也不過爾爾啊。」白玉堂丟來一句。

  身側展昭氣息一滯:「金校尉,回府後訓練時辰加半。」

  金虔應景一個哆嗦:「屬下遵命……」

  白玉堂嘿嘿一笑,又道:「除了那個呂大少,都是些有武功底子的,那個偷兒最好有些功夫,否則若想脫身,怕不容易啊。」

  「功夫底子?」金虔一愣,「難道不是一枝梅?」

  「一枝梅?」白玉堂一笑,「不是那隻懶蟲。」

  「連續兩日來同一家醫館偷盜,會過多留下線索,一枝梅乃是江湖盜首,向來行事謹慎,不留蹤跡,不過犯下如此錯誤。」展昭道。

  「接連兩天都只偷一家,若不是和這呂氏醫館有宿怨,就是個不入流的偷兒,一次得手,便沾沾自喜,不願換地方了。」白玉堂又笑道。

  「噓。」展昭突然出聲道,「來了。」

  金虔立即靜神凝氣,定眼觀望。

  只見後院院牆角落裡的樹叢一陣瑟瑟晃動,然後一個矮小的人影從樹叢裡爬了出來。

  「竟然是從狗洞裡爬進來的?」白玉堂更樂,「果然是個不入流的偷兒。」

  「是個孩子。」展昭皺眉道。

  就見那偷兒四下一打量,順著樹下陰影快步走到醫館東廂房,從懷裡掏出一個物件,在鎖子上搗鼓了兩下,銅鎖哢嚓一聲就開了。

  金虔不由暗自讚嘆:哪裡不入流了?就沖小小年紀便有這瞬間開鎖的本事,這位就可稱得上是偷界的未來之星啊。

  就見那小偷兒身形一晃,閃入廂房,不過片刻,便背了一個包袱出來。

  「有輕功的底子……」展昭道。

  「而且這身法——嘿,怎麼看起來有些眼熟啊?」白玉堂饒有興致。

  「看起來像……」金虔也覺得有些似曾相識。

  「一枝梅!」三人異口同聲。

  三人話音未落,就見院內突然燈火通明,呼啦啦一堆人衝到了的後院,將那小偷兒圍了個水洩不通。

  「哼哼,今天本少爺是布下了天羅地網,定叫你這偷兒插翅難逃!」呂大少搖著扇子,撥開人群走到那偷兒身前,神氣活現道。

  火光映照下,金虔這才勉強能看清那偷兒的身形,身材矮小,手腳纖細,果然是個孩童。

  呂大少也看清了偷兒的模樣,一陣冷笑:「我當把青集鎮上下折騰的雞飛狗跳的是個什麼人物,原來不過是個毛還沒長齊的臭小子!給本少爺抓起來,先亂棍痛打一頓再送官查辦!」

  一眾家丁手持刀棍向小小偷兒圍了過去。

  那偷兒頻頻後退,步履凌亂。

  「哎呦,看來這小小偷兒不會防身武藝啊。」白玉堂挑眉道,「貓兒大人,如今該如何是好?」

  展昭雙眉一緊,正要開口,突然,就聽院內一片嘈雜。

  「這個臭小子!」

  「抓住他、抓住他!」

  原來是那小偷兒從腰上解下一個袋子,揚手一抖,灑出一片也不知是什麼成分的灰塵,迷了一眾家丁的眼,使眾人好似無頭蒼蠅一般亂竄,那偷兒卻趁亂順著牆邊溜出了人群,一弓腰就朝那狗洞爬去。

  「嘿!你跑了可就麻煩了。」白玉堂話剛出口,身形一閃就已飛到了那偷兒身後,長臂一撈,眼看就要把那偷兒抓住,不料有人比白玉堂的手還快,只見一道細影飈出,有人用軟鞭將那偷兒腰肢一卷,帶離白玉堂身側,疾飛而去。

  白玉堂身形一轉,隨後疾馳追上。

  展昭立即飛身追了出去,金虔也趕忙追在兩人身後。

  三人身形風馳電掣,緊追不捨,可用軟鞭救走偷兒之人身形也是如風如電,一隻手拽著個偷兒,腳下步法卻是絲毫不打折扣。

  幾人一隊前一隊後,不過片刻就奔出城門,來到郊外。

  「真是,又不是生人,跑什麼跑?!」白玉堂不耐煩道,手腕一抖,發出一顆飛蝗石,直奔前面那人腳踝。

  那人腳下一個趔趄,身形一頓,就在這一頓的功夫,展昭、白玉堂兩人已經來到此人兩側,一邊一個將此人夾在正中,金虔身形最慢,只能追到此人身後。

  「如此偶遇,梅兄竟然連聲招呼都不打就不辭而別,太不給白某面子了吧。」白玉堂嬉笑道。

  「梅兄,展某有事相詢,請暫留腳步。」展昭沉聲道。

  金虔氣喘吁吁,一拍面前人肩膀:「你、你這個一直黴……真、真是……」

  使軟鞭之人緩緩扭身,突然一臉恍然大悟道:「原來是展大人、金校尉和白兄,小弟一時眼拙,沒認出來、沒認出來。」頭頂一撮銀髮閃閃發亮,一臉懶懶笑意,正是「江湖第一神偷」一枝梅。

  「沒認出來?」白玉堂挑眉一笑,「江湖上誰人不知一枝梅易容手法冠絕天下,我們這點小把戲怕還入不了梅兄的法眼吧?」

  「白兄過獎了,白兄這裝扮,實在是出人意料,一枝梅自問還沒有如此本事能將人喬裝成如此模樣,實在是慚愧。」一枝梅笑道。

  白玉堂臉皮一抖。

  「梅兄,」展昭抱拳,目光一瞥趴在地上的偷兒問道:「敢問梅兄和這位小兄弟是何關係?」

  「關係?沒關係!」一枝梅急忙道,「在下只是聽說青集鎮有藥材莫名丟失,江湖又盛傳是在下做的,一時好奇,所以才來看看。」

  「梅兄當真和此人毫無關係?」展昭追問。

  「當真沒關係!」一枝梅肯定道。

  「那梅兄為何要搭救此人?」

  「展大人!」一枝梅一隻手搭在展昭肩膀上,嘆息道,「在下若是不救他,萬一他被送到官府大獄裡耐不住嚴刑拷打一時口鬆承認自己就是一枝梅,那在下以後還有何臉面在江湖上行走?」

  「小逸才不會如此窩囊呢!」一直趴在地上的那個小偷兒突然出聲,一抬臉孔,瞪著一雙圓溜溜亮晶晶的大眼睛,鼓著沾滿灰土的腮幫子,滿臉倔強道,「小逸才不會丟一枝梅師父的臉呢?」

  「一枝梅師父?!」白玉堂、金虔同時驚呼。

  「師父?什麼師父?」一枝梅一下蹦起老高,驚道,「我一枝梅何時收過徒弟?臭小子你莫要胡說!」

  「師父?是不是徒兒做錯了什麼?師父為什麼不認小逸了?」自稱小逸的偷兒忽的一下抱住一枝梅的腳腕,呼道。

  展、白、金三人同時瞪向一枝梅。

  「梅兄,此人是你的徒兒?」展昭皺眉。

  「不是!當然不是!在下從來沒見過此人。」一枝梅擺手道。

  偷兒小逸聞言,頓時嘴兒一扁,眼珠子一紅,就嗚嗚哭了起來:「嗚嗚嗚,都怪小逸笨手笨腳沒能完成師父交代的任務,偷藥材被人發現,還、還連累了師父,都怪小逸不好,師、師父,小逸知道錯了,師父您可別不認小逸啊……嗚嗚嗚……」

  「黴兄訓練徒弟的方式還真是特別啊!」金虔若有所悟道。

  「青集鎮數家醫館丟失藥材是梅兄命徒弟所為?」展昭沉聲道。

  「黴兄,你徒弟全都招了,你也速速招了吧。」白玉堂摸著下巴道。

  「哎?!哎?!你別哭啊!先說清楚再哭啊!」一枝梅朝著地上泣不成聲的偷兒小逸,又望著瞅著步步緊逼自己,臉色愈加不善的展、白、金三人,薄汗滿面,跳腳道,「在、在下真的沒收過徒弟啊!!」

  委屈的呼聲在漆黑的夜空中迴蕩,驚起飛鳥一片。

  **

  小小番外:

  展昭、白玉堂、金虔離開開封府後,花廳內包大人與公孫先生一段不為外人所知的對話。

  「公孫先生為展護衛喬裝所用的鬍子難道只有一副?」

  「當然不是,學生房裡還有三副同樣的鬍子。」

  「那為何不用在白少俠身上,反而在白少俠臉上……咳,想陷空島錦毛鼠也算是江湖上的成名人物,此行若是無人認出便也罷了,若是被他人識破身份,這……」

  「白少俠相貌太過俊俏,用鬍子喬裝反而會適得其反,更顯怪異,怕會更引人矚目,不利暗訪。」

  「可展護衛的相貌也十分俊朗……」

  「大人!難道大人忘了?!」

  「哎?」

  「尚方寶劍是何人所盜?」

  「啊……」

  「開封府是因何人所累險些犯下欺君之罪?」

  「哦……」

  「展護衛的相貌是緣何人之故險些破相?」

  「……」

  「若不是仰仗金校尉的妙手回春,就因展護衛的相貌……大人可知這開封府上下的開銷用度花紅福利……」

  「是、是公孫先生所言有理,本府失慮了、失慮了!」

  「大人明白就好。」

  俗話說的好:讀書人是惹不起滴!

  所以說,開封府上通天文下通地理通曉古今詩文滿腹的公孫先生更是堅決不可得罪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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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29 23:46:58 |只看該作者
青龍珠 第五回 榆林村二師再現 妙計獻又驚英雄

  夜半時分,夜色濃重,一片黑寂的青集鎮郊外,只有一枝梅的聲音分外清晰。

  「展大人、這偷兒真的不是在下的徒弟!青集鎮丟失藥材一事,確與在下無關!」

  「什麼?!皇宮寶物失竊?那與在下何干?!」

  「在下何時去過皇宮盜寶?白兄你莫要誣陷在下。」

  「皇宮寶物失竊和青集鎮丟失藥材?展大人,這、這……也太風馬牛不相及了吧!」

  「在下如今自從上次與諸位分別後,那是循規蹈矩,大門不出二門不邁,一等的善良百姓!」

  「在下冤枉啊……展大人,你可要還在下一個清白啊……」

  金虔瞅著不遠處三道人影,嘆了口氣。

  自一刻鐘之前,就僅能聽到一枝梅一個人在那邊大呼小叫,雖然聽不清將一枝梅擒住的展、白二人問了何種問題,但就從一枝梅的回答也能猜到幾分。

  只是,這貓兒和白耗子的審問水平也太次了吧,問了大半夜,就只聽見一枝梅大呼冤枉,連半根毛的線索也沒問出來,直聽得金虔眼皮打架,腳底發疼,終是熬不住睏倦,一屁股坐在了地上,瞄著三人忍不住吐槽道:

  「月黑風高荒郊野外,三個大男人拉拉扯扯,成何體統?」

  「敢問這位哥哥如何稱呼?」

  一聲「哥哥」叫的既水靈、又清脆,聽得金虔一個激靈,扭頭一看,這才發現原來自己正好坐在那個自稱小逸的小偷兒旁邊,此時,小小偷兒正用一雙晶亮亮的眸子盯著自己。

  剛剛黑燈瞎火的沒看清楚,如今離得近了,金虔才看清楚,這小逸長得還真是——討喜啊。

  纖纖長長的眉毛,又大又亮的眼睛,長長密密的睫毛,粉粉潤潤的小嘴,細細弱弱的身形,雖然臉頰上黑一塊、黃一塊又是泥又是土的,但露出來的皮膚卻是一等一的白皙,這個年紀不過十二三歲的小偷兒,什麼都不用說,光往那一站,就讓人心生好感,恨不得能給他手裡塞兩個冰糖葫蘆。更何況此時小逸正用一種三分可愛七分乖巧的表情盯著金虔,加上這一聲脆生生的「哥哥」,聽得金虔是連骨頭都抖了三抖,脫口就道:「咱叫金虔。」

  「原來是金哥哥。」小逸垂眼喚了一聲,「金哥哥,師父還要多久才能過來啊?」

  「這個……」金虔瞄了一眼遠處還在糾纏不清的三人,嘆氣道,「怕是還有一陣子。」

  「哦。」小逸乖巧點了點頭,「小逸最乖,小逸不打擾師父。」說罷,身子左右晃了晃,眉毛皺成了一團,十分難受的模樣。

  「你哪兒不舒服嗎?」金虔趕忙湊上前問道。

  「小逸很好,小逸沒有被師父的鞭子勒得難受。」小逸皺著眉頭,垂下頭小聲道。

  「鞭子?」金虔一愣,定眼一看,這才反應過來原來一枝梅的軟鞭還結結實實纏在小逸的身上。

  只見小逸纖瘦的身體緊緊被數圈皮鞭捆住,胳膊手臂上的皮肉都有些扭曲變形,加上小逸緊緊皺起的眉頭,顫顫抖動的睫毛,微微發紅的眼眸,輕輕抿起的粉唇……

  「咕咚」金虔覺得自己嚥口水的聲音好像有點大。

  喂喂,這、這個……好像、似乎、大概、有些不純潔啊!

  「咳咳,咱這就給你解開。」金虔乾咳兩聲,剛忙上前三下五除二將小逸身上的鞭子解開。

  「謝謝金哥哥。」小逸揉著手臂站起身,向金虔綻出一個純真笑臉。

  「不、不用客氣,舉、舉手之勞……」金虔緩緩起身,望著眼前比自己低了多半個頭的小逸的笑臉,只覺眼前一亮,心頭一軟,不覺一晃神。

  就在金虔這晃神的一瞬,就見小逸眼中精光一閃,猛然一揮手,一道繩索順勢飈出,好似蟒蛇一般,嗖得一下就將金虔綁成了個粽子。

  金虔只覺呼吸一滯,眼前寒光一閃,一把尖刀瞬間就戳在了自己的脖子上。

  「放我走,否則此人性命難保!」耳邊,就聽小逸聲音猶如裹了三層寒冰一般清脆冰冷。

  不遠處正在爭辯的三人頓時沒了聲音,三道身影一閃,展昭、白玉堂、一枝梅就來到了小逸和金虔面前。

  一枝梅好像鬆了一口氣一般,朝展昭和白玉堂抱拳道:「展大人、白兄,看到了吧,這個臭小鬼果然心思叵測。在下與他絕無半點干係!」

  白玉堂則是挑眉一笑:「臭小子,露餡了吧!我就說像黴兄這麼懶的人,怎麼會去做收徒弟這麼勞心勞力的事。」

  展昭不發一言,大鬍子上方一雙沉黑的眸子瞪著金虔。

  瞪得金虔在渾身被牢牢捆綁,脖頸被刀尖頂住,呼吸不暢,血流不順,腦細胞卻仍是如打了雞血一般高速運轉,瞬息之間便得出了自己的境況結論。

  首先,這個臭小鬼定然不是一枝梅的徒弟,否則不會利用咱來當人質脫身;

  其次,對面這三個傢伙怕早已猜到了小鬼的身份,否則不會如此穩如泰山。

  最後,咱一時不察、一時心軟、一時放鬆、一時不慎、一時……總之就是中了這個臭小鬼的「美人計」……慢著,這小鬼是雄性,所以應是「美男計」……等等,貌似這小鬼連毛都沒長齊吧……咳咳,所以是「美正太計」……

  嘖嘖,真是愧對咱與開封首席偶像御貓的美色進行長期持久抗戰的經驗值!

  「難道你們沒有聽到?放我走,否則此人性命難保!」小逸見到對面三人如此反應,不由一愣,又提聲喝了一句。

  「知自己輕功不及我等,無法脫身,擄人為人質,臭小鬼倒還有些腦子,只是你這人質……」一枝梅瞅著小逸,懶洋洋道,「在下與此人不過是點頭之交而已……」言下之意,我跟此人不熟,你愛怎麼著就怎麼著吧。

  白玉堂則是一副看好戲模樣,雙臂環胸,「我倒要看看你這小子能耍出什麼花樣?」

  金虔聞言心頭一涼,暗道:這兩個無良的傢伙果然沒有什麼階級感情……

  心思一轉,金虔又將目光移到唯一有希望的展昭身上,心中暗呼:貓大人啊,念在咱們同府為職的情分上,您可千萬不能見死不救啊。

  不料展昭卻硬邦邦撂出來一句:「被一個孩童如此輕易擒住,成何體統?!」

  這一聲當頭棒喝,頓讓金虔如醍醐灌頂,立即想起了一句黨的基本路線:自力更生,艱苦創業!嘖,求人不如求己,既然這仨人見死不救,咱就自救!

  想到這,金虔雙手在繩索下面左晃右擺,欲伸手掏懷裡的藥袋,可費力掙脫了半天,那將自己手臂和身體牢牢纏住的繩索卻是半分不鬆,別說掏什麼藥袋了,就連將手臂抬起半分也毫無可能性。

  完蛋了!

  此時金虔面部表情唯有一詞可表:欲哭無淚。

  「喂!」感覺脖頸一涼,小逸手中的尖刀又貼近金虔脖頸兩分,就聽耳畔小逸冷冷道,「難道你不過是他們的小廝,地位低下,所以他們對你的生死毫不在意?」

  金虔臉皮抽搐。

  想咱好歹也算是個從六品的校尉,如今卻淪落到小廝的地位,真是無顏啊無顏。

  小逸見金虔毫無動靜,眉頭一皺,自言自語嘀咕:「原本以為有個人質能多出幾分勝算,想不到竟抓了個無用的小廝……」

  說到這,又嘆了一口氣,便沒了動靜,好似在思考什麼。

  金虔費力轉過眼珠,看見小逸微微抿住的下唇,不由心頭一驚:這個小鬼不會是打算把咱這個無用的人質撕票吧?!

  就好似要驗證金虔猜想一般,就見那把尖刀緩緩從金虔脖頸離開……

  金虔雙眼暴睜:不好,以自己博覽眾家小說電視所得,下一秒那把刀定然會毫不留情地將咱戳成蜂窩煤!

  想到這,金虔也不知從哪裡來的力氣,一隻腳向下用力一跺,正好踩在小逸腳尖上。「啊!」小逸悶聲大呼,身子後撤一步,金虔身體趁機向前猛然一彎,一個標準扛麻袋的過肩摔將身後的小逸翻摔在地,只是金虔也因小逸手中的繩索牽制,一個前撲,吧唧一下臉朝地鋪展在地,吃了滿嘴的灰。

  摔得暈暈乎乎之間,金虔隱約聽見頭頂幾人的討論:

  「金兄這招頗為厲害,不知是何門何派的招式?」這是略顯驚奇的一枝梅。

  「小金子這招,倒有些意思,臭貓,這招是什麼名堂,難道是你教的?」這是十分好奇的白玉堂。

  「展某不曾教過。」這是微微納悶的展昭。

  「竟然趁我一時心軟,用如此、如此……卑、卑鄙……」這是身邊捂著腳背滿地打滾的小逸同學。

  金虔面朝黃土背朝天,心中暗呼:

  諸位,不必揣摩了,「女子防身術」這種高技術含量的招數可不是你等雄性生物可以參悟的。

  *

  金虔清楚的記得,在自己還是一個先進現代人的時候,電視裡的警匪片中常常會出現一句經典的台詞:「你有權保持緘默,但你說的每句話將成為呈堂證供」。

  也就是說,所有的罪犯都有沉默的權利。

  而現在,就有一位將「沉默權」貫徹到底的人士。

  依然是在一片黑寂的青集鎮郊外,金虔正在盡職的執行開封府公務員的審訊工作。

  犯人就是被捆綁得結實,分毫不能動彈的小偷兒小逸,此時,他滿臉的乖巧可愛早已被丟去了爪哇國,只是一臉漠然瞪著金虔,不發一言。

  「小逸,你為何去青集鎮盜取藥材?」金虔一臉肅色。

  小逸不答,腦袋轉向一邊。

  「為了賺錢?」金虔合理推斷。

  小逸向金虔射出一個鄙視眼神。

  金虔乾咳一聲:「咳,也對,若是為了賺錢直接偷銀子就好了,何必去偷藥材這麼多此一舉……換個問題好了,你為何要冒充一枝梅的徒弟?」

  「……」

  「咳咳,那、那小逸你貴姓啊?」

  「……」

  「貴庚啊?」

  「……」

  「家住哪裡啊?」

  「……」

  「有房有車嗎?娶媳婦了沒有啊……」

  「……」

  金虔滿頭黑線,回頭望向身後的三人,乾笑兩聲:「或許是剛剛那一摔把他的腦袋摔壞了,變成了啞巴……」

  「哼!」小逸終於發出了聲音——不屑的冷哼。

  「白兄,看來讓金兄去問話並不合適啊。」一枝梅雙臂環胸,懶洋洋道。

  「奇怪,剛剛小金子和這個小鬼不是聊得挺投機嗎?怎麼這會兒一句話也套不出來?」白玉堂摸著下巴納悶。

  展昭皺眉,正要邁步上前,卻被白玉堂抓住了肩膀。

  「貓兒,等等,讓黴兄試試,都是同道中人,或許……」

  「對對,肯定有共同語言。」金虔附和道。

  「好吧,在下就小試身手。」一枝梅走到小逸面前,眼睛在小逸身上打了個轉,一抖袍袖,兩隻手一邊一隻扯開小逸臉頰,「小鬼,為何冒認在下的徒弟陷害在下?」

  小逸臉皮被扯拉成了一張大餅,一雙眼睛卻是精亮的出奇,冷冷盯著一枝梅不發一言。

  「還不說?」一枝梅雙手使力,小逸的臉皮又被拉寬了幾分。

  小逸不吭一聲。

  「你個臭小鬼!」一枝梅一隻手揪著小逸的臉皮,一隻手抓起軟鞭,在半空中啪得一甩,威脅道,「若是不說,小心在下的鞭子!」

  這次,小逸不僅不答,反倒朝一枝梅翻了一個大白眼。

  「你、你你你!」一枝梅氣得頭頂冒煙。

  「梅兄,何必與孩童一般見識。」白玉堂慢條斯理上前,輕輕拍了拍一枝梅的肩膀,「如此沉不住氣,若是傳出去豈不有失黴兄的身份。」

  一枝梅斜眼瞅了白玉堂一眼:「難道白兄有什麼高招?」

  「好說。」白玉堂將一枝梅擠到一邊,走到小逸身前,桃花眼一眯,擺出一副自認為十分親切的笑臉道:「小鬼,我們不是壞人,只是要問幾個問題罷了。」

  黑黝黝痦子上的長毛迎風招展,配上白玉堂風情萬種的桃花眼……

  金虔一旁打了個寒顫,眼前浮現出一個經典場景:紅燈區裡的老鴇一臉親切笑道:女兒啊,媽媽都是為了你好,某某員外是好人,你就從了吧。

  一陣夜風吹過……好冷……金虔縮了縮肩膀。

  小逸看了一眼白玉堂,一扭頭,冷哼一聲。

  「好你個小鬼!」白玉堂雙眉一挑,笑臉唰得一下變得萬分妖嬈,一伸雙手揪住小逸的臉頰,使勁向兩側拉伸臉皮,小逸的臉盤頓時變作了一個橢圓的雞蛋餅,「敬酒不吃吃罰酒!」

  「白兄!」展昭嘆了一口氣,上前拍掉兩隻耗子爪,瞪了一眼白玉堂,蹲下身形,雙眼與小逸平行直視道,「我等有要事在身,只想詢問青集鎮一事,還望據實以告。」

  亂蓬蓬的鬍子上方,一雙黑爍眸子,清亮如水,明澈似鏡,輝映皎皎月色,淨徹心扉。

  小逸明顯有一瞬的愣神,但眨眼間就恢復正常,靜靜盯著展昭片刻,突然開口道:「我知道的都可告訴你,但問完之後,必須放我走。」

  此言一出,一枝梅和白玉堂頓時臉色一黑。

  金虔卻是背後一陣發寒,暗道:這貓兒就算被滿臉的大鬍子破了相,施展起「美貓計」來也是毫不含糊,真是功力與日俱增!而這小鬼更是離譜,首次面對貓兒的美色攻擊,竟然瞬間就恢復如常,還能如此鎮定的討價還價,以後前途定是不可限量!

  展昭定定看著小逸,點頭道:「好。」

  小逸盯著展昭片刻,一抬頭:「問吧。」

  「你為何要冒充在下的徒兒?」一枝梅搶先問道。

  小逸望著一枝梅,微微皺眉道:「我乃是偷兒,遇到了官府中人自然要考慮脫身之策,冒認不過是為了自保。」

  「你如何知道我們是官府中人?」金虔驚道。

  小逸看向金虔的目光又多了幾分鄙夷,嘆氣道:「是那個叫一枝梅的人說的。」

  眾人唰得一下將目光射向一枝梅。

  「在下何時說過?!」一枝梅驚呼。

  「你稱那個大鬍子為『展大人』,能被稱之為『大人』的人,必定不是平民百姓,而是官府之人。」

  眾人射向一枝梅的目光有些犀利。

  一枝梅乾笑:「一時失言、一時失言。」

  「那你又是如何知道一枝梅的名號?」白玉堂插言問道。

  「你們自己說的。」小逸似乎有些不耐煩,撇撇嘴,突然一板臉,開口道:

  「江湖上誰人不知一枝梅易容手法冠絕天下,我們這點小把戲怕還入不了梅兄的法眼吧?」

  聲音一出口,眾人皆是一驚。

  因為這句話,語氣、聲調、皆與白玉堂一摸一樣,除了聲線略顯稚嫩之外,學的是惟妙惟肖,簡直就是一個孩童版的白玉堂。

  小逸看了一眼眾人,繼續學一枝梅的語氣道:「白兄過獎了,白兄這裝扮,實在是出人意料,一枝梅自問還沒有如此本事能將人喬裝成如此模樣,實在是慚愧。」

  這次竟也是八成相似。

  眾人滿臉愕然,一枝梅更是雙眼唰唰放光。

  小逸掃了眾人一圈,繼續道:「既然你們都懷疑青集鎮之事乃是一枝梅所為,而一枝梅又因怕我被官府所擒而出手相救,我就順手推舟,假裝是此人的徒弟,嫁禍於他以便脫身。」

  眾人驚駭,不由互相對視。

  金虔更是心驚不已,暗道:

  感情這小鬼什麼都不知道,僅憑幾句對話中漏出的破綻,就當下立斷演出一場徒兒認師傅的苦情戲,並打算以此混淆視聽以便金蟬脫殼——可怕啊可怕,真是:人精正太!

  「見你三人功夫厲害,我知僅憑自己的功夫定然逃不掉,所以就用計劫持你們之中最弱之人為人質,本以為萬無一失,豈料……」說到這,小逸繃著臉,橫了金虔一眼,「官府之人也用如此下三濫的招式,真是始料未及。」

  「咳咳,形勢所迫,海涵、海涵。」金虔乾笑兩聲。

  「你們還有什麼要問的?」小逸冷著臉道,「若是沒有,可否放我離開?」

  四週一靜。

  「青集鎮藥材失竊之事是你所為?」展昭問道。

  「是。」小逸點頭。

  「為何要盜取藥材?」展昭又問。

  小逸抬頭,大大的眼睛定定望著展昭,一臉正色:「自然是為了救人!」

  眾人聞言一愣,金虔更是一驚,只覺有種莫名的預感席捲而來。

  展昭臉色漸凝:「救什麼人?」

  小逸漠然的小臉上漫上一抹沉凝之色:「榆林村的村民!」

  「榆林村?!」金虔驚呼。

  「難道你是榆林村的人?」白玉堂驚道。

  「正是。」小逸看著諸人臉色驚異之色,有些納悶。

  展昭眉頭緊鎖,突然站起身,兩下解開小逸身上的繩索,沉聲道:「我等便是為了榆林村一事而來,請你帶路,去榆林村。」

  「誒?」小逸臉上首次出現了訝異之色,「你們?」

  「事關重大,還請帶路。」展昭沉聲又說了一遍。

  小逸盯著眼前的黑爍眸子半晌,突然起身:「好,我信你!」

  說罷,轉身拔腿疾奔,展昭緊跟其後,金虔自是緊隨自家上司。

  白玉堂前行了兩步,又停下身形,瞅著小逸的背影,摸著下巴道:「黴兄,五爺我還是覺得這小鬼的身法和你有幾分相似……」

  一枝梅瞅著小逸背影也是若有所思:「他綁金兄時耍繩索的手法,和在下使的軟鞭招式,似乎也有幾分相似……」

  「喂喂,莫不是這小鬼真是你的徒兒……」

  「白兄說笑,若真是在下的徒兒,在下怎麼連一點印象也沒有?」

  「或許是黴兄懶得記起罷了。」

  「……」

  *

  榆林村,位於青集鎮西十里,村民三十餘人,多以耕種田地,買換農物為生,村民純樸善良,與世無爭。但在半月之前,全村村民不知為何竟同時得了同一種怪病,遍訪方圓數十里的醫者,都診不出是何種病症。更有青集鎮數家醫館趁火打劫,明明診不出病因竟然還敢坐地起價,向榆林村的村民高價出售名貴藥材,號稱可藥到病除。榆林村的村民都是老實巴交的百姓,哪裡能有什麼能力花大價錢去買名貴藥材,所以只能死了心待在家中,任憑那怪病一日重過一日,全村人眼看就要撒手歸西。

  「等等,既然你這也是榆林村的人,為何絲毫不見病色?還如此有精神跑到集鎮的醫館裡偷藥材?」金虔聽了一半,突覺不妥問道。

  小逸橫了金虔一眼,嘴裡嘀咕了一句:「笨!」

  「你個臭小鬼說什麼!」那邊金虔幾欲抓狂,可惜沒有人留意。

  「小鬼的病被人治好了?」一枝梅推斷道。

  小逸點頭。

  「那醫治你之人為何不醫治榆林村其他村民?」金虔又問道。

  小逸繼續拋給金虔一個蔑視眼神:「笨。」

  「你個臭小鬼!」金虔跳腳,可依然無人在意。

  「難道是藥材不夠,而你偷得那些藥材就是……」白玉堂恍然。

  「沒錯,那些藥材就是可以醫治榆林村怪病的藥材。」小逸道。

  「你這小鬼有醫治怪病的藥方?」一枝梅問道。

  「我沒有,可是有人有。」小逸答道。

  「哦?」白玉堂饒有興致道,「方圓數十里的名醫都無法診出病因的怪病,竟有人能開出醫治藥方,如此人物我倒想會上一會。」

  「開藥方之人在何處?」展昭問道。

  「在我家……」小逸冷著小臉道,「本來今夜我就能依照藥方湊齊藥材,如今壞了事,不知那兩個怪老頭還能不能……」說到這,小逸居然像個小老頭一般嘆了口氣。

  「兩個怪老頭?」白玉堂一挑眉,「難道就是開藥方之人?」

  小逸點頭。

  「兩個?怪老頭?」金虔忽然有一種十分不妙的預感,忙問道,「什麼樣的怪老頭?」

  「什麼樣……」小逸臉上突然出現了一種十分費解的表情,「總之就是很怪。」

  「或許是世外高人。」展昭推測。

  白玉堂、一枝梅對視一眼,若有所思。

  只有金虔開始背後冒冷汗,心中暗呼:阿彌陀佛,上帝保佑,世間的怪老頭何其多,千萬不要是咱想的那兩個啊!

  幾人無言,步履匆匆,天色將明之時,便走到了一個村落,放眼望去,只見這村內村外,一片死寂,連雞鳴狗叫也聽不到一聲,讓人心生異樣。

  眾人一路沉默,隨著小逸順著村路前行,不多時就來到一戶人家院前,院內僅有三間草頂,泥磚的房舍,半截院牆,門板鬆垮,顯然並非富貴人家。

  「到了,這兒就是我家。」

  小逸站在院門之前,深吸了幾口氣,卻是躊躇不前,不見有進門的意思。

  四人站在小逸身後,有些納悶。

  「這小鬼莫不是在害怕?」白玉堂猜測。

  「怕什麼?」一枝梅納悶,「剛剛被我們捉住之時,這小鬼可鎮定的很,絲毫不見懼色,如今不過是進自己家門,有什麼可怕的?」

  金虔暗自嘀咕:若那兩個怪老頭真是不幸乃咱心中所想,就不難理解這小逸為何如此害怕了。

  展昭望了卻步不前的小逸一眼,抬步上前,舉手就要敲院門,可手還未觸到門板,那兩扇緊閉的門板卻突然吱呀一聲自己開了,門板後顯出一個人來。

  眾人一見此人,皆是一愣。

  只見此人,細眉入鬢,雙眸清亮,密睫似扇,膚白如玉,頎長身形,頭紮書生巾帕,一身素樸儒生長衫,好一個俊相貌的儒雅書生,只是這眼睛、這鼻子、這臉盤、這下巴……

  眾人的目光從門裡書生的臉上移到了小逸臉上,又從小逸臉上移到了書生的臉上。

  這書生簡直就是一個放大版的小逸啊。

  只見那書生看見小逸,長吁了一口氣,輕聲道:「這一晚上去哪了?」

  再看那小逸,就好似換了個人一般,剛剛的冷漠全然消散,反倒是一副十成十的乖巧模樣,垂首答道:「哥,我回來了。」

  眾人瞭然:難怪長這麼像,原來是兄弟,只是看不出來,如此儒雅的一個書生,弟弟居然是個偷兒,真是世事難測。

  「我問你這一晚上去哪了?」那書生提高了幾分聲音,竟透出了一絲冷意,頗有嚴厲之色。

  小逸一縮肩膀,突然一轉身,一把揪住金虔推到了書生面前道:「小逸、小逸是去找大夫了,這位就是。」

  眾人皆是一愣。

  那書生也是一愣,開始細細打量金虔穿戴,突然一抱拳道:「敢問這位小兄弟可是大夫?」

  「啊?」金虔呆了一呆,感覺身後小逸一個勁兒的掐自己的胳膊,又瞄見滿臉大鬍子展昭的凜冽目光,趕忙點頭道,「對對對,咱是個大夫。」

  就見小逸上前拉住書生的胳膊,軟聲道:「小逸是看兩位恩公天天配藥那麼辛苦,所以就想找個幫手回來,這才連夜出門去尋大夫,找了一晚上才尋到一位,回來晚了,哥哥莫要生小逸的氣啊。」

  書生的臉色這才緩下幾分,又朝金虔身後展昭等人一抱拳問道:「那這幾位是……」

  「是咱的幫手、幫手。」金虔趕忙圓場道。

  「原來如此,怠慢了,請進。」書生趕忙作揖請幾人入院。

  金虔隨在書生後面,一邊向院內走一邊看著不斷偷偷回頭向幾人打眼色的小逸,心中暗道:

  乖乖,這書生真是這個人精正太的老哥?咱這身行頭暫且不論,多少還有幾分行腳大夫的模樣,可貓兒和白耗子那身黑社會造型,還有一枝梅那一身標準的盜賊夜行衣,怎麼看怎麼不像好人,這書生竟然連問都不問一句就讓人進了家門,莫說比起他那人精弟弟,就算比起普通人,這書生也太沒有防人之心了吧。

  眾人於正屋落座後,書生又對幾人抱拳道:「在下顏查散,這位是在下的小弟顏查逸,我兄弟二人先在此謝過諸位。」

  金虔眼角掃了一圈,見其他幾人都默不作聲,這才想起自己此時才是那個領頭大夫,趕忙回禮道:「原來是顏兄,不必客氣、不必客氣……但是,謝我們什麼?」

  那邊的小逸好像又飛來一個鄙視的眼神。

  顏查散笑道:「諸位隨小逸而來,必然已知榆林村現狀,如今榆林村村民皆患有怪病,病因不明,危在旦夕,方圓十里眾多醫者避之唯恐不及,此時諸位卻能來榆林村幫手,足見諸位是心懷大義之人,顏某焉能不謝。」

  「舉手之勞、舉手之勞。」金虔這才反應過來,乾笑兩聲。

  「顏兄客氣,我等前來只是協助他人,不足受此大禮。」展昭抱拳道,「但不知小逸口中那兩位可醫治怪病的醫者現在何處,可否帶我等前去相見?」

  「那是自然。諸位隨我來——」顏查散起身做出一個請的姿勢,剛走了兩步,突然又停住,猶豫片刻,又道,「按理來說,兩位恩公救了顏某兄弟的性命,如今又要忙於救治村民,顏某這麼說二位恩公實有不妥,但是,諸位能仗義相助,顏某……」

  「二位恩公性情獨特,行事怪異,與二位恩公說話行事都需三思而後行,這些小逸已經告訴他們了,哥你就不用擔心了。」小逸突然接口道,又向幾人拋來一個眼色。

  「小逸……」顏查散扭頭看了弟弟一眼,好似有些無奈,又好似鬆了一口氣,「既然諸位已經知道,顏某便不再多言……」

  「不再多言?哼!你說得還少嗎?」一個陰陽怪氣的聲音突然從屋外傳了進來。

  屋內眾人頓時大驚失色,要知這屋內諸人,除了顏氏兄弟和金虔,無論哪一個都是江湖上數一數二的高手,可在門外之人出聲之前,竟誰都沒發現有人在屋外。

  「毒老頭,看你把人給嚇的。」又一個蒼老低沉的聲音傳了進來。

  眾人更驚,原來屋外不止一人,而是兩人。

  金虔則是自打聽到第一個聲音開始,就已經渾身冰冷,如墜冰窖,三魂七魄嚇飛了一半。

  嘖嘖,居然真的是這兩個老傢伙,咱的運氣也忒背了吧。

  屋外兩人一前一後走入主屋,前行一人,一身寬大長袍,外紫內紅,白髮如雪,長眉如銀,面色青白,妖氣罩身,後行一人,鶴髮紅面,精神朗爍,純白袍衫,道骨仙風,兩道眉毛,斑斕豔麗,正是金虔怕的要死、只願老死不相往來的「醫仙」、「毒聖」二位授業恩師。

  「鏘!」寒光猝閃,身旋如風,一股刺骨寒氣騰起,金虔只覺一股勁風撲面而至,一陣眼花,回神之時,自己已被展昭擋在身後,眼前身影如松筆直,巨闕出鞘,直指對面兩位老者,殺光凌人。

  「展、展……」金虔驚詫。

  眾人也皆是吃驚不已,白玉堂反應最快,一個竄身來到如臨大敵的展昭身側,壓低聲音問道:「你這臭貓怎麼無緣無故就炸毛啊?公孫先生千叮嚀萬囑咐讓咱們隱瞞身份,你連巨闕都亮出來了,這不是昭告天下你就是開封府的看門貓嗎?」

  「展……南……咳,你這是……」一枝梅嘴裡咕噥了數個稱謂也不知該用哪個,只能用一雙繃得溜圓的鳳眼瞪著展昭。

  顏氏兄弟則是早已被展昭一身殺氣震得變了臉色。

  展昭一身駭人煞氣,直直瞪著對面的兩個老者,巨闕嗡嗡作響,一隻手向後一伸,牢牢抓住金虔手腕。

  手腕被展昭抓的微微發痛,金虔暗呼不妙,這才想起不久之前這兩個老傢伙和貓兒好似見過一面,而那時的情形……貓兒似乎認定這二人是謀害咱的危險人物……這這這,如此詭異的場景該如何應對啊?!

  對面的「醫仙」和「毒聖」見到展昭如此反應,也是微微一愣。

  「毒聖」一皺眉頭,冷聲道:「這個大鬍子是誰?」

  「醫仙」細細打量展昭一圈,突然恍然大悟道:「我當是誰?原來是那個漂亮小夥!」

  漂亮小夥?

  白玉堂和一枝梅聽到如此形容,不由臉皮一抽。

  顏氏兄弟則是在展昭臉上打了個轉,一臉納悶。

  小逸嘴裡嘀咕道:「這個姓展的滿臉大鬍子,哪裡能看出來漂亮還是醜?這兩個老頭連看人的眼光也這麼怪。」

  「漂亮小夥?」毒聖陰森森掃了展昭一圈,「這麼說倒真有點像,那麼在此人身後的豈不就是……」

  「毒老頭!」醫仙突然出聲打住了毒聖的下半句話。

  毒聖瞪了醫仙一眼:「我知道。」

  「你們是什麼人?」展昭聲音猶如寒冰霜裂,冷颼颼的滲人。

  白玉堂、一枝梅一見展昭此等模樣,也沉下臉色,一臉戒備瞪著兩個老頭,顏氏兄弟僵在原地,動也不敢動。

  金虔被展昭嚴嚴實實擋在身後,汗濕脊背,眼珠子好似陀螺一般嗖嗖亂轉:

  貓兒認定這兩個老頭不是好人(實際上也算不上什麼好人),而咱又不能承認他們是自己的師父(實際上幾天前這兩個老傢伙才來警告咱有人瞄上了他們的身份,意圖不軌),但現在若是不加以說明,這兩邊定是會大打出手……啊啊啊……一邊是肯定得罪不起的師父,一邊是堅決不可得罪的上司……天哪,這不是要咱的老命嗎……

  「我們是什麼人?」醫仙拈著鬍子沉吟片刻,突然一抬頭,「你何不問問你身後的那個姓金的小子?」

  金虔頓時一個激靈:嘖,你個老傢伙擺明就是要把燙手山芋扔給咱啊!

  「金兄?」

  「小金子?」

  「金虔?」

  聲線不同的三個嗓音同時出口。

  「啊……這個……」金虔一隻手腕被展昭死死拽住,一隻手將腦袋揉成了一個雞窩,「就是、實際上、那個……」眼一閉,心一橫,提聲就道,「這二位就是威震江湖、鼎鼎大名的『醫仙鬼見愁』和『鬼神毒聖』兩位前輩!」

  「什麼?!」一枝梅一聲驚呼,瞥了一眼兩人的穿戴、打扮和氣質,當下立斷辨出哪個是毒聖哪個是醫仙,又驚悚發現自己距那位穿著妖冶的老頭距離較近,臉色一變,足尖一點,嗖的一晃身跑到了展昭身後,貓腰縮在金虔身側。

  「醫仙和毒聖兩位前輩不是在十年前的一場決戰中同歸於盡……」白玉堂嘴巴張得可以塞下一粒西瓜。

  醫仙一臉錯愕,顯然也未曾料到金虔竟然道出實言,捋鬍子的手指僵在半空。

  毒聖雙眼眯了眯,又恢復了正常。

  兩邊對持半晌,最終還是展昭打破了沉默。

  「原來是醫仙和毒聖二位前輩,不知二位前輩為何會出現在此處?」展昭問話之時不動聲色,只是金虔從握著自己手腕掌心中滲出的冷汗來判斷,眼前這隻貓兒似乎炸毛炸得更厲害了。

  「這個……你們難道不懷疑那個姓金的小子是信口胡說?」醫仙頓了頓,有些詫異道。

  「小金子雖然平時嘴裡總是沒譜,但在某隻臭貓炸毛之時所說的定是句句實言。」白玉堂頗有心得總結道。

  「何況以二位前輩風采和氣度來看,金兄所言不虛啊。」一枝梅半是附和半是恭維道。

  「金虔不曾……」展昭說到一半,不知想到了什麼,頓了頓才繼續道,「不曾在大事上騙過展某。」

  金虔聽到此處,幾乎熱淚盈眶:貓兒、白耗子、一直黴!想不到咱在你們的心中竟是如此高大光輝的形象,真不枉咱實心實意對你們一場啊!

  「哼!那你們何不問問他,他和我們是什麼關係?」毒聖冷哼一聲,陰著臉孔道。

  金虔剛剛升起的感動的星星之火頓時被二師父的一句話給悉數撲滅。

  好你個二師父,明明是你二人千叮嚀萬囑咐,說莫要暴露咱醫仙、毒聖關門弟子的身份,以防被歹人利用或追殺,怎麼一轉眼功夫,又把咱往火堆裡推?

  毒聖這一句話,又把眾人目光的焦點轉移到了金虔身上。

  只有醫仙似笑非笑看了毒聖一眼,嘆了一口氣。

  金虔頂著眾人灼灼目光,眼一瞪,胸一挺,提聲就道:「咱和兩位前輩只有一面之緣,並沒有什麼關係。」

  此言一出,醫仙先是一愣,後又一笑,瞥向了身側的毒聖,只見毒聖陰沉著臉,眼珠子幾乎滲出綠光來。

  「一面之緣?」白玉堂道,「小金子識得二位前輩也是因為那一面之緣?」

  「難道是上次……」展昭低聲問道。

  金虔眼角瞄及毒聖臉色,艱辛嚥了口口水,朝著展昭點了點頭,繼續道:「上次兩位前輩見到咱,說咱骨骼清奇,頭腦靈活,所以打算收在下為徒,當然,兩位的前輩的做法稍稍有些激進、咳,是稍稍有些激動……所以才導致展、展大哥誤會。」

  「頭腦靈活也就罷了,骨骼清奇?倒不如說只剩下骨頭……」一枝梅一旁吐槽。

  「收你為徒?」展昭瞅了對面二人一眼,仍是滿眼戒備,「可是展某趕到之時,他們明明打算加害於你……」

  「誤會!誤會!」金虔趕忙澄清,「那時的情況是、是二位前輩打算送給咱一點見面禮!」

  「見面禮?」展昭疑惑之色更重。

  「沒、沒錯!」金虔頻頻點頭,暗道:這句可是大實話——雖說那見面禮稍稍有些驚世駭俗。

  「是什麼見面禮?」白玉堂湊上前問道。

  「一個打算讓金虔吃下毒蠱,一個準備朝金虔的七筋八脈下針。」展昭悶聲道。

  白玉堂臉色變了一變:「這見面禮果然……有前輩高人的風采。」

  「所以,金兄現在是二位前輩的徒弟?」一枝梅語出驚人。

  「當然不是!」金虔一聲高呼,把眾人嚇了一跳。

  只見金虔一臉敬色道:「二位前輩是什麼人?當年可是叱吒風雲風光無限聞者驚心見者流淚的人物,咱對二位前輩可是仰慕之情可是高山仰止,猶如滔滔江水,連綿不絕!二位前輩願意收在下為徒,此等殊榮,就算咱五體投地拜天謝地也難以表達咱的欣喜之情。」

  毒聖的臉色明顯好了幾分,醫仙又開始慢條斯理地捋鬍子。

  「只是,」金虔又換上一副沉痛神色,「在下一介乞丐花子,能受大人……咳,主人青睞,有一處謀生之地,已是天大的福分,不敢再有他想,何況府中諸位兄弟,對咱猶如親生兄弟一般,展大哥對咱更是肝膽相照、兩肋插刀、上刀山下火海連眉頭也不……」

  「咳!」展昭乾咳了一聲。

  「就是……那個對咱是比親兄弟還親兄弟,一想到要離開諸位弟兄,咱就猶如被挖了心、掏了肺一般痛徹心扉,所以只能回絕了二位前輩的好意……所以,如今咱和兩位前輩是毫無關係。」

  嘰裡呱啦說完,連金虔自己都有些自鳴得意:

  哼哼,一段話裡真假參半,可信度高達百分之五十以上,就算是貓兒七竅玲瓏心肝,公孫竹子在場,怕也挑不出什麼破綻。而且,此段說辭之中,既拍了二位師父的馬屁,大大滿足了兩個老傢伙的虛榮心;又強調了咱對開封府的忠心,順道安撫炸毛的貓兒,最重要的是,把咱和醫仙毒聖的關係撇得乾乾淨淨,一舉三得。

  嘖嘖,在如此緊急的境況下,咱還能發揮出如此水準,人的潛力果然都是逼出來的!

  「金兄也不容易啊。」一枝梅感慨道。

  展昭瞅了金虔一眼,漸漸壓下殺氣,唰得收回寶劍,向醫仙毒聖一抱拳:「晚輩剛剛多有冒犯,還望兩位前輩海涵。」

  「哼。」毒聖脖子一扭,面色不愉。

  「好說、好說。」醫仙樂呵呵打了個圓場,「上次我們也有思慮不周之處,都是誤會。」

  「既然是二位前輩出山,想必要如何醫治這榆林村村民的怪病,兩位前輩已成竹在胸。」展昭又道。

  「那是自然。」毒聖陰聲道,「這兄弟倆的毒就是我們解的。」

  「毒?」金虔一驚,「前輩的意思是,這一村的村民不是得了怪病而是……」

  「中毒。」醫仙接口道,「而且這下毒的手法……頗為高明。」說到這,醫仙朝金虔意有所指瞥了一眼。

  金虔頓時了悟,暗道:大師父的意思是,下毒人難道就是之前所說模仿二師父下毒手法的那幫傢伙……什麼黑衣人,生化危機亂七八糟的……啊呀,如此說來,我等豈不是處境危險,大大不妙。

  「中毒?!」展昭臉色一變,急聲問道,「是何種毒?」

  「毒性奇特,脈相詭異,渾身無力,面如菜色,半月為限,毒性漸入骨髓,十五日大限一到,毒發攻心,就算神仙下凡也難已救治。」醫仙皺眉回道。

  這、這些形容詞,怎麼聽起來有些耳熟?

  金虔不由將目光移向展昭,恰好展昭也正看向自己,四目相對,劈裡啪啦激起兩個金燦燦的大字「太后」。

  這榆林村村民中毒的徵兆和公孫先生形容太后中毒後的症狀竟有八成相似。

  就聽醫仙繼續道:「若不是我二人恰好路過此地,這一村的人怕都不久於人世了。」

  「聽二位前輩的意思,這世上除了二位前輩,無人可解此毒?」白玉堂問道。

  「那倒不是。」毒聖突然開口,「世上能解此毒者除我二人外,起碼還有三人。」

  「哪三人?」一枝梅問道。

  「一人是下毒之人,他定有解藥;第二人是我那不知所蹤的不肖徒弟!」說到這,毒聖瞪了金虔一眼,還特意咬緊了「不肖」兩字。

  金虔乾笑兩聲:「原來二位已經收了高徒,恭喜、恭喜!」

  毒聖哼了一聲,繼續道:「還有一人,便是持有青龍珠之人。」

  「青龍珠!!」一枝梅驚呼出聲,「前輩說的可是那可解百毒失傳已久傳說中的無價之寶青龍珠?!」

  展、白、金不由瞥了一枝梅一眼,只見一枝梅雙眼圓瞪,眼球從內至外嗖嗖放光,用句俗語來形容就是「賊亮、賊亮的」,偷入骨髓的精神暴露無疑,卻也打消了眾人的疑慮,如此顯露心思,那青龍珠被盜之事八成與這一枝梅沒什麼關係。

  「這銀毛娃子倒是有些見識。」醫仙笑道。

  一枝梅被這一句「銀毛娃子」堵得半句話也說不出來,捂著頭頂的一撮銀髮退到一邊,展昭、白玉堂、金虔三人則是更有所想,沉思不語。

  突然,只見展昭屈身下跪,沉聲道:「在下開封府御前四品帶刀護衛展昭,特請醫仙、毒聖二位前輩隨展昭去開封汴梁救治一人!」

  此言一出,眾人皆驚。

  白玉堂最先回過神來,驚呼:「貓兒?!」

  顏查散驚在當場,顏查逸不可置信,喃喃道:「這個大鬍子,竟是開封府的展大人。」

  金虔也隨即一跪,誠聲懇求道:「請二位前輩隨我等去開封汴梁救人。」

  「救人?」醫仙疑惑。

  「東京汴梁城中也有人中了此毒。」展昭沉聲道。

  「是誰?」醫仙問道。

  「展某不能說。」展昭垂首,「二位前輩隨展某回到京城便可知曉。」

  「不去!」毒聖扔出一句。

  「前輩?!」展昭頓時大驚失色,「前輩為何不願前往?若是剛剛展昭有得罪之處,展昭這就賠罪……」

  醫仙嘆了口氣,瞪了毒聖一眼,「你這個毒老頭,說話偏偏就愛說一半。漂亮小夥,不是我們不去,而是我們去不了。」

  「誒?」此言一出,眾人又是一驚:「為何去不了?」

  醫仙毒聖對視一眼,毒聖扭頭,醫仙嘆氣,道:「這解藥煉製起來十分……」

  「難道前輩是擔心藥材之事?」一枝梅道,「若僅是此事,前輩不必發愁,只要在下出馬……」

  「並非是藥材。」醫仙打斷一枝梅話道,「解毒的藥材雖然名貴,但並非無處可尋,難就難在這解藥煉製的過程異常耗費時間,至少需要四日時間。」

  「四日?!」白玉堂皺眉,小聲向金虔問道,「皇上規定的七日之限還有幾日?」

  「這個……」金虔扳著指頭算了算,「算上今日,不多不少還有五日。」

  白玉堂咬牙。

  「且這四日之內,需以血養藥。」醫仙又加了一句。

  「以血養藥?」眾人一愣,「如何養法?」

  「每日在煉製的藥湯之中滴入兩滴鮮血。」

  「兩滴鮮血?」眾人對視一眼,只覺詭異非常。

  「一滴須為嘗遍百藥之人鮮血,另一滴則須為試遍百毒之人鮮血。」

  「人、人血?」顏查散幾乎昏厥,「難道顏某和小逸之前吃的解藥也是……」

  「如此稀世解毒藥我二人也是數日前才煉成了兩顆,效用尚不明了,剛好路遇你們兄弟中了怪毒,所以就在你們身上試了一試,恰好合用,你兄弟二人運氣不錯。」醫仙慈顏解釋道。

  「運氣不錯……是什麼意思?」小逸咬牙切齒擠出幾個字。

  「意思就是,這種解毒藥劑剛煉製出來沒幾天,二位前輩對此藥藥效也不甚瞭解,剛好碰上你們兄弟二人送上門當試驗品,就死馬當做活馬醫,讓你們吃了兩顆試一試,結果十分運氣,蒙對了,救了你們兩條命。」金虔以作為醫仙、毒聖關門弟子的被試驗、被折磨、被折騰、被煎熬的豐富經驗為基礎,系統總結了醫仙的講解,面無表情做出解釋。

  嘖,我就知道這兩個老傢伙哪裡能這麼好心來救人,感情是做臨床試驗來了。

  顏氏兄弟身形同時一震,臉色同時變得青白。

  「嘗遍百藥,試遍百毒……」展昭低聲吟念,目光投向醫仙、毒聖。

  醫仙拈鬚笑道:「沒錯,我二人一人嘗遍百藥,一人試遍百毒,自是最佳人選,為在煉藥的同時,每日一滴以鮮血養藥,自然不能離開此地。」

  「哼,若是有那青龍珠,何必如此麻煩,把那珠子放到滾水裡煮上六個時辰,煮珠子的湯就可解毒,何必放我二人的血!」毒聖十分不情願陰聲道,「若是讓我知道是誰拿了那珠子,定要去奪來!」

  展昭、白玉堂、金虔面面相覷,終是沒有開口道出那青龍珠如今已經被人盜走,下落不明。

  「榆林村村民距毒發之日還有五日,為今之計,還是先制解藥要緊。」醫仙嘆了一口氣,「顏家小弟,七十年的靈芝和五十年的人參可曾偷來?」

  「不、不曾……」小逸臉色一變,垂頭道。

  「不曾?!哼,今日午時之前藥材還未集全,五日後你們就等著給榆林村一村的人收屍吧!」毒聖一甩袖子,扭頭就走。

  「誒!這可麻煩了。」醫仙頻頻搖頭嘆氣,也走了出去。

  「偷?!」顏查散盯著小逸,厲聲道:「小逸,難道後院的那些藥材全是你偷來的?!你、你你你不是答應過哥哥,再也不偷東西!」

  「哥,那、還不是因為青集鎮的那些奸商醫館,只認錢,不管人的死活,小逸也是為了救大夥才……」小逸急忙提聲解釋道。

  「你你你你!」顏查散長嘆一聲,拂面疾走,「這讓我如何向九泉下的爹娘交代啊!」

  「哥、哥,你別生氣,小逸下次不敢了!」小逸急急追了出去。

  剩屋內其餘幾人,一臉感嘆。

  「真是一物降一物,想不到這難纏的小鬼居然最怕自己的書生老哥。」白玉堂嘆道。

  「煉製解藥需四日,七日之限還餘五日……」展昭沉吟片刻,突然起身疾步而出,「必須將此事告知大人!」

  一枝梅捏了捏肩膀:「不過是幾顆靈芝、人參,在下出手,定是手到擒來,金兄,可願一同前往?金兄?金兄?」

  白玉堂、一枝梅同時扭頭,發現原本應站在兩人身側的金虔不知何時不見了蹤影。

  *

  「兩位前輩請留步。」顏家後院,隨展昭匆匆而出的金虔卻偷偷轉了個方向,趕上醫仙和毒聖二人腳步,喚住二人。

  「是金小兄弟啊!」醫仙笑吟吟招呼道。

  毒聖則是冷哼一聲。

  金虔趕忙上前兩步,湊到兩人身前,壓低聲音道:「徒兒給大師父、二師父請安,剛剛徒兒有何踰越之處,還望二位師父海涵。」

  醫仙也壓低聲音道,「徒兒乃是遵照為師之命,無妨、無妨。」

  金虔又將目光移向毒聖,可憐兮兮悄聲道:「二師父……」

  「罷了!」毒聖一揮袖子。

  「金小兄弟,可是有事要問我二人?」醫仙突然提起聲音問道,目光卻越過金虔肩膀,投向後方。

  金虔一愣,又聽毒聖嘴裡陰森森道:「輕功不錯,像隻貓兒,哼,我們又不會把他吃了,何必偷偷摸摸的跟在後面盯梢?」

  貓兒?

  金虔猛然回頭,只見一臉大鬍子的展昭默默從院角的陰影處走出,抱拳道:「打擾兩位前輩了,展某並非有意,只是展某也有事詢問兩位前輩。」

  「哦?你要問何事?」醫仙道。

  「兩位前輩在煉製解藥之時可否多煉製一份,好讓展某及時送回開封救人?」

  「自然可以。」醫仙點頭。

  「哼,如今連煉製解藥的藥材還未集全,如何煉藥?!」毒聖陰著臉道。

  「若是因為藥材,二位前輩不必擔心,展某這就去準備。」展昭抱拳作揖,又對金虔道,「金虔,隨展某回屋。」

  「誒?」金虔一愣。

  展昭雙眸一凜:「還不過來?!」

  「是!」金虔條件反射顛顛跑了過去。

  可剛走了兩步,突然嗅到一股異樣香味,心中一驚,再看展昭,身形僵硬,雙瞳渙散,竟已經失了神智。

  「二師父?!」金虔回身驚呼,「你這是?!」

  「哼,我們師徒說話,何時輪到一個外人插嘴?!」毒聖慢悠悠收起迎風飄舞的袍袖,不悅道。

  金虔幾欲落淚:二師父,這個所謂的「外人」可是咱的頂頭上司,衣食父母啊!

  「好了,這藥勁兒不過半柱香時間,長話短說,徒兒,汴梁城裡是誰中了毒?」醫仙正色問道。

  「是太后。」金虔臉色一暗,忙答道。

  「太后?!」醫仙、毒聖同時一愣。

  「何時中的毒?」

  「三日之前。原本可用藏在大內星軫樓的青龍珠解毒,不料青龍珠被人盜走,皇上給了七日之限,讓開封府尋回青龍珠,為太后解毒。」

  醫仙、毒聖對視一眼,眉頭緊皺。

  「榆林村一村的村民十日之前中毒,太后三日之前中毒,且是同一種毒……」醫仙皺眉。

  「若不是那日藥老頭突發奇想,想要煉製一種可以解除那些喪失心智黑衣人控制的解毒藥,也不會誤打誤撞煉出化解此種怪毒的解藥。」毒聖道,「怕是連下毒之人都沒有料到,這世上除了青龍珠之外,還有解藥能解去此毒。」

  「所以,原本這毒是只有青龍珠才可以解?!」金虔驚道,「二位師父的解藥僅是湊巧煉製出來的?」

  醫仙、毒聖點頭。

  「為何要如此?」金虔抱著腦袋,眉頭皺成一個疙瘩,「給太后下毒,偷走青龍珠,還能向朝廷要挾點金銀珠寶,可費力給一個窮嗖嗖的山村裡的村民下毒,為了什麼?難道為了能多霸佔兩塊良田?」

  「不管為了什麼,這幕後之人心思絕不簡單,徒兒,你這次可要事事小心謹慎。」醫仙沉聲道。

  「徒兒知道。」金虔點頭,想了想又道,「二位師父也要小心,若是讓幕後之人得知二位師父有解毒的法子,恐會對您二老不利。」

  「哈哈,此等小陣仗,你大師父還不放在眼裡。」醫仙朗聲笑道。

  「量他們還沒有這個本事!」毒聖一瞪雙眼,眸放綠光。

  「乖徒兒啊,這些日子你那些藥彈、霧彈就先別用了,免得暴露了你的身份,引來殺身之禍。」說到這,醫仙頓了頓,又眯眼一笑道,「為師看你那幾個朋友功夫倒是不錯,尤其是這個漂亮小夥,儘量和他們幾人待在一起,以防不測。」

  「徒兒知道!」金虔頻頻點頭,心中暗道:就算您不說,咱也是這樣打算的,現如今咱的階段性戰術目標就是:要與這幾位保命大神形影不離。

  「藥勁兒要過了。」毒聖瞅了一眼展昭,突然道。

  醫仙一愣,瞄了一眼展昭,又朝金虔點點頭,與毒聖一同離去。

  金虔抱拳送走兩位師父,轉過身,看著展昭的一雙眸子由混沌漸漸變得深邃,又由深邃慢慢變得清亮,這才出聲道:「展大人。」

  展昭眨了眨雙眼,黑爍眸子間滑過一絲疑惑:「金虔?」又轉頭望瞭望四周,「二位前輩呢?」

  「已經走了。展大人,我們還是速速與白大俠和一枝梅商討如何集齊藥材之事吧。」金虔抱拳道。

  展昭皺眉,愣了一愣,這才點點頭,與金虔一同向主屋走去。

  二人背影遠離之後,兩個人影又慢慢踱步走了出來。

  「毒老頭,看來你這下迷藥的本事真是退步的緊了,明明說這迷藥藥效有半柱香時間,可這連半盞茶都不到,那個漂亮小夥就醒了。」醫仙拈著鬍子調侃道。

  「怪了,為何每次一用在他身上就不行?」毒聖陰沉沉的臉上略顯疑惑。

  「或許是此人體質異於常人?」醫仙推測。

  毒聖搖頭:「應是此人意志力強於常人,中了迷香,混沌之間仍下意識強迫自己速速清醒。」頓了頓,又道,「此人叫什麼?」

  醫仙嘆了口氣:「展昭,他叫展昭。我說毒老頭,雖說你記性不好,但也多少也記一下你的乖徒兒上司的名字吧。」

  「展昭……」毒聖臉上勾出一道詭異笑意。

  *

  展、金二人回到主屋,正瞅見白玉堂與一枝梅一臉莫名的四下張望,倒頗有幾分剛從地洞裡冒出頭土撥鼠的味道。

  「白兄、梅兄,你們這是?」展昭問道。

  「貓兒,你剛剛有沒有聞到一股異香?」白玉堂跳上前問道。

  「一聞到這股香味,在下就好似失了心魂一般,一晃神,好似又聞不到了。」一枝梅也道。

  「展某好像也聞到過……」展昭皺眉回想道。

  金虔頭頂一圈黑線:二師父啊二師父,你到底散了多少迷藥,居然連屋子裡的白耗子和一直黴都波及了,太誇張了吧。

  「對對,咱也聞到了,八成是花香、花香!」金虔趕忙上前插嘴道。

  「花香?聞起來不像啊……」白玉堂揉著鼻子,喃喃道。

  「展大人,現在不是討論風花雪月的時候,如今最緊迫之事,就是如何湊齊二位前輩急需的藥材。」金虔急聲又道。

  「聽剛才二位前輩所言,應是需要七十年的靈芝和五十年的人參,現在展某就出發去青集鎮的醫館購買。」展昭道。

  「買?說得輕巧!」一個冷冷的童聲從內屋傳來,小逸一掀門簾走進主屋,「若是能買得起,我何必去偷?」

  「小鬼,你買不起,未必我們也買不起。」白玉堂挑起眉毛自信滿滿道。

  「是嗎?」小逸撇嘴冷笑,「這兩樣藥材青集鎮上僅有一家有貨,一顆七十年的靈芝要兩千兩,一顆五十年的人參要一千兩,兩個怪老頭各要五顆,你可買得起?」

  「什、什麼?!」金虔大呼一聲,雙眼暴突,口中滔滔算道:「七十年的靈芝兩千兩每顆,五十年的人參一千兩每顆,各要五顆,所以是三五十五的一萬五千兩?!哪一家醫館這麼離譜?不如去搶錢莊好了!」

  「哪一家,還不是那家呂氏醫館!」小逸恨恨道,「他們診不出病因還亂開方子、漫天要價,將青集鎮的藥價提高了數倍,村裡人傾家蕩產買來方子,抓了藥,卻是越治越糟,若不是我和哥哥遇到二位恩公,如今怕也是與其他鄉親一般,被人騙光家財,躺在家中等死了。」

  「太過分了,竟有如此趁火打劫的無恥之徒!」白玉堂怒喝一聲,桃花眼中怒火中燒。

  「白兄不必惱怒。」一枝梅微微眯起鳳眼,一絲寒光滲出,「在下定會讓這家醫館傾家蕩產,關門大吉!」

  「梅兄且慢!」展昭沉聲道,「此次梅兄出手並非上策。」

  「臭貓!」白玉堂一挑眉,聲色俱厲,「你莫要把你們開封府的那一套拿出來教訓人,什麼與於理不合,什麼置國法於不顧,對付這種人,何必講什麼法理?!」

  「展某並無此意。」展昭嘆氣道,「展某隻想問一句梅兄,偷物盜寶,何時最佳?」

  「自然是夜半之時。」

  「二位前輩說藥材最晚要何時集齊?」

  「今日午時之前……」

  「昨夜呂氏醫館大鬧飛賊,以梅兄之見,今日呂氏醫館之內守備如何?」

  「……自是嚴密非常……咳,展大人,也未免太小看『江湖第一神偷』的本事了吧!以在下的身手,自然有一萬個方法能在青天白日眾目睽睽之下神不知鬼不覺將藥材偷出來。」

  「梅兄的身手展某自然清楚。」展昭垂眼,突然,猛一抬眼,灼灼雙目直射一枝梅,「只是展某要提醒梅兄,如今一枝梅乃是盜取大內秘寶欽命要犯,通緝令舉國發告!」

  此言一出,眾人皆是一驚,才恍然想起一枝梅還有如此麻煩的身份。

  「切,便宜那個姓呂的了!」白玉堂一咬銀牙,憤然道。

  「可惜、可惜!」一枝梅深表遺憾。

  金虔瞅瞅這個,望望那個,一臉納悶,暗道:

  若想高效率零成本取得藥材,一枝梅自然是最佳選擇,為何不可?這貓兒的話難道有什麼深意?

  想到這,金虔又將展昭剛剛所言回味了一番,暗自推理:

  能在青天白日眾目睽睽之下神不知鬼不覺將藥材偷出,江湖上怕也只有江湖第一神偷欽命要犯的一枝梅有這個本事。

  一枝梅此時乃是通緝犯,和小逸這個只能鑽狗洞的三流偷兒的自然不在一個檔次,官府若是得知此乃欽命要犯作案,自然會從上到下高度重視,不惜挖地三尺也要將一枝梅的下落查個水落石出。

  榆林村距青集鎮不過十里,難免被盤查,這一查,若是查到顏氏兄弟家的不明藥材,藥材自然充公,就等於無法煉製解藥,就等於太后和榆林村村民的性命自然不保……

  啊呀呀,果然!若是讓一枝梅出手,後果不堪設想啊!

  想到這,金虔對展昭是又敬又怕,不由向展昭投去一個表達崇敬的目光。

  嘖嘖,如此彎彎繞繞的前因後果,貓大人您居然也能預想到,看來這些年和公孫竹子沒白混啊!

  不料,這一眼看過去,卻正和展昭投向自己的目光撞了個正著。

  「金虔,你可是有了良策?」展昭用一種讓金虔渾身顫慄的語氣問道,金虔幾乎一瞬間在展昭身後看到了公孫先生的光輝形象。

  「小金子有辦法?說來聽聽。」白玉堂一臉興奮。

  「在下願聞其詳。」一枝梅滿眼期盼。

  「這、這個……」金虔被三雙眼睛瞪得頻頻後退,苦笑道,「既然不能偷……」

  一枝梅點頭。

  「那就搶……」

  展昭皺眉。

  「自然也不能搶!」

  三人點頭。

  「那就……就只能騙……」

  「咳!」展昭瞪眼。

  「騙自然也不妥!」

  三人頷首。

  「那、那就只能去買了!」

  「誒?」三人皆驚。

  「一萬五千兩?」一枝梅驚道,「金兄有這麼多銀子?」

  金虔搖頭道:「咱自然沒有,可是——」目光移向一枝梅。

  「金兄何時見過偷兒身上帶銀子的?」一枝梅苦笑。

  細眼又移向白玉堂,「白五爺,您這位陷空島的五島主,想必萬兒八千兩的銀子還不放在眼裡吧!」

  「這個……」白玉堂乾笑,臉上漫上一抹尷尬之色,「若是平日,五爺我自然不放在眼裡,只是此次五爺是瞞著四位兄長出門,一時倉促……如今白某身上僅剩百兩有餘……」

  金虔臉皮一抽:感情你個丫白耗子是離家出走,還不帶夠路費,太沒常識了!

  「既然是銀兩不夠……」展昭嘆氣,瞅了一眼金虔,突然舉起手中巨闕寶劍道,「那就把展某的劍當了,或許……」

  「展大人!」金虔被嚇得一個猛子蹦起身,嘶聲疾呼,「萬萬不可!」喘了兩口氣,安撫了一下受驚過度的心肝,才緩下聲音道,「還未到如此地步,展大人,容屬下再想想。」

  開、開什麼玩笑!開封府已經夠窮的了,全府上下除了尚方寶劍、三口御鍘,就剩貓兒這柄劍能撐撐門面,若是當了,公孫竹子還不找咱拚命?!

  冷靜、冷靜,再想想、想想。

  一枝梅、白玉堂、展昭三人就呆呆立在原地,看著金虔好似熱鍋上的螞蟻一般在地上團團亂轉,嘴裡還嘰裡咕嚕喃喃自語:

  「乾脆在呂氏醫館內下毒,然後以解藥交換……」金虔停住腳步,偏頭想了想,搖搖頭,繼續在原地打轉,「嘖,如今咱的毒丸不能用……」

  「展兄,金兄沒事吧?!」一枝梅湊到展昭身側小聲問道。

  「無妨。」展昭慢條斯理收回巨闕寶劍,雙臂環胸望著金虔道,「每次金校尉想到妙計之前,都是如此模樣。」

  「小金子真有辦法?」白玉堂也湊了過去,小聲問道。

  「白兄不必憂心,金校尉自會有良策。」展昭正色道。

  就在三人幾句話之間,金虔已經繞著屋子轉了數圈,口中的自言自語也變成了:「一萬五千兩,太貴了、太貴了……一百兩,太少了,太少了……」

  突然,金虔停住腳步,目光緩緩移向展、白、梅三人,細眼猝亮。

  展昭鬆開雙臂,朝白、梅二人微微點了點頭。

  果然,就見金虔一拍腦門,咧嘴笑道:「哎呀,如此簡單的法子,咱怎麼早沒想到!」

  白、梅三人頓時精神一振,剛想開口詢問,卻見金虔徑直走到小逸身側問道:「那個呂大少平日裡有何喜好?」

  小逸一愣,皺眉道:「能有什麼喜好?花花公子,除了吃喝嫖賭……」

  「好!非常好!」金虔提聲一喝,「咱需要的就是這種人才!」

  「啊?」小逸詫異,展、白、梅三人也是有些莫名。

  只見金虔轉身朝著三人定聲道:「咱今天就要用一百兩把一萬五千兩的藥材買下來!」

  「什麼?!」小逸第一個蹦了起來,驚呼:「你莫不是瘋了?」

  「金兄,你還好吧?!」一枝梅瞪眼。

  「貓兒,小金子莫不是腦袋壞了?」白玉堂捅了捅展昭。

  而展昭則是定定望著金虔,不發一言。

  一絲晨光射在金虔勢在必得的肅然面色上,細眼中璀璨光華流轉,精光燦燦。

  展昭只覺心頭一跳,不知為何竟突然打了個寒顫,脫口問道:「金虔,你可是有了妙計?」

  「回展大人,是!」

  「你這計可有名字?」

  「名字?」金虔摸著下巴想了想,「就叫連環美人計!」

  「連環……」一枝梅臉皮微抖。

  「美人計?!」白玉堂桃花眼暴睜。

  兩人猛一扭頭,同時望向展昭。

  只見展昭定定望著金虔,滿臉的大鬍子微微顫抖,顯然是面皮不住抽搐所致。

  「好了,事不宜遲,速速啟程。」金虔一揮手,豪邁道。

  嘖嘖,如今就讓你等見識一下咱這個汴梁第一殺價高手的本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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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29 23:47:22 |只看該作者
青龍珠 第六回 連環計美人初現 群芳樓校尉發威

  清曉啼鳥鳴城街,晨淡晴暉露氣清。

  清晨時分,位於青集鎮西南的群芳樓內一片寧靜。

  老鴇、姑娘們忙了一個晚上,此時將客人盡數送走,便都回頭去休息補眠,只留一個龜奴在大廳裡打掃昨夜的一片狼藉。

  突然,大門外傳來一陣急促的敲門聲,龜奴打了個哈欠,沒好氣呼喝道:「敲什麼敲,已經打烊了,晚上再來吧!」

  可那敲門聲非但未停,反更急促了幾分。

  「奶奶的,這是哪個不長眼的這麼猴急,大清早就來逛窯子……」龜奴一邊打著呵欠,一邊嘟嘟囔囔走到門口,打開門道,「來了、來了,甭敲了,催命啊,真是!」

  門板緩緩開啟,只見門外站了兩人,都是小廝打扮,左邊一人,消瘦身材,細眼濃眉,模樣十分不起眼,而那右邊之人,雖然看上去只有十一二歲年紀,個頭也僅到旁邊小廝的耳朵根,但比起旁邊的小廝那可就搶眼多了,一雙大眼睛明亮透光,好似新鮮的葡萄一般水靈,皮膚好似擦了香粉一般,又白又細,雖然臭著一張臉,但就這小模樣,比起群芳院裡最紅的春桃姐也不妨多讓。

  「二位是……」龜奴躊躇問道。

  「這位小哥,這裡可是群芳樓?」那個細眼小廝滿臉堆笑問道。

  「門上不是寫著呢嗎?」龜奴不高興答道。

  那細眼小廝又笑道:「果然是青集鎮最大、最紅、姑娘最漂亮的群芳樓,連看門的小哥都有如此氣勢,真是百聞不如一見啊!」

  旁邊的大眼小廝瞥了細眼小廝一眼,鼻子裡冷哼一聲。

  那龜奴一聽,頓時喜笑顏開,對這其貌不揚的細眼小廝的好感增加了不少:「哎呦,這位爺真有眼光,過獎、過獎!不知這位小爺大清早來群芳樓是……」

  「哎呀,瞧這位小哥問得,來群芳樓自然是來尋姑娘開心的!」細眼小廝笑道。

  「尋姑娘開心?」龜奴雙眼睜大,瞅了瞅兩人,疑惑道,「就二位這年紀、打扮……」

  「自然不是我二人,是我家公子!」細眼小廝道。

  「公子?」龜奴探出腦袋往周圍瞅了瞅,「不知你家公子是……」

  「我家公子不就在咱身後……」細眼小廝回首一看,卻見身後空無一人,細眼微微一眯,突然雙手叉腰,提聲呼道,「群芳樓到了,公子,莫要誤了大事啊——」

  這一聲呼喝,頓把龜奴嚇了一跳,心中暗道:想不到這小廝看起來瘦了吧唧的,這嗓門可真夠大的,這一嗓子,估計附近三條街的人都能聽到。

  話音未落,龜奴就覺眼前一花,面前忽的一下多了一個人影。

  「我這不是在這兒嘛。」

  來人嗓音就好似群芳院裡最香醇的美酒一般,燻燻醉人。

  龜奴定眼一看,頓時目瞪口呆。

  只見眼前這位公子,一身純白雪紡袍衫,纖塵不染,白靴到底,如踏雲月,銀帶墨髮,墨畫分明,一雙桃花眼,眸轉眉揚之間,春意盎然,風情盡在不言,真好似從畫裡走出來的仙子一般。

  龜奴被眼前的翩翩美公子迷住了心神,卻是沒發現那個大眼小廝也是一副受驚表情。

  細眼小廝一見兩人此等模樣,臉上笑意更勝,又對龜奴道:「這位小哥,我家公子可是來談大買賣的,勞煩這位小哥請群芳樓的媽媽出來迎客吧。」

  那龜奴這才回過神來,點頭哈腰道:「是是是,小的這就去、這就去!」

  說罷,就一溜煙跑了進去。

  白衣公子四下打量一番,不由有些苦笑,朝著細眼小廝道:「小金子,你讓白某好好裝扮一番,聽憑你差遣,莫不是就是讓白某來逛妓院?」

  扮成小廝的金虔抱拳道:「五爺聰慧。」

  白玉堂臉上的苦笑更重:「敢問金校尉,這逛妓院可與金校尉所言的『美人計』有關?」

  「那是自然。」金虔使勁點頭。

  白玉堂眼珠兒一轉,想了想,點頭道:「也罷,這窮鄉僻壤的,若想找幾個看得過去的美人幫忙,怕也只能來這煙花之地了。」

  「五爺明白就好、明白就好。」金虔繼續點頭,「這美人計成敗與否,就看白五爺您的本事了!」

  「我的本事?」白玉堂桃花眼中精光一閃,直直盯著金虔,沉聲道,「小金子,你莫不是想什麼餿主意陷害白五爺吧?」

  「五爺說笑了!」金虔趕忙擺手道,「就算借咱十個八個膽子咱也不敢啊!一會兒,五爺您什麼都不用操心,只要坐在那喝喝茶、看看美女就行了。」

  「當真如此簡單?」白玉堂問道。

  「當真、當真!」金虔使勁點頭,「若是五爺您能時不時附和咱兩句就更好了。」

  白玉堂定定望著金虔,半晌,才將信將疑點了點頭。

  「多謝五爺!」金虔抱拳道。

  白玉堂這才將目光從金虔身上移開,又瞪向旁邊還在震驚當中的大眼小廝,在他頭上敲了一個爆栗,道:「小逸,發什麼呆?!」

  這一下才把小逸從震驚中敲醒,把腦袋轉向金虔,確認道:「莫不是……他、他就是那個臉上有痦子的……」

  「誒?」扮成小廝的金虔一臉莫名其妙,眨了眨細眼皮,這才想起小逸這還是第一次見到這白耗子的本來面目,心中暗道:嘖嘖,原本是個痦子老鴇的扮相,一晃眼就變成了嫦娥下凡的架勢,這心理衝擊可能頗為震撼了些,哎呀,莫要給這個小正太造成什麼心理負擔才好。

  「什麼叫臉上有痦子的?」白玉堂又在小逸額上拍了一巴掌,「叫我五爺!」

  小逸捂著腦門,憤憤扭過頭,低聲道:「一個大男人長得比姑娘家還漂亮,也不嫌丟人,居然還招搖過市……」

  「你—說—什—麼?」白玉堂兩手揪住小逸的臉皮,使勁往外拉扯道,「有膽就再說一遍!」

  小逸望著眼前猶如羅剎的俊臉,到嘴邊的話終究還是嚥了回去。

  就在此時,一聲尖聲高呼從群芳樓裡傳了出來。

  「哎呦,這是哪來的貴客啊?瞧瞧我們這臭小子真是不會待客,居然讓三位貴客在大門口晾著,趕緊的,裡面請、裡面請!」

  隨著聲音,只見一個花花綠綠的脂粉糰子直撲而來,手裡搖著一條豔紅的帕子,左搖右擺之間,香氣四溢,直衝腦門。

  「哎呦呦,三位爺,裡面……」撲到三人面前的老鴇一見白玉堂的相貌,後半句詞頓時卡殼,帕子也掉了,人也呆了,只是直勾勾瞪著白玉堂。

  老鴇這一愣,倒讓三人將這老鴇的模樣看了個清楚。

  只見這老鴇,頭戴豔紅玫瑰,臉塗三層白粉,兩個圓圓的紅二團一邊一個,一身花花綠綠,真是喜慶的緊,不過最喜慶的,是老鴇鼻側唇上的那顆黝黑黝黑的痦子,上面好巧不巧還豎著一根長毛,位置、形狀、顏色、大小、神韻,就連那長毛隨著老鴇呼吸顫動的風情,都和之前白玉堂臉上的那一個是一模一樣,絲毫不差。

  白玉堂渾身僵硬,臉皮抽動不止。

  老鴇雙目閃光,兩頰紅暈破粉而出。

  一個翩翩俊俏公子,一個妓院老鴇,就直勾勾站在群芳院大門口,四目相對,眉目傳情。

  「噗!」金虔噴笑半聲,趕忙摀住嘴,渾身顫抖不已。

  「噗——哈哈……」小逸剛笑了兩句,卻被白玉堂一記殺眼瞪了回去。

  不過這兩個異聲,倒是打破了僵局。

  「哎呦呦,瞧這位公子俊的,這是比畫上的人還好看!」老鴇手上的帕子雖然已經掉了,可一雙手卻比那帕子還纏人,彎彎繞繞就朝白玉堂身上摸去。

  可惜,指尖還未碰到白玉堂衣服邊,就覺眼前身形一閃,白玉堂已經閃身進了群芳樓,身後似乎還揚起了一陣煙塵。

  老鴇頓時僵在門口。

  忍笑忍得幾乎肌肉痙攣的金虔趕忙上前打圓場道:「這位媽媽,我家公子今個兒可是來談大買賣的,還請媽媽去請諸位姑娘們都下來接客吧。」

  「哦!對對對!」老鴇趕忙點頭,彎腰拾起掉在地上的帕子,一邊朝大廳裡跑,一邊甩著帕子高呼道,「姑娘們,貴客到了,都出來接客啦!」

  高八度的聲音頓時響徹群芳樓各個角落。

  一會功夫,就聽這樓上樓下,院內院外,嬌聲抱怨此起彼伏。

  「今個兒是怎麼了?怎麼大清早就有人來啊?」

  「好容易才睡下,又把人叫起來,這還讓人家怎麼活啊!」

  「這是哪個死鬼?這麼猴急。」

  不多時,就見十餘個妙齡女子從內院走出,個個酥胸半掩,髮髻微散,雙眼微紅,滿臉不情願。

  白玉堂、金虔遠遠定眼一看,頓時一愣。

  這、這就是青集鎮最頂級青樓姑娘的水準?頂多也就算是五官端正而已。

  其實群芳院的這些姑娘,也算得上是有幾分姿色,至少沒有眼歪嘴斜,鼻塌齒黑的,但此時在白玉堂此種風姿人物映襯之下,竟襯得一眾姑娘仿若鄉下村姑一般俗不可耐。

  小逸兩眼在一眾姑娘和白玉堂兩邊打了個轉,嗤笑道:「嫖妓的居然長得比被嫖的還漂亮,這世道真是……」

  白玉堂臉色一僵,瞪了小逸一眼,又用眼角瞥向金虔,暗道:此等姿色也能用「美人計」?

  金虔摸著下巴掃視一圈,自言自語道:「果然是偏僻地方的青樓妓院,這水平實在有些差強人意,不過貴在人數眾多,這麼一大幫姑娘加起來,也算是夠份量了……」

  白玉堂臉皮一抖,正欲再說些什麼,卻被老鴇的招呼聲打斷:

  「怎麼都沒精打采的?還不趕緊招待貴客!」

  「喲,這大清早的,能有什麼貴客啊?莫不是來踢場的吧。」一個紅衣姑娘一邊用團扇遮著嘴邊的哈欠,一邊沒好氣道。

  「我的好春桃,你可睜大眼睛瞅清楚了,這位若算不上貴客,咱們群芳院裡可就再沒有貴客了。」老鴇向正廳中央正坐品茶的白玉堂一指道。

  「呦~什麼貴客能……」

  所有聲音在一眾姑娘看到廳中那抹白影後,都消失了。

  只見廳中那人,白衫勝雪,眉目如畫,瓊樹玉神,端是天上謫仙人。

  「公子!!」

  突然,嬌語齊聲高呼,眨眼間,就見眾姑娘好似一陣風似地衝向白玉堂,速度之快、行動之迅、身姿之猛,好似猛虎下山,蛟龍出海,愣是把站在白玉堂面前的老鴇和龜奴擠飛了數個趔趄。

  饒是號稱風流天下我一人、花紅柳綠的陣仗見了不少的白玉堂,此時一見這衣衫不整、雙目紅光大盛、張牙舞爪衝自己撲過來的脂粉大軍,也不由心神大震,電光火石之間,探手一撈,就把身後的金虔揪到面前做擋箭牌,才算免去了被一中青樓女子撲倒在地的厄運。

  可憐金虔還未反應過來是怎麼回事,就已經被一眾姑娘擠在中央,滿眼花花綠綠,滿鼻脂粉香氣,險些背過氣去。

  「咳咳咳、諸、諸位姑娘,莫要激動,有話好說、有話好說!」費力從脂粉堆中拔出腦袋,金虔一邊換氣一邊維持秩序道。

  嘖,這地方紅燈區裡的姑娘雖然相貌算不上頂尖,可這奔放的性格還真是……有魄力啊……

  可這十數位姑娘哪裡聽得進去,仍是一個勁兒往前擠,口中還嬌呼道:

  「公子,奴家等你好久了!」

  「公子,是第一次來吧,讓奴家好好伺候你。」

  「公子……」

  「公子,人家……」

  又是一陣脂粉衝擊波,金虔只覺眼前一黑,幾欲窒息暈倒,就在金虔快失去意識之時,就聽老鴇急聲呼道:

  「好了,都退下,爭來爭去的像什麼樣子!」

  埋住金虔的姑娘陣仗終於停止了攻擊,退了下去。

  「咳咳……」金虔乾咳半天,雙眼漸漸恢復清明。

  「讓這位公子見笑了。」老鴇甩著帕子在金虔臉上抹了抹,又惹金虔打了數個噴嚏,「咱們青集鎮是小地方,沒見過什麼世面,如今見了公子這般天人般的人物,難免……嘿嘿,公子大人有大量,海涵、海涵。」

  「無妨。」白玉堂一擺手,一隻手展開摺扇扇去額角的冷汗,一手端起茶碗喝茶壓驚。

  一個小小動作,又惹群芳樓內一陣嬌呼。

  「公子果然大人大量。」老鴇喜笑顏開道,「不知這位公子如何稱呼,今日來群芳樓是——」

  白玉堂的扇子停了下來,桃花眼移向金虔。

  「咳咳、阿嚏!」金虔抹了抹鼻子,清清嗓子道,「我家公子名號不便明說,今日前來是想和群芳樓談個大買賣。」

  「大買賣?」老鴇眼睛一亮。

  「我家公子打算今晚包下群芳樓宴請幾個朋友。」

  「包、包場?」

  金虔點頭。

  老鴇眼睛更亮,看著白玉堂的眼神就好像看著一個銀錠子,口中卻道:「哎呀,這不太好辦啊,咱這群芳樓說大不大、說小不小,可怎麼也算是青集鎮數一數二的青樓,光這一晚上的熟客都……」

  「銀子不必擔心。」金虔一抬頭,從懷裡掏出一張銀票拍在桌上,氣勢萬千道,「這是一百兩訂金,您先收著!」

  這一百兩銀票一拍可不要緊,頓把金虔身後的二人嚇得不清。

  小逸失聲驚呼,白玉堂的一口茶水險些直噴出去。

  「喂!你!」小逸一把拽過金虔,怒目而視。

  「咳咳,小金子……」白玉堂一展摺扇,擋住群芳院眾人視線,壓低聲音對金虔道,「這一百兩可是咱們的全部家當,如今你竟用在妓院,哪裡還有錢去買藥啊?」

  金虔也低下頭,壓低聲音對二人道,「這叫捨不得孩子套不找狼,基本花銷,絕不可少!」

  「可是……」白玉堂咬牙。

  「安心啦,咱打包票保證,絕對沒問題!」金虔一拍胸脯道,又扭頭對老鴇道,「怎麼樣,這些訂金您可還滿意?」

  「滿意、滿意!」老鴇一把抓起銀票,喜笑顏開揣到懷裡:「就沖您這氣派,今個兒晚上您就放一百個心在肚子裡好了,絕對讓您滿意。」

  金虔點點頭:「若是今晚做得好,我家公子定不會虧待群芳院上下,還有重賞!」頓了頓,臉色一沉,又道,「可若是伺候的不好,哼哼……」

  老鴇一聽,頓時急了,趕忙道:「瞧這位小哥說得哪裡話,青集鎮裡群芳樓認老二,還沒人敢認老大呢,我們群芳樓上下定能將公子和公子的朋友侍奉的妥妥帖帖。」

  「我家公子也是聽聞群芳樓的名號慕名而來,如今一見,群芳樓裡的姑娘的確是天香國色,只是……」金虔皺眉。

  「只是?」老鴇和一眾姑娘都十二分緊張盯著金虔。

  「只是,諸位姑娘身上這香粉味……」金虔瞥向白玉堂,「我家公子大小就有個毛病,聞不得這香粉味,一聞就咳嗽不停。」

  「誒?」群芳樓上下驚奇萬分,「有這種病?」

  「誒?」白玉堂桃花眼直瞪金虔,暗道:五爺我何時有這種病?

  「切!」小逸嗤聲:「連毛病都女裡女氣的。」

  金虔靠到白玉堂身側,一臉擔心道:「公子,您也別忍了,想咳就咳吧,免得憋壞了身子。」

  言罷,細眼一眯,直射白玉堂。

  白玉堂眨眨眼,絲毫不為所動。

  金虔細眼一瞪,目光凌厲:五爺,若是誤了大事,你可就吃不了兜著走了!

  劍眉一挑,白玉堂這才不請不願舉起扇子遮在嘴邊,不疼不癢咳了兩聲。

  金虔扭頭又對群芳樓眾人道:「我家公子咳得厲害的時候,常常是臉部充血(重音),撕心裂肺(重音),十分難熬啊。」

  言罷,又扭頭瞪著白玉堂。

  白玉堂眉角一抽,只得暗下運功閉氣,將血氣逼上臉面,用力咳了起來。

  一時間,只有白玉堂撕心裂肺的咳嗽聲響徹群芳樓。

  半晌,咳嗽聲漸漸弱下,但見白玉堂俊顏緋紅,桃花眼眸中綴了些朦朧淚水,半啟唇瓣喘著凌亂氣息,眾人只覺心中「咕咚」一聲,不自覺都嚥了嚥口水。

  「這、這位公子,沒事吧?」

  「公子……」

  「公子……」

  群芳樓一眾姑娘,一見眼前的俊公子如此模樣,個個蹙眉捂胸,心痛萬分,恨不得自己能替這白衣公子受這抓心撓肝之罪,數目含淚,含情脈脈望著白玉堂,直望得白玉堂垂頭縮胸,背後冷汗直流,心裡將金虔的祖宗八代都問候了個遍。

  金虔倒是對白玉堂的表現十分滿意,一掃眾人臉色,凝重神色道:「所以,群芳樓內絕不可有脂粉香味。」

  老鴇急忙點頭如搗蒜道:「是是是,絕不可有脂粉香味……」說了半句,又突然回過神,一臉為難道:「可是我們這乃是青樓,這脂粉味……」

  「老鴇也不必太擔心,咱這有個藥熏的方子,從現在就在群芳樓裡點上藥熏,四個時辰後群芳樓裡定然聞不到半分脂粉味兒。」金虔從懷裡掏出一個藥方遞到老鴇手中道。

  「哎呀,多謝這位小哥。」老鴇趕忙謝道,又對身旁的龜奴道,「趕緊,去醫館按著這個方子抓藥去。」

  龜奴接過藥方,一溜煙跑了出去。

  金虔點了點頭,扭頭向白玉堂抱拳施禮道:「公子,小的這就跟諸位姑娘去各處看看其它各處是否需要佈置,至於今晚的菜色,還是煩請公子親自與老鴇商量。」

  白玉堂正被一眾姑娘的目光盯得渾身難受,此時一聽自是樂意,趕忙擺手應允:「好。」

  可群芳樓的一眾姑娘一聽可就不樂意了,哪個也不願離開這個俊公子去和一個瘦了吧唧的小廝去轉悠。

  「哎呀,人家腳疼,不想走路。」

  「公子的茶水涼了,奴家這就為公子添茶。」

  「人家……」

  「咳咳,諸位美人姐姐——」金虔突然諂媚一笑,兩步走到眾姑娘的面前,壓低聲音道,「小的跟隨公子左右多年,公子喜歡什麼、不喜歡什麼,小的可是一清二楚……」說到這,還神秘萬分眨了眨細眼皮。

  「哎呀,人家腳突然不疼了,這就陪這位小哥去群芳樓逛一逛。」

  「公子的茶添好了,小哥隨奴家來吧。」

  「小哥,人家……」

  嘩啦嘩啦,一眾姑娘立即將金虔團團圍住,前呼後擁將金虔請進了群芳樓後院。

  留白玉堂、老鴇、小逸三人面面相覷。

  最終還是老鴇先回過神:「這位公子,您看今晚這菜色該如何準備……」

  白玉堂一抬手,截住老鴇下半句話,反倒將身後的小逸招到身邊,吩咐道:「小逸,你跟小金子去看看。」

  「我?」小逸指著自己驚道。

  白玉堂點頭,又將小逸拉到自己旁側,低聲道:「那小子一個人,我實在不放心。」

  「不放心?」小逸一愣,隨即嗤鼻道,「有什麼不放心的?我看那小子對這種地方熟絡的很,根本不必擔心。」

  白玉堂翻了一個大白眼,一揪小逸的臉皮:「廢話那麼多,還不快去!」

  「切,難道還怕那些姑娘把他吃了不成?」小逸一臉不情願,嘀嘀咕咕向後院走去。

  白玉堂嘆了口氣,瞅著小逸背影啪得一聲打開摺扇,邊搖邊自言自語嘀咕道:「若不是那隻臭貓千叮嚀萬囑咐讓我一定要看好他們開封府的金校尉,五爺我才懶得去管這種閒事。」

  *

  小逸知道自己錯了,而且錯的很離譜。

  原來那個娘娘腔白五爺派自己來盯著這個小子,不是怕這個姓金的被群芳樓的姑娘吃了,而是怕群芳樓的姑娘被這個金姓小子啃得連骨頭渣都不剩。

  本來就不情願,再加這群芳樓的後院彎彎曲曲的,待小逸來到後院之時,正趕上金虔對一眾姑娘訓話。

  之所以用訓話這個詞,是因為金虔那時的形象真是十分……嗯……有氣勢。

  「諸位美人姐姐,我家公子所患之病大家也見到了,所以只能有勞諸位美人姐姐現在就去各自的香閨將胭脂啊、蜜粉啊、熏香的都收起來,然後開窗散氣通風,一會兒小人就去諸位姐姐的閨房中一一查看是否有遺漏之處。」

  說這話的時候,那個金姓小子是雙手叉腰,聲如洪鐘,雙目如電,說不出的精神抖擻。

  「不是大廳裡有藥熏香嗎?怎麼連屋子裡的香味也要去了?」一個身穿翠柳紗裙的姑娘問道。

  金虔雙眼一眯,突然露出一個——用小逸的話形容就是十分猥瑣的笑臉道:「難道姐姐不想讓我家公子今晚做你的入幕之賓?」

  此話一出,不用再多說半個字,一眾姑娘立即足下生風衝向了自己的房間。

  人群一散,金虔自然而然就看見了人群之外的小逸。

  「小逸,你來做什麼?這是小孩子該來的地方嗎?快回去!」金虔板臉道。

  「是五爺讓我來盯著你。」小逸冷聲道,心中卻道:說我是小孩子,你還不是連半根鬍子都沒有、毛都沒長全的小子。

  「五爺?」金虔一皺眉,「嘖,真是礙事。」又扭頭對小逸道,「好啦,隨便你,只是一會兒可不要亂說話!」

  小逸冷哼一聲算是答應,隨金虔朝最近的一個房間走去。

  一入房門,就是一陣脂粉香氣撲面而來,輕紗幔帳,妝台銅鏡,外加一位紅衣麗人亭亭立在正中,眼中期盼迷離,朦朦朧朧,真是一派旖旎光景。

  縱是小逸常常混跡市井,耳熏目染了不少,但也從未進過妓院姑娘的廂房,此時一見,卻是有些窘迫,臉面不由微微發燒。

  再看那金虔,卻是一副無所謂模樣,大搖大擺走到紅衣姑娘面前,嘖嘖讚嘆道:「閉月羞花、沉魚落雁、一笑傾城、再笑傾國,春桃姑娘果然是天姿國色啊!」

  春桃被金虔誇得雙頰緋紅,雙眼閃閃發亮:「小哥如何知道奴家的名字?」

  「春桃姑娘說笑了,春桃姑娘之名,青集鎮那個不知,哪個不曉,不瞞春桃姑娘,我家公子對春桃姑娘慕名已久,所以才來群芳院一會啊!」金虔滿臉豔羨讚道。

  一席話說得春桃是心花怒放:「此話當真?」

  金虔使勁兒點頭。

  小逸一旁直翻白眼:這春桃分明是剛剛老鴇指名道姓稱呼過的那個姑娘,只要稍加留意,便能記下名號,這個金姓小子居然說什麼「慕名已久」,真是胡掰亂侃。

  就見金虔繞著春桃轉了一圈,又頻頻搖頭道:「可惜啊可惜。」

  「可惜什麼?」紅衣姑娘急聲問道。

  金虔嘆了一口氣:「像春桃姑娘這般可人的絕色,我家公子居然無福消受,實在是可惜啊可惜。」

  「為何?」春桃臉色一變,「難道是因為奴家身上有脂粉味兒?」

  金虔點頭。

  「那、那該如何是好?」春桃急道,「對了,用那個藥熏香,對,就用藥熏!」

  「春桃姑娘且慢。」金虔提聲道,「藥熏對驅除屋內香味倒是十分有效,可對人身上的脂粉香味卻是不大好用啊!」

  「那、那那……」春桃急的雙眼通紅,幾欲落淚。

  「春桃姑娘莫急、莫急。」金虔急忙上前安撫道,皺著眉毛躊躇了半晌,才道,「辦法不是沒有,只是……」

  「辦法?!什麼辦法?」春桃一把抓住金虔手臂,急聲問道。

  金虔滿臉為難,猶豫了半天,才開口道:「罷了、罷了,就衝我家公子對春桃姑娘的心意,我這個小廝就私自做一回主!」

  說罷,從懷裡掏出一張疊得整整齊齊的宣紙遞上前。

  小逸斜眼一看,頓時一愣,暗道:這紙怎麼看著有些眼熟?哎呀,這不是臨出門這個金姓小子在哪裡畫了半天的鬼畫符嗎?!

  就見金虔一臉神秘道:「春桃姑娘,這裡有一張藥方,是公子家傳的藥浴秘方,只要依照這張藥方配好藥材,將藥材在熱水中泡三個時辰,然後再在藥湯中泡澡半個時辰,包你身上絕不會有半分脂粉香氣,反會散發陣陣藥香。」頓了頓,又壓低幾分聲音道,「不僅如此,泡澡之後,皮膚將白如玉瓷,吹彈可破,美豔不可方物!」

  春桃雙眼放光,立即朝藥方抓去,不料金虔手腕一縮,讓春桃抓了個空。

  「小哥這是……」春桃一愣,望向金虔。

  金虔嘿嘿一笑:「不瞞春桃姑娘,這方子是公子家傳,小人乃是偷偷抄出來的,本是打算趁此次陪公子出遊找個外地的買家賣個好價錢,賺點銀子回家娶媳婦,如今春桃姑娘若是想要……」

  春桃立即明了:「敢問小哥要多少銀子才願割愛?」

  金虔豎起一根手指:「十兩。」

  「十兩?」小逸一聲驚呼:「你居然敢賣十兩?」

  一張破爛鬼畫符居然敢賣十兩?!

  春桃雙眼唰得一下射向小逸,又望向金虔,心生疑惑:「這方子……」

  只見金虔嗖得一下蹦起身,一把摀住小逸嘴巴,道:「噓、噓,小聲點,若是讓公子發現咱倆偷了這張秘方,定會把咱倆的腿打斷。小逸,你別叫這麼大聲,咱也知道這方子市價起碼上百兩,可咱不是急缺銀子嗎?」

  小逸被金虔死死摀住嘴巴,雙目圓瞪,拚命掙扎,口中「嗚嗚嗚」悶聲欲喊,可惜半個字也聽不清。

  「小逸啊小逸,咱知道,當初一起偷藥方的時候咱答應你,這方子定能賣個二三十兩,咱倆五五分成,如今只賣十兩,我倆只能一人五兩,比原來預計的少了不少,可公子對春桃姑娘仰慕已久,春桃姑娘也算是自家人,咱怎麼好意思獅子大開口?!」

  「嗚嗚嗚……」小逸繼續掙扎,若是金虔此時放手,整個群芳樓定都能聽到小逸的心裡話:無恥啊無恥!

  可惜小逸一番掙扎看在春桃眼中卻成了另一番意思。

  只見春桃貝齒輕咬朱唇,突然,一跺腳,轉身走到梳妝台拉開抽屜,數了十兩銀子遞過來道:「小哥,這十兩您收好。」

  「好好好!」金虔鬆開小逸,一手抓過銀子,一手遞過方子道,「春桃姑娘果然是個爽快人,不枉我家公子一片心意。」

  說罷,還未等小逸喘過氣來,就一把揪住小逸領子拖向門外,一邊拖一邊囑咐道,「別忘了,藥材剁碎泡在熱水中三個時辰,泡澡半個時辰。」

  春桃捧著藥方頻頻點頭,看著金虔拖著小逸出了房門。

  突然,就見金虔又探進一個頭道:「啊呀,險些忘了最重要之事!青集鎮上只有呂氏醫館的藥材屬上品,春桃姑娘去買藥材的時候可千萬別買次品啊!還有,若是有人問起,千萬別說是小人賣給姑娘的方子,小人的身家性命可都在上面了。」

  春桃趕忙又點了點頭。

  金虔這才安心拖著小逸離開。

  「你!你!」一出房門,小逸就瞪著金虔,額頭青筋暴出,可「你」了半天一句話也沒說出來。

  「臭小鬼,成事不足敗事有餘!」金虔一叉腰,細眼一豎,氣勢大盛,竟把小逸的怒氣生生壓下,「好端端一筆生意險些讓你攪黃了!下一個你可點激靈點,否則你們榆林村老老少少可都要含笑九泉了。」

  說罷,金虔臉上露出一抹笑意,從懷裡掏出一大疊藥方:「哎呀,剩下的這幾張該賣多少錢?好像那個春桃是群芳樓裡最紅的,其他姑娘不是很有錢,就賣個七八兩好了……」

  小逸看著金虔雄糾糾氣昂昂的背影,一股寒氣從腳跟蔓延攀上後背:這、這種人居然是開封府的官爺,而那位開封府的展大人還有那個娘娘腔五爺居然把全村人的性命都壓在這種人身上?莫不是天要亡我村人性命?!

  *

  「十兩一張,八兩十三張,七兩三張,一共一百三十五兩,除去剛剛的訂金一百兩,還結餘三十五兩,嘖,不錯、不錯!」

  從群芳樓出來,金虔數著包袱裡的碎銀子,對戰果十分滿意。

  「咳,小金子,你這一百三十五兩銀子是如何得來?」白玉堂跟在金虔身側,實在是忍不住滿心好奇問道。

  自金虔在群芳樓一眾姑娘香閨轉了一圈後,手裡就多了這一百多兩銀子,而更奇的是,那些隨後出現的青樓姑娘個個紅光滿面,雙目放光,看著白玉堂的眼神就好似看見老母雞的黃鼠狼,火辣辣的滲人,直看得白玉堂渾身汗毛直豎,只得隨便找了個藉口拖著金虔和小逸奪門而逃。

  直到現在轉了兩條街,白玉堂還覺得渾身上下不自在。

  「這一百兩用來賣藥,這三十五兩結餘——嗯嗯……應該算咱的勞動所得,所以應該算咱的獎金!」金虔對白玉堂所問是充耳不聞,只顧自己數銀子數的細眼眯成了月牙。

  白玉堂暗嘆一口氣,又將目光移向了另一位知情人。

  說起來這小逸這小子也很是奇怪,自打隨金虔回來,就黑著一張小臉,和滿臉放光的金虔比起來,甚為陰沉。

  「小逸,小金子手裡的銀子……」

  小逸扭頭望了一眼白玉堂,冷著臉道:「賣鬼畫符賺的。」

  「鬼畫符?」白玉堂莫名。

  「說是什麼含辛茹苦、費盡心力開出潤膚明目,祛病除臭,效果一流的美容藥浴藥方,就沖那筆狗爬字,還不如三歲娃兒胡亂畫的鬼畫符。」小逸冷聲道。

  「原來如此。」白玉堂若有所悟點了點頭,慢條斯理搖著扇子,「藥方也好、鬼畫符也罷,只要能賺來銀兩便好。」

  「無妨?」小逸一抬眼,瞅著白玉堂似笑非笑,「你可知這個姓金的是如何將一張鬼畫符似的藥方賣出七八兩的高價?」

  白玉堂脊背一涼,暗自納悶:難道是自己的錯覺,這小子看自己的眼神怎麼有一絲幸災樂禍。

  不得不說,白玉堂身為一位資深老江湖,第六感直覺還是很準的。

  因為小逸下面的話,頓讓白玉堂僵在當場。

  「我家公子對姑娘你是一見鍾情二見傾心,恨不得能早日與姑娘共度春宵,只恨公子這怪病……姑娘不必擔心,只要姑娘用此方所述的藥浴泡澡,定然半分脂粉香味不留,還可美膚潤肌,光彩照人,到時姑娘的姿玉貌花容月貌絕代佳人天生麗質秀色可餐天仙下凡定能把我家公子迷得七葷八素暈頭轉向傾心一片忠心耿耿……多少銀子?姑娘,念在我家公子對姑娘一片心意,就八兩銀子好了!」

  一串話語下來,竟是將金虔在某個姑娘香閨中的言辭語氣學了個十成十。

  小逸抬頭瞅了一眼臉色泛青,額角暴筋的白玉堂,繼續不鹹不淡道:「公子,您已經和群芳樓內十七位國色天香的絕色美人私定終身了!」

  白玉堂的左眉抽動了一下,然後,左邊的桃花眼皮抖動了一下,再然後,緊抿薄唇朝左側抽搐了一下,再再然後——

  「金虔!!」修長手指將還沉浸在額外收入的金虔拎起懸於半空,「好你個小金子,敢拿白五爺開涮,莫不是嫌命長了不成?!」

  「誒?誒?!」金虔一臉迷茫,細眼四下環顧,直到瞅見小逸一臉冷笑才恍然明白大事不妙,趕忙賠禮道,「白五爺息怒、息怒,此乃形勢所迫,所謂人在江湖身不由己,五爺大人大量何必如此斤斤計較……」

  「斤斤計較?!」白玉堂咬牙切齒道,「五爺我今天就讓你見識見識什麼叫斤斤計較!」

  話音未落,就見白玉堂手臂一甩,將金虔拋了出去。

  金虔毫無防備之下被白玉堂拎起拋出,半空中又無半點落腳之地,一身半調子輕功毫無施展餘地,竟只能乾瞪眼像破麻袋一般飛了出去,只是手中還下意識緊緊握住裝有剛剛賺來的外快的布袋。

  「白玉堂,你做什麼!」

  突然,一聲清喝破空而來,緊接著,金虔就覺自己被一人穩穩接住,在半空中飛旋兩圈卸去白玉堂功力,翩然落地。

  淡淡繞鼻的清爽草香,揭示了來人身份。

  「展、展大人……」金虔只覺咽喉好似被一塊硬物塞住,好容易擠出的聲音猶如乾柴一般乾巴巴、硬邦邦。

  不為別的,只因為此時展昭正用一種詭異的姿勢抱著自己,一手環住腰身,一手卡住腿彎,此種姿勢用現代流行語解釋就是「公主抱」。

  這、這這這個出場也、也驚悚了吧。

  金虔只覺自己血氣上湧,眼花目眩,直到自己被展昭放在地上,才算找到幾分腳踏實地的安全感。

  展昭對金虔的異常反應卻是絲毫未覺,一將金虔救下放在地面,就怒目直視白玉堂沉聲道:「白玉堂!你這是何故?!」

  白玉堂瞪著展昭,咬牙切齒道:「臭貓,你莫要多管閒事,白五爺今日定要教訓教訓這個小子,讓他知道知道白五爺的手段!」

  展昭看了一眼氣急敗壞的白玉堂,將金虔向身後一攬,正色道:「可是金校尉所用的計策得罪了白兄?」

  「得罪大了!」白玉堂跳腳喝道。

  「白兄」展昭抱拳道:「如今金校尉之計牽連榆林村一村性命,茲事體大,若有得罪之處,還望白兄海涵。」

  「海涵?海涵個屁!」白玉堂雙目赤紅道,「你若是知道這金虔……竟、竟敢讓白五爺我……」

  突然,白玉堂臉皮一僵,硬生生將「讓白五爺我出賣色相」這句話給嚥了回去。

  暗道:幸好五爺我反應快,若是這句話傳了出去,以後在江湖上我堂堂錦毛鼠白玉堂還不被人笑死!

  「讓白兄你如何?」展昭莫名問道。

  「沒、沒什麼!」白玉堂硬著頭皮悶聲道。

  展昭一皺眉:「既然沒什麼,為何白兄要對金校尉下如此重手?」

  白玉堂一聽,剛按下的火氣噌得一下又竄了起來。

  你個臭貓,說得輕巧,若是讓你一個堂堂七尺男兒去出賣色相,看你如何「海涵」……

  誒?慢著!

  白玉堂剛剛被火氣沖昏了頭,也沒細細打量,此時定眼一看展昭的裝扮,先是一愣,之後就不由緩緩挑起一根眉毛,勾起半邊嘴角,露出一個詭異笑容。

  「展大人,您跑得太快了!」一個氣喘呼呼的黑影跑到幾人旁側,正是一枝梅,看見白玉堂,擺手打了個招呼,「呦,白兄也在啊。」又扭頭向展昭身後的驚魂未定的金虔道,「金兄,在下給展大人準備的這身行頭可還行?」

  這聲招呼,總算是將金虔驚飛的三魂七魄召回一半,這才定下心神看了一眼展昭的裝扮,立即連連點頭,「滿意、滿意!」

  小逸則是反應劇烈的多,兩隻眼珠子幾乎脫眶,指著展昭呼道:「難、難道你、你是那個大鬍子?!」

  展昭望了一眼小逸,點頭道:「正是展某。」

  小逸腳下一個不穩,身形不由一晃。

  難怪那個怪老頭要稱開封府的展大人「漂亮小夥」,這個展大人的相貌果然是「漂亮」……慢著、用漂亮來形容似乎不對……

  小逸目光移向笑得好似偷到油的老鼠一般的白玉堂。

  那個什麼「五爺」才叫「漂亮」,這個展大人應該叫……叫什麼才好?啊呀,這都是怎麼了,怎麼這些大男人一個兩個的都長的比大姑娘家還好看……

  想到這,小逸突然一個激靈,瞪向金虔。

  莫、莫不是這個姓金的所說的什麼「連環美人計」不是指女人,而是指……

  小逸又將目光移向展昭,一臉驚恐之色。

  展昭見到小逸的神色,還當是自己卸去滿臉鬍子易容後嚇到了這個孩童,不由露出一個安撫的笑臉。

  小逸雙眼霎時繃大。

  晨光橙暖,清風微蕩,青藍色的粗布衣衫隨風拂動,微微散亂的髮絲劃過如玉俊顏,如水眸子中,淡淡一抹笑意一點點漾開,就好似清晨翠葉上的一滴露珠從葉邊滑落,「咚」一下落入心海,泛起一圈一圈的漣漪……

  那邊,白玉堂嘀咕了一句:「陰險的笑面貓。」

  這邊,金虔嚥了嚥口水,喃喃一句:「春風一笑必殺技。」

  而小逸也終於想到了一個確切的形容詞:禍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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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29 23:47:38 |只看該作者
青龍珠 第七回 美人計環環絲扣 榆林村聖旨傳宣

  青集鎮鎮如其名,市集繁盛,尤其是早市,更是熱鬧非凡。清早天未亮,就有大量的經紀行販,挑著扁擔入鎮,驢駝子、菜農、人力都從城門湧到鎮上正南大街上,紛紜熙攘,織草鞋的、賣香的、磨鏡的、賣粥的、賣魚飯的、賣花粉的、賣豆乳的……也都擠在大路兩旁,吆喝叫賣聲交相呼應。

  尤其是買賣早膳的油餅店、胡餅店,更是擠滿了前來趕早市的人,多是些出賣人力的漢子、菜農、商販,擠在小店裡吃著早膳。

  就說呂氏醫館旁側這余家油餅店,位處主道,店主為人厚道,飯量又足,每日清晨自是生意興隆,有不少都是多年的老主顧,常年坐在一家店裡吃吃喝喝,這一來二去的,店裡便多是些熟面孔。

  只是今日臨靠呂氏醫館窗邊攤位的這一桌,看起來倒是有些眼生。

  這一桌四人,兩兩對坐,兩個青年坐一邊,兩個少年坐另一側。兩個少年,一高一矮,矮的大眼,冷著一張小臉,高的細眼,一個勁兒往嘴裡塞東西;兩個青年,一個身穿黑衣,一副昏昏欲睡,哈欠連天模樣,一個身穿白衣,用扇子遮著半張臉,就算是吃油餅的時候,也不曾把遮住下半張臉的扇子移開幾分,只是用手指把油餅掐成小塊送到扇子後面的嘴裡,實在是斯文的緊。正是小逸、金虔、一枝梅和白玉堂四人。

  「平日這個時辰,呂氏醫館早已開門問診,為何今日卻遲遲不見開門?」小逸望著呂氏醫館緊閉的大門喃喃道。

  「莫不是昨晚鬧得太凶,害的他們今日不敢開門?」一枝梅打了一半的哈欠也停了。

  「該不會是被『惡鼠寨』的名頭嚇壞了吧?」白玉堂小心翼翼遮著自己的俊臉,生怕一個不小心露了相,又招來什麼桃花運。

  「喂!如今這醫館連門都不開了,你的那個什麼連環計可還頂事?」小逸朝著金虔冷聲問道。

  一枝梅與白玉堂也同時望向金虔。

  金虔一張臉埋在粥碗裡,嘴裡含糊不清道:「不急、不急,馬上就開了。」

  「哎?」眾人正在納悶,忽聽街道上一陣嘈雜,抬眼一望,只見一群打扮的花枝招展花紅柳綠的姑娘一窩蜂似地衝到了呂氏醫館大門前,爭先恐後地開始砸門。

  「開門啊!」

  「都什麼時辰了,還不開門,快開門啊!」

  「開門、開門,不開門我們可就不客氣了!」

  醫館的門板被這一眾姑娘砸得忽悠悠直顫悠,門樑上的木屑直往下跌。

  油餅店裡的客人,大街上的各路行人、諸位買賣店家,都被這陣勢驚得呆住,吃飯的、喝茶的、挑擔子的、吆喝買賣的、推車的、走路的……全停下了手上的活計,都直愣愣看著這一眾姑娘。

  「這、這不是群芳樓的姑娘嗎?」

  「這大清早的,青樓的姑娘怎麼跑到大街上來砸門了?」

  「哎呦呦,莫不是這呂大少逛窯子沒給錢,群芳樓的姑娘們大清早來踢館要錢來了?」

  嘰裡呱啦,一時間說什麼的都有,還有不少愛湊熱鬧的漸漸圍靠在呂氏醫館周圍打算一探究竟。

  再看油餅店裡的四人,金虔大一口小一口咬著油餅,一枝梅輕佻眉梢,小逸臉皮微抖,白玉堂則是立即用扇子遮住整張臉孔,還一個勁兒的往角落裡縮,好似見到洪水猛獸一般,恨不得拿一塊抹布把臉給遮起來。

  「咋樣,咱說得沒錯吧。」金虔嚼著油餅含含糊糊道。

  果然,不過片刻,那呂氏醫館大門就被群芳樓一眾姑娘砸開,還未等兩個開門的夥計回過神來,一眾姑娘已經衝到醫館櫃檯前,個個手裡都舉著一張藥方。

  「快快快,人家的這可是急症,拖不得的,趕緊抓藥!」

  「奴家的才是急症,妹妹,你可莫要跟姐姐爭啊!」

  「呦,我看姐姐身體康健的很,何時生了病啊?」

  「怎麼,許你生病,就不許我生病?」

  「讓開、讓開,先配我的!」

  「憑什麼,明明是人家先來的!」

  這群芳樓諸位姑娘,你推我、我搡你,哪個也不願落在後面,吵吵嚷嚷,後擠前推,眼看就要廝打起來。

  看得醫館小夥計是一頭冷汗:「諸位姑娘、諸位姑娘,莫急、莫急,一個一個來……」

  可這一眾姑娘哪個肯聽,仍是一擁而上,將兩個小夥計擠推到櫃檯裡。

  「囉嗦什麼,還不趕緊替姐姐配藥?」

  「什麼?!就算要配也要先配我的。」

  嘰裡呱啦……

  看得醫館外看熱鬧的人又是莫名又是好笑,心道:這是怎麼了,難道這群芳樓一夜之間都得了急症不成?看這碰頭血命的模樣,難道是什麼危及性命之症?

  「那些姑娘手裡的方子——」一枝梅望了一眼金虔,酌定道,「正是金兄剛剛賣給她們的方子吧。」

  「怪了,青集鎮這麼多家醫館,為何這些姑娘偏偏都來呂氏醫館?」白玉堂從扇子後面露出一雙桃花眼問道。

  「因為有人在賣什麼勞什子藥方時說青集鎮上只有呂氏醫館的藥材乃上上品,莫要用什麼次品之類的。」小逸努努嘴回道。

  「非也、非也!」金虔拿著油餅搖著腦袋,「雖然咱這麼說了,但這些姑娘若是多了心眼,多跑幾家藥店問一問、尋一尋,也能找到上好藥材。只是……」金虔細眼一眯,「咱也說了,若想這方子生效,需得依方配好藥材,將藥材在熱水中泡三個時辰,然後再在藥湯中泡澡半個時辰才行。」

  一枝梅恍然大悟:「原來如此,光泡藥、泡澡就需三個半時辰,這已到了後半日,加上這些姑娘們還要細細梳妝打扮,若想在入夜前準備妥當會一會情郎……這時間還真是頗為緊迫,自然也就沒有時間一家一家醫館詢問配藥,所以便都依金兄所言來呂氏醫館配藥。」說到這,一枝梅不由望了白玉堂一眼,撫掌笑道,「看這些姑娘如此焦急……足可見白兄魅力驚人,令人折服啊!」

  「閉嘴!」白玉堂咬牙切齒道,瞥了一眼醫館裡的一眾女子,又往角落裡縮了縮,順便狠瞪了金虔一眼。

  金虔乾笑兩聲。

  就聽一枝梅又樂道,「金兄果然高明!只是……金兄將群芳樓的諸位姑娘盡數引到呂氏醫館,到底有何用意?」

  「咱只是想多找些幫手來幫展大人講講價錢罷了。」金虔回道。

  「幫手?講價?」一枝梅微微一愣,有些莫名。

  小逸一旁翻了個白眼。

  白玉堂聞言,卻是雙眉一挑,眼中精光一閃,從角落裡探出身,饒有興致問道:「小金子,剛剛那臭貓去呂氏醫館之前,你為何要把一百兩碎銀子分開裝袋塞到臭貓兩個袖袋之中,還硬塞了一袋在臭貓的懷裡?」

  「這個……天機不可洩露也……」金虔又端起一碗米粥,頓了頓,又望向呂氏醫館,口中自言自語喃喃道:「都鬧成這樣了,這呂大少為何還不出來?」

  就像是回應金虔所言一樣,就聽呂氏醫館內堂中傳出一聲怒喝:「吵什麼吵?誰這麼大膽大清早就來我呂氏醫館鬧事?!」

  只見一人怒氣衝衝從後堂走了出來,紅緞袍、綠腰帶,大肚粗腰,滿頭滿臉的油光,正是呂大少。

  一眾姑娘一看呂大少出來了,頓時轉移了對象,全都一呼啦吵呂大少黏了過去。

  「呂大少,你可來了!」

  「呂大少,奴家得了急症,你趕緊讓夥計給奴家抓藥啊!」

  「什麼啊,人家的病才重呢!先看人家的病啊!」

  呂大少一臉驚詫:「鶯鶯,翠翠、春桃、花嬌……你們都病了?什麼病,趕緊讓本少爺派醫生給你們診診脈,開個方子!」

  呂大少一口氣叫了數個姑娘的名字,半字不差,聽的金虔等人大為感佩:這呂大少果然是情場老手,青樓的老主顧。

  「不用啦,人家這裡有方子,只要按方子配藥就行了。」

  「就是、就是,奴家這裡也有方子。」

  「我這也有……」

  一眾姑娘趕忙將手裡的藥方遞了過去。

  「都有方子?」呂大少一臉納悶,接過方子看了兩眼,也看不出個所以然,只得差夥計叫了一位白鬚白髮的坐堂老大夫出來,把方子遞過去,讓大夫看個仔細。

  油餅店的幾人頓時變了臉色,都同時望向金虔,眼睛裡傳出同一個信息:小子,你那什麼亂七八糟泡澡的藥方沒問題吧?

  但見那金虔,只顧喝著碗裡的大米粥,一副毫不在意模樣。

  只見那個老大夫將方子一張一張細細看過,越看眼睛越大,最後竟是一副嘖嘖稱奇表情道:「老夫行醫數十年,第一次如此之多見到用藥高明的方子,且每張方子精妙各有不同……老夫慚愧,實在是孤陋寡聞,敢問諸位姑娘這些方子是從何處得來?」

  此言一出,油餅店裡的三人皆是一愣。

  「難道金兄賣給群芳樓諸位姑娘的藥方皆不相同?」一枝梅奇道。

  「那是自然,既然是公子家的祖傳秘方,自然只有獨一份,若是方子都一摸一樣,她們一來醫館抓藥,豈不是就露餡了。」金虔煞有介事點頭道。

  「出門之前不過半盞茶功夫,竟可寫出十餘張精妙的藥方,且張張不同……」白玉堂挑眉,「看不出來小金子還有這等本事!」

  「哈哈,五爺過獎、過獎。」金虔乾笑兩聲,暗道:身為醫仙毒聖的關門弟子,若是這兩把刷子都沒有,還混個什麼勁兒啊!

  小逸則是一言不發,直勾勾瞪著金虔,好似看到一坨牛糞上開出了一朵嬌豔牡丹一般。

  可惜群芳院的諸位姑娘可沒有此等閒情,一聽老大夫問起藥方的來歷,個個柳眉倒豎,圓瞪杏目,嚷嚷起來:

  「哎哎,你這老大夫,讓你抓藥,你老惦記人家的藥方幹什麼啊?」

  「就是、就是,這是奴家祖傳的方子,你管得著嗎?」

  「趕快抓藥、抓藥!」

  「呂大少,你可要管管你們醫館的大夫啊……」

  一眾姑娘將老大夫、呂大少團團圍住,七嘴八舌,吵嚷不止,把一個老大夫炒的是滿頭冒汗,趕忙點頭應道:

  「好好好、這就為諸位姑娘抓藥、抓藥!」

  旁側的小夥計趕忙接過藥方,奔入櫃檯,一一照方抓藥,群芳樓的姑娘們這才安靜下來,又圍坐大廳內和呂大少調笑起來。

  「呂大少,最近怎麼不來群芳樓了啊?」

  「啊呀,最近醫館裡雜事太多,抽不開身啊。」

  「呂大少這麼說是不願見奴家了。」

  「哎呦呦,翠翠說得這是什麼話,我怎麼捨得不見你啊……」

  好端端一個醫館,此時竟變得好似青樓妓院一般,看得醫館內一眾夥計、大夫臉色發黑,周圍百姓卻是暗暗發笑,都瞅著醫館內的呂大少和一眾青樓姑娘上演大戲,誰也沒留意一個一身素藍的男子邁步走進了呂氏醫館,直到這個男子走到櫃檯前,開口出聲道:

  「勞煩,買藥。」

  清朗聲線,好似冰雪初融,春溪潺潺,霎時間,醫館內的調笑聲、一眾夥計的私語聲、周圍百姓竊笑聲全啞然而止,一片寂然。

  那藍衣男子直身站在櫃檯前,身形若松,僅是一個背影,卻好似磁石一般,將眾人目光吸了過去。

  覺周圍忽的一靜,藍衣男子身形一頓,又道:「勞煩,買藥。」

  「這位仁兄,不知想買何藥?」呂大少推開身側幾位姑娘,上前問道。

  藍衣男子轉過身形,朝著呂大少微一抱拳:「七十年的靈芝、五十年的人參,各五顆。」

  這男子一轉身,眾人便看清了此人的相貌,周圍頓時響起一片吸氣聲以及……吸口水聲。

  但見這名男子,一襲布衣藍衫,映暉晴空,挺拔身姿,若修風之竹,俊逸容顏,勝美玉雕飾,清眸靜水,隱燦燦星華,墨絲不過輕舞,便有傾盡眾生之姿。

  呂大少兩眼圓瞪,口齒半開,竟好似丟了魂一般,半晌說不出來半個字,倒是群芳樓的一眾姑娘們率先回過神來,個個雙眼、雙頰爍爍泛光,呼啦一下子湧了上來,把這男子圍了個嚴嚴實實,爭先恐後問道:

  「哎呀,這位公子眼生的很那!」

  「公子是哪裡人?」

  「公子……」

  油餅店裡,一枝梅一臉慘不忍睹,扶著腦門:「哎呀,展大人情形堪憂啊!」

  小逸冷臉瞅了金虔一眼:「美人計……哼!」

  白玉堂一見這陣勢,不由嘿嘿一樂,幸災樂禍道:「臭貓,想不到你也有這麼一天!」又扭頭對金虔道,「嘿,小金子,你們開封府的展大人就要被人生吞活剝了,你還不快去解圍?」

  而金虔卻目不斜視,仍在和眼前的油餅、米粥奮戰,只是在吃油餅的空隙抽空說了一句,還順帶噴出幾顆大米粒:「無妨、無妨……」

  三人聞言一愣,不由又朝醫館望去,這才發覺其中蹊蹺之處。

  那些群芳樓的姑娘雖說是把展昭圍得密密實實,個個伸著脖子探著頭,但卻偏偏都站在離展昭三步之外,手帕啊、香扇啊,也都老老實實捏在手裡,沒一個往展昭身上招呼的,再細看,竟都好似有些扭捏羞澀模樣,比起在群芳院見到白玉堂時那副如狼似虎的模樣,真是天壤之別。

  就聽展昭清朗聲音響起:「諸位姑娘有禮了。」

  「公子有禮。」一眾姑娘竟都好似大家閨秀一般福了福身,又向後退了兩步。

  油餅店裡白玉堂桃花眼暴睜:「這、這是為何?五爺我在群芳樓之時,這些姑娘如此那般……咳……為何如今見了這隻臭貓卻是這般規矩?」

  一枝梅皺眉片刻,若有所悟:「依在下所見,定是南俠正氣罩身,所以這些風塵女子不敢近身。」

  「那隻臭貓有什麼正氣,五爺我才是一身俠氣……」

  「是妖氣吧……」小逸冷哼一聲。

  「啪」白玉堂在小逸腦門上甩了一個爆栗,又一把搶過金虔的粥碗,揪著金虔領口道,「小金子,你從實招來,是不是你在那貓兒身上抹了什麼奇怪的藥粉,致使這些姑娘無法近身?!」

  「咳咳、白五爺,這可委實冤枉咱了。」金虔乾咳兩聲,心中暗道:

  如此聚眾追星圍觀之事,貓兒在汴梁城內巡街之時一天少說也能碰到個三五七回。哪次不是百十號人的規模?哪次貓兒不都是有驚無險全身而退?此等十餘人的小陣仗,對於常年處於汴京第一偶像位置上的「御貓」大人而言,鎮住場面、混個自保當是遊刃有餘。

  只是……若是將此中緣由告知這小白鼠,就沖這白耗子死愛面子的脾性,定會顛顛跑去汴京不遺餘力賣弄風情,非要壓過貓兒的偶像風頭不可。如此一來,貓兒丟了汴京第一偶像的名號倒不打緊,但若影響了貓兒粉絲團奉上禮品的數量質量,降低了開封府的員工福利,惹惱了開封府的「鎮府之竹」……那後果可是不堪設想啊!

  想到這,金虔細眼一轉,突然靈光一閃,脫口道,「這皆是因您二人的名字所致。」

  「名字?」白玉堂一皺眉,「此話何解?」

  金虔清了清嗓子道,「五爺名為玉堂,乃取金玉滿堂之意,您想啊……凡人見了滿屋子的金銀珠寶,自然是垂涎不已、趨之若鶩,所以那些女子見了五爺有些失態,也是在所難免。」

  嗯嗯,用比較通俗的解釋就是「明騷」。

  「那南俠的名字又該如何解釋?」一枝梅滿臉興味湊上前問道。

  「展大人單名『昭』字,所謂日明為昭,正是暖日當空,光照萬物,但只可遠觀不可褻瀆。所以這些風塵女子見了展大人,自是不敢造次。」

  那個……用流行現代語釋義就是「悶騷」。

  「原來如此。」一枝梅恍然大悟,瞅了一眼白玉堂,意味深長道,「白兄好名字啊……」言罷,退回座位,扭頭面向窗外,一雙肩膀劇烈抖動不止。

  小逸愣了半晌,才擠出幾個字:「胡說八道!」

  白玉堂臉皮抽搐不止,桃花眼危險眯起:「小金子的意思是——五爺的名字與那臭貓的名字是天壤之別雲泥之差?!」

  「這、這個……」金虔乾笑,「所謂蘿蔔青菜各有所愛——各有千秋、各有千秋。」

  「噗!哈哈哈……」那邊一枝梅終於隱忍不住,噴笑不止。

  白玉堂臉色由紅至紫、由紫變黑,一隻手忽的掐住金虔咽喉,直掐得金虔雙手雙腳胡亂撲騰,欲呼救又無法出聲,眼看就要兩眼翻白,氣絕脈斷。

  「你想掐死他倒也無妨,不過在藥材到手後再動手也不遲。」小逸冷冷拋過來一句。

  白玉堂桃花眼一眯,冷哼一聲,憤憤放下手臂。

  金虔從鬼門關轉了一圈回來,又咳又喘了半天才緩過勁兒來,瞅了一眼面色不善的白玉堂,又望了一眼一臉幸災樂禍的一枝梅,最後轉向小逸,眼淚巴巴道:「小逸啊,還是你對咱是有情有義……」

  「哼!」小逸別過頭。

  「……」

  這邊油餅店裡四人折騰得熱鬧,那邊醫館裡也是不遑多讓。

  展昭平日裡常被汴京百姓圍住噓寒問暖,日子久了,總算是能習以為常處之泰然。但此時這一眾青樓女子豈是尋常百姓可比,雖無一人能近身三尺之內,但個個搔首弄姿媚態橫生,饒是南俠定力驚人,也難免有些尷尬,若是平日裡,展昭怕早已施展輕功奪門而去,但想起剛剛金虔叮嚀之事——

  「展大人,為了解藥,您一定要撐住啊,沒買到藥材之前,萬萬不可使用輕功、武功,發火、發冷氣、發殺氣、發飆……咳咳,屬下的意思是,展大人,忍常人所不能忍,方能成大事!」

  展昭輕呼一口氣,雙眸微斂,目光避開眼前一眾女子,盯著腳下地面道:「請諸位姑娘讓一讓,在下只是來買藥的。」

  就聽群芳樓的姑娘們一陣嬉笑:

  「嘻嘻,這位公子怎麼不敢看我們……」

  「啊呀,這位公子面皮兒真是薄。」

  「呵呵……」

  展昭雙眼更垂,抱拳又道:「諸位姑娘,在下……」

  「知道、知道,公子是來買藥的。」

  「呂大少,人家公子來買藥,你還愣著做什麼,還不派人招呼啊。」

  有幾個姑娘朝展昭含羞一笑,轉身將還在失神狀態的呂大少拍醒。

  呂大少眨眨眼,又定定瞅了展昭片刻,才晃神歸位問道:「剛剛這位公子說要買何種藥材?」

  「七十年的靈芝、五十年的人參,各五顆。」展昭鬆了一口氣答道。

  呂大少聞言雙眼一亮:「不瞞公子,這幾樣藥材整個青集鎮只有呂氏醫館才有,絕對是上好的藥材,半分不參假,只是這價錢……」

  「不知需要多少銀兩?」

  「不多、不多!七十年的靈芝兩千兩一顆,五十年的人參一千兩一顆,公子各要五顆,所以一共是一萬五千兩!」

  呂大少此言一出,頓引起週遭看熱鬧的百姓一片驚詫之聲。

  「一萬五千兩?!我的乖乖,我沒聽錯吧?!」

  「哎呦呦,上個月這靈芝和人參才不過百兩銀子的價錢,怎這才幾天,怎麼就漲到上千兩了?!」

  「唉,這你還看不出來,這呂大少根本就是看這個公子是外地人,蒙他呢!」

  「嘖嘖,真是缺德啊……」

  這些百姓你一言我一語,雖然聲音不大,但卻字字句句都落在展昭和油餅店內的四人耳中。

  「喂,你這什麼美人計好像不管用啊!」小逸瞪著金虔,「還是一萬五千兩的價錢,半文錢也未便宜啊!」

  一枝梅、白玉堂二人也瞪著金虔,一臉凝色。

  「不急、不急!」金虔定定盯著醫館方向,擺手道,「所謂講價,只有講一講,才能降價,只要展大人願意『講』,自然可降下價來。」

  「讓那隻木訥的臭貓和人講價?這臭貓平日裡講起什麼法理道義倒是一套一套的,但若論起在市井中和商販講價錢……」白玉堂嗤笑一聲,「小金子,你莫不是做白日夢?」

  金虔目光不離醫館,胸有成竹回道:「白五爺有所不知,所謂無聲勝有聲!展大人無需多言,自然有人自告奮勇上前幫忙。」

  「哦?」白玉堂一挑眉,「那今日五爺倒要開開眼界。」

  醫館中,展昭聽聞呂大少所言,不禁眉頭一緊,道:「可否便宜些?」

  呂大少咧嘴一樂:「這位公子,所謂一分價錢一分貨,若想買好藥,這價錢嘛,是一文錢也不能少!」

  展昭眉頭更緊,躊躇道:「……今日在下身上銀兩……不夠多……」

  「哎哎,這位公子,銀子沒帶夠就明日再來。」呂大少擺擺手道。

  展昭面色一晦,腦海中又響起適才金虔所言:

  「展大人,若是午時之前不能將藥材帶回,醫仙毒聖二位前輩便無法按時煉出解藥,榆林村三十餘口村民和當今太后性命可就沒得救了,到時候莫說你我,就連包大人、公孫先生,開封府上下老小怕都要給太后陪葬!大事成與不成,全憑展大人一念之差!」

  展昭暗嘆一口氣,眼前似乎又浮現出那雙滿是閃光的細眼:

  「所以,展大人,為了天下社稷、為了太后性命、為了無辜百姓、為了包大人、為了公孫先生、為了開封府上下,就請展大人多看群芳樓的姑娘幾眼吧!」

  展昭暗暗搖頭,百思不得其解:

  天下社稷與展某看不看青樓女子有何干係?但此時此地,也無他法,怕也只能依金虔所言試上一試。

  想到這,展昭斂目片刻,緩緩抬眼,一雙幽深眸子在面前一眾女子身上掃了一圈,又迅速垂下,定定望地。

  週遭頓響起一片吸冷氣聲。

  群芳樓一眾女子只覺剛剛那藍衫公子的那一眼,集苦澀與隱忍於一望,融無奈和迷茫於眸光,好似一記重錘打在心尖,直擊得一眾姑娘心如刀絞,雙目潤濕,使惻隱之心大發,令母性光環閃耀,頓時個個義憤填膺,直撲向呂大少:

  「呂大少,這一萬五千兩也太貴了,就不能便宜點嗎?」

  「呂大少,你看這位公子,風塵僕僕,一身布衣,想必是家中有急症病人,手頭又不寬裕,怎麼忍心收取如此多的藥費?」

  「妹妹說得這是什麼話,呂大少為人樂善好施,俠義心腸,自是不會落井下石,剛剛呂大少說要收一萬多兩,不過是開玩笑的吧。」

  「姐姐說得好,奴家真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以呂大少的為人,這藥價、自然好商量啦!」

  「是啊、是啊!」

  「呂大少!」

  「呂大少……」

  這群芳樓的一眾女子,平日裡接客也不見如此賣力,此時卻是個個絕招盡出、不遺餘力,又是捏肩,又是捶腿,左一句呂大少慷慨仗義,右一句呂大少雪中送碳,說得這呂大少是飄飄忽忽,滿眼迷離,一不留神就冒了一句:「對對對,價錢好商量、好商量。」

  此言一出,群芳樓女子一陣歡呼,展昭一愣,油餅店裡的幾人更是一驚。

  「看,有人幫忙了吧!」金虔歪嘴一笑道。

  白玉堂一雙桃花眼睜得溜圓,直勾勾盯著醫館裡的眾人半晌,突然一轉眼瞪著金虔,語無倫次道:「你你你……她、她們……臭、臭貓……五、五爺我……」

  小逸臉皮抽動,雙眼抽筋:「原來如此……原來是這般的『連環美人計』!」

  一枝梅摸著下巴,滿面驚讚道:「以白兄這位『美人』誘使群芳樓一眾『美人』前來,又令南俠這位『美人』誘使群芳樓的『美人們』助南俠一臂之力,使呂大少最終拜倒在群芳樓一眾『美人』裙下,降下藥價,省下銀兩,金兄此計真是絲絲入扣,環環相連,甚妙、甚妙啊!」

  「過獎,過獎!」金虔抱拳作揖笑道,「若不是白五爺和展大人天生麗質國色天香,此計也無法施展,所以此計能進行的如此順利,白五爺與展大人居功至偉,咱實在不敢邀功!」

  「金兄太客氣了!」一枝梅笑贊。

  「開封府的校尉居然是如此德性……」小逸掩面嘆氣。

  「五爺我一世英名、一世英名……」白玉堂顯然打擊過度。

  這邊幾人已經窺得「連環美人計」之真諦,可醫館中那位「不識此計真面目,只緣身在此計中」的御前四品帶刀護衛仍未領會其精髓,只是聽到呂大少說藥價可以商量時,微微有些詫異,並對同衙為官的某位金姓校尉所言多了幾分酌定,暗道:

  開封府衙役平日所言的確不虛,這金虔不愧為「汴京講價第一人」,展某不過依他所言多看了諸位姑娘一眼,便有如此成效,看來之後所行所為須以金校尉囑咐為準,方為上策。

  「展大人,咱全部家底僅有一百兩銀子,您可決不能一次都掏出去,定要先掏兩隻袖袋裡的,再掏懷裡的。」金虔囑咐如是說。

  想到這,展昭從袖口裡掏出一個錢袋,遞給呂大少道:「這裡是三十兩白銀,不知……」

  「三十兩?!」呂大少猛然從溫柔鄉中驚醒,瞅著眼前的錢袋,驚呼,「一萬五千兩的藥材,你竟然想三十兩就買下來,這位兄弟,你莫不是吃錯藥了吧?!」

  展昭面皮微燒,一抹淡淡絳色染上雙頰,看得群芳樓一眾女子心頭亂跳,不約而同又吵嚷起來:

  「呂大少,三十兩也不少了。」

  「呂大少,看在奴家的面子上,就三十兩賣給這位公子嘛!」

  「呂大少……」

  呂大少滿頭大汗,諾諾道:「諸位美人,這七十年的靈芝,五十年的人參都是名貴藥材,這三十兩實在是說不過去啊!」

  「呂大少……」

  一眾姑娘跺腳的跺腳、撒嬌的撒嬌,用盡手段,可呂大少就是不鬆口。

  展昭微一皺眉,又從另一個袖子裡掏出一個布袋道:「這裡還有三十兩,不知……」

  「六十兩……這也……」呂大少滿臉為難。

  「呂大少,六十兩還不夠啊!」

  「大少……」

  「呂大少,您就幫幫這位公子嘛!」

  呂大少滿臉黑線,頻頻搖頭。

  展昭吸了一口氣,探手入懷,打算將最後一袋銀子從懷中掏出,可摸到錢袋,拽了半天,卻是拽不動,當下納悶,手上用力一扯,「啪」得一聲,錢袋倒是扯出來了,可衣襟也扯開了半邊。

  「誒?」展昭微愣出聲,卻一下子把眾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到了自己身上。

  霎時間,醫館內外,一片寂然。

  但見漫天朝霞,晨風如煙,謙謙君子,俊顏微紅,領口半開,顯出脖頸優美弧線,露出鎖骨周圍潤澤肌膚。

  真是:丹霞如錦映頰紅,晨光下濯青芙蓉。

  「咕咚!」周圍嚥口水聲匯成一片。

  展昭只覺臉皮騰得一下燒了起來,趕忙將領口拽好封緊,遞過錢袋,垂眼尷尬道:「這裡還有四十兩。」

  緋紅面頰,飄動髮絲,輕顫雙睫,此時藍衫男子一顰一動都好似融了春光一般,撩人心弦,鼓動心房。

  莫說早已失神恍惚的群芳樓一眾姑娘,就連周圍圍觀百姓還有呂大少都覺一陣面紅耳赤、心跳不規。

  「好、好好!」呂大少愣愣盯著展昭,接過錢袋,隨意擺手道,「幫這位公子挑五顆七十年的靈芝和五顆五十年的人參,包起來!」

  一旁夥計被自家老闆叫回過神,趕忙奔到後堂,不多時,就拎了一個紙包裹出來,遞給呂大少。

  呂大少拎著包裹,上前兩步來到展昭面前和顏悅色道:「這位公子,這裡是你要的藥材。」

  「多謝。」展昭抱拳施禮,伸手欲接過包裹,可那呂大少卻是緊緊抓著包裹不鬆手,另一隻手卻突然握住展昭手腕。

  「這位公子,不知姓甚名何,仙鄉何處啊?」

  展昭一愣,抬眼一望,只見這呂大少直勾勾盯著自己,一臉猥瑣笑意,左眼寫「淫」,右眼畫「蕩」。

  星眸猛睜,手指猝然捏緊,指節哢哢作響,凜然煞氣罩肅身,寒光怒激冰星眸。

  展昭一身濃烈殺氣,愣是將呂大少逼退了一個趔趄。

  油餅店裡,一枝梅失色驚呼:「啊呀,金兄,看來你的美人計過頭了,這呂大少好像是看上南俠了。」

  白玉堂拍案怒起,也顧不得遮自己的俊臉,厲聲喝道:「好個賤人,竟敢如此放肆!小金子,我們豈能任由貓兒被……」話說了一半,突覺不妥,轉目一望,驚覺原本應該坐在斜對面的金虔不知何時不見了蹤影。

  「金兄呢?」

  「小金子呢?」

  兩人齊呼。

  小逸一指門外:「就在剛剛呂大少從夥計手裡接過藥包的時候,這個傢伙突然臉色大變,嘴裡嘟囔著『壞了,想不到居然是個比哎樂(友情翻譯:bl),貓兒要炸毛了啊啊……』什麼亂七八糟的,然後嗖得一下就不見了,」

  「誒?」另外兩人同時驚詫,還未等兩人明白過來是怎麼回事,就聽醫館方向一陣騷動。

  三人扭頭齊望,只見醫館外人群中衝出一人,瘦弱身形,身動如電,突得一下憑空躍起半丈多高,如石墜入醫館正廳,吧唧一腳踹到呂大少的臉上,嘴裡還嚷嚷著:

  「好個膽大包天的傢伙,我們『惡鼠寨』五寨主看上的人你也敢動,不想要命了!」

  油餅店裡,白玉堂身形劇烈一晃,險些撂翻過去,幸虧一旁的一枝梅眼疾手快,順手扶了一把,才免去江湖上鼎鼎大名的錦毛鼠白玉堂因一時氣血上湧下盤不穩摔個四仰八叉的歹運。

  只見踹倒呂大少的金虔又扭頭對展昭堆笑道:「公子,咱來接您了。」

  展昭瞪著金虔半晌,忽然一轉身,拎著藥包好似旋風一般飈出醫館,直奔鎮外。

  「展大——公子……」金虔也一溜煙追了出去。

  留昏倒在地呂大少躺在地上口吐白沫,群芳樓一眾女子又驚又詫,還有目瞪口呆的一眾百姓竊竊私語。

  「娘子啊,俺對不起你,今天俺今天看一個男人看呆了……」

  「想不到這呂大少日日流連花街柳巷,骨子裡居然是個斷袖!」

  「誒,莫說這呂大少,就沖剛剛那個公子的模樣,哪個能不動心?」

  「就是、就是,沒看見那個什麼惡鼠寨的五當家都來搶人了嗎?!」

  「這個惡鼠寨實在是作惡多端,居然連男人都……」

  「世風日下啊、世風日下!」

  油餅店裡,白玉堂、一枝梅、小逸面面相覷。

  突然,只見白玉堂與一枝梅同時一人一邊架起小逸,越窗而出,施展絕頂輕功,身形不過幾個起落,便不見了蹤影,雖是身姿瀟灑如常,但卻怎麼看怎麼有點落荒而逃的風姿。

  *

  待三人直追到鎮外鄉道上,才看見展、金二人身影,這二人依然是一前一後,一行一追。

  「果然是展大人出馬,一個頂倆,這一萬五千兩的藥材,展大人只用了一百兩就買下,實在是高明,屬下對展大人敬仰,猶如滔滔江水……」金虔顛顛跟在展昭身後呼道。

  嘖嘖,看貓兒這反應好像不太妙,不知此時拍拍貓兒的馬屁還來不來得及。

  展昭身形一頓,停住腳步:「展某何德何能,還多虧金兄的妙計。」

  金虔一個寒顫:「展、展大人當居首功,屬下不、不過是……」

  完了、完了,連「金兄」都冒出來了,這次可真把貓兒惹毛了。

  「展某居首功?!金校尉此計名為『連環美人計』,自應是『美人』居首功,為何展某要居首功?!」

  「這、這個……那、那個……自、自然還有白五爺功不可沒……」

  「金虔!」展昭突然一轉身,身形僵硬,沉聲微顫,陣陣殺氣輪播攻擊金虔的脆弱神經:「好你個『連環美人計』,竟然將白玉堂和展某當、當做……」

  金虔幾乎縮成一團,渾身上下都在哆嗦:「屬下、屬下……」

  展昭盛怒溢胸,面色陰鬱,雙目沉黑,氣息沉重,拎著藥包的手指鬆了又緊,緊了又鬆,看得隨後追來的一枝梅是心驚膽顫。

  「白兄,南俠不會盛怒之下把金兄殺了洩恨吧?」

  「這個小金子死不足惜!」白玉堂眯著桃花眼,咬牙恨恨道,「只是開封府向來護短,那臭貓又素來心軟——哼!」

  小逸看了一眼快縮到地底下的金虔,冷聲道:「最起碼這個姓金的真的只用一百兩銀子就買來了原本要花費一萬五千兩的藥材。」心裡又加了一句:私下還賺了三十多兩。

  此言一出,那邊展昭的臉色頓時緩下幾分。

  金虔雖然垂頭縮肩,不敢偷望展昭半眼,但就憑與御前四品帶刀護衛渾厚殺氣常年周旋的豐富經驗,立馬在第一時間感觸到某貓的殺氣消散了約百分之十五,心裡壓力頓時降低百分之五十,腦細胞瞬間恢復正常工作,舌頭順勢一展,源源不斷的辯詞奔瀉而出:

  「展大人明鑑啊!屬下也是為了榆林村的一眾村民和汴梁城的那位重要病人性命著想啊!只是時間緊迫,屬下愚鈍,只能想到此等蠢笨之法。累白五俠和展大人勞神,實屬絕路之舉,屬下本想身先士卒,打個頭陣,無奈以屬下之相貌……屬下無能,無法替展大人分憂,屬下真是痛心疾首、痛不欲生、痛、痛的死去活來……」一邊說,金虔還特意在尾音處隱隱帶上哭腔,更煞有介事抹了抹眼淚,而實際上卻是抹去流到臉頰的冷汗。

  眼前人的殺氣漸漸散去,靜寂許久,就聽展昭口中傳出一聲嘆息:「已近午時,我等還是速速將藥材帶回榆林村才好。」

  金虔心頭一鬆,大呼了一口氣,抬眼一望,只見展昭已經轉身前走,趕忙隨上。

  白玉堂、一枝梅和小逸也隨了上來,走在金虔旁側。

  可剛走了不到半里地,就見展昭身形一頓,又道:「金校尉,你在展某去醫館前向展某懷裡塞錢袋之時,可是做了什麼手腳?」

  金虔渾身一僵。

  「如此說來,南俠從掏懷中錢袋時為何會將衣領扯開?」一枝梅疑惑道。

  「這、這個……」金虔口中含糊其辭。

  展昭微微側頭,星眸微眯。

  「屬下只是將錢袋的綁帶繫在了展大人褻衣衣帶上。」金虔趕忙言簡意賅答道。

  一枝梅一陣乾咳,小逸冷顏無語。

  展昭靜身停立片刻,又起步前行,慢聲道:「金兄真是好手法。」

  平平語氣,卻令金虔感覺被一桶涼水從頭到腳淋下,凍了個透心涼,雙腿顫抖不止,幾欲不能前行。

  一枝梅與小逸瞥了金虔一眼,搖搖頭,繼續前行。

  只有白玉堂緩步慢行,落後幾人數步,低頭瞅了瞅身上一塵不染、絲毫無損的衣衫,突然感到十分欣慰,悄聲自語道:

  「幸好、幸好,五爺我的衣衫完好,尚未春光外漏……」

  *

  四人匆匆趕路,終於在午時之前趕至榆林村,一入村,就看見一人站在村口焦急張望,一身書生長衫,眉目端正,竟是小逸的大哥顏查散。

  「哥,你怎麼在這?」小逸趕步上前問道。

  顏查散一見四人,鬆了一口氣,抱拳作揖道:「展大人,你們總算回來了,東京汴梁有欽差來傳宣聖旨,已經在草民家中侯了多時。」

  「欽差?」白玉堂挑眉。

  一枝梅身形一抖。

  「聖旨?」金虔疑惑,暗道:

  有欽差傳旨,這倒不奇怪,怪的是這欽差來得如此迅速。

  這貓兒一路上都與府衙密系聯緊,凌晨又曾向開封府傳過訊息,若說這欽差是開封府的人——這開封府距此地少說也有一日路程,凌晨飛鴿傳書,未至午時便來了欽差……就算是直升飛機也沒這麼快吧?!

  展昭微一愣,微微頷首,加快步伐,率眾人匆匆來到顏查散家院門外,只見荒僻院外,一匹高頭大馬拴在門前,馬匹渾身雪白,無一根雜毛,馬鞍華美,繡金描銀,不似平常之物。

  金虔不由皺眉,暗道:

  此馬一看便知是千里名駒,價錢不菲,絕非簡約的開封府風格,看來這傳旨之人身份定然不同尋常。

  待幾人入了大院,走入正屋,但見正屋上座正坐一人,翹著二郎腿,慢條斯理喝著茶水,見到展昭等人,悠然放下手中茶碗,拍拍衫襟,慢慢起身抱拳朗笑道:

  「展大人,久違了!」

  一身錦衣,身材筆直,面目白皙,鼻目雖算端正,但卻面隱戾氣,正是禁軍副指揮使黃干。

  金虔只覺一股不祥預感湧上心頭:

  有沒有搞錯?!這個老螃蟹的裙帶反派角色居然是欽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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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龍珠 第八回 榆林村欽差受阻 制解藥小露鋒芒

  自金虔從進了開封府以來,這欽差一職就一直被開封府的老包同志所壟斷,所以一聽到「欽差」二字,金虔就以慣性思維認定來人自該是開封府的人,卻萬萬也沒料到這欽差居然是黃干……

  目測了一下眼前的現場人物陣型,金虔腦海中劃過一串寓意不祥的名詞解釋:

  黃干,位居禁宮副指揮使要職,開封府包大人死敵太師龐吉的遠方裙帶親戚,身懷聖旨,居欽差高位——此時正站在御前四品帶刀護衛展昭前側。

  一枝梅,盜名遠颺的新鮮出爐的欽明要犯一枚——此時正大模大樣站在御前四品帶刀護衛展昭後側。

  展昭,御前四品帶刀護衛,開封府包大人座下得力幹將,此時身負聖命,須在七日內擒江湖大盜一枝梅歸案,尋青龍珠回宮——此時正一臉平靜站在欽差與欽犯之間。

  額滴天神!這個場景也忒不和諧了!

  金虔頂著一腦袋冷汗瞅了一眼展昭。

  但見展昭,見到黃干也是一愣,隨即平靜如常抱拳施禮,道:「黃指揮使,展某有禮了。」

  「展護衛不必客氣。」黃干抱拳回禮道,又朝展昭身後的白玉堂與一枝梅多望了兩眼,問道,「不知這二位是?」

  金虔眉角一跳。

  展昭頷首斂目道:「此二人乃是展某江湖上的朋友,此次前來乃是助展某一臂之力。」說到這,又轉身對白玉堂和一枝梅道溫言道:「二位,展某如今有公務在身,請二位先與顏家兄弟先去旁屋稍後片刻,展某隨後即到。」

  此言一出,便見白玉堂一挑眉,搖著扇子朝門外走去:「哎呀呀,貓兒大人嫌咱們幾個礙事,咱們還是先找個涼快地方喝茶好了!」

  「白兄所言甚是。」一枝梅慢條斯理溜躂了出去。

  「顏查散與小弟顏查逸先行告退。」顏查散也拖著小逸走了出去。

  誒?

  欽明要犯一枝梅同志就這樣大搖大擺晃悠了出去?

  金虔一時還有些未回過神來。

  「金校尉,還不向黃指揮使行禮?」展昭不悅聲音傳來。

  金虔一驚,這才發現展昭和黃干都盯著自己,趕忙抱拳施禮道:「開封府從六品校尉金虔見過黃指揮使。」

  黃乾笑道:「金校尉不必多禮,展護衛也是,我等都是同朝為官,何必如此客氣,都坐吧!」

  「聖旨未宣,展昭如何能坐?」展昭腰板筆直,不卑不亢回道。

  金虔也與展昭同一般模樣,不敢妄動半分。

  「展護衛不必拘禮,是聖上不放心展護衛追尋青龍珠一事,特命黃某前來助展護衛一臂之力,若說聖旨,也不過是聖上口諭,命展護衛務必於七日內尋回青龍珠而已。」黃乾笑道,「大家都不必拘禮了,坐吧。」

  說到這,黃干先坐下身,笑吟吟瞅著展、金二人。

  展昭、金虔這才依次落座。

  黃干端起茶杯,品了一口,問道:「不知這青龍珠的下落可有頭緒?」

  「不瞞黃指揮使,青龍珠尚無下落。」展昭回道。

  「啊?!」黃干臉色一變,「毫無下落?那……那一枝梅和百花公子可有下落?」

  展昭繼續平聲道:「展某失職,也未能尋得此二人蹤跡!」

  聽得金虔不由暗暗側目,心道:這貓兒如今撒謊的技術真是愈發爐火純青了,睜眼說瞎話是臉不紅心不跳,佩服、佩服。

  「也毫無消息?!」黃干驚道,「這、這該如何是好?!」

  「黃指揮使不必擔憂,展某已經尋到可解太后之毒的解藥。」

  「展護衛此話當真?!」黃干驚喜過望,呼道,「解藥在何處?為何還不速速送至東京汴梁?」

  「黃指揮使且稍安勿躁,解藥尚未煉成,還需再等四日!」展昭道。

  「還未煉成?要再等四日?」黃干一愣,皺眉一算,「展護衛,若是再等四日,除去今日,七日之限只餘不到一日時間,就算是百里加急相送,也是十分勉強……展護衛,為何不將煉藥之人立即送至汴京城煉製解藥,一旦解藥煉好,即刻可送入宮中,豈不好過在此乾等?」

  「黃指揮使有所不知,煉製解藥過程十分複雜,且四日之內煉製之人在要以血養藥……」

  「以血養藥?!」黃指揮使聞言一愣,「敢問展護衛,這血是指?」

  展昭頓了頓,答道:「是每日需在煉製的藥湯之中滴入兩滴鮮血,一滴須為嘗遍百藥之人鮮血,另一滴則須為試遍百毒之人鮮血。」

  「荒唐!實在是荒唐!」黃指揮使大驚失色,「竟用人血煉藥,簡直是駭人聽聞,展護衛,你莫不是被什麼江湖術士騙了……」

  話音未落,就聽屋外傳來一聲陰森森的冷哼:

  「哼!駭人聽聞?不如說你是孤陋寡聞!」

  一道黑影仿若幽魂一般從門外飄了進來,來人一身妖冶紫紅敞衫開袍,銀髮銀鬚,青面白唇,若不是此時是青天白日、正午時分,旁人定要以為是見了冤鬼一般。正是金虔的二師父「鬼神毒聖」。

  黃干驚得從椅子上一個竄身蹦起,呼喝道:「你、你是什麼人?!」

  毒聖卻連黃干看都未看,徑直走到金虔面前,伸出青白手掌道:「藥呢?」

  金虔一個猛子跳起來,正要回話,卻見展昭一陣風似的擋到自己面前,將毒聖和自己隔開,從懷中掏出了藥包,道:「前輩,藥在晚輩這裡。」

  毒聖冷眼瞅了展昭一眼,取走藥包,又金虔冷聲道:「還不過來幫忙?」說罷,轉身就朝門口走去。

  「是!」金虔一個激靈,條件反射就要隨毒聖走,可還未邁步,面前卻被展昭擋了個嚴嚴實實。

  「前輩,金校尉與展某還有公事在身,若前輩需要幫手,待展某與金校尉將公事交代完畢,即刻一同前去。」展昭道。

  毒聖停步,緩緩轉頭,陰森森瞪著展昭。

  展昭擋在金虔身前,身如松柏,不動如山。

  金虔垂著腦袋,細眼骨碌碌之轉,瞅瞅這個,瞧瞧那個,終是沒有膽子說半個字,只好縮頭圈腰,團在一旁。

  倒是那黃干見之前毒聖未曾搭理自己,此時又是如此目中無人模樣,不由有些不悅,上前道:「你到底是何人,竟敢……」

  話還未說完,就見毒聖猛一抬手,一股黑霧從袖口不偏不倚朝黃干噴去。

  那黃干身為禁軍副指揮使,總算還有幾分功夫底子,大驚之下,身形換位,險險避開霧氣。

  那道霧氣便噴到黃干剛剛坐的那張木椅上。

  「嘶啦……」一股刺鼻氣味隨一股青煙冒出,那張木椅被竟這股霧氣硬生生噴出一個洞來。

  黃干臉色頓時變得慘白,冷汗滿頭。

  「毒、毒聖前輩……這位是禁軍副指揮使黃干黃大人,也是前來傳皇上口諭的欽差大人……」金虔一看毒聖這個架勢,嚇得趕忙竄上前,一邊向自己的二師父打眼色一邊解釋,心中暗道:

  二師父您老人家可千萬悠著點,這位大小也算個欽差,若是得罪了,那咱可是要倒大黴滴!

  「毒、毒聖?!」黃干臉色大變,「是哪個毒聖?難道是那位已經在江湖上失蹤十年的『鬼神毒聖』?!」

  金虔望著黃指揮使,十分誠懇地點了點頭。

  「毒聖不是十年前與醫仙決戰時同歸於盡……」黃干驚道。

  「二位前輩只是一同歸隱江湖。」金虔答道。

  展昭抱拳:「不瞞黃指揮使,展某說的可煉製解藥之人,正是眼前這位重出江湖的毒聖前輩與醫仙前輩。」

  「醫仙前輩也在此處?」黃干已經不知該擺何種表情,「是這二位前輩煉製解藥?!」

  「正是!」展昭答道。

  黃干驚得呆在原地,一雙眼睛瞪得老大。

  三人你問一句,他答一句,一來二去,聽得毒聖失了耐性,眉頭一皺,朝金虔陰聲低喝:「還不走?」

  金虔渾身一個抖擻,腿腳自動向前邁去,可奈何展昭好似一尊佛爺一般擋在自己面前,半分不讓,還煞有介事飈了一個寒光凜冽的冷眼過來。

  金虔頓時不敢再動分毫。

  於是,境況又回到了毒聖與展昭四眼相對的沉默詭異境況,直到一個鶴髮童顏身著白衣的老者閒庭信步一般慢悠悠踱步走了進來,嘆氣道:

  「我說你這個毒老頭,去取個藥怎麼這麼久?」

  展昭一見來人,忙抱拳施禮:「展昭見過醫仙前輩。」

  「金虔見過前輩!」金虔也抱拳道。

  黃干雙眼瞪得更大,驚呼道:「醫仙鬼見愁?」

  那醫仙卻是與毒聖一個模樣,好似根本沒看見黃干這個人一般,只是瞅著與展昭對瞪的毒聖道:「毒老頭,你怎麼又和這漂亮小夥練鬥雞眼?都一大把年紀了,怎麼還和年輕人一般鬥氣?」

  毒聖橫了一眼展昭,道:「他不讓我帶人走。」

  「帶人?」醫仙一愣,瞅了一眼毒聖,又看了一眼被展昭擋在身後一臉苦相的金虔,立即明了,不由搖頭笑道,「啊呀,毒老頭,這個金姓小子到底還是開封府的差官,如今你要尋人幫忙,自然要讓他頂頭上司的同意才好啊!」

  金虔急忙點頭。

  醫仙又朝展昭顯出一個和藹笑臉:「漂亮小夥,這煉製解藥可不是個輕鬆活,咱們兩個老頭子年紀也不小了,說實在的還真有些力不從心,若是你不介意,能不能把身邊這個小子借給我們兩個老頭子打打下手?」

  「二位前輩,並非晚輩不放人,只是此時晚輩與金校尉尚有公務在身,待我等向欽差大人交代公事完畢,二位前輩有何囑咐,我二人自會全力完成,絕無半字推脫。」展昭恭敬回道,身形卻是絲毫不讓。

  「欽差?」醫仙一愣,「哪個是欽差?」

  此言一出,莫說黃干臉色難看到極點,就連展昭面子也有些掛不住,金虔更是滿頭黑線,暗道:

  嘖嘖,您二老也未免太不給人面子了吧,這黃干一個大活人杵在這晾了大半天,感情您二位根本沒瞅見啊!

  「咳咳,醫仙前輩,這位黃干黃指揮使就是聖上派來的欽差。」金虔乾咳兩聲解圍道。

  醫仙這才正眼瞅了一眼黃干,道:「你是欽差?」

  「正是。」黃干回道。

  「這解藥的事你都聽說了?」

  「晚輩聽說了。」

  醫仙點點頭,又扭頭對展昭道:「他說知道了,你們公事交代完了,還不隨我們走?!」

  「誒?」展昭和金虔同時一愣。

  黃干也是一愣,趕忙道:「且慢……」

  話還未說完,就見毒聖突然轉過頭,森森冷冷瞪著黃干。

  「欽差還有何事?」醫仙摸著鬍子和藹可親問道。

  「沒、沒什麼……」黃干不由後退一步,抱拳道,「二、二位前輩請自便。」

  「展某告退。」展昭抱拳。

  「金虔告退。」金虔也抱拳。

  「不必多禮,展護衛、金校尉請,莫要讓二位前輩久等。」黃干忙不迭道,眼角又瞄了瞄被毒煙轟出一個洞的椅子,抹了抹額頭的冷汗剛鬆了口氣,不料走到門口的醫仙又轉頭道:「欽差大人,如今煉製解藥迫在眉睫,若是欽差大人無事的話,可否與我等一起去後院搭把手幫幫忙?」

  「我?!」黃干指著自己的鼻子,愕然道。

  展昭與金虔也同時望向醫仙,滿面不解。

  但見醫仙微笑,毒聖冷眼,定定望著黃干。

  「自當如此、自當如此。」黃干連連點頭,兩步走到門口,「黃某能為煉製解藥盡一份心力,是黃干的榮幸。」

  *

  展昭、金虔、黃干三人隨二位前輩匆匆來到後院,只見後院正中擺了一個直徑超過三尺的大砂鍋,鍋下燃著柴火,煙火滾滾,一枝梅正站在砂鍋旁拎著木桶往鍋裡倒水,白玉堂蹲在柴火下拿著他那柄「風流天下我一人」的摺扇使勁搧風,顏查散和小逸則是從後屋廂房往外搬運成堆的藥包。

  「二位前輩……這是……」展昭見到此景不由一愣,開口問道。

  「愣著做什麼?還不到那邊劈些柴去?!」醫仙一改剛剛和藹形象,聲色俱厲道。

  醫仙名震江湖數十年,絕非戲言,這聲呼喝,底氣十足,氣勢非常,堪比開封府包大人開堂審案的氣派。

  「是!」展昭不由一震,趕忙兩步走到柴堆旁,放下手中巨闕寶劍,提起斧頭,一板一眼劈起了木柴。

  「欽差大人,請去院外的水井挑兩桶水!」醫仙又對黃干道,雖然口稱「欽差大人」,但卻言語中卻是透出命令語氣。

  黃干臉色一僵,但還是依言抓起扁擔,挑起水桶走了出去。

  「銀毛娃子,還不趕緊把鍋裡的水攪一攪!」醫仙又朝一枝梅喝道。

  「是……」一枝梅一挺腰板,溜溜跑到廚房尋了一個鐵勺出來,一個縱身跳上砂鍋邊緣,蹲在砂鍋旁用鐵勺攪起鍋來。

  「還有那個白家小子,用點力氣,看看這火讓你扇的,半死不活!難道堂堂陷空島的人連搧風點火的本事也沒有?」醫仙又朝白玉堂呼道。

  白玉堂抬起腦袋,臉皮抽了一抽,一張俊臉早已被煙塵熏得面目全非,黑一道灰一道布在臉上,哪裡還是什麼瀟灑江湖的錦毛鼠,整個一隻從地洞裡鑽出來的灰耗子。

  「顏家的那兩個小子,藥搬完了就趕緊去廚房做飯去!村裡三十多口人全躺在屋裡都等著你們去送飯呢,再磨蹭下去,不用等他們毒發,全都餓死了!」

  顏查散和小逸悶著頭放下最後兩捆藥包,急急忙忙往廚房奔去,好似身後有猛虎餓狼一般。

  命令呼喝完畢,醫仙環視一週,點了點頭,這才轉頭望向金虔。

  「前輩有何吩咐,晚輩自當鞠躬盡瘁死而後已!」金虔忙表決心道。

  「如此甚好。」醫仙表情一變,又變作那個和藹可親的親切老者,又對身側的毒聖道,「毒老頭,解藥方子。」

  一直默不作聲的毒聖從寬大袍袖中取出一個捲軸遞給了金虔。

  金虔解開捲軸綁線,展開一看,這捲軸竟是長六尺有餘,上面密密麻麻記著熬藥製丹的配藥全方,無論是何時入何種藥材入幾錢幾重,還是如何掌握火候,就連何時添水該添幾碗幾分,都寫得是條理分明,詳細清晰,看得金虔一陣眼暈。

  「前輩……這是……」

  「這是解藥的配藥方子和製藥方法,你就按這上面的做好了!」醫仙笑吟吟道。

  誒?金虔聞言一愣。

  一枝梅驚呼:「二位前輩打算讓金校尉煉藥?!」

  展昭與白玉堂也同時停下手中活計,一臉驚詫瞅著醫仙、毒聖二人。

  「有何不可?」毒聖一臉陰沉掃視一圈問道。

  「二位前輩!」黃干挑著兩桶水走進來,放下水桶,抱拳道,「煉製解藥一事茲事體大,二位前輩怎可如此輕率?」

  「哼!不過是煉製幾顆解藥,由我二人關門大……」

  「咱只是打下手,二位前輩自然會從旁指導!」金虔趕忙跳上前插了一句,將毒聖那句到嘴邊的「關門大弟子」幾個字給截了回去。

  「關門大……什麼?」白玉堂倒是對剛剛毒聖未說出那半句話比較感興趣。

  「關門大吉、關門大吉!煉製解藥如此秘密之事,怎可大肆張揚,自然是緊閉大門,私下做的好!」金虔又急忙呼道。

  「嗯,金姓小子所言甚是。」醫仙摸著鬍子一本正經道,「銀毛娃子,去把院門關上,免得有什麼雜七雜八的東西跑進來搗亂。」說完,還有意無意瞥了毒聖一眼。

  毒聖冷哼一聲,不再言語。

  一枝梅一臉鬱悶,又不得不依令走到前院,關上大門又走回來。

  醫仙又對金虔道:「你先按這捲軸上所載製藥,若有不明之處,自可詢問。」

  說完,也與毒聖一般,向後倒退兩步,一副袖手旁觀模樣。

  金虔看了一眼完全置身世外的醫仙、毒聖,又望了望一臉驚詫的一枝梅、若有所思的白玉堂,一臉凝重的展昭,臉色泛黑的黃干,嘆了口氣,展開捲軸細細看了一遍,捲起捲軸綁在腰間,走到滾開的砂鍋旁,拎起幾個藥包,吸著鼻子聞了聞,解開一包就要往鍋裡倒。

  「小金子!」白玉堂一個跨步攔住金虔,「你當真可以勝任?」

  「如此重要的解藥,就交給金校尉一人煉製,是否有些不妥?」一枝梅也上前道。

  「金校尉,解藥若是出了差錯,便是彌天大罪!」黃干也加了一句。

  金虔瞅瞅這個,看看那個,一臉苦相。

  「二位前輩將煉製解藥之事交給小金子,自然有他們的道理。」一個聲音從金虔身後傳出。

  只見展昭穩穩站在金虔身後,一臉正色道。

  此言一出,莫說白玉堂、一枝梅、黃干三人,就連金虔自己也是一愣。

  金虔瞅著展昭一臉酌定之色,只覺臉皮一陣抽搐:

  喂喂!這個什麼解藥咱可是第一次煉,自己心裡都沒譜的很,貓兒大人怎麼好似比咱還有信心的樣子?

  「展護衛!」黃干臉色一沉,「解藥若是有半點差池……」

  「展昭願一力承擔!」

  「……」黃干頓時無言。

  「金校尉,你可要仔細些。」展昭又扭頭望著金虔,凝聲道。

  「屬下自當竭盡全力!」金虔面皮僵硬,冷汗洶湧,又將手中捲軸展開細細看了一遍,定了定心神,將堆在砂鍋旁的藥包堆分成數小堆,分別拆開辨識清楚,一一投入砂鍋中。

  眾人見金虔雖然面色沉黑,但讀方聞藥識藥抓藥下藥的手法卻是十分酌定,不見半絲猶豫,眉眼之間,頗有沉穩幹練之色,細細觀察之下,竟有八九分多年行醫名醫大夫的神韻,眾人吊在半空的心總算是有了著落。

  「看來小金子醫術不錯啊!」白玉堂摸著下巴道。

  「二位前輩果然慧眼識人。」一枝梅感慨。

  黃干臉色也緩下了幾分。

  只有展昭,依舊是定定盯著金虔,一臉緊繃。

  「貓兒,你剛剛不是對小金子的醫術十分有信心,怎麼這會兒又如此緊張?」白玉堂眼尖,瞅著展昭調侃道。

  展昭仍是直直盯著金虔,好似根本沒聽到白玉堂聲音似的。

  「喂!貓兒?!臭貓!」白玉堂在展昭眼前擺手。

  忽然,展昭劍眉一緊,撥開白玉堂手掌,徑直走到金虔身後,沉聲道:「金校尉,可是有不明之處?」

  眾人這才發現金虔不知何時已經停止下藥,只是定定站在砂鍋旁。

  「回展大人,並無不明之處。」金虔回身抱拳道,「剩下藥材需在今晚子時入鍋,然後再熬製三晝三夜,期間再添幾味藥,並在每日卯時以百藥百毒之血養藥便可。」

  「呵呵,不錯,不錯!」一旁許久未出聲的醫仙摸著長鬚笑道,「四日內,解藥便可大成。」

  毒聖微微點頭,細長眸子中劃過一絲欣然,抬手就要摸金虔的腦袋。

  展昭黑爍眸子一閃,探手一撈將金虔拉到自己身側,好巧不巧正好讓毒聖的手摸了個空,毒聖臉色頓時變得有些難看,雙眼一瞪就要尋展昭晦氣。

  「展昭多謝二位前輩指導金校尉。」不料展昭卻是抱拳高聲致謝,使得毒聖一肚子氣發不出來,只能陰森森瞪著展昭。

  展昭身形筆直,一臉坦然回視。

  院內氣溫驟降。

  「啊呀,忙了這許久,腹中還真有幾分飢餓,也不知今個兒顏家小哥做了什麼,去廚房看看、看看……」醫仙乾咳兩聲,搖著腦袋慢悠悠向廚房踱去。

  其餘眾人自是緊隨其後,速速遠離正在對瞪的二人。

  金虔細眼在毒聖和展昭身上滴溜一轉,一步一挪,兩步一蹭,總算是蹭出了兩人視線對戰範圍,貓腰跟在眾人身後,剛走了兩步,就聽身後腳步輕響,回首一看,只見展昭與毒聖一前一後也跟了過來,一邊走,兩人眼神還在激烈廝殺。看得金虔一陣心驚肉跳,暗道:

  這二師父和貓兒為何總是一副仇人相見分外眼紅的模樣,難道是八字不合,星座不配,五行八卦不和諧?

  想了半晌,金虔仍是一腦袋漿糊,只是身後二人發覺金虔回望目光,又將目光射向金虔,看得金虔一個激靈,急忙回頭,兩步竄到了醫仙身側,才覺安心了幾分。

  眾人穿過後院來到西廂旁的廚房外,剛至廚房門口,就聞一陣飯香撲鼻而來。

  推門一看,只見顏查散站在灶台前,右手拿鏟,左手握鍋,顛勺翻炒,手法嫻熟,不出三兩下,菜成出鍋,清香撲鼻。

  看到眾人,顏查散頷首施禮道:「顏某還有一個湯未做,請諸位稍後片刻。」言罷,又扭頭忙了起來。

  但見油煙繚繞之間,眉目清秀的書生素袖高挽,露出兩截白皙手臂,鍋鏟翻飛,添水調湯,動作乾淨俐落,如行雲流水,一氣呵成,看得金虔一陣眩暈,腦海中竟突然蹦出「上得廳堂、下得廚房」八個滾金大字。

  不過片刻,飯桌上便擺上了四菜一湯,雖無肉無魚,僅是青菜素炒,但也是色香俱全,看得眾人垂涎欲滴。

  「清茶淡飯,諸位若是不嫌棄,請用。」顏查散微微笑道。

  眾人早已等不及,忙一一落座,拾筷用膳。

  菜品入口,味道鮮美,唇齒留香,竟是難得一見的美味。

  「妙、妙,想我白玉堂吃遍大江南北,如此美食,也是少見。」白玉堂瞅著顏查散笑道,「真是人不可貌相。」

  「顏兄好手藝。」展昭也讚道。

  而一枝梅和金虔正在撲在桌子上為一根青菜幫子的所有權而拚殺,無暇評價。

  黃干原本並未動筷,但見眾人都十分享受模樣,禁不住誘惑吃了一口,然後便再也停不下來。

  只有毒聖和醫仙較為平靜,還煞有介事挑剔起來。

  「今日的菜不如前日的新鮮。」醫仙道。

  「湯淡了。」毒聖道。

  雖然如是說,但手底下動作可絲毫不慢。

  一時間,飯桌上各路武林高手盡展平生所學,筷子拚殺爭搶,風捲殘雲,不過片刻,便將四菜一湯席捲一空,眾人還頗有意猶未盡之感。

  「顏兄這手藝師承何處?」一枝梅摸著肚子,打了個飽嗝問道。

  「何來師承一說。」顏查散笑道:「顏某父母早逝,留我兄弟二人相依為命,顏某自幼便入庖廚做飯熬湯,無非是為了溫飽二字,時間久了,自是有些心得,無非是鄉野粗食,諸位能入口便是給了顏某莫大面子。」

  「就算是汴京酒樓名廚也未必有如此廚藝,顏兄過謙了。」白玉堂笑道。

  顏查散又是一抱拳。

  金虔砸吧砸吧嘴,嘀咕道:「想不到小逸那個小鬼居然有個如此賢惠的兄長,真是福氣。」

  金虔這一說,眾人這才發覺,屋裡缺了一人。

  「顏兄,為何不見小逸兄弟?」展昭環視一圈問道。

  「小逸剛剛出門送粥去了。」顏查散道,「自十日前榆林村鄉親們中毒以來,皆是渾身癱軟,半昏半醒,只能每日灌些粥湯維持體力,所以數日來顏某與小逸都依二位前輩所囑,熬製藥粥給鄉親們服用。」

  顏查散話音未落,就聽門外一陣慌亂腳步聲疾奔而至,小逸面色慘白衝了進來,上氣不接下氣呼道:「不、不好了……隔壁的小丫和、和李、李大伯……都、都口吐白沫,渾身抽搐,眼看就不行了……」

  「什麼?!」眾人忽得一下都從凳子上跳了起來。

  「毒老頭,你和銀毛娃子留在這顧好藥,剩下的,隨我走!」醫仙臉色一沉道。

  眾人自知事態嚴重,忙隨醫仙疾馳而去。

  只有一枝梅臉色大變,兩步竄上前也想跟去:「我也去!」

  可剛走了三五步,就被毒聖一把揪了回來。

  「銀毛娃子,留這!看藥鍋!」

  一枝梅瞅著毒聖青白陰森面孔,欲哭無淚。

  在、在下不要和這個陰陽怪氣的毒聖單獨待在一起啊!

  *

  眾人匆匆趕至顏家隔壁一戶,入院進房,只見炕上直挺挺躺著父女兩人,一人是滿臉鬍子中年漢子,一人是七八歲的小姑娘,兩人皆是一身補丁衣服,臉色青紫,口冒白沫,渾身好似癲癇一般抽搐不止。

  眾人皆是大驚。

  醫仙雙眉緊皺,診脈望色後,立即從腰間抽出一個布包,抖袖一展,一條長約三尺的布帶迎風而開,布帶上整整齊齊插著數百根的銀針,根根燦燦流光。只見醫仙雙手在針帶上方一晃,指縫間便多出了十餘根銀針,手腕一轉,精準插在昏迷二人的幾處大穴之上,手法精妙,為世間罕見。

  不消片刻,便見炕上二人臉色漸緩,慢慢恢復常色,抽搐漸止,恢復平靜。

  眾人都鬆了口氣。

  「小丫、小丫,你沒事了!」小逸撲上去,摸著躺在炕上的小姑娘腦袋,淚眼汪汪道。

  「顏家的小子,馬上帶我們去別家看看!」醫仙呼道。

  「是、是!」小逸抹了抹眼淚,一馬當先衝了出去,眾人緊隨其後,施展輕功騰躍功夫,不到半柱香時間,便將村內其它各家查探完畢,除顏家隔壁鄰居這家父女有異外,其餘村民仍在安穩昏迷之中。

  眾人又回到那對父女屋中。

  「前輩,這二人到底是……」展昭瞅著父女二人問道。

  「毒性反噬!」醫仙緊皺眉頭回道,眼睛卻是瞅著金虔。

  金虔眼皮一跳,直覺望向展昭,在展昭眼中看到同樣的驚駭。

  「毒、毒性反噬?那、那太后豈、豈不是也……」黃乾冷汗如豆驚道。

  「你等不必太過緊張,此次毒性反噬乃是由外力干擾所致。」醫仙看了一眼展昭和金虔道。

  「前輩此言何解?」白玉堂急聲問道。

  醫仙卻不再多言,只是默默望向金虔。

  眾人目光也同時移向金虔,略感不解。

  金虔頭皮一麻:嘖……看來大師父這隨時隨地考驗咱、折磨咱的老毛病又犯了。

  暗嘆一口氣,金虔上前搭住大叔的手腕診脈,片刻間,臉色便了幾變:「一刻之前有內功深厚之人以內力催動此人心脈,致使其毒性大漲而反噬!」

  此言一出,眾人無不變色。

  「以內力催動心脈?!」白玉堂桃花眼微眯,寒光凜冽,「何人竟做出如此卑鄙之事?!」

  眾人目光環視,最後竟不約而同都望向了黃干。

  「誒?!!都看著我作甚?!不是我做的!」黃干面色如紙,一個勁兒搖頭擺手。

  「一刻之前,除了黃大人出門挑水之外,其餘眾人皆在顏家後院,半步都未曾離開。」白玉堂上前一步,瞪著黃干道。

  說白了,就是其他人都有不在場證明,只有黃干你沒有。金虔心中暗道。

  「我、我……那、那時……是醫仙前輩派我去的!」黃干頻頻後退,抖著聲音道。

  眾人目光更冷。

  「真的不是我啊!!」黃干乾嚎。

  「不是他!」醫仙突然說了一句。

  眾人目光嗖得一下又望向醫仙。

  「催毒之人內功陰詭,非名門正派,而以欽差大人面色來看,內功乃屬剛陽一路。」醫仙看了一眼黃干道。

  黃干大鬆一口氣:「沒錯、沒錯,我練得可是正派功夫!」

  「內功陰詭?」展昭口中沉吟這四字,半晌,道,「我等皆無修習此類內功之人……難道……」

  「是外來之人!」白玉堂、顏查散與金虔同聲驚呼。

  屋內頓時一片死寂。

  十日前榆林村整村村民身中奇毒,何人下毒,為何下毒,皆是不明。

  三日前太后身中奇毒,症狀竟與遠在百里之外的榆林村村民如出一轍,何人下毒,為何下毒,如何下毒,同樣毫無頭緒。

  且毒性詭異難測,幾乎無藥可解,而唯一可解此毒之聖品青龍珠不翼而飛,下落不明。若非醫仙、毒聖恰好路過,又陰差陽錯製出了解藥,榆林村全村村民和當朝太后定要命喪黃泉。

  如今,又有人在展昭、白玉堂等江湖高手的眼皮子底下潛入村內施功催毒,其用心之險惡,手段之殘忍,實在是令人髮指。

  眾人前後細細一想,皆感脊背陣陣發涼,好似被人設計墜入無邊陷阱一般,無論如何摸索,都是暗黑一片。

  「哼,看來是我們被人盯上了!」白玉堂冷笑道。

  「唯今之計,煉製解藥救人要緊!」展昭轉身向醫仙抱拳道,「醫仙前輩,敢問這一眾村民可略微移動?」

  「不是遠途移動便無大礙。」醫仙道。

  「既是如此,那不如將所有村民都移至顏兄府上,我等輪班巡邏守備,一來可保護村民再次被害,二來也可護衛解藥!」展昭道,「前輩以為如何!」

  「如此甚好。」醫仙瞅著展昭點頭道。

  眾人立即依展昭所言,分頭行動,將村內各戶將昏迷的村民搬運至顏家屋內,不過半個時辰,顏家的正屋廂房耳室都住進了村民,擁擠不堪。

  醫仙、毒聖又對村民逐個診望了一番,不必細表。

  其後,展昭又定了巡夜輪班順序,以便守備。

  展昭、白玉堂、一枝梅自然是守備中堅力量,醫仙、毒聖因輩分太高,無人敢指使二人,自然不在巡夜人選之列,而黃干本打算憑其欽差身份走個後門,卻在毒聖一個嗤鼻冷哼後改了主意,積極要求上進,邁入巡夜守備大軍。

  金虔在二位師父甩手撩挑子的情況下,只能硬著頭皮挑起熬夜製藥的重擔,幸好顏查散自告奮勇與其一同熬夜,這才讓金虔平衡了幾分。

  至於小逸,自從他見到那個隔壁的小丫毒發之症後,便寸步不離守著小姑娘,一會兒給人家擦汗,一會兒幫人家蓋被,看得金虔一陣唏噓:真是「人不風流枉少年」啊!

  *

  弦月當空,夜涼如水。

  金虔將子時需入鍋的幾位藥倒入鍋中,鬆了口氣,回身坐下,一邊揉著痠痛的胳膊,一邊打著呵欠。

  這一整天,又是用「美人計」買藥,又是搬運病人,又是熬夜煉製解藥,加班加點,超負荷工作,嘖,真是累死活人了!

  「睏死了……」又是一個哈欠。

  「金校尉若是睏得緊了,就去屋裡小睡片刻,火由顏某看著,金校尉盡可放心。」同坐在藥鍋旁的顏查散道。

  「顏兄,不是咱不想睡,只是你家屋裡還有位置嗎?」金虔揉著眼睛道。

  顏家的正屋、廂房、耳房,就連廚房裡都躺著中毒昏迷的榆林村村民,別說睡覺了,就連插腳的地方都沒有。

  「顏某一時忘了。」顏查散有些不好意思道,「請金校尉見諒。」

  「無妨、無妨。」金虔不以為意擺了擺手,「我說顏家的小哥,你能不能總是金校尉、金校尉的叫咱,怎麼聽怎麼彆扭,都是自己人,就叫咱金虔吧!」

  「不可?!」顏查散臉色一整,「顏某不才,雖無大智,但也知忠孝禮義乃國之根本,金校尉乃是開封府的校尉,顏某不過一屆平民,怎可直呼其名,廢禮忘倫。」

  「……」金虔臉皮抖了抖,「顏兄出口成章,佩服、佩服。」

  顏查散微微一笑:「顏某不過是年幼時隨父親讀了幾本書,略識文章而已,哪裡稱的上什麼出口成章,有何佩服之處?想醫仙、毒聖二位前輩,展大人、白大俠,梅大俠,黃大人還有金校尉、才是真正可佩服之人。」

  金虔臉皮又是一抽。

  醫仙、毒聖、展大人、白大俠、梅大俠,黃大人還有金校尉……感情咱的排名還在那個黃干之後啊,真是令人不爽!

  「尤其是金校尉,小小年紀,不但醫術了得,深的醫仙、毒聖二位武林前輩青睞,而且心思縝密,妙計滿腹,連環美人計環環連扣,令人刮目相看,實乃少年英雄!」

  「顏兄過獎、過獎!」原來排位最後一個的才是重點啊!

  金虔樂得細眼眯成兩條縫,不住點頭:「顏兄也不差啊,人人都說『百無一用是書生』,這句話在顏兄身上怕是要改一改了,要改成『百中挑一是書生』。」

  「什麼『百中挑一是書生』?小金子,你又在說什麼歪理?」一個略略調侃的聲音傳了過來。

  眼前渺渺白紗一閃,白玉堂落到了二人面前。

  「白大俠。」顏查散趕忙起身抱拳。

  「坐吧!」白玉堂一擺手。「五爺我最不屑那些虛禮。」

  顏查散又趕忙坐下。

  「五爺巡視回來了?」金虔隨意擺擺手,當打過了招呼。

  白玉堂盤膝一坐,「小金子,說說你那『百中挑一是書生』。」

  金虔搖頭晃腦道,「顏兄乃是肩能抗,手能提,上得廳堂,下得廚房的百中挑一書生!」

  白玉堂眉毛一挑:「何為肩能抗,手能提?」

  「五爺可記得下午時分,眾人皆去搬運村民鄉親之事?」

  「如何?」

  「五爺,我等皆是習武之人,抗人搬物自然不在話下,可顏兄不過是一屆書生,你想想,以前見到的書生都是搖搖晃晃,風一吹就要倒了似的,哪個能有顏兄這般搬運了七八個莊稼漢子,還汗不留、氣不喘,姿態自若的書生?」

  「這倒是。」白玉堂點頭。

  「顏某自幼家貧,父母又早逝,所以總要做些地裡的莊稼活,自然有些力氣……」顏查散臉色微紅,自顧自解釋道,可金、白二人卻根本沒聽。

  「何謂『上得廳堂,下得廚房』?」白玉堂又問道。

  「顏兄待人接物,言談舉止,溫文有禮,此乃上得廳堂;做得一手好菜,廚藝高超,此乃下得廚房。」

  白玉堂若有所悟,頓了頓,又摸著下巴道:「小金子,我這麼覺著你這些詞好像是媒婆給人說媒的時候形容那些待嫁大姑娘的?」

  顏查散的白皙臉皮騰得一下變得通紅,在火光下好似一個熟透的大桃子。

  「白五爺所言差矣,媒婆所言,八成是信口胡說的,而咱的說得,絕對是硬邦邦的大實話,絕不摻半點水分!」金虔一邊抽著嘴角一邊道。

  這個死耗子,居然拆咱的台!咱好不容易想出來的溢美之詞,居然說像媒婆?!

  「原來如此……」白玉堂點點頭,瞅瞅一臉紅光、眼神躲閃的顏查散,憋了半天,終是沒忍住,噴笑出聲:「哈哈,小金子,你實在是好玩的緊了!」

  一邊笑,一邊探手打算去揉金虔的腦袋。

  可手還未碰到金虔頭髮絲,卻先摸到了一個冰涼的劍鞘。

  「白兄何事如此高興?」展昭一身青藍,從金虔身後的夜色中緩緩步出。

  白玉堂摸到的,正是巨闕寶劍的劍鞘。

  「貓兒,我跟你說,小金子給顏兄起了個外號,叫百里挑一書生,把顏兄誇得是天上有,地下無,大宋獨一份啊!」白玉堂一閃身跳到展昭身側大笑道。

  顏查散只覺展昭精爍眸子瞅了自己一眼,霎時間,好似一桶涼水從頭淋下,臉上熱度頓時消了個乾淨。

  「不過那說辭,怎麼聽怎麼像媒婆給人說媒時用的那幾句。我看小金子是打算給顏兄說個媒,找個老婆,好賺個大媒紅包……」

  顏查散又覺那股冰冷目光又變作了一陣悠悠春風,暖拂萬物。

  「對啊!」只見金虔突然一個猛子竄到顏查散面前,握住顏查散的雙手,目光灼灼道,「顏兄,以後若是看上了哪家姑娘,儘管告訴咱,咱一定幫你做這個大媒,到時候的媒人紅包,價格絕對從優!」

  顏查散盯著突然放大的一張臉,驚得兩眼溜圓,正不知該如何回答之時,卻見金虔突然向後一陣急退,定眼一看,竟是被展昭揪住領子給拖了回去。

  「金虔!」展昭嗓音微沉,臉色在夜色中看起來有點灰濛蒙的。

  「顏某回屋看看……」驚魂未定的顏查散起身疾步離去。

  「小金子不虧是小金子,連百中挑一書生都嚇走了……」白玉堂忍著笑,也擺著扇子走了出去,「五爺我出去看看,免得黴兄和那個黃欽差一起太過無聊,不小心睡著了……」

  金虔乾笑兩聲,抬眼望著展昭討好道:「展大人巡夜辛苦了,不如先行歇息一下,養養神……」

  展昭望著金虔半晌,微微嘆了口氣,盤膝坐在火堆旁,閡眼不語。

  金虔探著頭瞅了瞅展昭,又四下望瞭望,坐到展昭身側,一臉正色道:「展大人儘管放心歇息,屬下在這裡為您把風!」

  展昭眼皮動了動,默然。

  月影流光,夜風習習,鍋中滾滾藥汁散出朦朧藥霧,冉冉升起,絲絲纏纏,環在火光旁兩道同樣筆直身形周側,一圈一圈,捲旋、散開……散開,又旋起,流連不去。

  漸漸的,那道略細瘦的身形開始一點一點,然後慢慢倒在身旁筆直藍影肩上。

  展昭只覺肩上一沉,一股熟悉的藥香撲鼻而來,長睫啟眸,微一側目,但見金虔腦袋漸漸滑到了自己臂腕處,蹭了兩下,尋了個舒服落處,半張著嘴,微微打著呼,正是睡得香甜。

  微微側身,讓枕在臂腕之人躺得更加牢靠後,星眸微微合起,一絲連自己都未覺察的笑意漫上清俊臉龐。

  月色下,藍影依舊盤膝筆直而坐,只是懷中多了一個睡得昏天黑地還打著小呼的細瘦身影。

  忽然,那個細瘦身影動了動,口中溢出幾個字:

  「白、白五爺……」

  展昭雙目猝然睜開,兩道寒光在黑眸中隱隱流動。

  「白耗子,你又來開封府……欺、欺負貓兒……打架……貓兒的衣服很貴的……死耗子……」

  眸光漸漸變得柔和。

  「一枝梅……」

  朗目不悅眯起。

  「不、不許來開封府偷東西……開封府已經很……窮了……」

  雙目又恢復正常。

  「貓兒……貓兒……」

  雙眼豁然睜大,一絲不知所措劃過黑爍眸子。

  「展、展大人……展大人……」

  碎碎密密的細細呼聲就好似透明絲網一般,竟罩的某人呼吸有些困難。

  「屬、屬下……對、對展大人……」

  黑眸中瑩光震盪,若沉靜潭水被丟了一顆玉石,震起圈圈漣漪,層層盪開。

  「屬下對展大人的敬仰……猶如滔滔江水……不絕……展…展大人,屬下不想蹲馬步了……」

  漣漪霎時消失,一絲若有若無的火氣漫了上來,黑眸突然變得精亮無比。

  「金校尉,你要睡到何時?!」一聲沉喝在金虔耳邊炸開。

  金虔一個激靈,猛得睜開雙眼,細眼一骨碌,發覺自己竟躺在展昭懷中,頓時驚得三魂七魄跑了大半,連滾帶爬從展昭懷中掙退而出,嘴唇哆裡哆嗦了半天也說不出半個字。

  這、這是怎麼回事?!為何一眨眼的功夫自己就到了貓兒的懷裡?!莫、莫不是咱的夢遊症又犯了,睡夢之間色心大起,把貓兒給非禮了?!!

  想到這,金虔頓時冒了一身冷汗,趕忙抬眼偷望展昭。

  只見展昭雙目直視,眸光灼灼,怎麼看怎麼瘆人。

  「金校尉,回開封府後,你不用蹲馬步了。」展昭星眸沉光,聲平無波。

  「誒?!」金虔一臉驚訝。

  「改蹲梅花樁!」

  「誒?誒?!誒!!」

  為啥啊啊啊……(無限回音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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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29 23:48:31 |只看該作者
青龍珠 第九回 殺手驚現解藥毀 合一藥引現江湖

  晨光初醒,鳥啼靈耳。

  已經沉寂了十餘日的榆林村內今日卻是一片熱鬧。

  確切的說是顏氏兄弟的院內有些熱鬧……或者說,是廚房裡有點混亂……

  「白兄,熬粥烹膳此等小事何必勞煩白兄親自動手,還是等顏兄回來……」

  廚房內,一枝梅抽著臉皮瞪著故作嫻熟舉鍋握鏟的白玉堂,苦口婆心勸道。

  「顏兄和小逸給村民送粥去了,一時半會兒是顧不上咱們幾個的早膳了,這巡了一晚上的夜,再不吃東西五爺我就要餓扁了!」白玉堂把鍋撂上鍋台,挽了挽袖子,自信滿滿道,「想我白五爺吃遍大江南北美味,不過是炒幾個小菜,又有何難?」

  「白……」一枝梅正欲開口,卻見白玉堂大刀闊斧舀了一勺清油,嘩啦一下倒到了剛剛浸過水的鐵鍋裡。

  「嘶啦——轟!」

  滾燙油星四濺,熊熊大火沿鍋漫起。

  「啊呀!」白玉堂一聲慘叫,一把將炒鍋甩了出去。

  不得不說,白玉堂果然不愧為江湖成名已久的俠客,這一甩,頓把一個毫不起眼的炒鍋甩出了一流暗器的範兒。

  但見這炒鍋嗖得一下飛上屋樑,穿頂而過,炒鍋周圍火苗順風而起,將顏家這簡陋廚房屋頂上的茅草雜木全部燎著,霎時間,火光四起,濃煙茂茂,呼呼啦啦燒得好不熱鬧。

  一黑一白兩道身影從廚房火光濃煙中中嗖嗖竄出。

  「燙死五爺了!」白玉堂跳腳吹著胳膊。

  「咳咳,嚇死在下了……」一枝梅捂著自己頭頂被燒焦的幾根銀毛,一臉驚魂未定。

  「出了何事?!」展昭從後院衝了出來,一見被濃煙滾滾淹沒的廚房,頓時驚瞪。

  「難道是有人偷襲,打算燒了咱們的廚房,斷了咱們的糧草?!」緊隨展昭奔來的金虔,頂著兩個黝黑黝黑的熊貓眼,大驚失色呼道。

  「這、這是?!」顏查散提著食籃疾奔而至,一見廚房此時情況,霎時驚得呆在原地。

  「這是哪個沒天良的傢伙竟敢燒我家的廚房!」顏查散身後的小逸又驚又怒,破口大罵!

  「咳咳……」一枝梅一對眼珠子瞥向白玉堂。

  白玉堂摸摸鼻子,眨了眨眼皮,乾笑道:「看來這烹飪一事果然是非常之人方可勝任……」

  眾人頓時滿頭黑線。

  「還不救火?!」展昭皺眉瞪了白玉堂一眼。

  眾人這才反應過來,趕緊施展自家看門功夫,取水桶的取水桶,端臉盆的端臉盆,一時間,顏家大院上方絕頂輕功高手嗖嗖亂飛,澆水滅火,不肖片刻,廚房火勢便被壓下。

  再看此時的顏家廚房,茅草屋頂被燒去大半,餘下小半還滴滴答答掉著水珠,廚房內,更是一片焦黑,慘不忍睹。

  眾人望著眼前的一片狼藉,默然無語片刻,同時扭頭望向白玉堂。

  白玉堂嘿嘿乾笑數聲,扭頭無言。

  「這、黃某不過去打了個盹,為何廚房就變成了這般模樣?」姍姍來遲的黃干睡眼稀鬆將廚房內外打量了遍,驚道。

  「啊呀,毒老頭,看來今日的早膳是沒著落了!」

  一個悠閒的聲音傳來,只見醫仙背著手,閒庭信步一般悠悠晃了過來。

  最後緩緩而來的毒聖陰森森望了白玉堂一眼,這一眼,陰中帶煞,恁是白玉堂在江湖上打滾多年,此時也是不由心頭一顫,生生冒了一身冷汗,急忙道,「白某絕非有意,還請見諒、見諒!」

  「無妨、無妨。」顏查散將食籃遞給小逸,匆匆上前道,「諸位稍等片刻,只等顏某略加收拾……」

  話剛說到這,就見顏查散突然身形一僵,四肢手腳猝然大開,憑空拔地而起,如驚電一閃,眨眼間,就到了廚房旁側西廂屋頂之上。

  西廂屋頂之上,不知何時竟多出一人,逆光而立,一身黑衣,少年身形,臉覆一張鐵皮面具,幽幽隱光,腦後兩道繫住面具的黑帶隨風狂舞,雙手十指分指展開,指縫間隱隱泛出金屬光澤。

  晨光下,眾人看得清楚,那光澤竟是數根細如絲線的鋼絲反射而成,此時,這數根鋼絲分成五縷,分別勒住了顏查散的四肢和脖頸。

  顏查散臉泛醬紫,手腳脖頸皆被鋼絲勒出血痕。

  眾人頓時臉色大變。

  「你、你是何人?!」黃干驚呼道。

  「放了我哥哥!!」小逸大叫一聲就要往前衝,卻被一枝梅探手扯了回來。

  再看展昭、醫仙等人更是臉色陰沉,皆一臉凝重盯著屋上之人。

  那鐵面少年用一雙死寂黑眸冷冷掃過屋下眾人,開口一一數道:「醫仙、毒聖、展昭、白玉堂、一枝梅……」目光在金虔身上一頓,「金虔!」

  平板僵冷嗓音每道出一個人名,眾人臉色便沉下一分,待說到金虔之名時,金虔更是激靈靈打了個大寒顫。

  「都在,正好。」鐵面少年一隻手微微一抬,指間一道鋼絲順勢勒緊顏查散脖頸,顏查散悶哼一聲,兩眼翻白,嘴角溢出鮮紅血絲。

  「住手!」展昭大喝一聲,這一聲,隱蘊內力,直衝眾人心脈,震得眾人心頭一跳,而毫無內力的金虔、小逸等人,更是被震得臉色泛白。

  鐵面少年手臂猛地停在半空,頭頸微微一側,咬牙擠出幾字:「展昭,死!全部,死!」

  話音未落,就聽遠處傳來一聲空洞簫聲,尖銳刺耳,霎時間,屋頂上突然冒出十餘名黑衣人,黑布覆面,手持鋼刃飛身而下,若鬼魅一般將眾人層層圍住。

  覆面布上露出的眼珠,皆是赤紅猶如血染,瞳中一片空洞死寂。

  「額滴蒼天!」金虔驚呼一聲,全身骨頭一縮,竄到了展昭身後。

  「你們到底是何人?為何三番五次找我等的麻煩?!」醫仙沉聲喝道。

  回應醫仙的卻是鐵面少年毫無生氣的一個字:「殺!」

  平板如石板摩擦的一個字,立即掀起了一場腥風血雨。

  十數名黑衣殺手,十數把冷冽長刀,刀光如森如電,殺光一片席捲而來。

  眾人不敢怠慢,忙打起十二分精神迎戰。

  立時,巨闕畫影鏘然出鞘,若雙龍出海,凜凜烈殺,長鞭旋捲,聲音急疾似烈風呼嘯,真是江湖難得一見之高手聯手抗戰,但饒是展昭、白玉堂、一枝梅三位當今武林一等一高手合力回擊,也難佔半分上風。

  醫仙、毒聖二人將小逸護在中央,身形猶如飄渺仙人,飄忽不定,在殺場中急旋而走,滿場刀光劍影雖是難傷二人性命,但就看二人漸漸泛白臉色,顯然並不輕鬆。

  黃干手持長刀,步履凌亂,滿頭大汗,僅能勉強招架。

  還有一人,貓腰駝背,滿場抱頭鼠竄,卻偏偏每次都在千鈞一髮之際,險險避過殺招,全身而退,最後竟還在展、白、梅三人有意無意掩護之下,偷了個破綻溜到了戰局之外,躲在一片狼藉的廚房牆後,氣喘吁吁,嘴裡嘟囔著「要命了、要命了……」之類的,不是別人,正是金虔。

  鐵面少年冷眼在戰局中一掃,瞥見縮在角落的金虔,眸中冷光一閃,雙唇吐出四字:「殺了金虔!」

  立即有五名殺手從戰局中撤身而出,朝金虔直殺而去。

  「誒?!」金虔驚呼一聲,眼前刀光密密麻麻猶如天羅地網一般,殺氣撲面而來,割得面皮生疼,頓時大腦一片空白,雙腳一軟,吧唧一聲就爬在地上。

  「鏘!」半截長刀插在了金虔眼前的地面上,一股勁風呼嘯而至,金虔只覺腰間一緊,自己被人一把抄了起來,摟在身側。

  「金校尉,你的藥彈呢?為何不用?!」展昭一邊和殺手周旋,一邊急聲問道。

  遠處的白玉堂也呼道:「小金子,趕緊把你上次用的藥彈扔出來定住這些殺手啊!」

  金虔瞄了一眼薄汗滿面的展昭,又望了一眼遠處正在纏鬥的眾人,最後將目光移向了醫仙和毒聖二人,心中暗道:

  二位師父大人啊,雖說你二位告訴咱咱的身份要保密,可如今人家都殺上門來了,這保不保密還個屁用,如今保命才是要緊吧!

  豈料醫仙收到金虔目光,卻是微微搖頭;一直默不作聲的毒聖更是面色一沉,袍袖一擺,撒出一股墨綠煙霧,直噴身側一名殺手,只見那殺手被這綠煙噴了一個趔趄,動作頓了一頓,但轉瞬間又舉刀砍來。但眾人看得清楚,毒聖這一股綠煙分明已將這名殺手的胸口噴出一片焦黑,隱隱能聞到一股腐臭味道。

  毒聖雙眉一皺,旋身甩袖一撒,又噴出一股墨黑煙霧,正噴在殺手臉上。

  但見那殺手臉色唰得一下變作紫黑,眼、鼻、口耳皆噴出黑血,可雙目仍是血紅一片,動作毫無停滯半分,反倒殺氣更厲。

  「毒老頭,莫要浪費毒粉了,這殺手已經死了,此時他不過是一具行屍走肉,受人控制方可行動。」醫仙呼道。

  「這、這些到底是什麼怪物啊啊!!」黃干毫無章法揮舞著鋼刀,滿臉驚恐呼道。

  「誰知道這些傢伙是從哪裡冒出來的啊!」白玉堂吼了一句,畫影寒光一閃,削去了對面殺手的一條胳膊。

  「麻煩!麻煩!在下就知道,遇見幾位就是在下這輩子最大的麻煩!」一枝梅一邊用軟鞭扭斷殺手的脖頸,一邊苦著臉抱怨道。

  雖然二人已下殺手,可撲上來的黑衣殺手卻是未少一個。

  而展昭護著武功不濟的金虔,更是險象頻生,十餘招下來已經是汗透背心。

  金虔雖然被展昭護得嚴實,但也是心驚膽顫,腳下幾乎虛脫。

  突然,一道厲氣撲面而來,一個殺手竟突破展昭防禦,一刀劈向金虔面門。說時遲那時快,只見展昭手臂一環,身形一旋,將金虔護在懷中,手中巨闕如閃電一般,刺穿了那名殺手的左眼。

  一道血水從殺手眼眶中噴出。

  然後,那名殺手就在離金虔不到半步的地方,頂著一個噴血的眼窟窿,繼續廝殺。

  「生化危機2啊啊啊!!」金虔抽著眼皮大叫一聲,什麼亂七八糟的囑咐都拋到了腦後,從腰間抽出一個大藥袋就砸了出去。

  「轟轟轟……劈劈啪啪……」

  一坨坨五顏六色的煙霧散去後,除了醫仙毒聖二人還算正常外,其餘眾人都捂著鼻子,淌著眼淚噴嚏咳嗽不止,黃干、小逸更是唏哩嘩啦吐成一片。

  再看那群黑衣殺手,皆是如木樁一般僵立在原地,眼中赤紅血光漸漸散去,顯出空洞死寂的黑色眸子來。

  眾人鬆了口氣。

  「果然還是小金子厲害啊!」白玉堂捂著鼻子嘟囔道。

  「金兄高人、高人!」一枝梅抹著眼淚道。

  醫仙、毒聖二人卻是臉色有些難看,望著金虔長嘆了一口氣。

  展昭鬆了口氣,咳了兩聲正要說話,突然神色大變,大喝一聲,「不好!」,身形有如離弦之箭一般,向後院飛馳而去。

  眾人先是一愣,四下一打量,同是大驚失色。

  屋頂上那位挾持顏查散的鐵面少年不知何時竟不見了。

  「不好!解藥!!」醫仙大叫一聲,飛身而走,眾人也忙隨後衝向後院。

  來到後院一看,眾人皆是驚愕呆立。

  用來熬製解藥的大砂鍋已成碎片,藥湯滿地流淌。

  還有一人倒在凌亂碎片正中,臉色慘白,雙目緊閉,脖頸青紫滲血,四肢大開,渾身上下被碎片割得零落不堪,血水漫流,正是顏查散。

  率先而來的展昭見到此景,身形一滯,號稱冠絕天下的輕功身法竟被一塊碎片絆了一個趔趄,被隨後而來的幾人超了過去。

  「哥哥!!」小逸慘呼一聲,撲了過去。

  醫仙立即上前,施針封住顏查散幾處大穴止血,呼道:「把門板卸下來,將他抬進屋裡!還不過來幫忙?!」

  無人應聲。

  就連原本跪在顏查散身側小逸也毫無聲息,只是直直瞪著醫仙身後。

  醫仙緩緩回頭,頓時大駭。

  只見眾人身後,一排黑衣殺手悄無聲息立於院中,漫身血污,血色紅眸。在他們身前,鐵面少年手中鋼絲冷光凜凜,正緊緊纏在一人雙手雙腳之上。

  被俘之人渾身癱軟,已然昏厥,此時僅靠鋼絲施力,好似被牽住手腳的破布娃娃一般以一種詭異姿勢立在少年身側——竟是金虔!

  一片死寂。

  白玉堂、一枝梅、黃干僵立院中,不敢妄動半分。

  只有展昭緩緩向前邁了一步,沉聲道:「放了他!」

  聲音猶如冰凝,冷寒徹骨。

  眾人看得清楚,展昭身側雙手緊攥,骨節青白,微微顫抖。

  那鐵面少年靜靜望了展昭片刻,緩緩開口道:「解藥,毀,此人,帶走!」

  「放了他!」展昭突然大喝一聲,聲顯嘶啞。

  一滴血紅從顫抖不止的緊攥拳中滴落。

  鐵面少年望了展昭一眼,雙唇微動:「走!」

  十餘名黑衣殺手頓時猶如黑色蝙蝠一般騰身而起,飛馳而去。

  鐵面少年拔地而起,手中鋼絲「吱啦」一聲,順勢將金虔歪歪斜斜拽了起來,眼看就要飛身離去,突然,那少年身形一歪,毫無預兆從半空跌了下來,咕咚一下栽倒在地,連帶著金虔也掉了下來。

  「小金子!」

  「金兄!」

  白玉堂與一枝梅同時飛奔向前,若疾風掠地。

  但有一道身影卻比他二人還要快上半分,好似一道藍色閃電,瞬息便至,將墜落的金虔穩穩托在了懷裡。

  「金虔!」展昭雙目赤紅,急聲呼道。

  「小金子!」

  「金兄!」

  白玉堂與一枝梅也衝到了展昭身側,同時喊道。

  可金虔卻好似死人一般,面色慘白,細目緊閉,毫無半點回應。

  環著金虔的雙臂猝然收緊,黑爍眸子漫上一層血霧。

  「不必緊張,金虔只是被人點了昏穴罷了!」奔過來的醫仙望了一眼金虔道。

  眾人這才鬆了口氣。

  展昭漸漸放鬆雙臂,雙眸漸漸恢復清明。

  醫仙又看了一眼仍然纏在金虔四肢上的鋼絲,頓時面色一沉,扭頭喝道:「死小子,還不把你那鋼絲收了!」

  再看那鐵面少年,好似沒了骨頭的蚯蚓一般趴在地上,鐵面沾滿泥土,聽到醫仙所言,泛紫嘴唇顫了顫,卻是難發半言。

  「毒老頭,給他點解藥,要不他怎麼鬆開金虔啊!」

  「哼!」一聲冷哼,毒聖從院外走了進來,來到鐵面少年身側,甩袖一舞,「竟想從我的手裡搶人,活得不耐煩了!」

  鐵面少年渾身一抖,手指一陣抽搐,嗖嗖幾聲,銀光閃過,綁住金虔的鋼絲便收了回去,在金虔手腕腳腕之上留了四道翻肉淌血的傷口。

  「說,你是什麼人?為何三番四次找我們的麻煩?為何要毀瞭解藥,擄走金虔?!」毒聖一腳踩在鐵面少年背上,陰森森道。

  鐵面少年頓時嘔出一大口黑血。

  「毒老頭,你莫要把他踩死了!」醫仙上前道。

  毒聖冷哼一聲,才不請不願將腳放了下來。

  不料,就在此時,那鐵面少年突然一躍而起,抬手扔出一個彈丸,轟得一聲炸起一股黑煙。

  醫仙、毒聖大喝一聲,同時衝進黑煙逮人,不料卻撲了個空,待黑煙散去,那少年早已不見蹤跡,只在地面上留一大灘黑紅血跡。

  「竟然有人能在中了毒老頭的毒以後還能動?」醫仙驚道。

  「哼,就算他逃了,也活不了幾日!」毒聖冷笑道。

  「就算將他挫骨揚灰又有何用,如今,解藥已經……」醫仙說了半句,頓了頓,長嘆一聲,皺眉不語。

  毒聖也是臉色一暗。

  眾人聞言皆是心頭一沉。

  解藥此時被毀,若要再煉製一次,時間已然不夠。

  顏查散重傷,奄奄一息,金虔險些被俘,昏迷不醒,此時此刻真是——

  「這下麻煩可大了!」一枝梅一句自言自語道出了眾人的心聲。

  *

  一片漆黑中,伸手不見五指,金虔只覺自己好似走在棉花上一般,腳步虛浮,頭重腳輕。四周無聲無息,靜的可怕,突然,一張鐵皮面具赫然冒出,冷泛金屬光澤,面具之後,一雙赤紅空洞的眼睛直瞪著自己。

  「額的娘啊!」金虔慘叫一聲,騰得一下從床鋪上坐了起來。

  「別亂動!」一雙小手又將金虔壓躺回床鋪。

  金虔呆呆躺了片刻,才緩緩轉頭看向身側之人,不禁詫異:「小逸?」

  小逸雙眼佈滿血絲,看金虔又要起身,臉色一沉:「別亂動!」

  金虔一愣,意識漸漸回籠,發覺手腕腳腕隱隱刺痛,低頭一看,手腕腳腕都纏了一層繃帶,隱透血紅,再環顧四周,屋內擺設有些眼熟,乃是顏家廂房,只是之前廂房內那些中毒昏迷的村民都不見了蹤影,在看身下,自己乃是躺在一張門板之上,而離自己不到二尺遠的另一張門板之上還躺有一人,面如金紙,渾身好似木乃伊一般纏滿繃帶,觸目驚心。

  「顏查散?!」金虔驚道,「怎變成如此模樣?」

  小逸眼圈一紅,道:「若不是醫仙前輩,哥哥怕早就……那些殺手著實可惡,又是傷人又是擄人……」

  「擄人?」金虔一愣。

  小逸望了一眼金虔:「就是你!你被那鐵面殺手擒住,險些被擄走,幸是被毒聖前輩所救……哎,都說讓你別亂動了!」

  小逸繃著臉一把按住要掙紮起身的金虔:「你被那殺手的鋼絲傷了手腳,剛剛上好藥,莫要把傷口崩開了!」

  金虔倒在床板之上,眼前一陣一陣發黑,腦海中又晃過夢中的鐵面赤眸,心肝突突直跳,半晌,才穩住心動過速,問道:「為何不見其他人?」

  小逸一張小臉好似從黃連水裡撈出來一般:「解藥被那鐵面殺手毀了,現在他們都在主屋裡商量對策……」

  「什麼?!」金虔撲騰一下坐起身,驚呼,「解藥被……」

  剛說半句,就覺眼前一黑,險些栽倒。

  小逸趕緊伸手扶住金虔,不料卻被金虔順勢一把揪住了衣領:「解藥被毀了?!」

  小逸被嚇了一跳,愣愣點了點頭。

  「Oh my god!」金虔一挺身蹦下床鋪,一陣風似的衝了出去。

  「哎?!醫仙前輩讓你靜養!!」小逸一跺腳,追了出去。

  金虔本有傷在身,此時一路狂奔,氣息難免紊亂,待衝到主房時,已經是上氣不接下氣。

  屋內眾人見到金虔,皆是一驚。

  「金虔?!」醫仙驚道,「你不在廂房裡歇著,到這裡來作甚?」

  「回去!」毒聖喝道。

  「小逸,你怎麼讓小金子下床了?」白玉堂一閃身飄了過來,上上下下將金虔打量了一圈,朝金虔身後急急忙忙追來的小逸問道。

  小逸只顧著喘氣,半個字也說不出來。

  金虔卻是對這幾人所言置若罔聞,徑直走到屋內那一抹藍影之前,氣喘吁吁問道:「解、解藥真被、被毀了……」

  「此事金校尉不必勞心,展某與二位前輩已商量妥當。」展昭緩緩起身,平聲靜氣回道,「金校尉有傷在身,還是回去靜心休養為上。」

  不料,此言一出,頓換來金虔一聲慘呼:「蒼天啊!大地啊!這次可死定了啊啊啊!!」

  誒?!

  眾人皆是呆了一呆。

  就見金虔一下撲倒跪地,雙手捶地,一把鼻涕一把淚道:「展大人說沒事,那定是有事,展大人說有辦法,那定是沒辦法,展大人說不必勞心,那定是沒希望了!一定是解藥被毀,救人無望,連宮中的太后也沒得救了!展大人為不連累包大人定會一力承擔罪責,可展大人乃是開封府鎮府之寶,怎能輕易殉難,就算要殉職,也定是要臨死拉個墊背的,這個墊背的,自然就是咱了!啊啊,想咱一屆大好青年,居然英年早逝,你丫的殺千刀的鐵臉小子,咱問候你十八輩祖宗……」

  金虔剛開始還是小聲嘀咕,可越說聲越大,越說越來勁,到最後竟是滿嘴市井粗話,還越罵越溜,大有罵個三天三夜的勢頭,聽得眾人神態各異。

  醫仙扶額搖頭,毒聖臉色發綠,黃干目瞪口呆,小逸臉皮抽抖。

  白玉堂聽到那句「展大人乃是開封府鎮府之寶」撲哧一聲樂出聲來,一枝梅咂舌,直呼「大開耳界」。

  展昭一張俊臉是白一陣、黑一陣,最後終於聽不下去,喝道:「金校尉!」

  金虔抬頭,淚眼汪汪瞅著展昭。

  展昭直衝腦門的一股怒氣,看到金虔細眼裡的淚光,竟不知怎的半絲也發不出來,還不由放緩了幾分語氣:「展某豈是那信口雌黃之人?」

  「信口雌黃?那可多了!」金虔一抹眼淚,扳著手指算了起來,「展大人每次受傷都瞞著公孫先生,實在瞞不住就說是皮肉傷,可有八成八都是重傷,就為這,公孫先生可沒少扣咱的獎金;還有上次黃侍郎設宴邀請展大人過府一敘,展大人那天明明不必去禁宮當值,可一聽說晚宴上黃侍郎家的三位千金要作陪,立即謊稱那日需去禁宮護衛;還有上上次隔壁街王員外的千金送了一封情書……」

  「金校尉!」展昭大喝一聲,又氣又惱,七竅生煙,再看眾人,看著自己的眼神都透著些許怪異,頓時臉皮有些發燒,半晌,才咬牙擠出一句,「醫仙、毒聖二人的確已想到辦法解毒,金校尉若是不信,盡可問二位前輩。」

  「當真?」金虔雙眼一亮,從地上爬了起來。

  「當真!」醫仙點點頭。

  「是何辦法?」

  「用我二人徒兒之血做藥引製藥,只需一日解藥便可煉成,在服藥之時,另讓內功高強人質對中毒之人施功催動藥勁,定可解毒。」醫仙慢條斯理道。

  金虔聞言眼前一黑,險些又一個跟頭栽在地上。

  就聽白玉堂問道:「白玉堂有一事不明,前日煉藥之時二位前輩曾道,就算用二位前輩嘗百藥、試百毒之血煉製仍需四晝夜,為何用二位前輩徒兒止血只需一日?」

  「我二人一人血中含百藥,一人血中藏百毒,分開煉入藥中,先要將我二人之血效果融合,方可奏效,所以煉藥時間便長了,而我那徒兒,既嘗過百藥,又試過百毒,血中已將百藥百毒之效融為一體,煉製起來自然省了時間。」醫仙道。

  眾人恍然大悟,可轉念一想,又覺不妥。

  「不知二位前輩的高徒此時在何處?」黃干急聲問道:

  就聽那醫仙繼續和顏悅色道:「我二人半個時辰前剛剛已用本門秘法傳書通知徒弟,他恰好在青集鎮附近,毒老頭即刻啟程去取血,不出半日即可取來,絕不耽誤煉製解藥。」

  「既是二位前輩的高徒,定是醫術高超之人,為何不請他來榆林村與二位前輩一起煉藥?」一枝梅問道。

  「黃大人有所不知,我那徒弟還有要事在身,不便在此現身。」醫仙道。

  眾人了悟點頭,都鬆了口氣。

  「莫要高興太早,這解藥煉製出來,藥效大不如前,若是服藥之時沒有內功深厚之人將解藥催動,定是功虧一簣。」毒聖潑了一盆涼水。

  「二位前輩不必擔心,運功一事展某一力承擔。」展昭道。

  「這運功催動藥勁可是十分耗損內力啊!」醫仙鄭重道。

  「能救活數條人命,耗損幾分內力又有什麼要緊。」展昭展顏道。

  「嘿,臭貓,白爺爺在此,何時輪到你來搶風頭,運功一事,白五爺一人便綽綽有餘,何時輪的到你。」白玉堂挑著眉毛挑釁道。

  展昭望了白玉堂一眼,倒是微微一笑,抱拳道:「展某多謝白兄鼎力相助。」

  白玉堂頓時臉皮一紅,扭過頭嘀咕道:「誰要你隻貓兒來謝,白五爺這是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

  這一貓一鼠一鬥嘴,屋內氣氛頓時一鬆,只有金虔臉色發黑,還一個勁兒的往後縮。

  「小金子?」白玉堂瞅著金虔不由有些納悶。

  金虔黯然道:「敢問二位前輩平生收了幾位徒弟?」

  「自然只有一位!」毒聖瞅了一眼金虔回道。

  金虔臉皮一抽,兩隻手在自己身上摸上摸下,拽拽臉皮,按按肚皮,末了,還愁眉苦臉長嘆了一口氣。

  「金兄這是?」一枝梅問道。

  「咱是覺得自己太瘦了……」金虔有氣無力回道。

  感情咱就是個「藥毒二合一」的大號溶血試驗成品!而且馬上就要被拉出去放血製藥了。早知道就吃胖一點,多儲存點糖元脂肪什麼的……這三十多口人煉藥,還指不定要放多少毫升血漿做藥引呢!嘖嘖,罷了,權當是獻血救人,回去多吃點補品想必也無妨。

  想到這,金虔吸了吸鼻子,挺了挺腰桿,一副要英勇就義的模樣。

  眾人一見金虔此舉,皆有有些莫名其妙,只有醫仙、毒聖明白其中含義,對視一眼,不由暗暗好笑。

  「好了,事不宜遲,毒老頭,你即刻啟程,速去速回。」醫仙道。

  毒聖點頭,起身就要往外走。

  金虔一看,雖是一百二十個不情願,但還是緊隨其後。

  「金校尉,你去何處?」展昭突然出聲道。

  「誒?」金虔一怔,眨了眨眼皮道,「自然是和毒聖前輩一起去取血啊!」

  開玩笑,咱若是不跟著去,二師父上哪裡再找一個關門弟子放血啊?

  展昭兩步上前,將金虔揪回來,不悅道:「二位前輩已經說過高徒不便在眾人面前現身,你去作甚!」

  「誒?!可是……」金虔瞪著眼睛,很是無辜。

  「金校尉或是求藥心切,才有此舉。」醫仙走過來,笑吟吟道,「既然金校尉對解藥如此上心,就請與老朽一起去內屋備些藥材便可。」

  「啊?」金虔一愣,隨即恍然大悟。

  原來如此,讓二師父外出不過是個幌子,大師父才是那個抽血的大夫,也好,省的咱獻血之後一路奔波過度勞累留下什麼後遺症。

  想到這,金虔趕忙湊到了醫仙身側,道:「謹遵前輩指示。」

  不料,身後突然傳來一句:「展某也願助前輩一臂之力。」

  回頭一望,展昭目光灼灼跟了上來。

  嘖,貓兒大人,咱是要去獻血,你來湊什麼熱鬧?

  「貓兒、小金子,白某也去!」白玉堂竟也追了上來。

  「黃某也願助一臂之力。」黃干更是不干落後。

  而一枝梅瞅了一眼正冷冰冰瞪著自己的毒聖,也趕忙一溜煙跑了過來。

  只有小逸嘆氣轉身回了廂房。

  金虔望著這一大幫人,臉色有些發苦。

  哎呦呦,咱好容易拿定主意捨己為人高風亮節一回,怎這般困難重重?

  醫仙卻是樂道:「多幾個幫手也是不錯。」

  於是,一幫人就浩浩蕩蕩來到了柴房開始備選藥材。

  期間,金虔曾多次欲接近醫仙想暗示其尋個僻靜之處行獻血大計,可每次金虔一靠近醫仙,那展昭便突然冒出尋個藉口拖走金虔,讓金虔鬱悶不已。

  一來二去,搞得金虔是又急又氣,雙眼發黑,腳步虛浮,幾欲暈倒。

  反觀那醫仙,一副優哉游哉模樣,好似半點也不著急。

  就這樣僵持了一炷香的功夫之後,毒聖飄然歸來。

  毒聖一現身,眾人忙圍了上去。

  「前輩此去可有所獲?」黃干急不可耐問道。

  毒聖從懷裡掏出一個高約半尺的瓷瓶,遞給醫仙,道:「煉藥吧。」

  眾人大喜。

  醫仙接過瓷瓶,點點頭,又用眼角餘光瞥了一眼一臉納悶的金虔,微微一笑道:「金校尉被殺手傷了四肢,還是應靜養為上。」

  說罷,看了一眼瓷瓶,又望了一眼金虔。

  金虔眨眨眼皮,低頭瞅了瞅手腕腳腕上一層厚厚的繃帶帶,驀然間恍然大悟。

  難怪這兩個老傢伙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樣,想必是之前給咱治傷之時,已經放了咱的血。難怪咱一直覺得雙眼發花,腿軟腳抖,感情是失血過多啊!嘖嘖,這兩個老傢伙也不早說,害得咱白白在這激動了半天。

  哼,瞧那瓷瓶的容量,咱最起碼獻了四百毫升的血,這可點好好歇歇,養養血細胞。

  想到這,金虔突然一捂腦門,一副弱不禁風模樣,細聲細氣呼道:「哎呦,頭暈眼花,難受之極,咱要先去歇息歇息……」

  話還未說完,金虔就覺眼前一花,身體突然騰空,自己竟被人打橫抱了起來。

  「金校尉,你可還好?」頭頂上傳出的清朗嗓音隱透焦急。

  誒?誒?!誒!!

  金虔雙眼瞪得好似銅鈴一般,直勾勾盯著抱著自己之人:「展、展、展展大人!!」

  這是怎麼回事啊啊!!

  展昭垂眸一看金虔的慘白臉色,劍眉緊蹙,徑直出門向廂房走去。

  金虔渾身肌肉僵硬,偏偏耳朵的功能完好無損:

  「展護衛竟抱、抱著……這、這成何體統!」黃干呼道。

  「不抱著,難不成要夾著?!」毒聖冷言。

  「瞧小金子那臉色,確應臥床靜養……」這是頗為擔心的白玉堂。

  「瞧南俠的臉色,定是對金兄被挾持一事還心有餘悸。」這是一枝梅。

  眾人聲音漸漸遠去,金虔此時耳邊只能聽見展昭咚咚心跳之聲,聽得金虔自己的心臟好似也吃了興奮劑一般越跳越快,導致血液超量供應,沖得頭暈腦脹,直到被放至床板之上,展昭囑咐了一句「好好歇著」離去,仍處在被雷劈的狀態。

  「喂,你沒事吧?」小逸的雙手在金虔面前揮了揮。

  金虔捂著心口半晌,突然面容一整,盤膝而坐,雙手捻做蘭花狀放置膝頭,高聲頌起佛經來:「色不異空,空不異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色不異空,空不異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頌了半天,卻僅是重複這一句。

  小逸瞠目結舌,半晌才道出一句:「八成是被那殺手擒住時撞壞了腦袋……」

  *

  之後一日一夜,眾人皆是忙得人仰馬翻。

  醫仙、毒聖以金虔之血為藥引,細細研討之後改良了解藥秘方,一心撲到煉製解藥的大業中,而展昭、黃干則榮升為助手一號、二號,挑水燒火跑腿一把抓。

  照顧三十多位中毒村民和解決眾人的伙食問題的重任自是落在了一枝梅和白玉堂身上,一枝梅一身絕頂輕功,送起外賣來倒是十分稱職。而讓向來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白五爺照顧病患卻是大大不妥,狀況百出,最後不得不將照顧顏查散的小逸借調過去才免去眾村民一場劫難。

  而小逸一走,重傷員的顏查散便只能由輕傷員的金虔看護。

  本來對於身為醫仙關門弟子的金虔來說,此事不過是小菜一碟,但唯一讓金虔鬱悶的是,這顏查散渾身上下被利器割傷,需每隔三個時辰換藥一次,每次換藥都要將全身繃帶解下,塗上藥,再纏上新繃帶——繃帶之下,自然是沒穿衣服的……

  第一次換藥,金虔目不斜視,口中念叨的是:「醫者父母心」。

  第二次換藥,金虔嘴裡嘀咕的是:「不看白不看,反正顏家小哥也算帥哥一枚」。

  第三次換藥,金虔感慨萬分:「大師父這傷藥真是高效,不過幾個時辰,傷口便以癒合,嘖,這皮膚好似比以前嫩滑了不少」。

  一邊說,一邊在昏迷不醒的某人身上……咳咳……是傷口上「上下其手」,樂此不疲。

  可惜,樂極生悲,藥剛塗了一半,昏迷的那位重傷員居然醒了,且醒後的第一件事就是發現自己被剝得精光,還被某人摸來摸去,頓時驚怒非常:

  「你在做什麼?!!」

  顏查散這一喝雖然聲音不大,卻是頗有威嚴,頓把金虔驚得險些將手裡的藥瓶扔出去。

  「你醒了……」金虔望著顏查散一雙怒氣衝衝的眼珠子,忙舉起手裡的藥瓶道,「顏兄身負重傷,咱這是給顏兄換藥呢,顏兄莫要誤會!」

  顏查散這才明白過來,頓時臉皮一紅:「有勞金兄了。」

  「舉手之勞、舉手之勞。」

  這下金虔手底下可俐落了不少,三下五除二抹好藥,嗖嗖纏起繃帶,可纏了一半,卻停住了。

  「金兄?」顏查散不解。

  金虔乾笑兩聲:「繃帶用完了。」

  「那些不是繃帶嗎?」顏查散望了一眼床板上一堆帶有血跡的繃帶,面帶疑問。

  「那些是用過的,已染污垢,不可再用。」金虔搖頭道,「不知顏兄家中可還有多餘乾淨的衣衫,撕開可做繃帶用。」

  「那邊箱子裡還有幾件……」

  「不瞞顏兄,那幾件已經撕完了……」

  「……」

  躺在床板上的顏查散與坐在床邊的金虔開始大眼瞪小眼。

  半晌,就見金虔撓了撓頭皮,翻了翻自己的衣衫,揪出一截裡衣下襟,嘶啦一聲扯下一條。

  「金兄?」顏查散一愣。

  「這衣服是咱昨日剛換的,還算乾淨,顏兄不必擔心……」金虔一邊說一邊扯下一條。

  「你們在做什麼?!」

  突然,門口傳來一聲厲喝。

  金虔如被電擊,立時僵硬。

  門外一抹如松藍影,陣陣煞氣鋪天蓋地席捲而來。

  展昭一雙眸子赤紅似火,灼灼瞪著屋內二人。

  金虔細眼緩緩移向顏查散——相貌俊朗,面色蒼白,還裸著大半個身子……

  細眼又緩緩移向自己——衣衫凌亂,還拽著半截裡衣……

  一滴冷汗從額頭滑下。

  「捉姦在床」四個狗血澆鑄大字從金虔腦中飄然而過。

  「展大人,屬下正在為顏兄上藥,正巧繃帶用完,所以屬下才打算撕衣做繃帶用。」金虔猛一抬頭,字字清晰道。

  說完,金虔臉皮不由隱隱一抽。

  嘖,越說越像紅杏出牆卻被老公抓住的狗血劇情了。

  展昭聞言,煞氣退去幾分,緊皺眉頭步入屋中,望了一眼金虔,眸光一暗,沉聲道:「成何體統!」

  「是、是!」金虔手忙腳亂整好衣衫。

  展昭眉頭才算鬆了幾分,又望了一眼又驚又呆的顏查散,突然將外衣脫去,嘶啦嘶啦將大半截裡衣撕成條狀,三五下將顏查散纏了個嚴實,又俐落套回外衫,扭頭對金虔道:「解藥已經煉好,二位前輩讓你過去。」

  金虔自展昭脫衣服開始就傻在當場,此時聽到「解藥」二字才猛然驚醒,忙點頭道:「是、是。」

  說罷便搖搖晃晃奔了出去,到門口之時,還被門檻絆了一個趔趄。

  「顏兄,展某告辭。」展昭也抱拳離去。

  顏查散硬挺躺在床板之上,半晌,才眨了一下眼皮,喃喃道:「金兄撕衣服不成體統,難道御前四品帶刀護衛撕衣服就成體統了……」頓了頓,顏查散又側了側身,臉上漫上一股苦色,「展大人這繃帶也纏得太緊了吧……」

  *

  待金虔與展昭一前一後來到安置村民的東廂房之內,其餘眾人已等候多時。

  「人已到齊,開始解毒!」醫仙道,「展昭、金虔,你二人上前幾步。」

  金虔、展昭忙越過眾人來到醫仙身側。

  就見一人盤膝而坐,面色青紫,雙頰凹陷,正是一名年青中毒村民,醫仙、毒聖二人分旁而立,白玉堂等人遠立三尺之外。

  「展昭,你且坐到此人身後,以雙掌抵其背,待我將解藥餵入後,立即以內力打入其體內催動藥勁,切忌,不可急躁,內力須細若流水,源源不絕,直至毒性全部散去方可撤去內力。」

  「謹遵前輩所命。」展昭抱拳,坐到村民身後,雙掌抵住村民脊背。

  醫仙、毒聖對視一眼,點了點頭。

  毒聖從手中瓷瓶內倒出一粒藥丸遞給醫仙,醫仙一手持藥,一手探至村民腮下,手指一掐,卸下村民下顎,將解藥送入其口,手掌一拍,合起村民下巴。

  「運功!」毒聖道。

  展昭闔閉雙目,手臂青筋暴起,不多時,便見淡淡青煙從頭頂飄出。

  「此人年紀輕輕便有如此純正深厚內力,實在難得。」醫仙拈鬚點頭道。

  毒聖哼了一聲。

  除這二人還有閒情聊兩句之外,其餘幾人皆是一臉緊張。

  漸漸的,連醫仙和毒聖也不再言語。

  屋內一片靜寂。

  一刻鐘之後,展昭額角開始冒出汗滴,且越冒越多,不一會兒便汗濕脊背,頭頂淡淡青煙也逐漸變濃,而那村民卻是毫無起色。

  眾人提心吊膽,不由都望向醫仙、毒聖二人。

  醫仙擺擺手,示意眾人不必擔心。

  又過了一刻鐘,展昭已是大汗淋漓,那村民臉上青紫之開始漸漸散去,且愈來愈淡,漸漸恢復為常色。

  「撤功!」醫仙呼道。

  展昭收回雙掌,緩緩壓至丹田,睜開雙眼,滿面疲憊。

  那村民在展昭撤掌之時,便是身子一軟,倒在一旁,被醫仙一把扶住手腕診脈,少頃,便面露喜色道:「毒已解。」

  眾人大鬆一口氣,大喜過望。

  展昭蒼白面容上也浮現出一抹笑意。

  「貓兒,你且去歇一歇,下一個我來。」白玉堂上前道。

  醫仙也點頭道:「展昭,你先一旁調息片刻。」

  展昭點頭,起身來到門口坐下調息。

  白玉堂則開始助另一名村名解毒。

  有了一次成功經驗,這次眾人都沒那麼緊張了,醫仙和毒聖還你一句,我一句閒聊起來。

  「嗯,這白家的小子功力也是不錯,竟和那漂亮小夥不相上下。」醫仙道。

  「哼,功力好又怎樣?若是沒有我徒兒之血做藥引,這解藥便是廢品。」毒聖不悅道。

  「那倒是!」醫仙點頭,「若是中毒人服下未加藥引的解藥,定會毒性加劇,那時若再想解毒,可就難了。」

  「難不成就沒救了?」一枝梅問道。

  「這個嘛……」醫仙捋著鬍子,有意無意瞥了金虔一眼。

  金虔一個激靈,忙抱拳恭敬問道:「敢問醫仙前輩高見!」

  嘖,這個大師父,要傳授咱解毒秘法就直說唄,何必如此拐彎抹角。

  「喝下一碗新鮮藥引,再以本門秘傳『七十二穴回魂針靈技』打通中毒者七筋八脈,同時令內功高強之人催動藥勁,方可解毒。」醫仙道。

  金虔渾身一抖。

  「那豈不是要有前輩高徒,醫仙前輩,和一位內功高強的高手三人同時在場才行?!」一枝梅瞪眼道。

  「那倒未必,若是我那徒兒在放了一碗血後仍有餘力施針,便無需老夫出馬了!」醫仙笑道。

  「你個藥老頭,莫不是要把我徒兒累死不成?」毒聖道。

  「急什麼,這的解藥都已加了藥引,剛剛那種情況,怕是沒什麼機會遇到了。」醫仙瞅了一眼金虔道。

  金虔突然有種十分不妙的預感,直到白玉堂運功解毒完畢,一枝梅、黃干皆解毒無礙後,這種不妙預感才漸漸散去。

  一輪運功解毒之後,已是黃昏時分,眾人皆是疲憊不堪,確感這催動藥勁一事非常耗費內力,而中毒村民仍有近三十名,只覺有些力不從心。

  「諸位不必如此著急,離村民毒發還有一日兩夜時間,慢慢來。」醫仙瞅著坐在地上一圈,臉色蒼白的幾人道。

  展昭皺眉少頃,起身抱拳道:「醫仙前輩,展某有個不情之請。」

  「你可是想要一枚解藥先回開封為太后解毒?」醫仙挑眉道。

  「正是!」

  「拿去吧。」醫仙遞給展昭一個瓷瓶,笑道,「早已備好!」

  「多謝前輩。」展昭謝過醫仙,轉身走到黃干面前,遞過藥瓶道,「就請黃大人帶解藥即刻啟程回宮,為太后解毒!」

  此言一出,眾人皆是大驚。

  「展護衛……」黃干雙眼圓瞪,一臉不可置信。

  「黃大人,離七日之限還有一日一夜,此時啟程,時間綽綽有餘。」展昭道。

  黃干愣愣接過瓷瓶。

  「臭貓,你傻了不成?!」白玉堂一把將展昭拽到一旁,低聲道,「為太后解毒是何等大的功勞,你竟要拱手讓人?」

  金虔也在一旁頻頻點頭:「展大人,深思啊!」

  這一次功勞可大了,陞官發財送別墅,一切皆有可能啊!就算貓兒你視錢財為糞土,視功名如浮雲,也多少為咱這窮苦下屬爭取點福利啊!

  展昭瞅著二人,搖頭一笑:「太后無恙,開封府無恙便好,至於誰去領功又有什麼要緊?」

  白玉堂瞅著展昭的笑臉,頓時語塞。

  金虔仍不死心,繼續道:「就算展大人您不為自己考慮,也要為包大人想想啊!」

  「展某信包大人絕非貪功念利之人!」展昭俊顏一整道,「何況榆林村村民還有一日兩夜便會毒發,解毒之事又如此耗費內力,若是展昭與黃大人一同離去,萬一白兄與梅兄內力不濟,解毒不及,害了一眾村民的性命,讓展昭如何心安?」

  金虔立即消聲。

  展昭又轉身走到黃干面前道,正色道:「為太后解毒就有勞黃大人了!」

  「黃干定不負所托!」黃干抱拳,目光閃爍,滿面凝重,「黃干回宮之後,定會如實上報,展大人勞苦功高,黃干定要為展大人請一個首功!」

  展昭淡笑,一抬手:「黃大人,展某送你一程。」

  「展大人,請!」

  「請!」

  兩人並肩出門。

  「這貓兒……白爺爺才不信那姓黃的!」白玉堂抱著胳膊生悶氣。

  「到嘴的鴨子拱手送人?天下竟有這種人?!」一枝梅眯著眼睛,十分不解。

  小逸趴在門上,定定望著展昭背影,一臉崇拜之色。

  金虔立在牆邊,頭一磕一磕撞著牆皮:「陞官發財送別墅……一切皆有可能啊……」

  「毒老頭,如何啊?」醫仙瞅著毒聖,笑吟吟道。

  「哼!」毒聖拂袖而去。

  *

  在展昭、白玉堂、一枝梅輪番上陣,竭盡全力,以及醫仙的全力調養之下,榆林村的全部村民不僅解了毒,而且盡數清醒,皆可吃入流食,狀態大好,眾人皆是欣喜非常。

  只是期間發生了幾段小插曲:

  其一,金虔為顏查散換藥一事在展昭明令禁止下不得不半途終止,小逸又因一枝梅力竭無力擔任送外賣一職,不得不外出購買吃食,醫仙忙於照顧村民,白玉堂等人忙於運功,最後為顏查散換藥一事竟落在了毒聖身上。結果就是在顏查散傷口好了七七八八,可以下地走動的時候,臉皮總是時不時會散發出一種幽綠色,甚為詭異。

  其二,榆林村村民清醒後見到展昭、白玉堂二人,皆驚為天人,不顧自身虛弱無力,二話不說就跪地叩拜,但不過不知為何,拜展昭的時候呼的是「金童下凡」,拜白玉堂的時候喊得卻是「玉女臨世」,氣得白玉堂差點把剛剛救回的村民送回了閻王殿。

  其三,小逸一直心心唸唸的那個叫小丫的小姑娘,一見展昭、白玉堂二人就把小逸拋在了腦後,口口聲聲都是展大哥、白大哥,搞得小逸十分鬱悶。然後,小逸就時時抓住金虔吐苦水,搞得金虔十分鬱悶。

  總之,在黃干走後的第二日黃昏,展昭等人終於踏上了回開封的歸途。

  離去之時,榆林村一村村民是哭聲陣陣,依依不捨,看那架勢,若不是剛剛解毒,身體狀況不容許,定會搞個十八里相送什麼的。

  一枝梅一出村,就迫不及待絕塵而去,好似身後有洪水猛獸一般,看樣子是被一連串的麻煩事嚇怕了。

  醫仙、毒聖為榆林村村民留下一張補身藥粥食療方子後,也告辭離去,只是醫仙在離去之時別有深意的一臉笑意和毒聖幾次欲言又止,讓金虔十分不安。

  在青集鎮買好馬匹,三人兩馬星夜疾馳,趕了整整一夜加半日的路,總算在次日晌午來到了汴梁城外,望著遠處的巍峨城牆,三人皆有一種恍如隔世之感。

  可再往前走,三人便覺有些不妥。

  「平時此處都是熙熙攘攘出入城門的百姓,為何今日不見一人?」展昭疑惑道。

  白玉堂眯眼向城門處望了望,「城門前好像站了兩隊官兵。」

  金虔從展昭背後探出頭,費力往前望。

  隨著三人離城門愈來愈近,金虔也看得愈來愈清楚。

  城門之前,兩隊人馬八字分隊排立,一隊是身穿黑紅差役裝的開封府衙役,另一隊是身穿藍紫侍服的禁宮衛兵,兩隊中間立有二人,一人身穿紫蟒官府,面如黑炭,是開封府包大人,另一人,紅緞官袍在身,玉翅官帽,銀髮白眉,竟是龐太師。

  「包大人和龐太師?!」金虔納悶,暗道:難道是太后毒已解,龍顏大悅,皇上派包大人和龐太師前來相迎?不對啊,若是相迎,只需包大人前來便可,開封府的頭號對頭龐太師來作甚,這不是煞風景嗎?!

  十分不妙的預感。

  展昭與白玉堂也覺似有不妥,不由催馬加快了腳步。

  不多時,三人便來到城門之前,翻身下馬。

  展昭上前一步,抱拳施禮:「展昭見過龐太師,包大人!」

  金虔上前抱拳,剛要開口,不料卻被包大人一聲大喝驚去了半條命:

  「來人哪!將展昭與金虔二人綁了,擒回開封府大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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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29 23:48:56 |只看該作者
青龍珠 第十回 指揮使卑劣誣陷 無奈間御貓認罪

  風捲塵,雲壓城,汴梁城門之外,肅殺之氣瀰漫。

  展昭、白玉堂、金虔愣愣呆立門前,直直瞪著面前那位無比熟悉的黑面青天,震驚莫名。

  剛剛老包說什麼?

  說要將貓兒和咱一起綁了押送開封府大牢?!

  金虔只覺腦中嗡嗡作響,眼前一片發白,愣了半晌才回過勁兒來,將目光轉到旁側展昭臉上。

  只見展昭雙目圓瞪,俊臉緊繃,一臉受驚過度面無表情狀。

  倒是白玉堂最先回過神來,忙上前一步抱拳道:「包大人……」

  「本府命你們將展昭與金虔綁回開封府大牢!難道都未聽到不成?!」包大人卻是黑臉一沉,厲聲喝斥身後一眾衙役。

  一眾衙役面色沉痛,咬牙含淚手持繩索上前,哆哆嗦嗦將展昭與金虔捆了個五花大綁。

  展昭一動不動,面無表情任其捆綁,而金虔,除了傻眼還是傻眼。

  「將二人押回開封府大牢!」包大人又喝道。

  眾衙役悶著頭,走到二人身側,正欲押人,一旁卻有人突然出聲:

  「包大人且慢。」

  但見龐太師挑著掃帚眉,一副看完好戲滿臉趣味模樣,一步一晃走上前道:「此二人乃是違抗聖旨的要犯,應該押入天牢,為何要送入開封府大牢?」

  違抗聖旨?!

  金虔一個激靈清醒過來。

  聖旨?難道是那個七日之內需尋回青龍珠的聖旨?可不是已經讓黃干將解藥帶回……

  與醫仙毒聖分離之時,毒聖那欲言又止的神情突然冒了出來,之前那股不祥預感湧上心頭。

  唉喲,咱的耶穌天神!莫不是大師父、二師父在太后那份解藥裡做了什麼手腳不成?!

  想到這,金虔不由又瞅了展昭一眼。

  剛好對上展昭與白玉堂兩雙同樣驚疑的眸子。

  嘖,看來這一貓一鼠和咱想到一塊去了。

  就聽那邊包大人道:「龐太師,展昭與金虔是否抗旨還不甚明了,怎可貿然送入天牢?」

  「包大人,皇上已下口諭要將此二人擒拿歸案,難道你要抗旨不成?!」龐太師冷笑道,一甩長袖,提聲呼道,「來人哪,將此要犯押入天牢聽候發落!」

  一片寂靜。

  龐太師身後的禁軍侍衛竟無一人動彈。

  「都聾了不成?!本太師命你們把這兩個人押入天牢!!」龐太師三角眼一瞪,又喝道。

  「龐太師,聖上口諭乃是將此二人擒拿歸案,並未下令將此二人押入天牢。」一人上前抱拳恭敬道,正是禁軍指揮使袁庭禮。

  「袁庭禮,你什麼意思?!」龐太師氣得兩條眼袋直抖。

  袁指揮使退後一步,抱拳躬身,提聲道:「屬下謹遵聖上口諭,擒拿展昭、金虔歸案!來人,將此二人押送至開封府聽候發落!」

  袁指揮使一聲令下,立即有十數名禁軍侍衛將展昭、金虔、白玉堂團團圍住,浩浩蕩蕩朝開封府方向走去,袁指揮使自己也走到了展昭身側,比起押送,倒更像是是貼身護衛。

  這一變故,莫說一旁氣得吹鬍子瞪眼的龐太師,就連包大人都有些驚詫。

  「包拯,袁庭禮,本太師這就入宮,奏你等抗旨不遵之罪!」龐太師在眾人身後吼道。

  「不必勞煩太師,包拯這就入宮面奏聖上!」包大人也不甘示弱。

  「好、好好你個包黑子!」

  「龐太師,請!」

  不多時,便見龐太師與包大人的官轎匆匆越過押送隊伍疾奔而去,兩隊抬轎的轎伕是腳不沾地,步履如飛,拚命一般前趕。

  展昭緊蹙劍眉,定定望著絕塵而去的兩頂官轎半晌,側頭對身側員指揮使道:「袁大人,你……」

  「展大人不必多言,袁某自有主張。」袁指揮使目視前方,面無表情道。

  「……多謝……」許久,展昭才道出一句。

  「能護得展大人一時,袁某也算與諸位禁軍兄弟有所交代……」袁指揮使嘆了一口氣。

  金虔瞅了兩人一眼,暗中大鬆一口氣:哎呦俺的乖乖,幸虧這貓兒忠實粉絲袁同志出手相助,否則真被那老螃蟹弄到天牢,不死也得脫層皮。

  *

  開封府大牢乃官牢重地,平日裡除了提審關押犯人的獄卒,鮮有人出入。

  可今日,這大牢卻委實有些熱鬧。

  開封府捕快衙役,禁宮侍衛,大牢獄卒……七七八八加起來有近百人把守在一間牢房之外,將本就不寬敞的大牢擠的水洩不通。

  而那重兵把守的牢房之內,卻僅關押兩個人。

  其中一人自打進了牢間,就好似油鍋上的螞蟻一般團團亂轉,一邊轉悠嘴裡還不住嘀咕:「五成、不、七成……不、八成……九成九是解藥被動了手腳……」

  那聲音好似一大群蜜蜂一般,左邊嗡嗡嗡、右邊嗡嗡嗡,實在是吵人的緊,引得守衛衙役、侍衛獄卒頻頻側目,暗暗皺眉,偏偏牢房裡另一人卻能在如此吵雜背景音下,仍能閉目養神,坐的是穩如泰山。

  明明是行為舉止風馬牛不相及的二人,此時同處一室,倒偏有種動靜呼應之感,不可不謂之怪也。

  公孫先生趕到大牢之時,看到的就是這般景象。

  「公孫先生,太后的毒解了沒有?」金虔一見公孫先生,頓時細眼發亮,一個猛子撲上前呼道。

  展昭也立即起身,疾步走到金虔身側望著公孫先生。

  公孫先生瞅了二人一眼,嘆了一口氣道:「前日午夜,黃干攜解藥入宮為太后解毒,藥到毒解,如今太后脈搏平穩,面色紅潤,想必不日便可清醒。」

  展、金二人同時鬆了一口氣。

  「太后之毒已解,那就沒問題了……」金虔拍拍胸口。

  公孫先生聞言卻是一怔,皺眉道:「太后解毒,與展護衛與金校尉有何干係?」

  展昭、金虔同時一驚。

  「有何干係?」金虔瞪著兩個眼珠子,聲音拔高了一個八度,「干係可大了!那解藥可是展大人交給黃大人帶回汴京為太后解毒的!」

  「此話當真?!」公孫先生驚道。

  「自然是真!」金虔點頭肯定道。

  公孫先生又將目光移向展昭:「展護衛,你可否將這解藥的來龍去脈告知在下。」

  展昭點頭,便將如何遇見一枝梅、打探至榆林村,如何遇見醫仙毒聖二人,如何煉製解藥、又如何為幫一眾村民解毒而將解藥先交給黃干帶回等事簡略說了一遍,只是其中略去了「連環美人計」和黑衣殺手的兩段。

  公孫先生聽罷,白皙面色竟隱現青黑,鳳眼顯出狠絕之色,驀然提聲道:「黃干這個鳥人!」

  展昭、金虔頓時駭然當場。

  要知公孫先生乃是一介名儒,向來儒雅溫文,待人持物素以儀禮為先,此時竟然不顧形象破口大罵,實在是百年難遇之事。

  「公、公孫先生……」金虔顫著嗓子,試探叫了一聲。

  公孫先生猛一抬頭,道:「你等可知那黃干是如何說辭?」不等二人回話,又憤然道,「那黃干稱解藥乃是他獨自一人千辛萬苦尋遍名人隱士為太后求得,不但未提及你二人半句功勞,甚至……」

  「甚至什麼?!」金虔此時已經聽出苗頭,細眼隱冒紅光。

  「黃干還稱在歸京途中遇見尋訪青龍珠未果的展護衛與一枝梅等江湖匪類聯合一氣偷襲於他,意圖盜取解藥回宮邀賞,黃干拼得性命殺出重圍,才能及時將解藥送回為太后解毒!」

  一番話言罷,展昭與金虔二人皆呆愣原地,半晌無聲。

  突然,金虔倒退一步,狠狠一腳踹在牢柵之上,大罵道:「黃干這個殺千刀的鳥人!!咱問候他十八輩祖宗!」

  展昭臉色如陰雲遮日,俊顏沉寂駭人。

  「黃干如今為太后救命功臣,皇上自是對他言聽計從,加之龐太師在一旁加油添醋,聖上當下便下旨將展護衛與金校尉擒拿歸案,若不是包大人以性命擔保,極力周旋,怕是此時你二人已經性命不保。」公孫先生繼續道。

  「公孫先生,展昭願與黃干當面對質!」展昭上前一步,星目一瞪,利光四射。

  「對對,讓那姓黃的與我們當面對質!」金虔也竄了過來,怒氣衝衝道,「有榆林村一村的村民可以為我等作證,還有那醫仙、毒聖、一枝梅、白玉堂皆是證人!」

  公孫先生頷首,「二位所言包大人皆已料到,所以在你二人平安入城之後便入宮為你二人說項,求聖上下旨開堂公審此案。如今又有人證確是更好,只是……」公孫先生眉頭一皺,「二位可知醫仙、毒聖二位前輩與一枝梅現在何處?」

  「這……」金虔語塞:

  大師父與二師父向來神龍見首不見尾,而那一枝梅此次被折騰的夠嗆,此時怕是早已尋了個清淨地躲了起來,這三人向來都是隱匿藏身的好手,這一時半會兒的怕是尋不到了。

  而那榆林村的村民……

  「那榆林村距開封路途遙遠,快馬加鞭也需一晝夜方可抵達,若現在才通知重病初癒的村民前來作證……怕是來不及……」公孫先生微微搖頭。

  金虔頓時臉色一白,十分懊惱,暗道:

  這科技不發達的古代實在是不方便,若是擱在現代,電話、廣播、電視、電報、電腦隨便挑一個就可搞定!

  「唯今之計……」公孫先生緊蹙眉頭撚鬚思慮片刻,突然轉身向外走去,「在下這就飛鴿傳書當地縣丞,讓其將榆林村村民證詞記錄成供狀,然後再以飛鴿送回!」剛走了幾步,又頓停腳步,回身道,「展護衛與金校尉莫要擔心。」

  說罷,就匆匆離去,留展昭與金虔直直站在牢房之中。

  許久,金虔突然一轉身,直視展昭,目光灼灼道:「展大人,屬下有一言不吐不快,還望展大人肯准。」

  展昭心頭一跳,猛地抬眸望向金虔,雙唇開合數次,才緩緩沉聲道:「此次皆因展昭一意孤行,未聽金校尉勸解,輕信奸人,展某……」

  「展大人,您說什麼呢?」金虔眨巴眨巴眼皮,一臉莫名。

  展昭一愣:「金校尉難道不是要說這些?」

  金虔忙擺手搖頭:「展大人為救榆林村村民而不惜將到手的功勞轉增他人,此乃捨己為人高風亮節大公無私感天動地之舉,屬下敬佩萬分!」說到這,還不忘轉身擺了個膜拜造型,繼續道,「屬下對展大人的敬仰猶如滔滔江水連綿不絕,好似峻嶺南山高山仰止,猶如蕩蕩雲海層層疊疊,宛若蒼茫宇宙無邊無際……又似、又似……那個……咳咳……」

  說到這,饒是號稱汴京第一名嘴的金虔也編不下去了,只能憋出一陣乾咳。

  咳咳,平日裡咱只要說到「滔滔江水」那段就定會被這不愛聽馬屁的貓兒掐斷,為何今日咱都說的口乾舌燥牙齒打磕都沒詞了,這貓兒咋還不吱聲?!

  金虔微微側頭,偷眼望向展昭。

  只見展昭定定望著自己,一雙星眸中好似含了悠悠春水,涓涓清泉,一蕩一蕩的波光漣漪將自己籠罩其中。

  金虔只覺自己心跳驟然停了半拍,緊接著又開始狂跳一氣,好似戰鼓擂動,咚咚作響,一時間,血氣上湧,渾身發燙,忙撤回目光,轉身背對展昭默背心經。

  波若波羅密、波若波羅密……不、不對,是色即是空,空即是色……色不……色不什麼來著……哎呦呦,這貓兒今個是怎麼了,貓兒眼的殺傷力竟然如此驚人?!

  「金校尉剛剛說有話要講,不知是什麼?」展昭聲音從背後傳出。

  一切不適瞬間消散,一股勃然怒氣充斥胸膛,讓金虔頓時氣勢大增,雙手一叉腰,猛一吸氣,厲聲叫罵道:「你丫的滿嘴放屁的黃鼠狼,以後生個兒子定然沒屁眼——」

  淒厲音色瞬間傳遍大牢各個犄角旮旯,頓把牢外侍衛、牢內犯人震得風中凌亂。

  而金虔身後的展昭,俊雅面容上卻浮現出一抹淡淡笑意,淡得連展昭自己也未曾發覺,不過一瞬便被牢房內的冷風吹散,消逝無蹤……

  *

  二日一大清早,展金二人便被牢頭孟樂領至開封府大堂之外等候包大人傳喚。

  可待二人一來到大堂之外,便覺大大不妙。

  大堂前院之內,皇家禁軍侍衛林立,龍冕太監宮女一應俱全,到處金燦燦一片。

  此等陣勢只說明一件事——聖駕親臨!

  一旁孟牢頭悄聲對展昭、金虔道:「聽說昨夜包大人在皇上寢宮外跪了整整一夜,才求得皇上下旨升堂公審二位,待會上了堂,您二位有什麼冤屈可定說個清楚明白。」

  「當然、當然!」金虔頻頻點頭,乾嚥了兩口口水,又偷眼望了一眼身側的展昭,只見展昭腰桿筆直,神色如常,是標準的泰山崩於前而面不改色的造型。

  嘖,這貓兒果然是見過大場面的,心裡素質和咱確實不在一個水準。

  「金校尉,一會上堂之後,一切皆以展某所言為準,你莫要多言!」突然,展昭轉目,瞪著金虔肅色正言道。

  「誒?」金虔一愣,隨後立即點頭狗腿道,「那是自然、那是自然!屬下一切皆以展大人馬首是瞻,絕對不亂說一個字!」

  展昭斂目點頭。

  「升堂!」

  「威武——」

  「傳展昭、金虔上堂——」

  展昭率先而行,金虔緊隨其後走上大堂,一邊走,一邊小心翼翼觀察堂上的氛圍,暗自揣摩:

  大堂正中,黑臉包大人一位,旁側書案後,白面公孫竹子一枚,四大金剛四角站立,乃是常見陣容,只是在包大人右後方多了兩位高端旁聽人員。

  右邊那位,玉帶龍袍,玉顏清眸,正是當朝最高領導人、當朝天子仁宗同志;左邊那位,紅袍繡蟒,銀髮倒眉,竟是包大人的宿怨對頭,天子的老丈人龐太師。

  問題是仁宗老兄面色頗為不善,老螃蟹卻是一臉勝券在握,而包大人的臉色是反常的泛白,公孫先生則是反常的泛黑——不吉啊十分不吉!

  二人來到大堂中央,撩袍下跪道:

  「展昭叩見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參見太師,包大人。」「金虔叩見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參見太師,包大人。」

  「啪!」驚堂木猛擊桌案,聲音響徹堂內堂外。

  「展昭、金虔,你二人可知罪?!」包大人喝道。

  金虔不由一個哆嗦,不知為何竟突然想起與秦香蓮第一次過堂時的不吉利場景。

  「展昭不知身犯何罪!請大人明示!」展昭直身跪地,朗聲道。

  「你二人未能七日之內尋回青龍珠以解太后之毒,便是犯下抗旨不遵的大罪!」包大人厲聲道。

  「回大人,展昭雖未能在七日之內尋回青龍珠,但卻尋得江湖上享有盛名的醫仙、毒聖二位前輩高人為太后制得解藥,並請禁軍副指揮使黃干大人於前日帶回宮中,正好是在七日之內。」展昭星眸一抬,正色道。

  「哼哼,簡直是一派胡言!」上座的龐太師冷笑一聲,「那解藥分明是黃干歷盡千辛萬苦尋來為太后解毒,與你二人何干?分明是你信口胡說!」

  包大人眉頭一皺:「龐太師,期間是非曲直包拯自會問個明白,請太師稍安勿躁。」

  龐太師嗤笑一聲,倒真不再言語。

  上座天子卻是面色更沉。

  「來人,請黃指揮使上堂!」包大人提聲道。

  「請黃指揮使上堂——」

  不多時,就見一人匆匆走入大堂,額頭上纏了一圈繃帶,隱透血跡,屈身跪拜道:「禁軍副指揮使黃干叩見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

  「黃愛卿不必多禮,平身吧。」天子仁宗頷首,溫言道。

  金虔頓時心頭一涼,暗道:不妙啊不妙,看來如今這黃鼠狼在皇上面前的地位十分之高啊!

  「謝皇上!」黃干起身,又朝龐太師與包大人抱拳道,「黃干見過太師、包大人。」

  「呵呵,黃大人不必多禮。」龐太師樂道。

  包大人微微頷首,問道:「黃指揮使,展昭剛剛曾道太后的解藥乃是他尋得二位前輩高人製好,並請你帶回禁宮為太后解毒,你可有異議?」

  「回包大人,解藥乃是黃干尋隱士高人制得,尋解藥途中,黃干從未見過展護衛!」黃干抱拳,一臉義正言辭,「反倒是在攜解藥歸京途中,遇到尋青龍珠未果的展護衛與那欽命要犯一枝梅等人一起欲搶奪解藥回京邀功,黃干拼得性命才衝出重圍,及時回京為太后解毒!請包大人明察!」

  一堂靜寂。

  展昭雙拳哢哢作響,幾乎捏碎。

  金虔氣得眼皮亂跳。

  奶奶的,若不是此時是在大堂之上,若不是還有皇帝老兒在場,咱定要罵他個狗血淋頭,呸他個遺臭萬年,踹他個生活不能自理!

  包大人面色陰沉,利目半眯,半晌才繼續問道:「敢問黃指揮使,你所言可有證據?」

  黃干一臉無辜:「黃干將解藥帶回,又為帶傷為太后運功解毒,如今太后毒性已解,不日便可清醒,這便是天大的證據,包大人怎又問黃干要證據?」頓了頓,又低頭瞅了一眼展昭,突然一臉恍然大悟道,「啊,黃干竟然忘了,展護衛乃是包大人的左膀右臂,如今玩忽職守,抗旨不遵,性命堪憂,難怪包大人要想方設法為其脫罪。不過……」黃干又一抱拳,一臉正氣,「如今有皇上、太師二人在此,黃干縱使有天大的膽子也不敢欺君枉上,只能實話實說,還望包大人海涵!」

  一席話說罷,開封府上下頓時怒氣翻滾,瞪著黃干的數道目光如劍似刀,恨不得能將他刺穿了。

  展昭膝下地磚哢嚓一聲裂開一個口子,周身冷氣四溢。

  金虔牙齦組織開始扭動。

  古代十大酷刑是什麼來著?剝皮腰斬五馬分屍凌遲活埋……咱要在這黃鼠狼身上全都試個遍!

  上座的龐太師嘆了一口氣,一臉惋惜道:「素聞包大人審案公正嚴明,絕不徇私,如今看來,也不過爾爾。」

  皇上臉色又是一沉。

  包大人臉色一僵,啪得一聲拍響驚堂木:「黃指揮使,你休要巧言其它,擾亂公堂!」

  「包大人教訓的是,黃干失禮了。」黃干恭敬一抱拳。

  「包卿,黃干所言不無道理,展昭為包卿下屬,由包卿審問確實不妥,不如將此案移交大理寺……」皇上皺眉開口道。

  「皇上!」包大人猛得起身,轉身撩袍下跪道,「包拯自為官以來,審案斷案絕無徇私之處,此案,包拯定秉公辦理!」

  「這……」皇上望了一眼龐太師。

  龐太師一挑眉:「皇上,既然包大人都如此保證了,我們何不看看包大人如何秉公辦理,絕不徇私!」

  皇上點點頭:「也好,包卿繼續審案吧。」

  「謝皇上!」包大人回身落座,目光掃過堂下三人,「展昭,你剛剛所言,可有證據?」

  一堂靜寂。

  展昭直身而跪,垂首斂目,毫無聲息。

  「展昭!本府問你話,你可聽到?」包大人又提高幾分聲音。

  「展大人……」金虔趕忙悄悄拽了拽展昭的袖角。

  展昭喉結一動,緩緩抬首。

  「回大人,展昭有證人。」

  「證人何在?」

  「兩位製藥前輩、榆林村一村村民、陷空島白玉堂皆可為證!」

  「來人哪,傳白玉堂上堂!」

  「傳白玉堂——」

  話音未落,就見一人攜風匆匆而至,白衣勝雪,俊容冷顏,撩袍單膝跪地:「草民白玉堂叩見皇上萬歲,見過包大人,見過太師!」

  最後的「見過太師」四個字幾乎是從牙縫裡擠出來的。

  「你就是白玉堂?」包大人還未開口,皇上倒先說話了,瞅著白玉堂,微微點頭,「確有俠客風範!」

  「皇上,此人乃是草寇出身,行事乖張,出手狠辣,絕非善類。」龐太師一臉怒容,咬牙切齒道。

  金虔眼皮一抖:嘖,這老螃蟹八成是想起被那四隻耗子折騰的面目全非的太師府了。

  不過看來皇上對白耗子甚有好感,白五爺,趕緊拋兩個桃花眼過去把天子同志電暈,沒準天子同志一暈乎就站到咱們這邊了。

  想到這,金虔趕忙向白玉堂遞眼色。

  這一看,卻是一愣。

  只見白玉堂定定瞅了自己一眼,桃花眼一暗,又望了展昭一眼,俊顏瞬時凝冰,四周溫度驟降。

  哎呦呦,這白耗子和貓兒混久了,什麼不好學,偏學「冒殺氣」這招?

  金虔搓了搓胳膊上的雞皮疙瘩。

  「皇上,白玉堂雖是江湖人,但也知信義為何物,不比某些人,身為朝廷命官,卻是忘恩負義,厚顏無恥之徒!」白玉堂冷聲道。

  皇上臉色頓時有些難看。

  「放肆!」龐太師一拍扶手,跳起身喝道,「白玉堂,你竟敢在皇上面前污衊朝廷命官,簡直是放肆、放肆!」

  「白玉堂,休要無禮!」包大人一拍驚堂木喝道。

  「包大人!」白玉堂一抱拳,朗聲道,「白玉堂只是實話實說!」

  「此話怎講?」包大人緩下幾分聲音道。

  白玉堂桃花眼一瞪,厲聲道:「解藥乃是展護衛與金校尉求醫仙、毒聖二位前輩制得,展護衛不過是請黃干將解藥先行一步帶回,以免貽誤太后解毒,那黃干臨行之時信誓旦旦說絕對會將展護衛與金校尉之功稟告皇上,為何如今卻莫名其妙變作他一人之功,這豈不是忘恩負義、厚顏無恥之徒?!」

  一席話說罷,黃干、龐太師臉色泛黑,皇上若有所思。

  金虔側目,瞅著白玉堂的目光多了幾分敬佩:

  想不到這白耗子口才不錯啊!

  「依你所言,既是他二人尋得高人制得解藥,為何不親自護送,反要請黃指揮使帶回宮中?」包大人問道。

  「大人可知那解藥若想發揮效用,須有內功高深之人將運功解藥藥性催動,否則解藥便如廢品一般。」白玉堂問道。

  包大人點頭,望了一眼皇上:「黃指揮使為太后解毒之時也是如此。」

  皇上微微點頭。

  白玉堂神色一暗,道:「但大人又是否知曉,那榆林村一村三十多名村民皆身重奇毒,毒性與太后之毒相同,皆是危在旦夕。」

  「什麼?!」皇上一驚。

  白玉堂一抱拳:「包大人,在解藥製成的第二日便是村民毒發之時,運功解毒又是十分耗費內力之事,又要救一眾村民姓名,又不能延誤太后解毒,展護衛才請黃干先行帶回解藥,自己卻留在榆林村幫村民運功解毒。」

  說到這,白玉堂瞅了一眼展昭,神色一凜,「敢問包大人,天下誰人不知救太后一命是頂天的功勞,何人不為搶此等功勞而煞費心機,可偏有人為救百姓性命,將此天大的功勞拱手讓人,而如今這為民為君之人,如今卻被誣身陷囚籠,實在是令人心寒!」

  朗朗嗓音,如今卻帶了些淒涼,聽得眾人心頭不由一揪。

  白耗子,說得好!金虔暗自捏拳。

  再看堂上眾人,包大人一臉贊色,開封府一眾皆是敬佩,皇上望著展昭的臉色也明顯緩下幾分。

  但是……

  那龐太師卻是一臉不以為意,依然是得意洋洋。

  而那黃干,卻是冷笑一聲,抱拳道:「啟稟皇上,此人與那展昭素來交情匪淺,所做所言皆是替展昭脫罪,絕不可信!」

  「黃干!你莫要欺人太甚!」白玉堂厲聲喝道。

  「怎麼,讓黃某說中了,惱羞成怒?」黃干一歪頭,挑眉道。

  「你!」

  啪!

  驚堂木驀響。

  「公堂之上,休要私下爭執!」包大人大喝一聲,頓了頓,又道,「白玉堂,你剛剛所言可有他人為證?」

  「醫仙、毒聖二位前輩皆可為證。」白玉堂抱拳道。

  「他二人現在何處?」

  「這……」白玉堂皺眉,「二位前輩製好解藥後便不知所蹤……」

  「那便是無人對證!」龐太師敲著木椅扶手,悠然道,「話說回來,天底下到底有沒有這這麼兩個前輩,還不一定呢!」

  「還有榆林村……」白玉堂又道。

  可剛說了半句,卻被黃干打斷。

  只見黃干雙手抱拳,一臉委屈:

  「皇上,既然此人言之鑿鑿說展昭乃是為了救助榆林村一村村民才未能親自送解藥,不如就請皇上派人去榆林村查個明白!也可還屬下一個清白!」

  此言一出,眾人無不色變。

  包大人雙目圓瞪,公孫先生提筆驚呆,展昭、白玉堂直望黃干,面色驚詫。

  金虔更是臉色慘白。

  這黃鼠狼竟然自己提出讓榆林村村民前來作證一事?!為何?那榆林村村民一來,黃干一套謊言定是都要露餡,這黃鼠狼為何要自己往槍口上撞?!除非……壞了、壞了!定他早知道榆林村的村民來不了,所以才敢……難道、難道那一村村民已經被滅口……

  想到這,金虔渾身汗毛倒豎,竟是不敢再想下去。

  「黃指揮使說得有理,包卿,就派人去榆林村查一查吧!」皇上點頭道。

  包大人起身,施禮道:「啟稟聖上,包拯昨日已派飛鴿傳書請當地縣丞查訪,想必一個時辰之內必有回報。」

  「好,那就等等。」皇上點頭。

  「臣遵旨!」

  之後,便無一人言語,堂上堂下安靜異常,眾人呼吸清晰可聞。

  金虔跪在地上,彎腰弓背,望一眼龐太師——得意洋洋,再看一眼黃干——嘴角歪笑,但覺不祥預感鋪天蓋地而來。

  小逸,顏查散,榆林村一眾村民,清晰的,模糊的,張張面容從眼前飄過……晃得金虔兩眼發酸,焦距模糊……

  突然,一隻手抓住了金虔手臂。

  手掌冰涼似鐵。

  順著手臂望上去,熟悉的俊朗面容,不熟悉的凝重表情,還有……那一雙眸子,赤紅一片,如血色琉璃,滴紅驚心。

  金虔驟然警醒。

  若是、若是榆林村的村民真有個不測,那貓兒和咱豈不是就被扣上了抗旨不遵,欺君枉上的罪名!

  天哪!難道今日咱和貓兒的小命就要交代在這兒了?!

  「稟大人——去青集鎮榆林村的信鴿回來了!」一個衙役衝上堂高聲道。

  包大人猛得起身:「可有回信。」

  「有!」衙役兩步上前,呈上一張信紙。

  包大人急忙接過,展信一看,頓時面色一僵。

  「包卿,信上如何說?」皇上問道。

  包大人臉上肌肉抖動,向來沉穩聲線竟微微顫抖,「啟稟聖上,縣丞回信說榆林村空無一人,乃是一座空村……」

  金虔倒吸一口涼氣,只覺渾身上下霎時變作冰涼。

  「什麼?!」白玉堂桃花眼崩裂,驚呼道。

  「什麼為榆林村村民解毒,分明是展昭為了脫罪與這些江湖敗類串通一氣編造的藉口!」龐太師冷笑聲聲道,「號稱明察秋毫的包大人竟能被如此拙略的藉口所矇騙,皇上,看來是包大人關心則亂,無法明斷是非了!」

  皇上臉色難看至極,沉聲道:「包卿,你口口聲聲說展昭乃是冤屈,跪了整整一夜求得朕下旨公審展昭此案,如今朕旨也下了,堂也升了,可一堂審下來,說得竟是些捕風捉影,毫無根據的託辭,這叫朕如何信服?!」

  「皇上!」包大人直身跪地,抱拳提聲道,「此案蹊蹺非常,榆林村一村村民莫名失蹤,其中必有隱情,還望聖上寬限幾日,待臣查明真相……」

  「查明真相?!」龐太師陰聲道,「前日黃指揮使回宮為太后解毒後稟明一切時,包大人求聖上待展昭等人回京查明真相;待展昭回京,你又求開堂公審查明真相;今日來到堂上,展昭等人根本就是無憑無據信口雌黃,你竟敢還敢提什麼查明真相?!真相明明就擺在眼前,難道你當堂上的人都是瞎子不成?!」

  包大人猛一抬頭:「皇上,此案另有隱情,還望……」

  「隱情?隱情就是你包大人要包庇那展昭吧!」龐太師一挑眉。

  皇上眉頭一皺。

  「皇上,此案案情牽涉極廣,又涉及太后,包拯只求能查個清楚明白……」包大人忙抱拳道。

  「明白、明白!只要還了你們開封府的人的清白,自然都明白了!」龐太師陰陽怪氣道。

  「夠了!」皇上沉聲一喝,「包拯,朕已三番四次給了你查明案情的機會,今日若是你沒個交待,朕定要問你個包庇下屬、徇私枉法之罪!」

  此言一出,堂下眾人無不大驚失色。

  金虔雖是跪在地上,但也覺腿腳發軟,頭頂冒星。

  壞了、壞了,老包自執掌開封府以來,都是以鐵面無私這塊金子招牌闖天下,如今竟被聖上扣上「徇私枉法」的罪名,豈不是名譽掃地。

  握著自己手腕的那隻手掌突然一緊,然後緩緩鬆開。

  金虔心頭一跳,轉眼望去,只見展昭斂目收顎,不知何時又恢復成一臉平靜,但金虔卻是心頭一陣亂跳,好似被鬼上身一般背後陣陣發涼。

  突然,就聽上座皇上驚詫呼道:「包拯,你!」

  金虔忙轉目望去,又是一驚。

  只見包大人雙臂高高舉起,雙手奉上的竟是自己頭頂烏紗,沉聲道:「皇上,展昭自入職開封府以來,一直兢兢業業、出生入死、為國為民、恪盡職守!包拯信展昭絕非搶人功勞,無言無信之人,包拯願以頭頂烏紗、項上人頭作保,求皇上再寬限三日,待包拯查明真相。」

  「包大人真是本朝愛護下屬的典範啊,為了一個小小的護衛,竟然連官職性命都不要了,包大人莫不是要以此要挾皇上不成?!」龐太師一旁掩口乍呼道。

  「包拯,你、你你!!」皇上猛得站起身,瞪著眼前手舉烏紗的一品高官,氣得面色鐵青,渾身直抖,「你堂堂一品大員,竟將官職當作兒戲,包拯,你可還將朝廷放在眼裡?!」

  「明知太后解藥一案事出蹊蹺,可本府卻無法查個水落石出,連展護衛的清白都無法證實,還有何顏面執掌開封府?!」包大人利目一瞪道。

  「好、好你個包拯!難道真要朕罷了你官職,要了你的腦袋?!」

  「包拯只求皇上能再寬限三日!」

  「包拯!」

  金虔在堂下看得是冷汗森森:

  完了、完了,老包都擺出要拚命的陣勢了,瞧這形勢,我等的性命是千鈞一髮,危在旦夕啊!

  怎麼辦?怎麼辦!嘖,實在不行,就去尋那一枝梅……不成、不成,一枝梅乃是盜取青龍珠的頭號嫌犯,如今嫌疑未除,若是讓他來作證,豈不是恰好證明我們與朝廷欽犯狼狽為奸,又加一條抗旨不遵,私放欽犯的罪名。

  還是找二位師父來比較靠譜……問題是怎麼找?從來都是那兩個老傢伙找咱,咱從來不知道他們的行蹤啊!啊呀呀,若是他們留個手機號就好了啊啊啊……

  金虔此時是急的一腦袋漿糊,滿腦門汗珠子,想的腦細胞都要爆炸了,轉頭正欲尋展昭商量對策,卻突覺舌頭一僵,嘴巴張合了半天,竟半個字也吐不出來,不由大驚失色。

  貓兒點了咱的啞穴,為何?!

  但見展昭緩緩啟目,微微側顏,望著自己,清朗眸中倒映出金虔一張目瞪口呆的怪表情。

  突然,展昭微微勾唇一笑,若朝日出雲,曇花一現,轉瞬即逝,再一望,展昭已是一臉肅然,抬手抱拳,朗聲道:

  「啟稟皇上,展昭知罪!」

  什麼?!

  金虔驚得心肝脾肺腎同時一顫。

  堂上眾人也同是面色驟變。

  包大人、公孫先生驚駭難抑,皇上臉色沉黑,龐太師微顯遺憾,黃干喜上眉梢。

  白玉堂急聲大呼:「展昭,你胡說八道什麼?!」

  卻見展昭恭恭敬敬向堂上叩首道:「展昭未能在七日之期內尋得青龍珠,已是抗旨不遵守之罪,請皇上降罪!」

  此言一出,金虔嚇得幾乎昏死過去!

  怎、怎麼回事?!這貓兒是吃錯藥了還是怎的?咋就突然認罪了?

  就算榆林村的證人九成九已經被人滅口,就算二位師父毫無蹤跡,就算一枝梅這個人證毫無用處,就算皇上今天非要將我等入罪……就算事事對我方不利,但就憑老包拚死一抗,多少還能爭取……

  慢著!

  金虔身形劇烈一晃,猛一抬眼,望著跪身摘帽的包大人,又望向一臉平靜無波的展昭,突然明白了……

  眼前之人,是御前四品帶刀護衛展昭,是開封府的展昭。

  眼前之人,會查案、會擒凶、會抓賊、會巡街、會用「美貓計」,會偶爾鬧鬧小彆扭,受傷時會瞞住他人一個人悄悄躲起來舔傷口,會以自己的性命保護包大人……卻獨獨不會……讓包大人為了自己以身犯險……

  此人……此人就是一隻認死理、鑽牛角尖的倔貓……

  金虔心口一抽,只想大呼一句經典台詞「冤枉!」,可嘴巴大張大合數次,最終仍是毫無半絲聲音。

  這邊金虔無法出聲,那邊卻有人火上澆油。

  「包大人,展昭既已認罪,你還不判?!」龐太師眯著一對三角眼道。

  「包拯,展昭已認罪,你還有何話說?」皇上冷聲道。

  包大人自剛剛展昭認罪開始就好似呆了一般,如今突然聽到二人所言,猛然回神,又朝皇上叩首道:「皇上,請皇上……」

  「大人!」展昭突然出聲打斷包大人所言,「請包大人依法治罪!」

  「展……」包大人怒目回首望向展昭,卻突然愣住。

  只見展昭定定望著包大人,雙眉疏朗,眸子清亮若水,竟是一臉輕鬆坦然。

  「包大人,抗旨不遵,置太后於險境,該當何罪?」龐太師慢條斯理問道。

  包大人默然無聲。

  「包拯?!」皇上提聲。

  包大人喉頭一動:「當處斬刑。」

  堂上響起一片倒抽涼氣之聲。

  「包大人?!」白玉堂呼道,「展昭無罪,包大人怎麼……」

  「白玉堂,公堂之上休要放肆!」展昭猛一回首,厲聲喝道。

  「展昭!」白玉堂急的幾乎跳起來。

  「既然如此,包拯,你可還有話說?」皇上沉顏回坐。

  包大人默默起身,緩緩戴上烏紗,坐於案後,提起驚堂木,胳膊顫了幾顫,才硬生生拍下。

  「啪!」響聲響徹一片死寂的大堂。

  「堂下聽判,展昭、金虔抗旨……」

  「大人!」展昭突然打斷包大人所言,抱拳道,「金虔不過是奉展昭之命行事,抗旨不遵與其並無干係,請大人明查!」

  金虔雙目驟睜,急轉頭瞪向展昭。

  只見展昭一臉肅色,坦然望著堂上。

  滿堂寂然。

  許久,就聽皇上嘆氣道:「罷了……」

  「啪!」驚堂木落下,包大人顫音響起:「堂下聽判,展昭抗旨不遵,判……判斬刑……明日午時問斬……」

  「包大人且慢!」龐太師突然冒出一句,「展昭如此罪行,理應判鍘刀之刑,當堂賜他一個虎頭鍘,怎麼還要拖到明日?」

  「龐太師,你莫要欺人太甚!」包大人拍案而起,朝龐太師厲聲喝道,一雙虎目猶如燃火藏電。

  龐太師被包大人瞪得一個哆嗦,急忙望向身側的皇上。

  皇上闔目掐著眉頭:「罷了,展昭在開封府供職多時,就給個特例吧。」

  「多謝皇上……」包大人抱拳,又回身落座,頓了頓,繼續道,「……金虔削去從六品校尉官職,逐出開封……」

  龐太師嗤笑一聲,黃干一臉得意。

  包大人閉眼不忍再看。

  公孫先生雙唇顫抖不止,四大校尉幾乎昏倒,白玉堂雙眼迸裂。衙役中,有人驚呼,有人哽咽,有人掉了手裡的傢伙……

  一片混亂之中,只有一灰一藍兩道身影直直跪在堂下,未動一分。

  金虔細眼直勾勾盯著身側的筆直藍影,思慮竟是前所未有的清明……

  升堂之前,命咱莫要多言……

  認罪之時,點了咱的啞穴……

  這、這貓兒莫不是一開始就打算讓咱置身事外,獨自擔下所有罪責……

  不連累包大人……不連累開封府……不連累……咱……

  不、不成!開封府上下還指望他的「美貓計」增加福利,咱還指望他的「貓兒臉」去市集砍價,白耗子還沒和他分出勝負,貓鼠大戰的段子絕對能賣出前所未有的高價……

  「王朝、馬漢,將展昭押入大牢,明日問斬!張龍、趙虎,將金虔轟出府衙!」包大人壓著嗓子道。

  金虔驟然抬首,滿目驚顫。

  堂上霎時沉寂,四大校尉卻無一人聽命上前。

  包大人猛一提聲:「王朝、馬漢、張龍、趙虎!」

  仍是無人動彈半分。

  突然,展昭躬身叩首,提聲道:「展昭告退!」

  言罷,竟自己起身朝堂外走去。

  「!!」

  金虔耳邊嗡得一聲,雙膝跪地竄前一步,死死抓住展昭袖口。

  展昭身形一滯,足下腳步一頓,不過一瞬,衣袖一擺,甩開金虔雙手,徑直走出大堂。

  金虔縮在原地,愣愣瞪著展昭離去方向,渾渾噩噩間,只覺自己心口宛若被刀剜去一塊,鈍痛難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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