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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官不聊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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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它小說] 一枚銅錢 -【臘月初八異事錄】《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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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6-13 00:17:41 |只看該作者
第 40 章

  關押那太監的地方藏得十分好,連陸無聲都意外雲照想得這麼周全。那地方並不算偏僻,甚至可以說有點顯眼,然而這屋子寬大,床離門非常遠,進了門還得走十餘步才能看見窩在角落的床。而這是間廢棄的屋子,早就沒有人會進來。
  
  那太監被五花大綁綁在床柱上,嘴被塞了個嚴實,連哼都哼不大聲,咿咿呀呀地發著求救聲,讓人聽了以為是老鼠在屋內打轉。
  
  他醒來後一直在掙扎,試圖脫身,可誰想這繩子將他捆得嚴實,都陷進了肉裡,勒得他肉疼,狼狽不堪。
  
  「吱呀。」
  
  門被打開的同時,屋內聲響立刻消失。陸無聲往裡看去,唯有滿滿塵埃,像間廢棄的屋子。只是那聲響他也聽見了,不知道的以為是老鼠,但他知道裡頭藏了什麼,這噤聲的舉動,聽起來像是聰明人所為。
  
  他握著雲照的手往裡面走,拐了個彎,就看見那個太監了。
  
  太監一瞧見他,雙目瞪圓,又開始掙扎。等瞧見雲照,頓露驚恐。
  
  陸無聲偏頭好奇問道:「你對他做什麼了?」
  
  「本來是想切他命根子的,結果發現他的命根子早就被人切了,然後我想既然都沒什麼可以威脅的了,乾脆就殺了他。可是呀,他竟然沒出息地暈了過去。」雲照無奈道,「但我喜歡看人慘叫驚怕,所以就想等他醒了再動手。誒?你隨身帶的匕首呢,借我一下。」
  
  太監兩眼一翻,腦袋一歪,又「暈」了過去。
  
  可他明顯感覺到有人正甩著刀子朝他走來,甩得刀風呼呼地吹。他猛地睜眼,刀子已經抵在了他的鼻尖,他嚥了嚥口水:「你知道我是宮裡的人……」
  
  「那你應當知道她是我什麼人,也同樣下殺手,不是嗎?」陸無聲蹲身在他面前,仔細打量這張臉,細看還是能瞧出他是太監的,太過白淨,一點鬍子青渣都不見。萬曉生開始沒看出來,大概是因為他沒有接觸過太監,所以沒有往那方面想,「你剛才看我的眼神,明顯是認得我。像你這樣能被派出宮辦事的人,一定不笨,那要殺一個人,定然會查清楚她的身份。我和雲雲的關係只要認得我們的,都知道,雖未定親,她卻是我半個未婚妻。所以就算她殺了你,我也有辦法為她掩蓋這件事,你應該很清楚。」
  
  太監原本還心有僥倖,讓她放過自己,但陸無聲這樣一說,他瞬時沒了底氣和自信。見刀子已經將鼻尖刮破,親眼看著血珠從鼻子滲出,他張嘴道:「你們要問什麼?」
  
  雲照眨眼:「我不想問了,只想殺你。」
  
  「……我是誠心的!!你要問什麼,你說!別毀我的臉!」
  
  雲照撇撇嘴,妖裡妖氣的,命都要沒了還在乎這張臉,她故意道:「不啊,我不想問,我就是想殺了你洩氣,讓你嚇唬我。」
  
  刀子又戳了戳,嚇得太監尖叫起來:「饒了我吧!陸少爺,陸少爺?!」
  
  陸無聲握住雲照的手腕,拿回匕首不讓她再玩,他盯著他說道:「我就問一句,是誰指使你的?」
  
  太監張嘴要說,突然一枚飛鏢破窗而入,掃著疾風刺向那太監的眉心。陸無聲幾乎是在聽見風聲之際就握匕首循跡拍去,準確無誤地將飛鏢拍落在地。可就在那剎那,又飛入三枚飛鏢,全都往那太監刺去。
  
  雲照一驚,將披風甩出,這太監不能死!就差一步了,他決不能死!
  
  似有奇蹟,那飛鏢竟被披風擋住了,另外兩枚被陸無聲攔下。雲照剛鬆了一口氣,卻覺耳邊涼颼颼,臉略覺疼痛,餘光只見一枚飛鏢閃過,以十分隱蔽的方式從她耳邊滑過,刺入太監眉心中,頓時見了血,再看,太監眼裡已經沒了光澤,死了。
  
  陸無聲怕再有埋伏,將雲照護進懷中,警惕看去,等外面完全沒了聲音,確定那人已走,他才鬆開雲照:「方才那人,只怕就是秦融,他的身手和輕功我觀察過,的確是……雲雲?」
  
  懷中人臉色發青,臉頰那道血痕已經發黑,凝結的血珠竟都是黑色的。雲照神色恍惚,還抓著他的袖子吃力道:「看看他死了沒,他不能死的。」
  
  太監已然沒了生氣,而雲照的情況也不太妙。
  
  陸無聲拿出解毒的藥丸,這藥丸能解一般的毒,有奇效。但雲照服用後,卻沒有絲毫好轉,再看那太監,似是劇毒,他的臉已經黑如炭火,連脖子都開始發黑。陸無聲頓知不妙,俯身將雲照抱起,就往外面跑去。
  
  雲照倒沒感覺到疼,就是臉上麻得很,她咧了咧嘴,發現連笑都笑不出來了。
  
  那傷口一定很深。
  
  要破相了。
  
  她想去摸摸有多深,可手抬不起來,視線也模糊不清:「陸無聲……我看不見你了……」
  
  「天黑了,等一會,我們回去,去把燈點上。」
  
  雲照腦子迷迷糊糊的,都想不起來剛才做了什麼,眼睛時而能看見點點光芒,時而又晦暗不明。突然她聽見陸無聲在急急敲門,還在喊大夫開門。
  
  此時正是家家戶戶用晚飯的時辰,各家鋪子才剛關上門,陸無聲一敲,又是藥鋪,都是做救人的事,不多久就有人來開門,也不責怪他敲得狠,一見這架勢,忙讓他送人進來。
  
  陸無聲將雲照放下,她的眼睛已經不會動,只睜開一條縫,隱約見光。
  
  「中毒,劇毒啊。」大夫只瞧了一眼,連針都不敢下,「老夫解不了這毒,公子快將這姑娘送到別的大夫那去,興許有救。」
  
  既是劇毒,那雲照很有可能在路上就毒發身亡,更何況隨意亂動,毒素蔓延得更快。陸無聲家中有大夫,平時小病小痛家裡的大夫就能治好,也不知道哪裡有名醫,所能想到的,唯有宮廷御醫,可宮門遙遠,要去太醫院需要花費三刻,雲照怎麼能撐得住。
  
  「大夫,你只管解毒,哪怕能清除半分毒素。」陸無聲額上已滲出冷汗,強壓心頭驚懼,「這附近哪裡有名醫,我去請來。」
  
  大夫細想一番,說道:「街尾那有位宋老大夫,醫術倒也可以。」
  
  旁邊的婦人瞧他一眼,似在責怪丈夫砸自己的招牌。大夫對她輕輕搖了搖頭,人命關天,哪裡還有什麼同行避嫌,救人要緊。
  
  陸無聲俯身對雲照耳語,也不知道她是否能聽見:「雲雲,你等我回來。」
  
  雲照的手腳僵硬,身上的熱氣漸退,似化作了寒冷冰刃,一刀一刀地剜在陸無聲的心上。他心下一狠,離開藥鋪,往街尾疾奔而去。
  
  寒夜冰冷,飄雪不止,一層一層地鋪在屋簷瓦礫上,將街道鋪得一片銀白,又冷又滑。
  
  陸無聲快至街尾,卻見門已關上,恰好鄰人出來倒泔水,見他敲門,便道:「大夫不在家,他一早就去喝喜酒了,公子改天再來吧。」
  
  陸無聲一愣,似一把大斧劈入肺腑。那毒看起來並非普通人能解,往返皇宮肯定來不及,而且進宮流程繁多,只怕沒有半個時辰都搬不出一個御醫。
  
  拖得越久,雲照就越危險。
  
  他突然想起還有一個辦法可以救雲照。
  
  讓她回去!
  
  對,趁她還有意識,他又在身邊,那讓她回去吧。
  
  他們到底還是熬不過這個年。
  
  然而只要能重來,就有命繼續。只是這一回,又得她一個人回去,再重新經歷一遍,一個人煎熬。
  
  陸無聲不忍、不捨,可這麼做至少能保證雲照可以安然健康地活下去。
  
  「陸大人?」
  
  聲音陌生,但腔調沉穩有力,在雪夜中聽來,頗有感染力。陸無聲頓步往那看去,一輛馬車正停在附近,一人正踏在馬凳上下來,步伐穩健,連冷冷冰雪都不能掩蓋他周身的優雅。
  
  陸無聲一頓:「三皇子?」
  
  趙焱朝他微微點了點頭,說道:「大雪中見你匆忙,所為何事?」
  
  陸無聲心繫雲照,不願多浪費半分空閒,說道:「臣還有要事在身,改天再跟三皇子請罪,告辭。」
  
  「放肆!」
  
  旁邊一名宮人喝聲,要上前訓斥,趙焱看他一眼,那宮人心頭一怯,便退下了。趙焱說道:「陸大人還有事要忙,就去吧,改日再見。」
  
  陸無聲提步要走,餘光卻見那馬車另一面隨行的數人中,有一抹藏青色藏在裡面。他不由頓步,仔細看去,瞬時如見春景,那分明是太醫的衣服!
  
  皇子出遊,有太監護衛相隨,御醫更是不可缺少,他怎麼就沒想到。
  
  「陸大人因何事駐足?」趙焱好奇問道。
  
  「三皇子。」陸無聲作揖道,「您身邊的這名御醫,可否讓他隨我走一趟,救治一位身中劇毒的姑娘?」
  
  趙焱幾乎沒有半分遲疑:「陸大人不必客氣,路途可遠,這馬車借你一用。」
  
  陸無聲無暇多想,接了這好意,和御醫一起上了馬車,往那藥鋪趕去。
  
  車窗和車門緊閉,寒風隱約從縫隙鑽入,但相比外面,猶如初夏和寒冬。趙焱見陸無聲面色蒼白,也不多問。等到了藥鋪,不待他下車,就見陸無聲拽著御醫下去,連個寒暄也沒有,看得那太監又急了臉,瞧著他的背影說道:「這陸大人也太不客氣了。」
  
  趙焱說道:「救人要緊,那姑娘對陸大人來說,應該很重要。」
  
  「再重要也比不得您呀。」太監諂媚說著,也不羞不怯。
  
  趙焱聽入耳中,沒有說什麼,只是等在外頭。三番兩次約不成陸無聲,如今機遇難得,多等半日,也無妨。
  
  能被選入宮中的御醫有個基本的要求,那便是能夠辨毒,解毒更是一流好手,只因歷來的皇帝謹慎,恐防有人下毒。
  
  這名太醫雖非解毒好手,但幸而雲照所中的毒恰好是他可解的,幾針下去,再餵丹藥,就令她吐出幾口黑血,毒素清了大半。
  
  雲照仍舊迷迷糊糊,只覺心口悶得難受,隱約聽見陸無聲在說話,卻沒有力氣答應,只是昏昏沉沉睡著,後頭發生了什麼,她都不知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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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6-13 00:17:53 |只看該作者
第 41 章

  香火味濃,禪意深深,這避暑山莊冬暖夏涼,地處幽谷,不遠處就是一座寺廟,更顯得這被香火縈繞的山莊幽靜怡然。
  
  雲照站在屋簷下往遠處「看去」,因山莊在下風處,所以很輕易就聞到香從何處來,寺廟的位置也就輕易讓她猜出來了。
  
  「雲雲。」
  
  陸無聲快步走來,手裡還拿著一碗粥。雲照聞聲偏身,沒有朝他走,因為她還看不見,對這裡十分不熟悉,只能朝那邊伸手,不過片刻,就被一隻溫暖大掌握住。
  
  「在屋裡待得悶了?」陸無聲將她往屋裡領,怕她凍著,「山裡冷,我們回屋。」
  
  「不冷,就是覺得悶。」雲照問道,「我爹娘什麼時候來?我臉上的傷看起來慘嗎?可不能嚇著他們。」
  
  「不慘,已經恢復得很好了。」陸無聲將粥交給旁邊的姑娘,本來是趁著她梳洗的縫隙去廚房那看看,可沒想到她先洗完出來了,髮還濕著,就在廊道這吹冷風。他看看那些下人,如果喜鵲在就不會讓她出門了。
  
  他領著她進了房裡,將她帶到火爐旁烤暖身子,拿了乾巾給她拭髮。天氣嚴寒,連青絲上的水都結冰了,用手一捋,冰落髮也乾得差不多了。只是實在是太冷了,這麼凍著,他怕她今晚會頭疼。
  
  「不是說不要洗頭嗎?」
  
  「肯定很髒了,怕我娘看見了難過,洗洗看起來精神些。」雲照中毒不過一日,但失明一天,總覺得日子漫長,「太醫說我還得去那藥泉泡幾天?」
  
  「至少三天。」
  
  雲照循著他的方向「看著」,問道:「能把泉水挑幾桶回去,不在這泡了嗎?」
  
  陸無聲倒也想,這地方是三皇子的,多待一天,就欠著莫大的恩情,到時候要還,就不知道要如何還了。
  
  雲照朝他探身低語:「這是三皇子的地方,能不欠他的,就不要欠了。他是我的救命恩人,我不好非議他什麼,只是心裡總覺得怪,或許是因為世子大婚那天,他單獨邀約你你拒絕後,就發生了十七公主那件事,太過巧合,我心裡有些牴觸。」
  
  她的顧慮也是陸無聲的疑慮,但他和她所想的一樣,三皇子是雲照的救命恩人,唯有真憑實據證明三皇子就是幕後兇手時,才可以非議。在此之前,他都是救了雲照一命的人。
  
  「三皇子有沒有說,為什麼他會這麼巧出現在街上?」
  
  陸無聲捋著她的髮,輕聲耳語:「世子邀約,是正要去世子府的途中。他和世子私交甚好,這點倒是真的。」
  
  這個說法算是合理,雲照也不再猜忌,一會她又道:「下回三皇子要是過來,我得和他親自道謝。」
  
  「三皇子已經回了宮裡,也不知何時才會來。」
  
  雲照這才想起一件事來:「他沒有單獨要求跟你見面?」
  
  「沒有。」陸無聲說道,「他不提,也是君子之禮,如果剛救了你,就提出這個邀約,那我會如何想他?」
  
  雲照細想片刻,說道:「小人之舉。」
  
  「對。」
  
  雲照也不知這是三皇子品行好,還是心機深,她本來計畫去說服陸將軍讓陸無聲去狩獵場的,現在也不用了,因為那太監肯定不是七皇子身邊的護衛程沖,不用親眼驗證。
  
  太監已經死了,線索又斷。然而雲照又想,哪怕是他已經死了,但他還有同夥——那個御馬監秦融,他還活著,那幕後人又不知道他們已經知道秦融這人,所以只要查清秦融的身份,同樣也能知道太監效忠的是何人。
  
  為今之計,就是不能打草驚蛇,免得讓秦融丟了性命。
  
  步步危機,步步艱辛,差點又丟了命的雲照,小心翼翼,又大膽邁步,決不能退怯,否則就是一條死路。
  
  她因中毒導致雙目暫時失明,還掂不準距離,這會半個身體都幾乎貼在陸無聲身上。陸無聲怕她撲空,沒有推開半寸,托著她的手腕和她說話。雲照怕人聽見,越靠越近,唇都要貼住他的臉,姿勢曖昧極了,她卻全然不知道,更不知道陸無聲的臉都快僵住了。
  
  「陸無聲,你說,將這些事告訴你爹,他會信嗎,會說你瘋了嗎?」
  
  「會。」
  
  幾乎是沒有片刻遲疑的回答,令雲照頓感失望:「親生兒子說的話,他也不信嗎?」
  
  「在家中,他從不許我提鬼神,家裡備著的香燭,也都是平日逢年過節時,燒給我母親的。所以如果我們跟他說這種事,他大概會覺得我們瘋了。」陸無聲從沒見父親為天地燒過一炷香,甚至提及怪力亂神的事,他便會非常厭惡。
  
  大概是他久經沙場,見多了生死,便不信鬼怪害人,神仙護人的那一套,因此嫌惡這些。
  
  雲照想想陸將軍的脾氣,也覺得沒有說服的可能:「只是這種事跟他提一提,或許他會信,畢竟他是你的父親。連司姑娘母親那樣脾氣的人,都害怕預言成真,害司姑娘變得瘋癲而願意接受土豆護衛,那陸伯伯大概也會信,只要能有足夠的理由說服他相信夜明珠的事。」
  
  陸無聲低眉一想,問道:「依照往年慣例,我父親年後就要離開京師,在這期間,你可能想起京師有什麼事發生,可以令他相信你的確能知曉往後的?」
  
  這個實在是為難雲照了,畢竟是十年前的事,除非是特別稀奇的事,否則就算絞盡腦汁,只怕也想不起來。偏這種事不能胡謅,更不能按照大致的年份瞎猜,否則不足以說服陸將軍。
  
  「我記得有一年皇家狩獵場有人捉住了一隻白狐,聖上要殺它時,它俯首求饒,形似活人,令聖上驚異,於是將它放生。後來這件事越傳越離奇,什麼白狐化人報恩,什麼白狐是天上神仙,不過前面一段,應該不假。」
  
  「那具體是哪一年?」
  
  「這也是我頭疼的地方,想不起來了。」這十年間發生過許多事,雲照聽過許多,但那些事與生意無關,她怎麼會仔細去記,大多都是記個粗略,到底是哪一年,她也不清楚,「只能肯定是這三年內的事。」
  
  這種事陸無聲也無能為力,這並非睿智便可為之的事。轉念一想,他又道:「那有沒有其他特殊的地方?」
  
  雲照「看」他:「比如?」
  
  「比如是在狩獵場何處所捕獲,何人所抓。」
  
  「皇家獵場那樣大,我也不清楚,誰抓的我也不知道。」雲照一頓,似靈光一閃,「白狐不是毫髮無傷被抓,而是被人射中了一箭,那箭的流蘇是金色,是聖上?」
  
  陸無聲說道:「未必,箭上可繫金流蘇的,除了聖上,還有眾位皇子。」
  
  「皇子皇子,又是皇子。」總是跟這兩個字這個身份脫不了糾纏的雲照簡直要瘋了,「單是皇子就有二十幾個了。以陸伯伯的性子,只是告知他某位皇子會射得一隻白狐的話,他肯定還會細問。」
  
  陸無聲眉宇輕攏:「暫且告訴父親這麼多,哪怕不全信,但也會半信,以後你再想到什麼事,再提,就更會再信幾分了。」
  
  「唯有如此了。」雲照的腰身往前探了半日,累得不行,探手摸了摸,摸準距離,便往前倚去,趴在他的腰身上,「想太多,腦袋疼。」
  
  陸無聲撫著她已經乾了的髮:「那就別想了,你毒還沒完全解開,別想太多。等你爹娘來了,我跟他們解釋,讓你多留兩天,將毒素完全清除,再送你回去。」
  
  雲照應了一聲,愈發地睏,腦子也疼了起來,果然還不能想太多。
  
  雲老爺和雲夫人趕到山莊時,雲照還在睡,陸無聲聽見,先出去迎他們到偏房說明情況。雲老爺和雲夫人沒想到女兒出一趟門竟然遭人投毒,又驚又氣,若非陸無聲再三說明雲照已無大礙,兩人驚得都要暈過去了。
  
  「那這藥泉還要泡幾日?能不能回家安養?」雲老爺問出這話,嗓子都在發抖。
  
  「太醫說還要兩日,藥泉不泡也可以,只是解毒需要花費更多時日。」
  
  雲夫人擔憂問道:「雲兒中毒後可難受?」
  
  陸無聲微頓,還是說道:「幾乎都在睡,醒來最多半個時辰,容易腦袋疼。太醫說毒先從腦入,所以容易頭疼。」
  
  雲夫人頓時紅了眼,忍著淚道:「先解毒吧,解毒要緊,不然回去還要遭罪。」她又道,「能否讓我見見這裡的主人,我想留在這陪雲兒,冒昧打攪了,也想親自道謝。」
  
  陸無聲也不知道三皇子何時會來,他怕雲照爹娘知道這裡是三皇子的地方,所以沒有告訴他們山莊主人的身份,只是三皇子臨走時曾跟他說過,這裡的一切,他可以自行安排,不必一一過問他。如果有雲夫人照顧雲照,更方便也更用心,再好不過:「山莊主人不常來這,只是與我說過,可以自行安排。雲嬸嬸就安心留在這吧,有您在,雲雲的病也會快些好。」
  
  雲夫人頓時欣慰,心中更覺陸無聲做事穩重可靠。
  
  雲照中毒頗深,雖解大半,但毒素未清,腦袋總是容易昏沉。這會躺了半個時辰,又醒了過來,她喚了一聲,床邊就有人俯身問道:「姑娘您醒了?可要喝水?」
  
  「不用,謝謝。」到底是三皇子的人,雲照對他們客客氣氣的,免得在三皇子那落了口舌。她問道,「陸大人呢?」
  
  「聽說是姑娘的爹娘來了,陸大人去接他們了,這會正在偏房。」
  
  聽見爹娘來了,雲照忙下地找鞋。她剛彎腰,那宮人就尋了鞋為她穿上。不得不說,在宮裡做事的人,眼見力實在很好。
  
  她穿好衣服,還特地讓宮人給她梳妝好,不能狼狽地跟爹娘相見,怕他們難過。
  
  門外山風幽冷,剛打開門,就有風拂來,含著香火淡淡香氣,縈繞在這山莊之中。雲照抬腳往前走,忘了有門檻在前,一腳撩上,身體就往前摔去。
  
  「小心。」
  
  一雙手迅速將她托住,避免了她臉朝大地的危險。
  
  她心中仍有餘驚,抬頭往前「看去」,不知是何人,只是這一雙手十分有力。她將手收回,說道:「謝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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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6-13 00:18:05 |只看該作者
第 42 章

  迅速縮回的手還帶著房間火爐的溫度,對剛從大雪裡穿行而來的人來說,暖得都有些燙人。
  
  趙焱低頭看了看手掌留痕,再看雲照,想了想說道:「雲姑娘?」
  
  那天陸無聲抱著她隨他來山莊,有見過一面,但當時她臉色青黑,真容不醒,又沒細看,說起來今天才是第一回真正見她,略猜身份,還是能猜出來的。
  
  雲照聽見聲音陌生,退回門檻邊,抓住門柱才答話:「嗯,你是?」
  
  「趙焱。」
  
  雲照心頭咯登一聲,傳聞中的三皇子。她腦子飛過十餘個念頭,最後還是鬆開手,衝他行了個禮:「見過三皇子。」
  
  「多禮了,我身在宮外,也不必行禮,引人注意。」趙焱見她出來已經半刻,卻不見時刻陪同的陸無聲在,知道他不在裡面,直接問道,「陸大人去了哪裡?」
  
  「聽說是我爹娘來了,他正在偏房陪他們,我剛醒,現在正打算過去。」
  
  「那你去吧,我就不過去了,失禮。」趙焱說罷,就讓宮人陪她前去。
  
  雲照也明白他有意隱藏身份,不想太多人知道,所以也沒多話,就和宮人尋偏房的方向過去了。
  
  因她雙目還看不見,走得十分小心,趙焱看了好一會才見她走完這條廊道,拐彎去了別處。他略微一想,沒有逗留,讓宮人捎句話給陸無聲,就折回離開了。
  
  陸無聲這邊剛跟雲照爹娘說完,正要領他們過去見雲照,就見她摸著路來了。雲夫人一看平日走路如有風的女兒走得小心翼翼,鼻子一酸:「雲兒。」
  
  雲照聞聲頓步,展顏:「娘。」
  
  雲夫人幾步上前,細瞧她臉上的傷,縱然是陸無聲將她的傷說得輕描淡寫,但還是禁不住喉嚨哽咽:「你怎麼這樣不乖,到處闖禍,遭了這個罪。」
  
  「我沒事,娘,這不是好好的嗎?」
  
  「瞧瞧你的眼睛,你的臉,還說沒事。」雲夫人搖頭,「明明說了去拜見你陸伯伯的,結果沒半天功夫就……到底是何人傷的你?這樣惡毒。」
  
  「就是個瘋子,往我臉上劃了一刀就跑了,我沒想到的是,那刀子被他餵了毒。還好喜鵲先到了陸家,陸哥哥見我沒來,就來找我。只是這解毒麻煩,還得在這泡三天藥泉,再配合御醫施針,才能完全清除毒素。」雲照又道,「喜鵲呢?」
  
  雲老爺說道:「她本該好好跟著你,可結果卻將你跟丟了,還讓你受了傷,看在她有報信的份上,我只讓她挨了十五棍,鎖半天柴房反省。」
  
  雲照知道爹娘是擔心自己,只是喜鵲挨棍子也不怪她,但打已經打了,大家都沒錯,等回頭她安撫喜鵲:「等回去就將喜鵲放出來吧,是我中途下了車,當時人又多。」
  
  雲夫人說道:「聽雲兒的,雲兒開心便好。」
  
  一家人說了半晌話,雲老爺才回家去,雲夫人留下來陪著雲照。等雲老爺回到家,就聽說陸戰來了,忙去見他,便將喜鵲的事給忘了。
  
  「陸兄。」雲老爺疾步進去,見了故人,只覺他眉宇間痕跡更深,比去年相見更見了三分蒼老,心有感慨,「你我不過差了五歲,可如今看起來,你長我十歲有餘啊。人生在世,別太勞心勞力了。」
  
  這話也唯有熟人才敢說了,還是當面第一句話。陸戰臉上全然沒有在家中面對兒子時的肅色,淡然笑笑:「還沒孫兒繞膝,哪裡能安心頤養天年,尚有餘力,還是在邊城多待幾年吧。」
  
  雲老爺朗聲笑道:「這話怎麼聽,都是在催我快點將女兒嫁入你陸家,給你們陸家開枝散葉。」
  
  陸戰笑道:「我待雲兒如女兒,你願意讓她早點嫁進我們陸家,我也是那樣疼她,不過是讓她換個地方,就看她習慣與否,願不願意了。」
  
  「兩人前陣子吵了架,後來和好,感情更勝往日,我看,這婚年後就可以成了。就是怕我母親不習慣,畢竟她老人家就這麼一個孫女。」
  
  陸戰說道:「伯母身體可好?」
  
  「還很硬朗。」
  
  陸戰又道:「我去拜見她老人家,問個安好。」
  
  雲老爺請他進去,邊走邊道:「說起來雲兒今晚本該去拜見你的,但在路上被個瘋子劃了臉,那刀子還餵了毒,中毒頗深,幸好無聲來得早,又恰好有位朋友深諳醫術,就為她解了毒,現在還在那處山莊安養,我剛剛從那回來,你弟妹還留在那照顧雲兒。」
  
  陸戰意外道:「一個瘋子的刀上抹了毒?」
  
  毒常聽,但實際上卻不易得,更何況在利刃上餵毒也得很細心小心,一個瘋子卻能做到,陸戰心覺蹊蹺,可怕好友擔心,也沒多問。等兒子回來,他必須要問清楚這件事。
  
  雲夫人幾乎是寸步不離地陪著雲照,雲照又不能當著母親的面跟陸無聲說三皇子來過,直到他回去,雲照藉機送他走,等他要上車時,捉了他的手湊到跟前,墊腳想跟他耳語。奈何眼睛看不見,差點就一嘴親在他的臉上了。
  
  陸無聲倒沒多想,雲照膽子是大,但不會當著眾人的面做這種出格的事,只是瞧不見罷了。可雲夫人身為母親,還是看得直瞪眼。
  
  「三皇子來過。」
  
  雲照迅速說完,就鬆了手,步子太快,差點摔著,又忙捉緊他的袖子,這在站在不遠處的雲夫人看來,簡直就是在拉拉扯扯。她再也站不住,上前拉了女兒的手,對陸無聲笑道:「我會好好照顧雲兒的,替我向莊主道聲謝吧。」
  
  陸無聲作揖道:「嬸嬸放心,我會好好道謝的。」
  
  雲夫人笑笑,目送他上車,就領著女兒進了莊子。回到房間,關上了門,她才輕責:「雲兒,你到底還沒有進陸家的門,不該在大庭廣眾下跟無聲那樣親暱。姑娘家,就該有姑娘家的矜持。」
  
  雲照睜大了眼道:「我怎麼了?我就是想跟他說兩句話。」
  
  「你差點就親上他的臉了!」
  
  雲照一頓,臉上火辣辣地燒了起來,她是有親過陸無聲,但那也是在沒旁人的情況下,想到剛才母親也在看著,她捂了臉道:「我看不見,不是要親他。」
  
  雲夫人嘆氣:「以後別再做這種事,也不是兩小無猜的時候了,到底還是要離遠些好。」
  
  雲照連忙應聲,雲夫人又怕她離得太遠,有點擔心,又道:「等明年你及笄了,就將婚事定下來吧,兩家長輩安心,你們也自在。」
  
  雲照是想嫁陸無聲的,但這件事越查越驚心,阻礙越來越大,別說她,就算是陸無聲,也不會有心思成親。在沒有查出真兇是誰時,陸無聲怎麼會讓她冒險做陸家人,冠上那危險的姓氏。
  
  剛到家中的陸無聲,就見父親又在大廳上喝茶等他。那茶已經沒有熱氣氤氳,看樣子他等了很久。陸無聲上前問了安,陸戰就道:「聽你雲叔叔說,雲照被人用毒刀子劃了臉,你就將她送去了百香寺附近山莊那?」
  
  「對,父親。」
  
  陸戰冷眼直盯他:「那莊子你雲叔叔不知道是誰的,但我知道,皇子在外建造的宅子都需稟報朝廷,聖上也提及過,那個地方,是三皇子所建。所以說,你讓雲照去了三皇子的山莊休養,你可知道如果讓別人知道,這將意味著什麼?」
  
  陸無聲怎麼會不明白:「雲照當時幾乎喪命,我顧不得這麼多,而且我心中坦蕩,就算是讓別人知道,讓聖上知道,也沒什麼,只是要多費些時日,讓聖上打消疑慮。只是雲雲中毒,無法拖延,所以進了山莊,欠了三皇子的恩情。」
  
  陸戰默然片刻,也沒再指責他:「你懂得衡量利弊,爹不怪你,雲兒於你於雲家,都很重要。」
  
  他雖然固執,但也是個講理的人,所以陸無聲從小到大並不懼怕父親,就算對自己總是十分嚴厲,他也不怕。他又道:「父親,我有一事還想跟您說。」
  
  「嗯?」
  
  「皇家獵場狩獵,有隻白狐會被皇子射中,但它似人求情,聖上便將它放了。這件事,三年內會出現,極有可能是今年。」雲照不知道這件事具體是發生在什麼時候,所以陸無聲只能這樣說,若是今年就最好不過,但就算不是,那父親就當他說瞎話,也無妨。總比他信誓旦旦說是今年,最後卻什麼也沒發生得好。
  
  陸戰面色淡然,問道:「你到底要說什麼?」
  
  陸無聲說道:「等驗證了這件事,我再和您說我真正想說的話。」
  
  陸戰收回視線,臉色更淡:「隨你。」
  
  陸無聲就知道父親會有這種反應,從兒時到如今,無論發生什麼驚天動地的事,他都是這樣淡然,就像是歷經了千百種事,對一切都看得很淡。他又道:「還有一事想請父親幫忙。」
  
  「說。」
  
  「今年的皇家狩獵,孩兒想去。」
  
  「不行。」陸戰想也沒想。
  
  陸無聲不解:「為何父親從不讓我去?」
  
  「你既然選了做文官,為何非要去湊武將的熱鬧?你身手是不差,但鋒芒裡應收斂,不該太過引人注目。」陸戰不想多說,沉聲道,「我是不會帶你去的。」
  
  他的脾氣陸無聲再清楚不過,既然這麼直接拒絕了,陸無聲也清楚父親不會改變主意,能說動父親的,大概只有雲照了。他低眉一想,在父親離開之際又道:「雲雲她也很掛念父親,想見見您。」
  
  陸戰步子微頓,轉身看他:「我不便去三皇子的山莊見她,待她傷好,我會去雲家探望,讓她安心養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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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3 章

  陸無聲趁著夜幕未落,又去了一趟山莊,跟雲照提及父親拒絕他去皇家獵場的事。雲照嘆道:「看來只能我出馬了,可恨這毒還沒解完,不然我現在就過去拜見陸伯伯。」
  
  「你養病要緊,而且你的身體還很虛弱,先將毒素清除,再議不遲。」
  
  「獵場必須得去,狩獵時每人都得配一匹好馬,這是御馬監的職責,那個時候說不定能見到秦融。宮外見他難,總得抓住每次能見的機會,說不定能查出點什麼來,又名正言順,不會引人注目,免得他也被人滅口。」
  
  兩人不過在涼亭說了兩句話,陸無聲就看見雲夫人一直在附近往這邊看,他問道:「你娘怎麼了,怎麼總往我們這看?」
  
  雲照抿了抿唇角:「你今天走的時候我不是急著跟你說悄悄話麼,誰想……看起來好像是要親你,我娘就苦口婆心地跟我說我還是個姑娘家沒嫁給你呢,不可這樣踰越。現在她應該也很擔心,怕我又厚臉皮地要親你。」
  
  陸無聲笑笑:「那就別讓你娘擔心了,看來這幾天我也不能踰越,否則你娘就要覺得我是登徒子了。」
  
  雲照無奈一笑,她最想的,還是這樣跟他好好說話。可她再說下去,娘也沒辦法安心,為了娘親不提心吊膽,她還是跟他說道:「嗯,你回去吧,明天不是還要去一趟衙門嗎,你早點睡,辦完了事,就開始休沐了。」
  
  百姓要過年,朝廷也會給百官放假,從後天開始一直到元宵節,都不用去衙門。最後一天就會非常忙,忙得不可開交,只為好好過個安心年。
  
  陸無聲也打算一大早就去,又因雲夫人在盯著,免得她揪心,就走了。
  
  他一走,雲夫人高懸的心才放下來,方才看他們相處倒是正常,看來女兒還是聽話的。
  
  柴房有些漏風,北風呼嘯,冷得喜鵲打了個冷噤,醒了過來。
  
  完全被雲老爺遺忘的喜鵲蜷了蜷身,看向窗戶外,星光明亮,已經到晚上了。那窗紙已爛,寒風刮入,冷死她了。她挪了挪腿,屁股就疼得受不了,只能乖乖趴在地上,伸手摸了藥來塗。
  
  她費勁地塗完,覺得更冷了,探手去抓那拿來點火的草堆,想蓋得厚實些禦寒,突然她覺得暗中有人在看她,猛然偏頭瞧去,果真有個人,她張嘴要叫,就見星光下那人很是臉熟,忙將要高喊的聲音收在嗓子裡。
  
  「誰?」
  
  暗處緩緩走出個人,是個高高瘦瘦的男子,一把大刀別在腰間,身上是洗得發白的布衣裳。
  
  萬曉生蹲在她身邊,給她抓草:「疼嗎?」
  
  「疼。」喜鵲淚眼潺潺,「我家小姐怎麼樣了?」
  
  「那冷嗎?」
  
  「冷。」喜鵲顫聲,快要冷哭了,「我家小姐還好嗎?」
  
  萬曉生頓住了手,惱了:「你就只顧著雲照,就忘了你剛挨了棍子,還被鎖柴房餓肚子了?」
  
  「可我是做錯事了呀。」喜鵲扯扯他的袖子,「我家小姐到底怎麼樣了,剛才廚子大哥說小姐沒回來,老爺夫人出去了一回,結果夫人也沒回來,說是陪小姐去了。還有……你凶什麼呀,挨棍子的又不是你,你還凶我。」
  
  萬曉生頓時沒了脾氣:「她沒事,受了點輕傷,雲夫人陪她去山上看雪散心了,過幾天就回來。」
  
  「這就好,嚇死我了。」喜鵲擔心完了這個,才道,「疼。」
  
  萬曉生說道:「你再在這待下去,就該冷死了,我帶你出去。」
  
  「不行。」喜鵲固執道,「老爺夫人會放我出去的,他們是讓我反省,要是我跟上了小姐,她就不會受傷了。」
  
  「今晚他們根本不會放你出來,這都什麼時辰了。」
  
  喜鵲不聽,將他來拽她的手撥開,他伸來,她又撥開,撥了好幾回,她急了:「老動,我更疼了。」
  
  萬曉生終於收了手,就這麼瞧著她。喜鵲被盯得紅了臉,又撥他的手:「你快走,要是讓人發現你在這,我成什麼人了……私會似的……」她輕聲嘀咕,「我知道你是為我好,但不能這樣,我不會凍死的,算命的說我命很硬,不會輕易死的。」
  
  她說了這麼多,可平時話很多的萬曉生竟然一言不發,喜鵲都覺得奇怪。她抬眼看他,只見他還直直看著自己,臉又紅了:「為什麼這麼看我?」
  
  萬曉生嘆了一口氣,直接坐在地上,托腮瞧她,吐字:「沒什麼,就是覺得你挺笨的。」
  
  喜鵲瞪眼:「你才是笨蛋。」
  
  萬曉生驀地一笑,被笨蛋說是笨蛋,真是讓人不甘心:「你餓不餓,我給你買熱包子。」
  
  「餓……還挺冷的。」喜鵲支吾道,「要不你買熱包子的時候,再給我買條被子吧……」
  
  萬曉生再忍不住,笑了起來。
  
  喜鵲認真道:「我會給你錢的。」
  
  「不是要反省嗎?」
  
  「我有在反省呀,可這跟我吃飽了暖和了有什麼衝突嗎?」
  
  直腸子有直腸子的好處,萬曉生在喜鵲身上完全明白了這個道理。對啊,反省的話,折騰身體做什麼,想清楚才是最重要的。只是關柴房是雲老爺下的命令,所以她不走,再冷再餓也不離開一步。然而有別人送飯送杯子,就沒有違背她要反省的心了。
  
  他拍拍衣服起身,先給她蓋好乾草,才去外面買包子被子。
  
  等他走了,喜鵲才想起一件很重要的事來,他什麼時候來的?
  
  難道……是在她給屁股上藥的時候?
  
  念頭一起,喜鵲差點羞得暈了過去,一個勁地安慰自己這不可能。
  
  快至凌晨,睡夢中的雲老爺突然就想起了女兒讓他放喜鵲出來的事,忙讓人把她放出來。
  
  今年皇家獵場狩獵的時日,定在了臘月二十九日。
  
  雲照知曉這個消息時,是在山莊的第三天,只要泡了今日藥泉,再讓御醫施一次針,毒就完全解了。有了大夫相助,又有藥泉奇效,這兩天她已經能看見東西,但看得模模糊糊,看不太清楚。太醫說了過了今日,再睡一覺,眼睛就能完全康復。
  
  眼睛瞧不見,許多事都不能做,雲照每日吃吃喝喝睡睡,除了跟母親聊聊天,也沒別的事做,尤其是睡得多。這一大早,天才剛亮,她就睡醒了。睡太多,腦袋有些疼,她便喊了宮人來給她梳妝,然後討了根魚竿,去院內魚塘釣魚。
  
  天太冷,水面都結了一層冰,宮人將冰鑿破,魚見了魚食紛紛過來吃餌,不過半個時辰,就釣了一桶的魚。
  
  等下人說桶滿了,要去換一桶,她忙攔住:「再釣,就要把這一池的魚都釣光了,那你們主子到明年來這避暑時,就沒魚吃了。」
  
  話落,就聞人笑道:「這池塘的水銜接河流,我命人編織細網擋在魚池水源入口處,那些小魚遊進這裡,貪圖有豐盛魚食,便不願離去,一直餵養成大魚,等它們想離開時,卻無法從細網穿過,所以這裡的魚,是取之不竭的,雲姑娘不必擔心。」
  
  都說瞎眼的人對聲音很敏感,雲照瞎了三天,也早就學會聽聲辨人,一聽就知道是誰來了。她放下魚竿向那邊行禮:「草民雲照見過三皇子。」
  
  趙焱說話間已經走到她面前,說道:「我說了,在外不必行禮。」
  
  「但這山莊中,都是您的人,不算是外面,也不會引人注意。」
  
  趙焱想了想,笑道:「在理。我聽說陸大人都是早早來這,就想著能不能碰見他,一起喝杯茶,沒想到來早了。」
  
  「陸哥哥他之前要去衙門,所以特地早來先來看看我安好。」
  
  「但昨天他開始休沐,也還是早早來看你。」趙焱笑道,「無關事情多與少,只關乎他是否在意那人。」
  
  他離雲照不過半丈遠,所以雲照能依稀看見他的臉,但看不太清,不過從臉龐輪廓上來看,這人的長相應當俊朗。他的聲音沉穩而輕悠,讓人聽著很是舒服,莫名地讓人有好感。
  
  「我這條命是您救的,這幾天又來山莊打攪,還沒好好跟三皇子道謝。」雲照又對他行了禮,鄭重道謝。
  
  趙焱也沒迂迴客套,淡淡接下這謝意:「時辰尚早,你有用過早飯沒?」
  
  「還沒有。」
  
  「我也沒,不如先用早飯,邊吃邊等陸大人。」
  
  雲照心有遲疑,只是剛跟他道謝就拒絕,也不好,更何況吃個早飯而已,難不成還怕他吃了自己。倒也可以趁這個機會聊聊,說不定能從話裡嗅出點什麼不尋常的線索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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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5
發表於 2019-6-13 00:18:28 |只看該作者
第 44 章

  雲照要除去體內毒素,所以每日三餐都是清湯寡水,早飯也就是白粥。因趙焱在,廚子做了五六種早點,三味裹著肉餡,雲照聞著,喝著粥,心思卻全在那邊。
  
  趙焱見她總往自己這方向「看」,不由問道:「雲姑娘在看什麼?」
  
  雲照聽見他的聲音,才知道自己一直朝他那瞧,收回目光說道:「太醫不許我沾葷,只能喝粥,喝了足足三天,今天聞到肉味,沒忍住。」
  
  「那我讓人撤了。」
  
  「別。」雲照攔住他,「我聞著肉味喝粥,能解饞。」
  
  要端菜走的宮人已經上前,就被趙焱抬手示意退了回去。他看著雲照,低眉一想,說道:「聽陸大人說,雲姑娘是商戶出身,那並不會跟朝廷中人打交道吧,可我聽說你跟陸大人是青梅竹馬,兩家交情頗深。」
  
  雲照知道他是自己的救命恩人,但全盤托出也冒險,掂量了要說的話,才道:「我父親於陸伯伯有恩,後來陸伯伯平步青雲,不忘舊情,和我們雲家一直有往來,我和陸無聲也因此從小一起長大。」
  
  「原來如此,有大名鼎鼎的將軍照顧,雲家的生意也無人敢惹的。」
  
  「雲家生意的確是得了陸伯伯些許照顧,只是陸伯伯常年在外,知道我們兩家關係的人並不多,而且我父親脾氣耿直,也不願總麻煩陸伯伯,所以大多數的阻礙,還是需要我們自己解決。」
  
  趙焱恍然:「你父親也非尋常人,若是一般人,萬事都會仗著自己是陸家的恩人而倚賴陸家。」
  
  雲照不能當面誇她爹的確是個大好人,雖然覺得她爹在這點做得確實不錯。她笑笑:「以陸將軍的人品,就算是想,也不敢。」
  
  趙焱想了想,也笑道:「這倒是,陸將軍為人剛正不阿,一心效忠聖上,就算是恩人開口,也不會凡事都答應,太過分的要求,他只怕會翻臉就走。」
  
  「三皇子看來也很瞭解陸將軍。」
  
  趙焱聞言看她一眼,這話問得雲淡風輕,像是不經意一問,他提杯未飲,先答道:「朝野上下,都是這樣看待陸將軍的,陸將軍威名遠颺,美名在野,無人不知。」
  
  雲照笑道:「確實是。」
  
  她又喝了口粥,沒有問話,一會才道:「陸哥哥還沒來。」
  
  「昨夜下了大雪,山路被阻,我命人去掃雪通路了,可能還沒通。」
  
  「今年的雪可真大……對了,這麼大的雪,連皇族每年都要去的狩獵,都要受影響了吧?」
  
  「哪怕是下大雪,暴雪,也還是得去。」趙焱說道,「突然提及這個,雲姑娘想去?」
  
  雲照神色不變,心裡的算盤已經撥得辟啪響:「想去是想去,但我一介平民,怎麼可能去。」
  
  趙焱笑道:「讓陸大人帶你去。」
  
  雲照說道:「他自己也去不了。」
  
  趙焱皺眉:「我記得父皇每年都會邀陸將軍去,可帶家眷。」
  
  「我沒聽他提過這個,可能陸伯伯覺得陸哥哥騎射不精,就沒開口。」
  
  趙焱說道:「陸大人的騎射據說並不差,這樣,今年我邀陸大人去。」
  
  雲照猜到他會幫忙,他曾想拉攏陸家,那陸家人有什麼需要幫忙的,他定會盡力。她心中想了兩步棋——萬一陸將軍還是不讓陸無聲去皇家獵場,那也可以答應三皇子,就能確保順利進入獵場。
  
  如今得盡快找出指使秦融的人,而不是讓誰覺得陸無聲偏靠哪位皇子。命保住了,才是最重要的,有命,才能走更長的路。
  
  況且就算被人察覺出陸無聲偏幫了哪位皇子,也沒關係,自古身為臣子的,怎麼可能沒有偏心的人。而且那人不是手握實權的陸將軍,就算此事塵埃落定,陸無聲也還有機會抽身。
  
  雲照邊算計著趙焱邊愧疚,可就算愧疚,也還得利用他一回。
  
  說到底,她骨子裡,是個商人。
  
  用過早飯,兩人又聊了小半個時辰,陸無聲才終於趕到。
  
  趙焱真和雲照在魚池垂釣,見了陸無聲就笑道:「陸大人姍姍來遲。」
  
  陸無聲向他行禮問了安,才道:「路被堵住了,雪還在下,若今天不出去,可能路又要被堵了。」
  
  「那看來我得早點走了,免得耽誤了回宮的時辰。」趙焱話落,就有宮人去拿披風暖爐,又有宮人去備車,幾乎不用他開口,伺候多年的宮人就知道他的意思。
  
  陸無聲冒雪前來,披風上都是落雪,連睫毛都沾了雪。雲照看不見,但能感覺出他身上所散發的寒意,循了他的手就將他往房裡帶:「快來烤烤火,手真冷。」
  
  陸無聲也想烤火,但三皇子還在,輕輕壓了壓她的手讓她停下。趙焱頗有眼見力,見狀笑道:「不用在意我,我這就走了,陸大人請隨意。」
  
  等趙焱走了,陸無聲才和雲照進屋裡烤火:「用過早飯沒?」
  
  「用過了,和三皇子一起,還聊了些話。」
  
  雲照剛說完,就聽見陸無聲以極輕的語氣輕噓一聲。雲照的語氣幾乎沒有轉換,像是自然銜接上,讓人完全聽不出來她本來要說的不是這句話:「三皇子十分健談,為人穩重有趣。」
  
  「日後要多向他道謝,百忙之中還過來探望你。」陸無聲問道,「你母親呢?」
  
  「這兩天娘親太過擔心操勞,感染了些風寒,現在還在休息沒起身。」
  
  「那等會我再過去問好。」
  
  太醫預計雲照待三天就好,本來到了午時雲照還看不太見,但到了下午,情況愈發好,眼睛也愈發明亮,太醫再以針試毒,已經沒有大礙。到了傍晚,陸無聲就帶著她們母女出去,送回雲家。
  
  小年已至,家家戶戶張燈結綵,陸無聲從雲家回來,穿過前院,發現只有自己家中冷冷清清的,仔細一想,大概是因為人少。
  
  陸戰並不是每年回來,有時兩年,有時三年,所以每次回京,他都要馬不停蹄地去拜訪故人好友,也不常在家中。今日陸無聲已經做好自己單獨用飯的準備,沒想到剛進大廳,就見父親坐在那,再看兩旁,都有茶水水漬的痕跡,想必是家中剛會過客。
  
  「爹。」
  
  陸戰打量他一眼:「我已經和你秦伯伯他們用過飯了,你自便。」
  
  「嗯。」陸無聲說道,「我剛去山莊接雲雲她們回雲家。」
  
  「雲照那孩子眼睛如何了?」
  
  「已經沒有大礙了,雲雲說了,明日她就來探望您。」
  
  「這幾日都不得空見了,拜年的時候再見吧。」
  
  陸無聲微頓,等到年後,狩獵都已經結束了。他尋思著得盡快讓雲照來勸,就聽父親說道:「我知道你在打什麼主意,還是不死心,要我領你去皇家獵場。」
  
  陸無聲沒想到父親脾氣耿直,但猜人心思,也會拐著彎猜。他坦然笑笑:「是,也唯有雲雲能勸得動您了。」
  
  陸戰神色不變,依舊淡然:「讓那丫頭也死心吧。」
  
  陸無聲已是意外,從小到大,父親從未拒絕過雲照什麼請求,就算是兒時她頑劣任性提的要求,父親也都會照辦,順著她的意思,但這麼明確直接地拒絕,卻是頭一回。
  
  陸戰說道:「我出門了。」
  
  陸無聲可以肯定讓雲照別來了,父親是絕不會答應的。原因不明,讓他不解。沉思片刻,又聽快走到門口的父親說道:「記得讓廚子熱菜備飯。」
  
  陸無聲應聲,父親是刻板嚴厲,但在他眼中卻是慈父,只是都是男子,不善言辭。若母親在世,家中此時,只怕已經是燈籠高高掛,房簷樹下都添了紅綢,滿是過年的氣氛了。
  
  他佇立沉思,在這一家團圓之際,掛念早逝的母親。
  
  廚子去熱飯菜,他便回房換衣裳,剛換下衣裳,就聽見後院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響,像是有人爬牆進來。他推窗往外看,果真看見個嬌俏身影正從那探出牆外的樹枝慢吞吞爬下來。
  
  雲照以前爬過不少樹,後來長大了不爬了,這會以為自己寶刀已老,沒想到其實是寶刀未老,竟然爬得上去下得也順溜,一時得意。但樹幹被風雪刮了十天半個月,早就冷透了。手抱得太久,凍得手疼。
  
  「雲雲。」
  
  雲照聞聲低頭,瞧見陸無聲正抬頭看她,她展顏一笑,當即鬆手。
  
  陸無聲一頓,忙伸手將她接住。剛接住人,就得了一枚香吻。他板著臉道:「就不怕我接不住你。」
  
  「就算我是從天上掉下來,你也會想法子接住我的。」雲照拍拍身上沾的樹渣滓,「我先來探探風,再去見陸伯伯。」
  
  「他出門了。」陸無聲給她撣著衣服上的髒東西,又道,「你沒事了嗎?」
  
  「顯而易見呀,我都能摸黑爬樹了。」雲照才不會告訴他眼睛還有點疼,不過太醫說沒事了,只要不是大太陽的時候出門就好。所以她怕明天白日出不了門,才火急火燎地大晚上過來,「陸伯伯去哪裡了,什麼時候回來?」
  
  「估計要很晚,只是父親剛才跟我說了,就算是你來,他也不會答應讓我去獵場。」
  
  「我說也不行?」雲照也同他一樣意外。
  
  「是,不知為何,父親固執此事。」
  
  「陸伯伯固執起來,就沒人能勸得動了。」雲照擰眉,「難道真的要答應三皇子的邀約……」
  
  陸無聲低眉思量:「皇家獵場去的都是皇親貴族,高官大臣,所以守衛森嚴,沒有腰牌的人,是無法進去的。最後實在無法,唯有找三皇子了。」
  
  「嗯。」
  
  雲照搓了搓手呵氣,便被他雙掌摀住,暖得很。雲照看看四下,若有所思,一會說道:「我得回去了,不然爹娘發現我不在,會著急的。」
  
  陸無聲也不好多留,搓暖她的手才鬆開:「我帶你從後門走。」
  
  「那後門銜接後院,這個時辰後院肯定有人,別讓人看見,我從原地折回。」
  
  「我送你……」
  
  不敢多留的雲照沒聽他說,就抱了樹爬。陸家的樹不高,雲照剛來過一回,已然熟悉,身手輕快地爬上樹,還衝他擺手笑笑,就順著樹跳下牆垣。等從樹上下來,再抬頭,就見陸無聲也站在牆垣上,往她看著。
  
  雲照這才知道他剛才想說什麼,這分明是要抱著她送她去牆外,真是浪費了個好機會。她懊惱著又朝他擺手:「我走了,喜鵲還在外面等我,她挨了棍子,我得再帶她去大夫那敷點藥才行。」
  
  「嗯。」
  
  雖然是這麼應的,可雲照離開後,他還是從牆上一躍而下,默默跟在她背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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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5 章

  小雪徐徐飄落,正是小年,出來放煙火走路的人很多,薄薄雪花剛鋪了一層地面,就被踩化了。不平整的地上都是大大小小的水窪,已經積滿煙火殘餘的碎屑。
  
  陸無聲跟著雲照到了巷尾,只見喜鵲果然等在前面,只是她站得筆直,見了雲照還直擺手,一點也不像是要去藥鋪的人。
  
  喜鵲那日只是傷及皮肉,沒傷了筋骨,休養三天,已經沒有大礙。見雲照過來小跑過去,將手裡的小暖爐塞她懷裡:「小姐,怎麼這麼快就出來了。」
  
  「還有事要做。」雲照摸了摸身上,不由皺皺眉頭,再瞧喜鵲,眼裡多了幾分精明,「你身上有多少錢?」
  
  喜鵲摸出錢袋看了看:「幾十文,小姐要錢做什麼?」
  
  「想買點東西,在山莊待了三天出來,都忘了帶錢了。」
  
  雲照抬起手瞧著手腕那剔透的玉鐲子,領著喜鵲去當鋪,將鐲子當了錢,又領她回到街上,左右張望,瞧得喜鵲迷惑不已,不知道她大半夜的要找什麼。
  
  直到看見一間蜜餞鋪子,雲照才提步進去,挑了幾味蜜餞,叮囑掌櫃幾句,就出去了,也不拿走剛買的東西。跟在遠處的陸無聲不解,但近在身邊的喜鵲卻聽得清楚,還以為自己的耳朵出了毛病,追問道:「小姐,這些東西您要送到哪去?」
  
  「陸家。」
  
  「可好端端的送什麼果點,陸少爺不愛吃呀。」
  
  雲照沒答,等路過燈籠鋪子,又去買了兩盞大燈籠,可用於懸掛正門口。又買了十餘個小燈籠,可掛在蜿蜒廊道下。她陸續走了幾家鋪子,直到將要買的東西都買完了,才跟喜鵲說道:「我方才去陸家,實在是冷清,巷子裡的人家都張燈結綵的,就他們一點都不講究。」
  
  喜鵲小聲道:「沒有個當家主母,家裡就只有兩個大男人,還是什麼都不計較的人,這樣冷清也不奇怪。」
  
  「所以我讓掌櫃們將東西送過去,過年嘛,不然讓來拜年的親友覺得冷清。」
  
  「那為什麼不告訴掌櫃你叫什麼,不然東西送到陸家,他們哪裡知道是您這樣貼心。」
  
  雲照搖搖頭:「沒過門,讓別人知道我操心這個,指不定要罵成什麼樣。」只是她做事一向隨心,也不怕那些閒言碎語,可是她還有家人,總不能讓他們一同被罵。
  
  而且她不是一定要讓陸家知道她的心意,而是想讓陸家熱鬧些,這才是她的目的,至於陸無聲知不知道,也無所謂了。
  
  陸無聲在後面陪雲照七拐八拐了幾條街,不知她在做什麼,直到酉時,才見雲照回到家中。雲家門前兩盞大紅燈籠在寒風中搖曳,惹眼而透著熱鬧。他目送雲照進門,才轉身離開,走到半路才突然想起來——雲家已有燈籠,那雲照還買那麼多做什麼?
  
  翌日一早,已是臘月二十四,陸無聲還未起身,外頭就有下人敲門,他披了衣裳開門,下人就道:「少爺,門外來了許多家鋪子的夥計,送來一堆東西,我們正攔在外頭,您去瞧瞧吧。」
  
  正是多事之月,陸無聲沒有遲疑,直接去大門那看看是誰送來了什麼。到了門口一瞧,那些夥計面生,但手上抱著的東西他可是一眼就認出來了。他問道:「你們是翔鳳鋪子、萬家燈鋪子、百果鋪子的夥計們?」
  
  「對,陸少爺,您真是好眼力,那這些東西……」
  
  管家皺眉:「少爺……」
  
  已明白為何昨晚雲照那樣奔波的陸無聲心頭一暖,笑笑:「讓他們送進來吧,是我買的,管家你安排下,將東西掛上擺好。」
  
  管家不由意外,他竟會買這些年貨,可少爺都親口承認了,總不能有假,便招呼夥計們送東西進去。
  
  等燈籠掛好紅綢裹樹,清冷的大宅果真多了幾分喜慶,連下人看著,都覺暖心舒服。
  
  陸戰聞聲出來,見大宅似煥然一新,暖如初春,默了默說道:「挺好。」
  
  說罷,就出門去了,半個字都不多說。
  
  陸無聲站在廊簷下瞧著添了紅色喜慶的院子許久,笑笑重複道:「挺好。」
  
  清冷了十餘年的陸家,今年終於像過年了,也讓人有了想團圓的慾望。
  
  為了下一個團年,能和雲照一起團年,他也要查出真兇,解決所有危機,好好地……好好地,活下去。
  
  雲照在山莊不是吃了睡就是睡了吃,回到家裡夜裡睡不著,愣是到了大半夜才睡,但想著還得早起跟祖母請安,怕她這幾日多想,就早早起來,坐在妝台前梳妝,睏得不行。
  
  嬤嬤正給她梳著頭,喜鵲就送來一封信,附耳說道:「阿長送來的。」
  
  聽見是陸無聲的小廝,雲照忙拿了信偏身展開,免得讓人瞧見。那信上只有一句話,寥寥十個字——年味已至,吾父及吾,甚喜。
  
  方才的睏意似雲霧遇風,瞬間消散。雲照又將信看了好幾遍,這才把信收好,放入她的箱子中,笑得歡喜。
  
  嬤嬤婢女們面面相覷,眼裡都有笑,能讓自家姑娘這樣歡喜的,只有陸家公子了。
  
  歡喜未過,又有下人送了個小箱子來。那箱子不過兩個巴掌大,但做工精細,連所用的木料都是上好的木頭,雲照接來,不知是誰送的。問下人,下人說道:「是個穿著普通的人,但客客氣氣的,說讓小的交給您。」
  
  雲照蹙眉接過,忽然想到了什麼,將箱子打開,那上面有一封信,拿起信封,就見信封下面還壓著兩塊權杖,她歪著腦袋一看,待看清權杖上的字,當即將箱子蓋上,動作迅速,拍出一陣脆響,惹得下人們直瞧。
  
  「你們先出去。」
  
  下人不解,但捧水盆的放下水盆,梳頭的放下梳子,聽她吩咐出去,連喜鵲都被她打發走了。
  
  待門關上,她才又打開箱子看那權杖上六個字——常青山放行令。
  
  常青山取意常青樹,是個狩獵用的山林,也就是皇家狩獵場。
  
  她展信一看,信上字跡蒼勁有力,可見其主下了不少功夫。她先看落款,寫的是「三少爺」,再看信上所說,果真是三皇子。
  
  沒想到三皇子竟把通行令送到她這來了,難道是特地為了和陸無聲避嫌?
  
  她一時疑惑,伸手拿起權杖,待拿起一塊,卻見那權杖底下,竟還有一塊一模一樣的權杖。她這才明白為什麼他要送到這裡來,因為趙焱也準備了她那份。
  
  雲照更是意外,能去皇家獵場的,必然不是普通人,三皇子為何要將她算入在內,是因為知道陸無聲心儀她,所以拐彎示好?否則他何必冒這麼大的險,給一個不知底細的人通行令。若她惹出了什麼事,就要追究到三皇子頭上了。
  
  她實在是想不通。
  
  於是手上的權杖也成了燙手芋頭,去,只怕會有什麼變故;不去,又怕三皇子真心邀請辜負他的好意。說到底,趙焱是她的救命恩人。
  
  雲照思量半晌,身為陸家獨子的陸無聲,第一次出現在皇家獵場上,只怕無暇分身去查秦融,她在那無人認識,說不定會比陸無聲更方便行動。
  
  想罷,她將小箱子蓋緊,準備臘月二十九赴約狩獵場。
  
  皇家獵場每年只開一次,常青山綿延五六里,猛禽如獅類、虎類已被捉走驅逐,但山中並非只是些野雞山兔,另有野豬狐狸等物。山外以高約兩丈的木頭圍困成欄,防止猛禽入內、獸類逃離,平時投餵豚肉,令獸類溫馴,見人親近,待到年底,獵場一開,獸類溫順,並不傷人,如此易擒。
  
  雲照於獵場開始的前一日又得了三皇子命人送來的一個箱子,裡面是一身衣裳,讓她明日穿上,天不亮會有人來接她進宮。
  
  提及要和陸無聲分開入宮,雲照又不安起來,恰好陸無聲過來和她議事,說明日安排,她就將這事說了。
  
  本來陸無聲還想自己去獵場恐怕沒有分身之術,不能接近秦融,便是白跑一趟,所以雲照前去,他倒安心些,只是三皇子讓兩人分開,還送來一身衣裳,他立足窗前看了片刻,說道:「這是宮人的衣服。」
  
  雲照低眉略一想,問道:「難道三皇子想要我假扮他身邊的宮女?」
  
  「從衣服上看,唯有這個可能。」陸無聲思量片刻,說道,「之前我也想過你到底會如何進去。」
  
  「那你想過是以宮女身份嗎?」
  
  陸無聲點點頭。
  
  「那你讓我去嗎?」
  
  陸無聲又搖搖頭:「只是我若勸你,你肯定也不聽,因為不是件危險的事,而且這是能不被秦融察覺而順利接觸他的機會,你絕不會輕易放棄。」
  
  雲照見他眉頭又擰,探手往那溝壑一抹:「我可不是為了你,是為了自己,你忘了有人要殺我嗎?」
  
  「那也必然是因我而起。」陸無聲長眉又鎖,抹不平,都已褶出幾道褶子來,「只是那太監為何要殺你,而不是對我下手,我實在不明白。」
  
  「所以找到秦融,抓到他背後的主子,就能問個明白了。」雲照將自己的權杖收好,又將他的權杖交給他,轉口問道,「那陸伯伯那怎麼辦,他要是看見你突然出現在獵場,會不會氣壞?」
  
  陸無聲說道:「會,但不會當著聖上的面趕我出去,回到家中就該受罰了。」
  
  雲照拍拍心口十分仗義地說道:「別怕,我跟你一起回去,直到陸伯伯氣消了,我再走。」
  
  陸無聲終於是笑了笑:「好,你何必為我買門神來貼,你便可以做了。」
  
  一瞬就明白話裡意思的雲照瞪眼氣道:「你才是門神。」她推了推他,溫聲,「回去吧,要晚了,明日你定會被拉著去狩獵的。」
  
  「嗯。」陸無聲臨走前又看了看那身宮服,心下一頓,仍有話說,可雲照已經把窗戶關上,像是猜到他想阻攔。
  
  等他走了,雲照才又將窗戶打開,也瞧了瞧那宮服。
  
  宮服是以水藍色為主,白色為輔,蘭花為繡底,在冬日看來淡雅清亮。
  
  雲照本就白淨,只點絳唇,穿上宮女衣著更是明亮清麗,在一眾宮人中,也不能掩飾她的明艷。趙焱一眼就看見她了,雖然個子還不及旁人高,但很是惹眼。
  
  吉時將到,皇帝領眾皇親大臣祭拜神明後,便命侍衛打開山門,封閉了一年的常青山大門再次被打開,昨天半夜剛被餵飽的獸類聞聲沉默,直到聽見鐵騎入內,紛紛則地躲避。
  
  雲照沒有看見陸無聲,皇子所站的地方跟大臣站的地方是不同的,她倒是瞧見陸將軍了。好在站前面的宮女高,不用她彎腰低頭就能被她遮住,只是要打量四下有些不便,要探頭探腦地瞧。
  
  「哎、哎,你、你。」
  
  雲照一頓,聞聲看去,就見個公公往她走來,步子急,顛得一臉橫肉亂顛。他快步走到她跟前,先將她打量幾眼,等見著她手腕上繫著的紫色帶子,臉色才變得溫和。
  
  狩獵已開,暫時不用做事的宮人全都站在一邊候命,為了方便當差,不同的宮裡人手上繫不同的綢帶,這紫色的,是三皇子的人——是開罪不得的。
  
  「你若不舒服,就跟你那的管事公公請辭去,別讓皇上見著你不規矩,掃了興致。」
  
  「謝公公提醒。」雲照朝他行了個禮,送走那公公,她也不敢亂瞧了,免得等會被侍衛拎出去。她特地挑了個在外圍的位置,更易觀察人,不然以她的個頭,就得淹沒在這宮人大軍裡了。
  
  她身不動頭不動,只動一轉眼睛,打量著每一個從身邊經過的人。
  
  御馬監是管馬的地方,但也負責皇帝日常所需,牽馬的人一個一個地過去,但沒有雲照要找的人。
  
  秦融秦融,你到底在哪裡。
  
  她站了半晌,都沒看見,腦袋又慢慢往臺上偏去,但聖上未歸,也見不到御馬監的人。
  
  「欸。」
  
  神思遊走間,一個宮女拉住她的衣袖,將她喚回神。
  
  雲照偏頭看她,很是臉生,並不認得。那宮女抬了抬手,那抹紫色絲帶也隨之晃動,她說道:「三皇子喚我們過去,快走吧。」
  
  雲照無法,只好先隨她去三皇子那邊。
  
  那宮女帶著她離開人潮,往前而行,隨行的還有三四人,個個都繫著紫色絲帶。雲照略微困惑,此時三皇子喚人出來做什麼?
  
  她因疑惑,步伐漸緩,直至隨她們到了一處平地,她們才停下。她耐心等了片刻,突然耳邊有疾風掠過,掃出一陣陰冷寒風。那從耳側飛過的利箭撲了個空,軟趴趴地掉落在地,驚得雲照背有冷汗滴落,不待她細想,就聽見銀鈴笑聲。
  
  那笑聲清脆悅耳,是少女純真無害的聲音,只是在雲照聽來,似豺狼惡毒。
  
  她緩緩抬眉,盯看那騎在馬上的姑娘,開口道:「見過十七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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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6-13 00:19:03 |只看該作者
第 46 章

  「咦,我以為是什麼野獸在這邊遊蕩,原來是雲家大小姐。」
  
  十七公主從馬鞍下來,一身幹練裝束,下馬的動作俐落乾淨,本該讓雲照羨慕的人,現在看起來,卻讓人覺得真是浪費了老天的恩賜,這般容貌,卻裹著一顆毒辣的心。
  
  「奇了怪了,你怎麼會出現在這,你非皇親國戚,又不是陸家媳婦,只是個卑賤草民。」十七公主朝她走近,還離了一丈遠就頓步了,眼露嫌惡,「連這地都被你踩髒了。」
  
  雲照真想揪了她的頭髮往地上摔,再踩上十腳八腳。可這是皇家地盤,她要是這麼做了,等會可能就會有滅頂之災,她知道自己此時已是甕中鱉,天成公主真要對她做什麼,她也只有喊救命的份,或者趁機逃走了。
  
  「公主說得是,地是挺髒的,您還是上馬吧,免得踩髒您的鞋。」
  
  十七公主見她不跟自己橫,想來也是,她敢橫嗎?她偏是不上馬,又往雲照走去,在她身邊慢悠悠轉了一圈,又拿馬鞭撩她的衣裳瞧:「看你還挺適合做宮女的,要不進宮來伺候我吧,反正是個粗人,進宮反而是讓你高攀了。」
  
  雲照忍氣,又朝她行禮:「三皇子快狩獵歸來,我得去伺候那邊了,草民先行一步。」
  
  她提步就走,片刻都不想多待,此時的她猶如人在虎口。天成公主敢用箭射她的腦袋,那還有什麼事不能做的?
  
  任性刁蠻的公主,殺個宮女亦或平民百姓,有什麼不敢的。
  
  所以她走得有點快,慶幸十七公主沒有追來,行了十餘步,突然一支利箭刺入她旁邊的地上,撲起點點塵土,彈在她的腳踝上。她一個冷顫,回頭看去,就見十七公主手中的箭已上弦,所指方向,正是她的心口。
  
  方才那一箭,她定也是要射她胸口的,只是十七公主的箭法不怎麼樣,才讓她兩次躲過。
  
  雲照盯看著她,疾步往後退,生怕一個走神,就被那箭刺中。
  
  「咻——」
  
  利箭穿破寒風,再次朝雲照射去,可依舊是射偏了。
  
  十七公主好不氣惱,重重哼了一聲。旁邊宮女急忙拿了箭給她,再次上線,再次對準雲照。
  
  雲照不由咬牙,一手已經捂在胸前,別人不知的以為她在護住心口,但唯有她知道,她摀住的是夜明珠,若今日非死不可,那她「下輩子」回來,定要想盡辦法,在司玲瓏面前揭穿這十七公主的真面目。
  
  「咻——」
  
  箭又一次離弦,方向總算是沒有那麼偏移,往雲照的腰間飛去。但箭勢不強,集中精神的雲照閃身偏開,順利躲開。
  
  十七公主見狀大怒,氣道:「捉住她,不許她動!我要她做我的箭靶子。」
  
  那些宮女侍衛得令,衝上前去抓雲照。雲照有再好的體力,也躲不過武功高強的侍衛,不過跑了七八步,就被抓住了。她頓時驚得渾身冷汗,只覺自己必死無疑。許是有夜明珠,所以眼裡沒有對死亡的畏懼,只有對十七公主的憎恨。
  
  這眼神讓十七公主看得十分不滿:「你為何不怕?你求我,跪下求我,我就放你一條生路。」
  
  雲照是可惜事情已經查到這個地步,卻要重來,但要她求她,倒不如重來百遍,寧可累死,也不要求她半句話。想到十七公主定不會放過她,她再忍不住,罵道:「求你?你算什麼東西。你若讓我罵你,我倒是罵得出口。」
  
  十七公主沒想到她竟然敢說這種話,更是氣惱,抬手就給了她一巴掌:「我撕爛你的嘴!」
  
  這一巴掌簡直像刮在雲照的五臟六腑上,又氣又疼,偏沒辦法還手。
  
  十七公主退了三步,直接用箭抵在她的胸口上:「這樣就不會射偏了。」
  
  雲照咬牙,狠狠盯著她:「之前你叫太監來殺我,這次又親手殺我,真是費了好大的心思。」
  
  「我何時讓太監去殺你?」十七公主厭惡道,「別潑我髒水。」
  
  這正是雲照想知道的答案,她想著自己橫豎都是一死,不如多問一句。她呸了她一口:「那太監分明就是你所派,還想抵賴,我是將死之人,你也要誆騙我,就不怕閻王勾你舌頭。」
  
  十七公主氣得跳腳:「閻王勾你的舌頭才對,汙衊我,誰知道你惹了哪個死太監。」
  
  雲照見她氣急敗壞,著實不像是在騙人。她之前就懷疑太監非她所派,如今看來,確實不是。
  
  那到底會是誰,矛頭不對著陸無聲了,卻對著她?
  
  雲照苦思之際,見箭在弦上,已準備向夜明珠祈求。陸無聲就在這皇家獵場,應當沒有問題。
  
  「住手。」
  
  十七公主一愣,聽見喝聲,還是要鬆手,可旁邊宮人急忙壓住她的手,急急朝她示意:「公主三思。」
  
  十七公主眉頭一擰,這才不甘願地放下弓箭。雲照不敢相信竟然能有人能喝住這刁蠻毒辣的公主,偏頭看去,就見一個男子疾步過來,她一瞬間以為是趙焱,但再看明顯不是,只是這人跟三皇子眉眼頗像,就連氣質也相差無幾。
  
  「見過七皇兄。」
  
  雲照恍然,原來是七皇子趙州,難怪跟三皇子長得相似。
  
  趙州年紀尚輕,比三皇子還要小幾歲,不過二十出頭,神態並不會比三皇子老成,但雲照不知為何,十七公主好像不敢在他面前造次,否則怎會立刻讓宮人放開她,還恢復了無邪氣的模樣。笑臉相迎,喚聲頗為甜美。
  
  「皇妹在這裡做什麼?」趙州看了看雲照,又看看地上的那幾支箭,就沒有再看。
  
  雲照知道他明白這裡發生了什麼,又不是笨人,怎麼可能看不出來。
  
  「沒什麼,剛瞧見了野兔,想捉來著,可老是射不中。」十七公主笑道,「惹得這些宮女太監都笑話我。」
  
  趙州笑笑:「平日讓你好好練箭,你偏不練。對了,怎麼三哥的人也跑到這來了?」他對雲照說道,「方才我看見三哥狩獵回來,你還不趕緊過去?想挨罵嗎?」
  
  雲照一聽,提步就要走。十七公主臉色急變,偏頭盯她。可雲照哪裡會懼怕,有七皇子這句話,恨不得拔腿就跑,她就不信這公主還敢當著她哥的面射她腦袋。
  
  那十七公主果然沒有追上去,直到她走了,才說道:「七哥哥,你為何要幫她,只是一個宮女罷了。」
  
  「真的是宮女嗎?明明是陸將軍的未來兒媳,不是麼,你以為我什麼都不知道。」趙州嘆道,「皇妹,你不可總是這樣任性,要有寬己待人的心,你再如此,我就要告訴意妃娘娘了。」
  
  十七公主沒吭聲,等他走了,才惡狠狠道:「他日定要去父皇面前告你一狀!」她惱得拿了宮女手中的箭筒就走,宮人要跟上,她大聲道,「滾!別跟著我。」
  
  深知她脾氣的眾人一時不敢跟上,怕她發怒,丟了自己的小命,只能眼睜睜見她進了樹林。
  
  雲照不知七皇子是怎麼攔十七公主的,她只顧著自己逃命,急匆匆走了一大段路,才想起來怎麼七皇子會突然到這邊來,他的身邊沒有護衛,自己也沒有騎馬,那肯定不是到那狩獵,而且狩獵的方向也不對,看起來是特意走到那邊,或者是說,特地來救她的?
  
  但她跟七皇子連面都沒有見過,他怎麼會認得自己?
  
  「雲兒。」
  
  聲音沉如洪鍾,將雲照從沉思中喚回神,她驀地轉身看去,果真沒有聽錯:「陸伯伯。」
  
  陸戰穩步走到她前頭,將她打量幾眼,問道:「可有受傷?」
  
  「沒有……」雲照瞬間明白過來,「是陸伯伯請七皇子過去搭救我的嗎?」
  
  陸戰點點頭:「你以為我不知道你混在宮人中嗎?我早就發現你了,只是沒有吱聲。直到見你隨人離去,心下不安,就跟了過去,誰想看見十七公主刁難你。」
  
  撿回一條命的雲照長長鬆了一口氣:「謝謝陸伯伯,還好有您在。」
  
  「是三皇子讓你來這裡的?」
  
  雲照抿唇沒答話。陸戰說道:「你穿著宮女的衣服,手腕又繫著紫絲帶,就算你不說,我也知道。」
  
  雲照自知沒辦法掩飾,只能朝他訕笑:「您就當我貪玩吧。」
  
  陸戰並不責備她:「快回宮人那邊去,沒事別出來。」
  
  雲照還想著去找秦融的身影,可現在看起來不可能了,萬一十七公主還在暗處對她虎視眈眈的,下一次就不知道誰能夠搭救自己了。她心覺可惜,好不容易有一次能接近秦融調查他的機會,卻被浪費了。
  
  她應了聲,末了又道:「陸伯伯,我想問您一件事,您能不能在任何時候,都相信陸哥哥所做的事,都是有原因的,對的。哪怕是……他被人潑了滿身的墨,您也相信他是清白的,而盡全力救他?」
  
  佇立風中的陸戰面色沉冷,常年日久征戰沙場的人,臉上總會多幾分憂思和沉重。此時的他看起來,身體蒼勁似松,面龐又十分蒼老,像是永遠不會倒下的人,但又像是隨時會垮下。他沒有答話,直接離開了。
  
  雲照也輕輕嘆了一口氣,如果哪天陸無聲被人「真憑實據」地冤枉他背叛朝廷,陸伯伯可能真會殺了這親兒子。可畢竟是親兒子,又怎麼下得去手。
  
  所以他沒有回答。
  
  雲照沉思片刻,也打算回去,才剛走幾步,就聽見方才離去的方向有人驚叫。她猛地回頭看去,就見剛才那十七公主的宮女慌慌張張跑來。她頓生警惕,那宮女臉色慘白,邊跑邊顫聲重複著一句話,聽得雲照再次寒毛豎起——
  
  「公主、公主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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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7 章

  十七公主死了。
  
  她的腦袋朝向下坡,腳朝山上,臉上手上都是傷痕,腳腕上還絆著籐條。幾個太醫細細查看一番,顫巍巍地走到聖上面前,不敢開口。
  
  趙康面色陰沉,盯著死去的女兒,久久不能平靜。他緊握拳頭,雙眼微瞪:「說。」
  
  話落,太醫已經全部跪下,顫聲:「公主是失足而死。」
  
  「天成她身手了得,怎麼可能會摔死!」趙康大怒,吼聲震得堆積在樹葉上的積雪滾落,飛鳥四散。
  
  太醫強忍懼怕,嗓子禁不住發抖:「公主腳上纏有籐條,以公主臉上手上的傷痕及姿勢來看,有可能是在奔跑時絆倒籐蔓,爾後摔倒滾落下山坡,重傷而隕落……」
  
  趙康怔了許久,不願接受這事實。他愣愣看著那邊,竟不知如何是好。
  
  「父皇。」七皇子趙州上前一步說道,「可要讓刑部大理寺的人來看看?」
  
  旁邊太監痛聲道:「殿下,太醫既然說了是不慎失足,裡應無誤。公主遭此不幸,還是讓公主及早入土為安吧。」
  
  趙州往那邊看了一眼,看著皇妹如此淒慘,一時不忍,將話嚥了下去。趙焱見狀,也上前說道:「父皇,臣子們都在看著,蘇公公說得對,還是讓皇妹入土為安吧。」
  
  趙康一個踉蹌,似蒼老了十年,方才狩獵的英姿勃發全然不見。他幾欲落淚,最終還是忍下了。蘇公公忙扶住他:「聖上,您要小心龍體啊。」
  
  趙康黯然,又問禦醫:「我的天成,當真是摔死的?」
  
  三名太醫跪在泥濘山坡上,額頭幾乎貼地。
  
  趙康悲鳴一聲,差點暈厥。幾位皇子急忙攙扶:「父皇。」
  
  多勸無用,多說也什麼都無法挽回,這邊的悲鳴,站在遠處去的雲照也聽不見,看不清。只是方才那宮女說十七公主死了,她隨最先前去的眾人一起去瞧了瞧,看清了十七公主死去的模樣。
  
  她想找陸無聲,但人太多,怎麼都看不見他。
  
  忽然她瞧見那人群中,有一個人頗為眼熟,也站在了人潮前面。他的側臉肅然,稜角分明的臉龐顯得十分冷漠。那雙目如鷹隼,冷冽地盯著十七公主的方向。
  
  雲照突然覺得有一口氣堵在了胸口,只因那個人,就是在竹林中殺過陸無聲,和死去的太監是一夥的秦融,任職禦馬監,此次她費盡心思來獵場所找的人!
  
  她迅速收回視線,極力讓自己鎮定下來,腦子飛快轉了一圈。
  
  這一世的秦融不認得她,甚至兩人從未打過交道,就算秦融因他的主子而知道自己,但他一定不會知道,她認識他。
  
  雲照想著,掂量了下兩人的距離,不過離了兩三丈遠。
  
  衡量好距離,雲照就往右邊一點一點地挪。所幸這時護衛幾乎都在十七公主那邊,所以宮人這邊七八丈才站著一個護衛,宮人七嘴八舌低聲說著什麼,也無人約束呵斥。有輕微吵聲掩護,雲照慢慢挪著步子,還算順利。
  
  幾乎用了半柱香,雲照才站到秦融身邊,她偏身聽著後頭宮女們低聲談論的話,毫不突兀地插話,和她們說了起來,像是一早就站在了這裡。
  
  秦融還是剛才那個姿勢,沒有半點變化。
  
  直至十七公主被抬走,才陸續有護衛過來,將站在這邊的宮人往獵場外面領。一年一度的狩獵,就此結束。
  
  雲照交了腰牌,去了三皇子宮人們集合的地方,她邊等著回家,邊想看來那白狐不是今年所獵,那應當是明年了。
  
  想到白狐,她猛地一頓,「歷年」的皇家獵場,從未有公主死去的消息,更何況是十七公主。
  
  那就是說,十七公主不是意外死去,而是被人所殺!
  
  雲照的心頓時如擂鼓急跳,轟隆轟隆地響,十七公主得罪了誰,為什麼會被人殺了?
  
  難道又與她有關?想來生變的緣故只有她「今生」出現在這,還有陸無聲的出現,不然其他人都是按部就班,並沒有變化。
  
  然而當時陸無聲隨聖上皇子狩獵去了,所以唯有她。
  
  雲照心神不寧,因為她覺得可怕——那個人,一直在背後盯著自己,甚至可能現在也在看著她。被人暗地跟著,隨時可能被放一支冷箭,讓她如何能安心。
  
  一晃日落黃昏,雲照從獵場出來已經有將近四個時辰。她坐在閨房中,時而往窗外看,並沒有看見有誰在外面。她屢屢抬頭,喜鵲禁不住說道:「姑娘,您的字都歪了。」
  
  雲照低頭一看,宣紙上的哪裡叫字,分明是鬼畫符。她棄筆揉紙,揉成一團丟在桌上,想了想說道:「喜鵲,你去幫我帶話給萬捕快,讓他跟上回一樣過來。」
  
  喜鵲一聽,並不樂意,可又不得不照辦,只好去找萬曉生。
  
  雲照看著窗外,也不知陸無聲何時能過來。她要盡快將這件事告訴陸無聲,說不定他知道些什麼。
  
  敞開的窗戶往裡刮著冷冷寒風,吹得雲照腦門疼。她站起身將窗戶關上,還沒回到房裡,就見有人影出現在那,聲音很清冽:「雲雲。」
  
  「陸無聲?」雲照走回去要開窗,也不知道窗戶是被什麼卡住了,一時開不了,惱得她捶了兩拳,「你怎麼這麼晚?」
  
  「十七公主出事,聖上悲慟,眾臣都無法隨意離開。」
  
  雲照點點頭,說道:「我有事要同你說,那十七公主不是意外失足而死,而是被人所殺。」
  
  陸無聲意外道:「什麼?被人所殺,你怎麼知道?」
  
  「你忘了麼,我知曉未來,十年後的十七公主,可沒有死。」
  
  窗戶外的人良久無言,雲照還在扒窗戶,可就是開不了。她又道:「她死前一刻,曾想用箭殺我,奈何她箭法太差,又得陸伯伯搬了七皇子這救兵來,才救了我一命。誰想轉眼就聽見她被殺了,所以她的死,必然與我有關。」
  
  「嗯……」陸無聲說道,「她生前跟你說了什麼?」
  
  「倒也沒說什麼,只是我從她嘴裡套出來一句話。」雲照說道,「那有蘭花香的太監不是來殺我麼,我之前一直懷疑十七公主來著,可早上我套她的話,她看起來並不像是知道太監那事,所以人不是她所派。」
  
  「她可能說謊。」
  
  「以她高傲的性子應當不會,而且當時她覺得我必死無疑,所以她大概不會對一個將死之人說謊。連要殺我都那樣坦然,更何況是騙我。」
  
  雲照覺得自己分析得沒有錯,只是窗外的人又陷入沉思,良久無言。她看著投落在窗戶上的人影,說道:「陸哥哥,我去給你倒杯熱茶。」
  
  「不必了。」
  
  「要的,天那麼冷,你最怕冷了不是嗎?」
  
  「嗯,是挺冷的。」
  
  雲照往裡屋走去,斟了一杯茶到窗前:「窗戶怎麼就打不開了呢……」她一手端茶,一手往窗戶探去。
  
  手將要觸到窗戶,那袖中便露出一把尖銳的剪刀,瞬間被她握在手上,穿破窗紙,用力刺在窗外人的肩膀上。
  
  那人吃痛一退:「雲雲,你這是做什麼?」
  
  「你不是陸無聲,陸哥哥不怕冷,更不會吃驚我方才說的話。」雲照只恨一開始沒聽出來,這人的聲音就算是剎那吃痛了,也模仿得一模一樣,她頓生懊惱,不知方才的話又會揪出多少變故。
  
  她緊握剪刀,直指那人,大聲呼救起來。
  
  幾乎就在她喊聲之際,緊閉的窗戶被那人從外面推開,雲照看見那人的臉,心頭咯登咯登地響,秦融!
  
  秦融肩頭上裂開的衣裳沾著點點冰雪,看來是剛抓了地上的雪敷了傷口。他一步躍入,右手握著斷刃,朝雲照刺去。
  
  「住手!」
  
  陸無聲人在院外,聽見裡面有聲音,剛跳入就看見這一幕,動作如風迅速,抓住那人的背往後一扯。
  
  秦融始料不及,又因他抓的是背後衣裳,衣服勒進肩頭傷口,頓時失力,被拽得往後退。
  
  可他身手了得又毒辣,忍痛退步,脫了身要往窗外逃。陸無聲怎會讓他走,但他不想直接取他性命,要留活口問話。
  
  一個要逃,一個要擒;一個不能用十分氣力,一個殊死搏鬥。
  
  可秦融受傷,陸無聲身手也不差,不過十餘招,秦融漸落下風。
  
  雲家門外已經聚滿下人,誰都不知道為什麼會有歹人入屋,還跟陸家公子打鬥。有人要上前,卻被雲照喝住。
  
  秦融下手狠毒,雲照怕武功不精的下人上前,反而被秦融捉住,到時候萬一被他以死要挾,那她就不得不放了,橫豎陸無聲現在佔據了上風,所以不上前「幫忙」,才是最好的。
  
  又過十餘招,秦融已經開始吃力,陸無聲屢屢逼近,逼得他幾乎沒有反抗的機會,防守又防守,可體力幾近耗盡。
  
  秦融深知再不逃離這裡,將要被對方生擒,他怒喝一聲,用盡力氣往外逃去。
  
  可才剛提步,就見生路被陸無聲斬斷,一掌拍來,拍得他心口一悶,吐了一大口鮮血。不待他垂死掙扎,已被陸無聲點了穴道,生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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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6-13 00:19:32 |只看該作者
第 48 章

  擒了秦融,但從他嘴裡問不出半個字,好似也沒有什麼用。
  
  雲照好說歹說,他都不吭聲,連要對他用刑,他都不說半個字,連萬曉生都納悶了,對旁邊的陸無聲說道:「這人是啞巴不成?」
  
  「不是啞巴,但比啞巴更啞巴。」陸無聲拍拍他的肩頭,「牢房裡用來折騰人的那一套,就由你代勞了。」
  
  「好說好說,只要給錢就行,不過衙門裡的那一套,在外面可不行,因為『傢伙』都在裡頭。」萬曉生知道他是個聰明人,不會說沒用的話,說完這句他就反應過來了,「陸大人是要我代勞別的事吧,比如……」
  
  陸無聲點頭:「比如借個地方關押他,秘密的。」
  
  萬曉生倒吸一口冷氣:「別,我還不想死得那麼快,上回那太監我就怕引火上身了,這人看起來,也不是善茬,一看就是替人賣命的。我打賭,就算他在牢裡待個百八十年,他也是個啞巴。」
  
  陸無聲說道:「問不出話,但至少可以做個誘餌。」
  
  萬曉生更不鎮定了:「所以你們真的惹了不得了的人物,那人能有死士,可見不是一般人。」
  
  「別為難他了。」雲照起身從「啞巴」秦融身邊過來,「萬捕快,這裡沒你的事了,你先走吧,喜鵲也在巷子裡等著,勞煩你送她回雲家,我要晚點才能走。」
  
  萬曉生略微遲疑,他瞧瞧這破屋子,跟上回關押那太監的地方有些相似,上次能被人找到,這次估計也很快會被找到。那次雲照差點死了,這回指不定又會發生那種事。
  
  雖然猶豫,可他還是決定不招惹這種事,跟兩人告辭後,就走了。
  
  從破屋出來,他又低頭看了看自己手中的大刀,只想做個普通捕快,什麼匡扶正義,什麼拔刀相助,他一點也不想。他的爺爺和父親,不就是因為「愛管閒事」,才早早丟了性命,丟下他和母親弟弟妹妹們,過了那麼久清苦的日子。
  
  所以他想安安靜靜地活下去,娶個小媳婦,不缺錢也不富裕地活著,也挺好的。
  
  快大年三十了,雪停,風止,只是夜深,所以冷極了。他裹緊衣服,往那狹長巷子走去,快到巷口,就見個姑娘縮著身蹲在雪地上,搓著手往手裡呵氣。
  
  「喜鵲。」
  
  喜鵲聞聲看去,緩緩站起身,還鎚了捶腳:「蹲麻了……咦,我家小姐呢,陸少爺呢?」
  
  「他們還在辦事,沒這麼快出來,雲姑娘讓我先送你回去。」
  
  「嗯。」喜鵲憂心地往他背後探頭瞧,什麼也沒瞧見。她和他並行走了一段路,才低聲,「那人到底是誰,萬捕快你知道嗎?老爺夫人都嚇壞了,可小姐卻說什麼事都沒。那時我喊了你來,小姐二話不說就拉著你來捉人,說扭送衙門。可這條路,通往的地方,可不是衙門,我認路的。」
  
  萬曉生說道:「拐了個彎,就到衙門了。」
  
  喜鵲瞪眼,字字道:「我認路的!」
  
  萬曉生笑笑,又裹了裹破舊的衣服,免得冷風灌入。喜鵲見著,從錢袋裡摸出一瓶藥膏來,塞他手上:「你手都裂縫子了,這藥膏很靈的,晚上睡覺前抹手上,早上起來能好一大半。」
  
  他拔掉瓶塞一嗅,又遞回給她:「香,不要。」
  
  「這是藥香。」
  
  「那也是香,我又不是太監,是個大男人。」
  
  「塗了也是大男人呀。」
  
  萬曉生低頭問道:「真的?」
  
  「嗯嗯。」
  
  萬曉生這才接過,捲入袖中。喜鵲問道:「你怎麼不抹?」
  
  「睡前抹。」
  
  「哦……」喜鵲被他一繞,這才想起來自己是有話要問的,「那人到底是什麼人,你是捕快,能抓他嗎?他這可是入室捉人,是犯法的吧?」
  
  「是……」萬曉生真不想她繼續問,可世上又有什麼法子能阻止一個話嘮。她又問了許多,他都是模稜兩可地答話,顯得自己一點都不真誠。但做人,糊塗些好,更何況他並不打算參與這事。之前為雲照辦事是為了錢,但如今他嗅到了危險,是錢都無法掩蓋的危險。
  
  如今還能全身而退,再往前一步,可能就是死了。
  
  他不想死。
  
  所以這個忙不能再幫,這個錢也不能再收。
  
  「喜鵲。」萬曉生頓步,在冷冷寒夜中,看著眼前這個小丫鬟,問道,「我去求你家小姐,讓她放你離開雲家吧。」
  
  「我都是雲家的人了,不留在雲家,那要露宿街頭的。」
  
  「不會的。」萬曉生凍得心都在發抖,「我……我……」
  
  喜鵲突然意識到他要說什麼,驚得急忙偏頭:「我要回去了。」
  
  「欸。」
  
  萬曉生一把拉住她的手,喜鵲差點跳起來。她漲紅了臉說道:「我要一直伺候小姐,留在雲家。」
  
  「那如果你家小姐不在了呢?」
  
  「什麼不在了?」
  
  「死了。」
  
  話說出口,萬曉生就後悔了,這話好像說得太直。試圖掙脫他的手的喜鵲怔住了,直愣愣看他,臉上的紅色漸褪為青,直至慘白,眼裡已然有了惱怒,抬手就拍開他緊捉的手,氣道:「我家小姐才不會死!她要是死了,我也去死,為什麼要咒我家小姐,原來你這樣壞,我再不要跟你說話了。」
  
  她心裡當真惱他,半句話都不想跟他說了,他待她好她知道,他要對她說什麼她也知道。要是他好好地跟她說,要娶她,要她做萬家的小媳婦,她就算是緊張得舌頭打結,可也會點點腦袋答應的。
  
  可他竟然為了讓她離開雲家,咒她家姑娘會沒了,會死。
  
  喜鵲怒得不行,不想多瞧他,自己往雲家跑。
  
  萬曉生也懊惱不已,他低估了雲照在喜鵲心中的地位,可他做粗人做慣了,在衙門裡生死也見得多,誰還總避諱來避諱去地說,也就沒思量用詞。可事已至此,再解釋,喜鵲非得拿把掃帚出來揍他。他默默跟在喜鵲背後,護送她回到雲家,又在門外站了許久,才氣餒地回家去。
  
  那頭鬧了彆扭,雲照這頭也傷透了腦筋。
  
  她又審問了半天秦融,他還是不吭聲。
  
  「別問了,雲雲,這種人已是死士,是撬不動他的牙的。」
  
  雲照怒氣沖沖道:「我是肉嗎,是肉嗎?為什麼要像豺狼盯著我,三番兩次要殺我。」
  
  「比起殺你來,或許打探你的虛實,更重要。」陸無聲說道,「否則他也不會冒充我來和你說話。」
  
  雲照此時方恍然大悟:「陸哥哥你說得對,他一開始就將窗戶摁住不讓我開,又冒充你的聲音來問我那些話,那本意並不是要殺我,而是想看看我瞭解了多少。」
  
  「所以當時他問了你什麼話,就是隱藏的線索,也就是對方所不知道的事了。」
  
  秦融微微抬眼看了看陸無聲,眼神略有變化,但終究沒有說話。他往陸無聲看時,發現他似早就在等著自己瞧他,便收回視線。
  
  這個反應在陸無聲的意料之中,也更證實了他的想法。陸無聲向雲照問道:「他問的,只有十七公主的事?」
  
  和他說過一回的雲照仔細回想一番,說道:「嗯,問十七公主死前和我說了什麼。」
  
  陸無聲冷眼盯看秦融:「十七公主知道你主子的不少事,對吧?」
  
  秦融乾脆把眼睛閉上。
  
  「而且他們甚至可能是同謀,所以當初雲照拿著畫像讓她辨認,她卻給了個錯誤的訊息。我起先以為十七公主只是因為我拒絕她的婚事而不願幫忙,可現在看來,她是得了那人授意,特意指認了一人。而畫像上的那個公公,效忠的人,和你是一樣的。」
  
  雲照聽得驚心,沒想到事實竟是這樣。她認真盯看秦融,他雖不答話,但臉上細微的表情仍看得清楚,臉明顯緊繃著,跟方才全然不同了。
  
  陸無聲也看在眼裡,他繼續分析說道:「我想,殺十七公主的人,也是你主子下令,只因十七公主做了出格的事,不在他的掌控中。」
  
  秦融仍舊不說話,陸無聲和雲照互相交換了眼神,已經確認了他說的那些話,都猜對了。
  
  太監和秦融效忠的主子,和十七公主聽從的那人,是同一個人。
  
  雲照忽然笑笑:「連公主都能控制,這人……未免太可怕了。」
  
  陸無聲也不知是否是在安慰她,只是輕輕笑道:「之前我們甚至懷疑過聖上,不是嗎?可就算懷疑是聖上時,我們也不曾想過要躲開,對吧,雲雲。」
  
  聽了這話,雲照也覺得那人再厲害又如何,兵來將擋水來土掩,誰怕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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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6-13 00:19:45 |只看該作者
第 49 章

  兩人從舊屋裡出來,陸無聲仔細查看了周圍,確定沒有人在附近監視,才和雲照離開這裡。
  
  「讓秦融一人留在那,被人找到的話,他會被滅口吧。」
  
  「嗯,就如那太監。」陸無聲這才想起還有一事要跟她說,微微偏身說道,「那太監我查出是何人了,是在聖上身邊伺候的玉公公。」
  
  雲照問道:「你怎麼查出來的?」
  
  「也並不算是查,只是因為他在皇上身邊伺候,突然不見了蹤影,宮裡定會找他,只要稍加留意,就能聽見這件事了。而且玉公公酷愛熏香,熏的就是那蘭花香,因此不難確定那來刺殺你的太監,就是他。」
  
  雲照瞭然,末了笑了笑,略顯無奈:「又是皇帝的身邊人……那人到底在聖上那安插了多少眼線,宮裡又有多少是他的人。」
  
  陸無聲低眉稍想,又道:「十七公主未必是聽命那人,若真的是,也不會踰越做事而被那人所殺。所以兩人之間,更多的可能是聯手。」
  
  「這倒也是,十七公主要什麼沒有,偏要聽命別人。」雲照一瞬恍然,「她為我們找畫像人的前提,不是讓你為他找出宮的機會嗎?爾後你辦到了,她卻趁機同你表明心意。」
  
  陸無聲蹙眉:「雲雲你想到了什麼?」
  
  「那人的目的是要取你性命,然而十七公主卻想招你做駙馬,所以可以判定的是,十七公主不知道那人的目的。」
  
  這話並沒有什麼毛病,陸無聲也認同她這個分析。
  
  「對了。」雲照這才想起一件極為重要的事,她往前後左右瞧了一遍,末了一想自己就算看得再仔細也發現不了任何人,又道,「沒人盯著我們吧?」
  
  陸無聲自屋裡出來就提高了警惕,搖搖頭:「沒有。」
  
  雲照靠近他一步,挽了他的手壓低嗓音說道:「我今日在獵場靠近秦融時,在袖子上抹了香,趁機擦在他的衣服上,那香味並不濃郁,有些像梅花香味,但我分辨得出來。若和他共處過一室,那身上必然會沾上這些香氣。」
  
  陸無聲聞言,抬袖嗅了嗅,果真聞到一股非常清淡的香味,有些像梅花,但其中又有兩分水仙的淡雅氣味。這味道若不細聞,是察覺不出來的。瞬間他就明白過來:「你是想,如果他和他的主子有所接觸,那那人身上,也會留下同樣氣味?」
  
  雲照對他一點就通的悟性又是羨慕又是嫉妒,想到他可是她的未來夫君,才為他的睿智歡喜起來:「對,秦融是御馬監的,那是皇帝的人,他若要效忠別人,聽從那人命令,那肯定不能讓外人知道,所以那人給他下令,定是在隱蔽的地方,而且距離絕對不會遠,畢竟是要說悄悄話的。」
  
  陸無聲笑笑:「那如果他並沒有給秦融下令呢?」
  
  「那我也沒有任何損失呀。」雲照撣起他的衣裳來,「多拍幾下,就聞不到了,在屋裡會悶著無法消散,但在外面寒風怒刮,不多久就會散了。」
  
  只是拍了幾下,陸無聲就捉了她的手,示意她往前面看。
  
  雲照抬頭一看,那前面大街街口站著一個人,是個又瘦又高的年輕人。雖光線不明,但兩人還是認出了那人手中的大刀。
  
  「萬捕快?」雲照著實意外,「你怎麼回來了。」
  
  萬曉生摸了摸冰涼的鼻子,打著哈欠往他們走去。雲照略有困惑,陸無聲也生了三分警惕,只因剛發生了秦融冒充他的事,那再來一人冒充萬曉生,也不奇怪。
  
  「你們這樣瞧著我做什麼?」
  
  萬曉生還不知道秦融冒充陸無聲騙雲照的事,只是見兩人這樣警惕,覺得很是奇怪。
  
  「你等等,就站那,別動。」雲照抬手讓他停下,直接問道,「你喜歡我家小喜鵲哪點?」
  
  萬曉生一頓,被嗆得咳嗽起來,咳得臉都紅了。
  
  雲照釋懷一笑:「毫無疑問,你的確是萬捕快。」
  
  萬曉生不由扯扯嘴角:「不知你在玩什麼把戲,鬼點子多得很。」他輕咳一聲,懷抱大刀說道,「我已經送喜鵲回去了,本想回家,可走著走著心裡不舒服,所以又過來了。」
  
  「過來做什麼?」
  
  「將你綁的那人帶到衙門裡去。」他思量了下又補充道,「偷偷的。」
  
  雲照遲疑道:「為什麼改變主意了?」
  
  萬曉生笑道:「因為感覺你會給我很豐厚的賞錢,有錢不賺,我又不是傻子。」
  
  「可我知道你是因為喜歡喜鵲,才為我做這些的。」
  
  「……」萬曉生差點就脫口而出問她怎麼會知道。
  
  雲照說道:「但你還有家人要照顧,你能放下嗎?」
  
  「當然放不下,也不會放下。但我想來想去,與其躲避,不如盡自己所能,幫你們解決這些棘手的事,那話怎麼說來著……」萬曉生在腦子裡搜刮了一番,也沒想到那幾個字。
  
  陸無聲說道:「天下大同。」
  
  萬曉生以拳擊掌:「對,對,就是這個意思。」
  
  陸無聲笑笑,越發覺得雖然這捕快的年紀也不算大,但是為人有趣,而且聰明有擔當,只是做小小捕快,也著實浪費。
  
  「這件事很危險。」雲照坦誠道,「讓你捲進來,是因為你從一開始就捲進來了,對我的幫助極大。我反覆掂量過,就算是到現在,你還可以安然抽身離去。但如果繼續走,就可能跟我們一起陷入險境了。」
  
  萬曉生笑道:「所以你這是打算不給我錢讓我繼續辦事了?你願意,我可不願意。你既然這麼說,那我肯定還有用處,要我做什麼,你只管說。天下大同,天下大同。」
  
  雲照沒想到他最後還是決定幫自己,想到「上上輩子」喜鵲「死」後他來還錢的模樣,那樣的萬曉生,比她接觸的大部分人,都要光明磊落有志氣,也有義氣。
  
  「怎麼,雲姑娘不想給我錢了?」
  
  雲照笑道:「好好好,給你足夠娶我家小喜鵲的聘禮錢。」
  
  萬曉生再次大聲咳嗽起來,邊咳邊走邊掩飾,轉眼就消失在了舊屋方向。看得雲照頗為滿足,大獲全勝般,惹得陸無聲搖頭嘆道:「真是只有讓別人吃虧的主,怎麼就不把心思用在唸書上,一定會變成女狀元的。」
  
  這話雲照可聽他說過,挽了他的手都快笑進他的懷裡:「我只會耍耍嘴皮子,哪裡比得上陸少爺文武雙全。」
  
  正是寒夜,路上都沒有什麼行人。雲照得快點回去跟爹娘解釋,免得他們胡思亂想,今晚的事若是深想,也是一件大事了。加上她之前中毒,爹娘指不定會將兩件事聯想在一塊,所以她得趕緊回去,安撫爹娘。
  
  到了一處路口,雲家在左,陸家在右,陸無聲打算先送她回去,自己再走。還沒進入下一個路口,就聽見這深夜中有馬蹄聲響,叮叮噹噹,叩擊在雪地上,踏碎了蹄上冰雪。
  
  路有馬車並不奇怪,兩人甚至沒有轉身去瞧。走了不過四五步,陸無聲就聽見有人喚他的名字,他回頭看去,那車伕他並不認得,但馬車兩側所跟的護衛,卻是皇宮侍衛,那車上的人,身份定不會簡單。
  
  雲照去了一趟皇家獵場,對那些侍衛所著並不陌生,也認出了是皇宮的人,便鬆開了他的手,和他一起等著那將他們喚停的車上人。
  
  馬車在二人面前停下,駿馬高大,鬃毛被梳理得發亮,根根不相纏,極為柔順。雲照一眼就看出這馬價值不菲,拿來騎射也是匹一等一的駿馬,可車主人只拿來做拉車的馬,她心裡頓感浪費,但又可窺見這主人身份尊貴。
  
  馬車完全停下後,護衛才拿了馬凳放在車下,打開了車廂門。
  
  門一開,便有人緩步從裡面出來,那人身材頎長稍顯健碩,髮上束著白玉冠,簡單而貴氣。
  
  兩人一見,已是作揖行禮:「見過七皇子。」
  
  從車上下來的人,正是趙州,他微微笑道:「不必多禮,沒想到在這巧遇了陸大人,正打算去陸府找你父親來著。」
  
  陸無聲問道:「深夜駕臨,不知七皇子有何要事?」
  
  趙州輕嘆:「天成不幸歸西,父皇無心政事,想到他最信任陸將軍,也唯有陸將軍能勸動他,所以不得不深夜造訪,想讓陸將軍進宮一趟,陪我父皇談談心。」
  
  陸無聲瞭然,父親和聖上是君臣,也似朋友,無怪乎他會深夜造訪。他見雲照不吭聲,偏頭看去,只見她臉色煞白,似被什麼嚇住了。他輕聲喚她,雲照卻沒有回過神來。
  
  只因七皇子離近,雲照在他身上,竟聞到了那股梅花香氣!她心中意外又詫異,甚至是驚恐,連陸無聲叫她都沒聽見。
  
  正當她胡思亂想之際,那車上竟又下來一人,人未落地,就說道:「真是巧遇。」
  
  她驀地抬頭,原來是三皇子趙焱。不待她喘口氣,一陣寒風飄來,又有梅花香氣入鼻,她頓時怔神,因為趙焱此時背風,那風中所夾的香氣,又是那股梅花香。
  
  兩人共乘一車,香氣互染,只是,到底是誰染了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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