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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官不聊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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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它小說] 一枚銅錢 -【臘月初八異事錄】《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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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6-13 00:22:11 |只看該作者
第 60 章

  今夜有風,無月,天色黑沉沉壓著蒼茫大地。
  
  雲照坐在車廂裡,撩開一道簾子往外面警惕查看,除了馬兒吃草的聲音,不聞異動,也不見任何人影。她心中祈求千遍一切順利,每一剎都煎熬萬分。
  
  不多久,遠處微有聲響,像是有人往這邊疾奔而來危險人物。她緊張地屏住呼吸,往那邊緊盯,片刻就有數道茫茫人影在黑夜中出現,逆著寒風而來。又看了一會,她終於看見一個熟悉的身影,高懸的心立刻放下,忙下車往那邊小跑過去。
  
  跑在前頭的是早已脫身的司玲瓏,後面跟著的正是陸無聲等人,雲照跑到眾人面前,掃視一眼人數,加上秦母五人,一人不落地歸來,她立即鬆了一口氣,低聲:「快上馬車。」
  
  馬車有兩輛,剛好載得下他們十人。車輪鈷轆在涼透的大地上滾動的那一刻,雲照覺得再給她一晚的時間,就能找到秦融並順利問出真兇了。
  
  念頭剛起不過須臾,陸無聲突然就壓住她駕車的手,將馬車拉停。她微微一頓,問道:「怎麼了?」
  
  「有人。」
  
  前路昏黑,察覺不到一個人,但雲照相信他說的話,心瞬間變得冰涼。
  
  只因此時在這條路上出現的人,實在是有些來者不善的意味。
  
  駕著另一輛馬車的萬曉生也拉停了韁繩,面色難得掃去了玩世不恭,添了三分凝重。
  
  似乎是知道他們沒有再往前,所以埋伏在那暗夜中的人,終於有了動靜。
  
  藏匿在黑夜中的人從暗處露了真顏,共有七八人。見人不多,甚至可以說很少,陸無聲心頭掠過狐疑,但來不及多想,那些人便手持兵器衝上前來。
  
  幾個孩子驚叫起來,在車中相互抱住瑟瑟發抖。雲照同樣不會武功,便和他們一起待在車上,看陸無聲幾人混入亂鬥中,倍覺心驚。
  
  這八人武功並不算高,哪怕是比他們會武功的人多,但不多久就落了下風,被卸了不少兵器,倒快將他們擊退。眼見要輸,背後已有人偷偷前來,想要趁他們不注意對秦母等人下手。
  
  背後一陣涼風襲來,雲照心覺不安,猛地回頭看去,就見一把雙刀朝他們砍來。那刀所指的人一個是她,一個是秦母,眼見刀要劈在她的臉上,忽然雙刀被一柄長劍擋住,硬生生撩開。
  
  雲照心驚膽顫地看去,救下她的人身穿黑衣,一張臉完全被黑布遮擋,她心中大呼,劈窗大俠?可片刻她就看清楚了,這人身形高大清瘦,並不是劈窗大俠,那會是誰,來救他們?
  
  那刺客不多久就被黑衣人擊暈在地,雲照以為黑衣人會走,但他卻沒動。她皺眉相看,忽然明白過來,探身伸手將那人的面罩一把扯走,見了這人容顏,她還沒喊出聲,秦母和她的子女已經紛紛驚喜喚聲——
  
  「兒啊。」
  
  「大哥。」
  
  「大哥。」
  
  黑衣人正是秦融,有了萬曉生同回一事,雲照對他的出現絲毫不意外。秦融面如冰山,沒有與雲照對視,他安撫著親人,說道:「你們先在車廂待著,我等會帶你們走。」
  
  說著,就要將車簾放下。雲照抿唇,撩開車簾就下車。此時陸無聲幾人已經將刺客擒住,待見了秦融,剎那驚異,又瞬時明白過來,收了劍說道:「你也回來了。」
  
  秦融點了點頭,說道:「我要走了,否則讓我的主子知道,會立刻追殺於我。」
  
  「站住。」雲照抓住他的衣袖,「你按兵不動,利用我們救出你的親人,雖然我們不是有心要救,但至少的確是救出了他們,橫豎你要走,你就不能告訴我你的主子是誰?他上輩子可是連你都要燒死呀。」
  
  秦融當然知道自己只是顆棋子,所以他逆天歸來後,沒有暴露自己的所知,而是前往黃家莊,看如何救走他的家人。而就在探查時,卻發現陸無聲和雲照同樣在調查黃家莊的事,他才明白,原來回來的不只是他一人。
  
  陸無聲和雲照當然不會無緣無故救他的家人,所以唯有一個可能,那就是他們想救走他的母親和弟弟妹妹,以此來作為籌碼,讓他說出他的主人是誰。
  
  因此他將計就計,沒有揭穿,而是緊盯黃家莊,在他們救走人後,就一路跟隨,若非有刺客突然出現要傷他的母親,他也不會此時出來。
  
  而今面對雲照的追問,他沒有做聲,跳上馬就要走,就見陸無聲在馬旁攔著,令他無法再行半步。
  
  「喂。」萬曉生拍拍他的胳膊,「我說老兄,我們千辛萬苦救下他們,你就這麼一聲不吭地要將人帶走?這好像不太好吧。」
  
  秦融未語,萬曉生又說道:「其實本來我們只要來一個人就可以了,因為一個人足以帶走一個秦家人,比如你最小的妹妹,我能像抓條小魚那般抓走。而至於你其他家人的死活,我們是不必理會的,因為就算是只剩一個妹妹,同樣也能問出我們想知道的。但雲姑娘從來沒有這樣跟我們計畫過,她要救下的人,是你們全家。」
  
  秦融沒有說半句話。
  
  陸無聲說道:「你若說了那人名姓,那我們也能為你阻攔那人一時半刻,但你沒有直說,那人只怕會立刻派出追兵,所以你說了,並沒有壞處。」
  
  秦融低眉看他,說道:「這個建議聽起來不錯,但我可不說。」
  
  雲照惱了,抓住他的韁繩就道:「那好啊,那你就別想走了,我本想好言問你,但如今我就用你的親人堂堂正正地威脅你!直到你說為止,否則你們也別想離開這裡一步。」
  
  秦融頓覺意外,沒想到雲照竟這樣威脅他。司玲瓏在一旁聽得都覺痛快,雖然不知道他們到底在說什麼,但看著雲照該狠心時便狠心,她倒是喜歡她這般直率。
  
  因雲照攔著,馬車不能動彈,秦融掃視一眼眾人,來者武功都不弱,知道就算是他想強闖,也沒有辦法護住家人周全。
  
  「你們說的竟然是真的。」
  
  清脆女音從風中傳來,充滿了驚異,卻又滿是不屑和孤傲。
  
  幾人幾乎是同時一愣,尤其是司玲瓏,聽見這乖戾的語調頓時寒毛直起。
  
  「十七公主?」
  
  夜色下露出的俏麗面龐,似地獄羅剎,突然出現在眾人面前。她的容顏美艷,微揚的唇角為這臉龐添了譏誚和冷漠。她在護衛的守衛下,一步一步走來,旁邊護衛已點亮燈籠,更顯得她像個勾魂判官。
  
  雲照沒想到她竟然會出現在這,轉念一想,有些恍然,說道:「你果然和那人是一夥的。」
  
  「什麼一夥的?哪個人?」
  
  「若不是,你怎麼會出現在這?」
  
  十七公主笑了笑:「你們那晚在小樹林裡所說的話,我都聽見了,起先我還不信,可如今看來,並不假。」她緩緩偏頭,看向身後,「對吧,皇兄?」
  
  聽見皇兄二字,雲照猛地抬頭往那看,燈籠離那人有些遠,看不清披風下那人的身形,他的臉藏匿在黑巾之下,只能看見點點眸光。雲照下意識往前一步,想去揭開那人真容。才動一步,就被陸無聲拉住手腕。
  
  她擰眉看他,眼裡滿是焦急,她往返那麼多次的兇手,就在眼前。陸無聲輕輕搖頭,示意她不要衝動。皇子和十七公主同時出現,身邊護衛又怎麼會是他們看見的那麼幾個,更何況個個都是大內高手,武功定不會差,胡亂上前,那定是死路一條。
  
  「你為何能回到臘月初八?告訴我吧。」
  
  十七公主眼露貪婪,語氣溫和,帶著三分撒嬌,但讓雲照聽得想吐。
  
  「天賜神力,天選之人,如果我出了什麼事,上天不會放過你們。」雲照語氣冷冷,極力讓自己不帶上絲毫畏怯。
  
  「那好啊,那留下你便可,其餘的人就都殺了吧,你就好好留在黃家莊做客。」十七公主歡喜拍手道,「等你哪天說出來,我就放你走。」
  
  雲照不由緊握拳頭,冷笑:「以你的嗜血性子,我說了,你只會立刻殺了我。對你沒有用處的人,你怎麼會留下來。對了,就好像你身邊這位,在之前的皇家狩獵場上,你也不知道得罪了他什麼,他竟讓人殺了你,嘖……」
  
  十七公主的笑僵在臉上,沒有回頭看那人,她微微睜大著眼,緊盯雲照,一會才道:「你想讓我們內訌,再趁機逃走,對吧?我可沒有這麼傻。」
  
  雲照嗤笑一聲:「你以為你是聖上最得寵的女兒,所以誰都會讓你三分,可是你在這人眼裡,不過是顆棋子,正如玉公公,正如秦融,只要沒有了利用價值,隨時都可以殺了,你也不例外。我不知道你為何要幫他做這些事,大概是為了好玩,可你遲早會為了這些事送命,你不怕嗎,十七公主?」
  
  十七公主的雙眼瞪得更大,既乖戾又充滿狐疑,她笑道:「不怕,我皇兄不會這麼做的,他可疼我了。倒是你,胡言亂語些什麼,該不會……是想刺激我皇兄,聽聽他的聲音,到底是誰吧?」
  
  她咯咯笑了起來,得意又倡狂,笑得雲照都想在她臉上留幾個耳光子。
  
  幾乎就在十七公主譏笑得正得意時,雲照只覺有風掠過,目標正是站在十七公主身後的那人。她心中一驚:「陸無聲——」
  
  待明白陸無聲的舉動,雲照兩眼一濕,知道他為何要孤注一擲。
  
  他們已被團團包圍,就算是強行衝破阻礙,但對方是皇子和公主,不日就能找到理由將他們斬殺劍下。到時候陸無聲尚可有一線生機,畢竟他身份不同常人,但是以司玲瓏和雲照萬曉生他們的身份,要想安然卻不可能了。
  
  所以現在知道這人到底是誰,是他們唯一的生路,不能坐以待斃,唯有主動出手,才能逃出生天。
  
  但雲照同樣知道他的舉動有多危險,只因那皇子公主身邊的人,早已警惕萬分,而今見他動手,只是愣了剎那,就已有數十支利箭指向他。箭頭在燈籠的光火映照下,閃著冷冷幽光,堪比刺骨寒風,可入骨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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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61 章

  果然,陸無聲一動,數支利箭也脫弦飛出。陸無聲心有警覺,箭剛離弦,他已側身躲閃,幾支利箭飛過,仍有幾支襲來,他以劍劈掃,將箭擋去。
  
  十七公主人在前面,見他不斷往前,幾乎無可阻攔,不由退後兩步,拉過一名護衛讓他擋在前面。
  
  陸無聲有所行動,司無言幾人也提劍上前。一時局面混亂,一場惡戰硝煙漸濃。
  
  雲照為躲避箭雨,藏在馬車之後,時而探頭去看,看得心驚。那本來遮擋她的馬車突然動了起來,再一看,她大半個身子都暴露在了敵方面前,驚得她忙往旁躲閃,可片刻馬車又移動了。她往前頭瞧去,想要教訓那馬,誰想看見秦融正駕車要走。
  
  她心中頓時憋了一口氣,急跑幾步抓住韁繩:「秦融,你休想走!」
  
  秦融冷看她一眼,眨眼間手中多了一把匕首,銳利的利刃直直朝她的手腕削去。
  
  雲照急忙收回,秦融說道:「如果不是我手下留情,你的手就斷了。」
  
  「那我謝謝你呀。」雲照氣惱不已,她謀劃了這麼多事,找來了司玲瓏和土豆護衛幫忙,連萬曉生也來了,結果卻被人甕中捉鱉,不但什麼都沒有問出來,反倒被人圍困。
  
  「答案在山莊。」秦融往那站在暗處的人看去,也不知道為什麼自己竟會對她說這句話,「在黃家莊。」
  
  「山莊?什麼山莊?」雲照還想再問個詳細,突然那藏在暗處的人如箭脫弦,疾奔而來,速度又快又透著邪氣,令雲照一驚。而秦融也趁機揚鞭,駕馬逃去。
  
  挨著馬車的雲照一個踉蹌,幾乎摔倒,也正是因為身形不穩,巧妙地躲過了那人的擊殺。她心頭一顫,不知是她對這人本有畏懼,還是他當真是滿身邪氣,滿滿殺氣讓人喘不過氣來。
  
  那人再出一掌,朝雲照的天靈蓋拍去。掌未到,已被趕來的陸無聲攔下,將他擊退三步。
  
  陸無聲攬起雲照,將她護在身後,自己提劍與那人過招。
  
  此時他們兩人所站的地方有隱隱燈火,那人身動披風也跟著飛起,隱約能看出這人身形。雲照死死盯看,想著陸無聲要是能一把揭下那人面巾就什麼事都沒了,可這人武功極好,看得出是數一數二的高手。
  
  因與陸無聲交手的人是他,所以那些本在射箭的人也不敢再放箭,雲照這裡安全無比,便更有時間觀察那人。
  
  那人身形高大,不胖不瘦,在男子中並不少見。從今晚公主所喊來看,她與陸無聲猜的並不錯,這人定是皇子。她本想刺激那人動嘴聽聽他的聲音,但都被十七公主接了話,所以到底是哪位皇子,也無法判定。
  
  久戰定有敗將,那人漸漸落了下風,幾次擊殺不成,反倒是自己落了滿身破綻,愈發被動。終於他往後退去,在眾護衛的掩護下脫身退開,長指一指,眾人退回,背後瞬時探出數十弓箭,朝他們指去。
  
  利箭密麻如雨,逼得陸無聲幾人不能再次強攻。
  
  十七公主見局面安穩,這才輕笑:「倒是再來呀,不是想看我皇兄的臉麼,有本事來揭那面紗。或者呀……你們跪下來求我們,那或許我皇兄會滿足你們。」
  
  「求你們?你倒不如找周公去求個美夢。」司玲瓏臉上掛了彩,一道紅痕在漂亮的面龐劃過,已經凝結成血塊,她不卑不亢,聲音更是沒有絲毫求饒。
  
  十七公主看得惱怒,惡狠狠道:「那你們通通都去死吧!」
  
  她揚手要下令眾人放箭,手剛抬起,就被身後人捉住。她怒而偏頭,說道:「留著他們他們也不會說的,那倒不如殺了他們。他們不是不怕死麼,那就讓他們死去吧。」
  
  「有天賜神力,不是可以更快地坐擁天下嗎?」
  
  雲照聞聲看他,那聲音故意壓低,含糊不清,根本無法聽出是誰。三皇子還是七皇子?到底是哪個?
  
  他們兄弟二人生得相像,就連說話的聲音也有些相似,如今這人壓低嗓音,模模糊糊,根本聽不出來。
  
  十七公主笑道:「他們不是一副大義赴死的模樣麼,皇兄你問不出來的,殺了他們吧。」
  
  那人冷冷看她,十七公主唯有收了這心思,滿臉不滿,她微抬眼眉,充滿狡黠——難道他們方才說的是真的,他曾殺過她?
  
  他如何敢這麼做,好歹,她就算是一顆棋子,也大有用處不是嗎?
  
  十七公主時而抬頭看他,滿是不信,滿是猜忌。正打量著,突然就見他低頭看來,與她眼神對上,冷漠如這寒夜,幽深不見底。她一頓,衝他展顏一笑:「皇兄想什麼做,就怎麼做吧。」
  
  他收回眼神,看向雲照,眼神已落在她的脖子下,眼神漸漸不同,緩聲:「方才廝殺時,你的手,一直捂著心口。看來不是你可以回去,而是需要依賴神物,而那神物,就掛在你的脖子上。」
  
  雲照一愣,極力掩飾她的不安,可瞬時的反應已經讓他更加確定,寶物就在那。
  
  幾乎就在他示意的剎那,眾人蜂擁而上,幾乎傾巢而出,目的唯有一個,搶走雲照的夜明珠。
  
  來人太多,剛惡戰了一場的萬曉生深知再這麼下去必死無疑,他咬了咬牙,緊握手中大刀,大聲道:「陸無聲快帶雲姑娘走,雲姑娘,我要是死了你回去後,記得把喜鵲許配給我,別讓她被別人拱了!」
  
  「……」
  
  馬車本有兩輛,一輛被秦融趁亂駕離,還有一輛已經自己走遠了些,陸無聲拉了雲照就往那邊飛快奔去。
  
  眾人要追,萬曉生幾人結成一道薄薄壁壘,阻隔了他們的去路。
  
  人雖少,但有必須要攔下的決心,牆壁雖薄,卻也令他們一時無法上前。
  
  那人見狀,眉峰凝了霜般冷漠,也拔了一柄劍往他們追去。只要追得寶物,那他就不必發愁,想要的東西唾手可得,就算無法得到,也可以再次重來,那整個天下便是他的了。
  
  陸無聲拉著雲照疾走,但雲照終究不會武功,跑得並不算快,而身後追來的人已經近乎癲狂,幾乎片刻就追了上來,要搶雲照所揣寶物。
  
  他尚不能確定寶物是否要雲照來催動,因此沒有一劍奪命,甚至不想傷她,那劍便往陸無聲刺去。雲照一見,側身要擋,劍也急急離開。
  
  陸無聲方才混戰已添了小傷,衣裳見彩,但迎戰來者,也無怯意。
  
  雲照看著眼前的刀光劍影,司玲瓏土豆護衛萬曉生身上都被刀劍所傷,地上的血染紅了泥土,觸目驚心。
  
  她怔怔看著,他們每一個人對她而言都很重要,可如今他們深陷險境,一切都是因為她。她盯著那個黑衣蒙面人,那張黑巾下的面龐,她只是想想就想吐。
  
  「別打了,你們再打,我就將它摔了!」
  
  嘶聲力竭的聲音響徹在這暗夜之中,似神之魔力,瞬間讓眾人停了下來,齊齊往雲照看去,看她揚起拳頭,似隨時要將手中緊握的東西往地上扔。
  
  雲照瞪大雙眼,大聲道:「不許傷害他們,否則我就將東西摔碎,到時候你休想得到什麼。」
  
  十七公主譏笑道:「你摔了它,那你們就都會死。」
  
  「好啊,那就殺了我們,反正只有我們有所損失,你們並沒有任何損失不是嗎?」雲照咄咄逼人道,「你倒是動手!對了……你可沒有半點決策能力,因為你也不過是一條狗,得聽你皇兄的話。」
  
  十七公主臉色一變:「你放肆!」
  
  她拔劍要去殺她,但被旁人攔住,只是低頭一個眼神,就壓了她的氣勢。她氣得扔掉劍,站在這人背後看他的眼神,已都是惡毒嫌惡。
  
  那人說道:「所以你要我做什麼?」
  
  「放我們走,東西給你。」
  
  「我若不放呢?」
  
  「我就摔了這東西。」
  
  「可你要是騙我呢?」
  
  雲照始終舉著拳頭沒有放下,她冷笑:「輪不到你來討價還價,畢竟是你想要這天下,而我只想要他們安然無恙。」
  
  「這個買賣聽起來為什麼如此讓人不甘願呢?」那人笑了笑,聲調裡同樣都是嘲諷,「如果你騙了我,我能有一千種方法讓你死。」
  
  「所以殿下這是願意放我們走了?」
  
  那人又笑了笑,沒有示意眾人攔截。雲照試探著挪了挪步子,他還是沒動。
  
  雲照一見,終於邁開大步,幾乎是瞬間,她就見那人眉眼染上殺意,身旁的人也隨之舉弓,萬箭齊發。
  
  陸無聲立刻將她拉到身後,揚劍擋箭,那箭未來,司玲瓏三人也在那剎那擋在兩人面前,築起人牆。
  
  雲照隨即愣神,在那亂箭之下,只聽司玲瓏嘶聲道:「雲照快走!」
  
  這個走已然不是逃離這裡的意思,只因對方人多勢眾,就算是逃出這一關,但說不定還有埋伏。所以她說的走,雲照聽明白了——回到臘月初八!
  
  雲照往返多次已經不再畏懼回去,只是太過無奈讓她心生悲涼和怒意,她扯出懸掛在脖子上的夜明珠,想上前去拉住他們一塊走,可箭勢太猛,別說靠近他們,就算是往前一步都困難。四人陸續負傷,利箭撕裂著他們的衣裳和身體,每多留半刻,他們就多忍受撕裂的痛苦。
  
  雲照一愣,唯有抓住近在身邊的陸無聲。突然有人喝聲停下,利箭不再刺來,但司玲瓏幾人受了重傷,已無復活的機會。雲照看著那衝來的黑衣人,沒有半分遲疑,讓夜明珠帶她回去。
  
  那人當然知道她回去對自己百害而無一利,如此一來自己便處於被動之下,螳螂捕蟬,最忌黃雀在後。他要做也是做黃雀,而不願做隻螳螂!
  
  但雲照手中夜明珠已經盛開萬丈光芒,似雪炸開,沖上天穹。
  
  那人要上前捉住雲照,誰想竟被人拉住,回頭一看,只見十七公主眼有驚慌:「皇兄,帶我一起走。」
  
  「滾!」
  
  那人喝聲,一掌拍在她的腦袋上,力道太重,十七公主俯身吐了一口血,幾乎氣絕。
  
  他再轉身看去,雲照和陸無聲幾近消失在那刺眼光芒下,他大驚,飛身上前撲入那光圈之中。
  
  似火樹銀花,明星煌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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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62 章

  「呼——」
  
  漆黑房內,一個身影猛地從夢中驚坐而起,一抹額頭,滿是冷汗。
  
  眼前伸手不見五指,倒讓雲照更加心安。她習慣性地探手,抓到鬆軟被縟後才徹底放心。她掀開被子下地穿鞋,她沒有辦法等到黎明到來再去找陸無聲,趁著剛回臘八,她要趕緊找到陸無聲然後再去一次黃家莊的黃員外家。
  
  秦融說答案在山莊,那或許有什麼他們遺漏了。
  
  如今她能肯定的是要害陸家人的不是聖上,而是某個皇子,甚至就是三皇子或者是七皇子,到底是誰?
  
  雲照想得只覺頭上銀髮將生,又焦急又虐心,閉上眼都是司玲瓏他們被亂箭刺死的一幕,想久了,眼睛像抹了血,全是觸目的紅色。
  
  她深吸一口氣重重吐出,來回吐納好幾次才舒緩了心緒。穿好鞋子和衣裳,她便打開窗戶翻牆出去,從後巷離開。
  
  此時還未天明,又非節日,路上沒有幾家鋪子門前掛了燈籠,燈火如螢火,在長長街道上交映成點點星光。
  
  雲照迎風而行,半夜的寒風刮得她俏臉發僵,忙往手上呵了幾口氣搓暖,捂在臉上。從街道穿出,離家不過兩刻,就看見前面有人舉著火把前來,將半條街道都照得亮如白晝。
  
  她以為那也是行人,側身讓他們過去,誰料那兩人見了她,稍稍一愣,便往她逼近。雲照愣了愣,心覺不妙,轉身就要跑,可那兩人有備而來,一躍上前,將她捉住,抬手就捏了她的臉頰,往她嘴裡塞了粒丸子。
  
  那丸子剛入了嘴就化作一灘水,流入雲照喉嚨,嗆得她俯身咳嗽。她抬頭看這兩人,視線未觸及他們的臉,就先看見他們腰間懸掛的腰牌。那腰牌上的大字,赫然是宮中侍衛。
  
  她詫異:「你們給我吃了什麼?」
  
  兩人不語,一把抓住她脖子上的紅繩,用力往外扯,轉眼那夜明珠就落入他們手中。雲照頓覺驚愕,這夜明珠的事除了陸無聲本該無人知道,難道……她訝異,難道那皇子也跟著一起回來了?
  
  唯有這個解釋,才能說明為什麼會有大內侍衛突然出現並搶走她的夜明珠。
  
  她想站起來搶回夜明珠,但兩腿發軟,眼前漸漸模糊,腦袋也昏沉起來,她吃力道:「把珠子還給我……」
  
  「你若告訴我們它的用法,我就給你解藥。」
  
  雲照冷笑,那人果然也跟著回來了,難道是在她拉著陸無聲回來時,被那人沾了身她沒發現?
  
  侍衛見她不說,又道:「此毒發作很快,你若告訴我們,我們就立刻給你解藥。」
  
  雲照不願受他要挾,況且她深知就算是告訴了他們,以那位皇子素來的手法,也會立刻殺了她,倒不如拖著,說不定能找到機會逃走。
  
  但依靠她自己的力氣是逃不掉的了,她甚至連站起來的力氣都沒有。
  
  兩人並不著急,冷靜又冷漠地看著她漸漸毒發,嬌俏的臉染了墨般,連唇都似黑墨。
  
  雲照突然想起來她並不是第一次中這種毒,「上上次」她也中過!當時因三皇子領著宋太醫路過救了她一命,可還是因為中毒太深而失明三天。那毒發作起來又快又狠,如果她無法逃走,那她只怕撐不到那個時候去找宋太醫求救了。
  
  但別說跑,就算是這兩人讓她走,她也走不了十步。
  
  她心口灼燒得厲害,愈發難受,稍一動彈,突然就似心口被人狠狠踹了一腳,痛得她俯身吐了一大口烏黑血液。
  
  兩人皺了皺眉頭,又道:「你若再不說,就真的死了。」
  
  「給我解藥……我就……告訴你們。」
  
  兩人不屑一笑,沒有任何要為她解毒的意思。雲照兩眼已經開始發黑,快連睜眼的力氣都沒有了。她的腦袋昏昏沉沉,倚在牆上連呼吸都開始變得困難。
  
  心被堵住了,喉嚨被人掐住了,喘不上氣,喘不上氣。
  
  雲照大口大口呼吸,可像是沒有一絲空氣能入肺腑。
  
  「雲雲。」
  
  像是來自天外的聲音,是陸無聲的,可陸無聲現在怎麼會出現在這裡,定是她的幻覺。
  
  「雲雲!」
  
  又是依舊熟悉喚聲,雲照猛然從昏迷中醒來,從模糊視線中只見有個白衣公子出現,與那兩個侍衛交手。
  
  「陸無聲……」
  
  雲照囁嚅著這個名字,神志慢慢消失,最後結果如何,她已經無力等待。
  
  「要是再晚片刻,就算是華佗在世也沒用了,不過好在沒有晚那半刻。」
  
  音調悠悠而蒼老,雲照覺得自己在哪裡聽過,但又想不起來。她勉力睜開眼,想看看那人是誰,但眼前一片漆黑,根本看不見。
  
  對,就算毒解了大半,但還是會失明幾日,直至毒素完全清除出體內,才能復明。
  
  「雲雲,你醒了?」
  
  話落,就有人要將她扶起,她順勢而起,沒有抗拒,只因說話的人,是陸無聲。她又想起上回秦融在窗外擬聲騙她的事,不安地伸手要去摸他的臉。旁人主動貼來,讓她的手貼上他的臉。
  
  「是我。」
  
  雲照摸到他的臉,也從他的話語裡確定了他的身份,這才卸下警惕,問道:「這是哪?」
  
  「宋老太醫這。」
  
  雲照正想著是哪個宋老太醫,就聽一個老者笑道:「老夫離開太醫院多年,就別稱呼我太醫了,就喊我一聲大夫便好。」
  
  雲照聽到這,才反應過來,這宋大夫是哪個宋大夫,可不就是當時她頭一回回來,因祖母吃了硬杏仁硌壞了牙,她去請來家中的大夫嗎?那事兒還導致定北侯沒有請到宋老太醫而耽誤了定北侯夫人的病,最後死去,而令他遷怒雲家人。
  
  「老夫先去配藥,你這毒,還需幾日才能完全退散,也得過幾日才能瞧見,所以小姑娘莫慌。」
  
  「嗯,我不慌……」她說的很小聲,宋大夫沒聽見。等他走了,她才低聲跟陸無聲說道,「這毒就是我上回中的那種毒,一模一樣,所以這次對我下毒並搶走夜明珠的人,定就是那人了。」
  
  「我知道……」
  
  雲照聽他語調不對,忙問道:「怎麼了?」
  
  「你毒發的樣子我見過,所以我救下你後,就直接入宮去了太醫院,請上回為你解毒的石太醫出宮。」
  
  雲照到底心細,一聽就覺不對:「那為什麼最後將我送到了宋老御醫這?」
  
  陸無聲面色微沉,緩聲:「因為石太醫說,他不會解這毒,婉拒了。」
  
  雲照猛地一愣,額上手上都滲出了冷汗,臉色頓時變得更差。
  
  「一直要殺你的人,是三皇子……」
  
  雲照顫聲說出這句話,沒有聽見他反駁,更加確定了。
  
  只因在「之前」她中毒時,石太醫明明可以解她的毒。可「這次」卻不可以……
  
  很明顯,他能解這毒,是因為有人授意他可以解;同理,他不能解這毒,也是因為有人授意他不能解。
  
  上一次為何三皇子那樣巧合帶了御醫路過並救下了她?
  
  只怕是三皇子當時一直在跟蹤他們,下毒是他授意,解毒也是他因為他想讓陸無聲欠他一個人情罷,亦或是要接近雲照調查她?
  
  哪怕這次三皇子也跟著回來了,並且第一時間來搶夜明珠,但是他無法得知的事是——他這次下的毒,會徹底暴露他的身份!
  
  「知道就好……這也好,這罪沒有白受。」雲照癱在陸無聲懷中,費盡心思去追查的人,忽然就出現在了兩人面前,雲照真覺得沒白遭罪,挺好……
  
  「竟然會是他,道貌岸然,禽獸。」雲照仍在咒罵著那個讓她吃盡苦頭的人,她顫顫尋了陸無聲的手緊緊握著,「如今你要怎麼辦?他也跟著回來,定會很快找到我們的所在,然後再次對我們下手。而且他搶走了夜明珠,只怕情況不妙,弄不好天下都會被他攪和得大亂。」
  
  陸無聲安撫道:「雖然夜明珠在他手上,但他應該回不去,否則我們也不會還在這裡說話。」
  
  雲照緊張道:「那我們怎麼辦?」
  
  「他回不去,那他應當明白唯有你能催動夜明珠的神力,如此一來也好,至少對他而言我們的命還有利用價值。」
  
  雲照恍然:「所以就算是讓他找到,也沒有關係。」
  
  陸無聲點點頭:「而且找到了,更好,那樣我們就能正面交鋒,不再被動。」
  
  「正面交鋒……」雲照搖頭,「陸伯伯還沒有回來,趙焱真要殺我們的話,我們能靠誰?」
  
  「靠自己。」陸無聲將受驚的她攬入懷,輕聲,「信我,這一次,定不會落了下風,螳螂捕蟬黃雀在後,這一次,我們做黃雀。」
  
  雲照不解,腦袋沉沉,要裂開了般。她抱著他,想起一件大概並不重要的事,瘖啞著嗓子說道:「回來這之前,我問秦融誰是兇手,秦融對我說,答案在山莊,我不懂這是什麼意思,就算是現在知道一直要殺我們的人是三皇子,我也不懂。」
  
  陸無聲輕輕擰眉,他也不知秦融為什麼要這麼說,又到底意味著什麼。
  
  突然木門猛地被踢開,十幾個著便裝的人如水湧入,瞬間就將屋子填滿。
  
  為首那人身有香氣,在這小屋中飄散開來,幾乎掩蓋了藥香。他臉蒙面巾,輕輕笑道:「跟我們走一趟吧,雲姑娘,陸大人。」
  
  雲照抬眼尋了那散發蘭花香氣的人「看」去,蒼白的臉禁不住唇角上揚,聲調都譏誚起來:「我知道你是誰,玉公公,那個……死太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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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6-13 00:22:48 |只看該作者
第 63 章

  玉公公沒想到她一個眼瞎的竟認出了他,甚至還敢……他登時眉頭倒置,嗓音尖銳無比:「放肆!」
  
  雲照知道這些事是三皇子所為,也知道三皇子沒有趁機殺她是因為她有利用價值,對玉公公就沒了曾被他殺死的恐懼。
  
  玉公公瞧見陸無聲,略有遲疑,似隱約有所畏懼,但仍說道:「雲姑娘,你就跟我走一趟吧。」
  
  「去哪裡?」
  
  「這個你不必問,問了我也不會說。」
  
  陸無聲直接說道:「是去見三皇子。」
  
  這話不帶疑問,似一早就知道,著實令玉公公訝異。他臉上閃過片刻的驚異,即便是快速地掩飾過去,但還是全落在了陸無聲的眼裡。他們的揣測,果真沒有錯,那始作俑者,真的是三皇子趙焱。
  
  雲照要去見那個人,肯定會知道那人的身份,既然如此,倒不如在這裡確定那人身份,好提前做打算,想對策。
  
  但能對付三皇子的人,唯有聖上。
  
  可如何讓聖上下手?
  
  陸無聲低垂眉眼,思緒成線,交錯成百條細繩,在腦中圍織成一張天網。
  
  馬車停下來的地方清冷,安靜,偶爾會傳來一聲厚重鍾響,四周滿含山巒密林的青色氣味,雲照一來這個地方,鼻子微嗅,就知道是哪裡,因為她曾來過——上回解毒療傷的山莊。
  
  瞎了眼待了三天,想忘記這裡都難,更何況三皇子藏匿人的地方,似乎固定是這裡。
  
  或許是因為這山莊離寺廟近,馬車在山腳往來頻繁,所以更能掩人耳目。
  
  陸無聲扶著雲照下了車,和她一起往裡面走,才到大門,就被玉公公攔下。玉公公笑吟吟道:「陸大人就不要進去了,我家主子讓您在門外候著,他只見雲姑娘。」
  
  雲照一心想見見三皇子,知道自己現在比世上任何一個人都安全,偏身對陸無聲說道:「我一個人去吧。」
  
  陸無聲說道:「嗯,等會見。」
  
  雲照略覺意外,他怎麼會這麼快地答應讓她走。正在細想之時,握著的手在她手上輕輕摩挲,似戀在她的掌心上,藕斷絲連,唯聞他低聲耳語:「告訴三皇子,說你要我也過去。」
  
  雲照心中頓時明瞭,此時的他們,單是憑一顆夜明珠,也有很多籌碼了,根本不必受制於人。
  
  趙焱野心勃勃,為了能得到重回臘八的方法,定會滿足她任何要求。
  
  不遠處的寺廟傳來一聲鍾響,響聲悠遠縹緲,山谷裡蕩漾回音,似敲了十聲有餘。
  
  雲照在山莊裡待得太久,又太過清閒,所以唯一的樂趣就是在山莊轉悠,這裡的每一個角落她都熟悉,然而這回玉公公帶她走的路,之前分明沒有走過。
  
  可這山莊陸無聲也陪她過,當時記得他說過已經帶她走遍,她是瞎,但他沒有。
  
  雲照這才明白過來,原來這山莊有暗格。
  
  她眼盲心可不盲,饒是玉公公在旁邊似麻雀說話,她也沒亂了心中牢記的步數。拐了什麼彎,走了多少步,又再拐彎,她可都記在了心裡。
  
  「到了,你等等。」
  
  玉公公的話剛落,雲照就聽見他敲門,一聲、兩聲、三聲,等玉公公報了名姓後,裡面才有人開門。雲照起先還覺得裡面的人淡定非常,但那人走來的腳步聲略急,還是讓她聽出了裡頭的人是在乎她的到來的,確定了這個事實,雲照就安心了些。
  
  門打開後,雲照抓著玉公公的袖子往裡面走,屋內微有香氣,並不覺得清冷,跟她以前住的房間略有不同,那趙焱應當常來這裡,說不定這裡就是他平日常密謀事情的地方,所以才顯得有人氣,不似別的房間那樣冷清。
  
  「雲姑娘。」
  
  聲音沙啞渾厚,是她「上輩子」聽過的聲音,可以隱藏的聲調。
  
  玉公公將她帶到桌前,扶她坐下。雲照這才道:「總這麼壓著嗓子,嗓子會壞的。你是誰我已經知道了,所以不必隱瞞。」
  
  那人的聲音頓時玩味:「哦?那我是誰?」
  
  雲照字字道:「三皇子,趙焱。」
  
  屋裡的人氣似立即悄然消散,靜得針落地面都能聽得一清二楚。雲照甚至聽不見人在呼吸,像是瞬間屏息。她笑笑:「怎麼,更想殺了我是不是?」
  
  「你是從哪裡確定我是誰的?明明之前還不知道。」
  
  不再掩飾的聲調熟悉低沉,不再渾厚,清晰可辨。音調雖好聽,但雲照無暇欣賞,只覺得心驚,果真是三皇子,回想他之前種種,雲照的手心已微微濕潤。她勉力笑道:「你讓石太醫來給我解毒吧。」
  
  趙焱隨即恍然:「因為之前我曾讓石太醫給你解毒,但這次陸無聲前去找他,他卻說自己無法解毒,所以才讓你們確定了我的身份?」
  
  「殿下真是聰明人。」
  
  趙焱笑笑,輕抬眉眼,對一人說道:「去請石太醫。」待那人走後,他又道,「你究竟回了幾次臘月初八?知道多少事情?」
  
  雲照抿了抿唇角,不答這話,說道:「我渴了。」
  
  「斟茶。」趙焱又道,「那你告訴我,你到底能回去幾次?」
  
  「我餓了。」
  
  趙焱頓了頓,又將一碟茶點推到她面前:「你或許該告訴我,回去的辦法。」
  
  雲照笑了笑:「殿下,我是個商人,一向都知道買賣是講究公平交易的。您什麼都沒有告訴我,卻想從我嘴裡知道那麼大的秘密,這好像不公平吧?」
  
  趙焱一笑,略有譏誚:「你覺得你有什麼籌碼來做這個交易,如今你的命就在我的手上,隨時都會丟了。」
  
  「那為什麼我現在還活著?難道不是因為我本身就是一個籌碼,而且還獨一無二?」
  
  趙焱登時無話可駁。
  
  雲照笑道:「殿下應該很明白,能擁有回到過去的神力,對您有多大的幫助吧?您之前想毒死我獨佔夜明珠,可是你應該也發現了,你根本沒有辦法催動夜明珠的效力。事實上也的確如此,而明珠的神力唯有我能催動,所以你不能殺了我。」
  
  「我可以讓你生不如死。」
  
  「到底是要神力還是要我的命,是殿下沒想明白還是我想得太明白了?」雲照瞧不見他的臉,也看不到他的眼神,反而覺得更沒有負擔,更少了幾分驚怕。她只管將自己心中所想說清楚就好,根本不必受人眼神威脅。
  
  饒是他的眼睛能甩她刀子,也威懾不了她半分。
  
  趙焱冷聲道:「但事到如今,你也不會說出催動夜明珠的法子吧。」
  
  「當然不,我說了,我是個商人,你若讓我滿意,區區一顆夜明珠,告訴你也無妨,只要你催生它的功效後,不要再來尋我的麻煩,這顆珠子,我送給你也無妨。」
  
  「你想知道什麼?」
  
  雲照聽他鬆了口,沒有立即追問,而是說道:「我陸哥哥呢?」
  
  趙焱略有遲疑,但她在他的手上,他料定陸無聲不敢隨便亂來,更何況周圍守衛森嚴,他也帶不走雲照。他抬了抬手指,命人將陸無聲喚來。
  
  雲照聽見他命人去喊陸無聲,這才問道:「臘月初八那天,你在萬山寺安排的殺手,目的是不是要殺了陸無聲,再嫁禍給藺大人?」
  
  趙焱一愣,縱使知道她會邪術,但這件事做得那樣隱蔽,她何以會知道?而且他昨日才命人安排,今日計畫還未進行,她怎會……除非……她曾經歷過。他這才收了驚訝,說道:「對。」
  
  「為什麼?」
  
  趙焱稍作思量,才道:「藺大人是我七弟的人,是他的得力幕僚,雖然藺大人表面並沒有投誠任何人,但我知曉,他效忠的是我七弟。以他的威望和手段,猶如我七弟的左膀右臂。」
  
  「所以你設計殺陸無聲,再嫁禍給約他見面的藺大人,就是想一箭雙鵰?」
  
  趙焱輕笑一聲,沒有反駁。
  
  雲照又道:「除去萬山寺一事,其他時候,你有沒有想過要殺陸無聲?」
  
  趙焱擰眉看她,說道:「不為我所用者,都該死。」
  
  雲照將拳頭握得更緊,追問道:「所以不管是萬山寺一事,以後但凡有機會,你都會殺了陸家人?」
  
  「自然,陸戰和陸無聲效忠我父皇,那換言之,他們會效忠我父皇所立下的太子,日後的皇上。而父皇偏愛我七弟,那他們定會對趙州鼎力輔佐,日後定會成為我的絆腳石,我當然要設法除去他們。」
  
  雲照不解:「但如今太子未立,將來陸家父子未必不是你的臣子,他們父子一文一武,陸伯伯更是能征善戰,是我國大將,你何以容不下他們?」
  
  趙焱輕笑道:「你想得未免太天真,若太子不是我呢?」
  
  雲照此時才明白過來,就算日後趙焱真的成了太子,但若不是呢?
  
  先除去陸家父子,就可以保證趙州失去了左膀右臂,但若不除,就肯定會成為他的阻礙。所以除掉阻礙,就沒有這方面的擔憂了。
  
  雲照頓覺惱怒,陸戰能守能攻,若沒了他,國失壁壘,但趙焱為了鋪平未來的皇權之路,全然沒有這方面的考慮。她登時冷笑:「國若有你,必是人禍。」
  
  「我留你有用,就容你放肆一回。」趙焱聲音冷淡而冷漠,問道,「我告訴你這些事,已能換來夜明珠的秘密。」
  
  雲照還未答話,就聽見門外有幽冷答聲:
  
  「當然不能,因為我們還有一事未了。」
  
  只是聽見聲音,雲照的臉上就溢出明媚光彩來。她偏頭往那「看」去,看不見人,但已然心安。
  
  趙焱冷盯門外,示意旁人開門。
  
  陸無聲步伐從容往屋裡走去,見到趙焱不覺意外也不驚慌,未行君臣之禮,只是開口稱呼:「見過三殿下。」
  
  趙焱沒有接話,而是直接冷聲問道:「那一事,是何事?」
  
  雲照也好奇,不知他會提什麼要求。只聽陸無聲說道:「你讓十七公主來這裡。」
  
  趙焱皺眉:「來這裡做什麼?」
  
  陸無聲淡聲道:「在我們的面前,親手殺了她。」
  
  趙焱對這個要求完全出乎意料:「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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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5
發表於 2019-6-13 00:23:00 |只看該作者
第 64 章

  陸無聲並不意外他的驚訝,縱然他能想到他會提的千萬個要求,也不會想到是十七公主的事。但他偏偏是提了這件事,他說道:「十七公主不單單是『上次』竊聽我們的秘密,導致我們計畫失敗還被你圍攻射殺,在此之前,她差點殺了雲照,也差點陷我於不義,新仇加舊恨,我們別無他想,只要她一條命。」
  
  趙焱看向雲照,並不太相信這也是她的想法,問道:「雲姑娘也是這麼想的?」
  
  雲照雖然也有諸多疑問,但想也沒想就點頭:「對,陸哥哥說的話就是我要說的,三殿下不必再來問我。」
  
  趙焱收回視線,又投以陸無聲:「天成是我皇妹,我不會答應你這個要……」
  
  「殿下真的這麼顧及兄妹之情?」陸無聲略有嘲諷,「如果真的有,為什麼在能一起回來的情況下,你卻將她一腳踢開?不就是害怕她跟你回來,壞你好事嗎?」
  
  趙焱聞言,再不掩飾,一瞬墨眉挑高:「就算是能殺,可殺公主豈是件易事。」
  
  「我相信殿下可以辦妥這件事。」
  
  「我不能。」
  
  雲照插話道:「那我也不能告訴你夜明珠的事了。」
  
  雲照也不清楚夜明珠在三皇子手上會不會生效,但夜明珠生效的必須條件是陸無聲要在附近,就算是重來一次,下次沒有陸無聲在身邊,他還是要回來找他們,再問緣由。只要一日不告訴他正確的方法,他就不會輕易殺了他們。
  
  談判似乎已決裂,三人陷入沉默之中,無人說話,屋內空空落落,連暖爐中炭火燒開的輕微嗶啵也聽得見。
  
  許久趙焱才道:「我若辦到了,你們又再有要求怎麼辦,難道我要一生受制於你們?」
  
  「我們只求能全身而退,對名利並無貪念。否則我們獲此神力,為何卻還是一個小小商人,還是一個小小官員?」陸無聲說道,「我們可以為殿下演示如何歸去,但殿下得到此神力後,定要放我們安然離開。否則我們會收回此神力,成為殿下的阻礙。」
  
  雲照面不改色,但心中已是驚濤駭浪。幾經交手,陸無聲應該很清楚三皇子是個怎麼樣的人,趕盡殺絕是他一貫的作風,讓他獲悉夜明珠的用法,他怎麼可能會放過他們人在高處不勝寒。
  
  她百思不得其解,然而她更相信陸無聲,絕不是那樣輕易妥協,做事怯懦之人。
  
  趙焱自有自己的思量,他疑惑陸無聲為什麼肯放棄這種神力,但依他所說,如果他真有貪念,那他也不會只是個小小官員,而早該利用神力。說明他並沒有這方面的貪念,而且「前世」從十七皇妹竊聽的話看來,他們一心想的,只是護他們自己的安全,並無他想。
  
  然而趙焱疑慮未消,留他們在,始終是個隱患。
  
  但如果不答應他們,他們必然不肯告知他夜明珠的正確用法,所以暫且安撫住他們,待「來世」臘八剛至,他迅速派人前去捉拿他們,也不過費時兩三刻,他們又如何能逃過他的天網。
  
  「你們若是騙我,那我十七妹的命,就由你們來償還。」
  
  要讓十七公主來這裡並不是難事,她生性好玩,更何況讓她來的人是趙焱,此時的她對趙焱毫無懷疑,一聽皇兄約她相見,就立刻前來。
  
  馬車到了山莊前,動靜嘈雜,連在裡屋喝茶的雲照都聽見了。她放下杯子往那「看」,說道:「來了。」
  
  趙焱已經出去接人,屋內有不少護衛和宮人,陸無聲沒有多說什麼,剛喚她一聲「雲雲」,雲照就道:「都聽你的。」
  
  人太多,到處都是耳朵,雲照不能細問他任何事。說完這句就不再言語,陸無聲會心一笑,隨即就見十七公主進來,似是見了他,還握著個姑娘的手,臉色便不太好了。
  
  十七公主止不住打量他們兩人:「陸大人,這姑娘是……」
  
  「是下官的未婚妻。」
  
  十七公主不由一笑:「原來陸大人的未婚妻長這個模樣,竟是個……醜八怪,還是個瞎子。」
  
  陸無聲已見識過她的毒辣,那再怎麼逞口舌之快,都只覺得可笑。他問道:「十七公主知不知道今日三殿下喚你過來,是為了何事?」
  
  十七公主見他竟不生氣,心想陸無聲定是不喜歡這瞎子,心中歡喜起來,坐下身連語氣都嬌媚了許多,吐氣如蘭:「不知,不如陸大人告訴我吧。」
  
  陸無聲冷淡道:「因為我要你三皇兄親手殺了你,所以他毫不遲疑地將你帶到了這裡。」
  
  十七公主一愣,隨即咯咯直笑,笑聲裡滿是譏諷:「陸大人真會開玩笑,我皇兄怎會殺我,更不會聽你的話殺我。」
  
  「他當然會,因為我們的利用價值,遠比你的要大。」
  
  十七公主再不佯裝,甩了冷臉說道:「雖說你是陸戰的兒子,你也年輕有為,但你如何比得過我?父皇最疼愛我,凡事都順著我,我在父皇心目中的位置,比一般嬪妃生的兒子份量都重,你如何比得過我?而且我不是我皇兄的棋子,我想翻臉,他也休想操控我半分。」
  
  雲照問道:「那你為何要聽他的?」
  
  十七公主看了一眼趙焱,輕笑:「聽?我這可不是聽,而是……好玩。說起來我更喜歡七哥哥的,也更怕他,可是他總管著我,久了,我就討厭他了。但三哥哥不一樣,他總帶著我玩,又新奇又好玩,所以我自然更希望三哥哥能做皇帝,而不是刻板的七哥哥,那我總要幫三哥哥一把,否則讓七哥哥登基,我可就沒法好好玩了。」
  
  雲照頓覺不可思議:「那他養暗衛,刺殺忠良的事你都知道?」
  
  「當然。」
  
  雲照訝異:「這些臣子是你父皇的臣子,殺了他們,就等於害你父皇失去羽翼,就算是這樣,你也要助紂為虐?」
  
  陸無聲說道:「她既然連她的七哥哥都害,那害一些臣子,也不難理解。」
  
  雲照啞然,她真是低估了十七公主的毒辣和愚笨。或許十七公主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她覺得好玩,而且這些後果都不用她來承擔,無論發生了什麼事,她都會好好做她的公主,因此她只要自己開心便好,其餘的事,她完全沒有想過吧。
  
  這樣的人,猶如河堤螻蟻,一蟻吞堤。
  
  十七公主托腮看他,笑道:「陸大人,其實我還是挺喜歡你的,但提及婚事,你爹拒絕了我父皇,你又拒絕了我,可我今日見你真人,還是歡喜你,所以你要是答應做我的駙馬,我就原諒你了。當然,你要是親手殺了這瞎子,我就更喜歡你了,你要什麼,我都跟我父皇求了來,好不好?」
  
  「不好。」
  
  十七公主面色一沉,陸無聲看了看她說道:「公主是不是忘了你一開始進來,我說的那句話?」
  
  她想了想,說道:「你讓我皇兄殺我,他答應了?」
  
  「對。」
  
  她朗聲笑了起來,聲音清脆又透亮:「我皇兄才不會殺我,殺了我對他來說沒好處,更何況他憑什麼為了你們殺我?」
  
  「因為我們有不斷回到臘月初八的神力,而你的皇兄,想擁有這種神力,以此來達到他的目的。」
  
  十七公主柳眉一皺,朝趙焱看去,見他不反駁,才覺得這件事不是怪談。她睜大了眼,問道:「不斷回到臘月初八,是什麼意思?」
  
  陸無聲說道:「即是我和雲照有神力,可以讓我們一直回到今天。哪怕是過了一年、五年,甚至是十年,只要想,都能回到今天。」
  
  十七公主驀地一笑:「那你們為什麼現在不回去,還被我皇兄關在這?」
  
  「因為回去所用的神物,被你皇兄搶走了。」
  
  十七公主立即轉向趙焱,伸手說道:「三哥哥給我看看那神物。」
  
  她話已說完半刻,但不見趙焱有所動靜,看著她的眼神,也接近冷漠。十七公主生性好玩,無法無天,可她並不算是蠢笨之人,這一眼瞥見,她頓時心中驚怕,驀地站了起來,俏臉已近扭曲:「皇兄……」
  
  趙焱看了一眼玉公公,玉公公從袖中抽出一柄匕首,往十七公主走去。
  
  十七公主驚愕,驚得兩腿發軟,轉而對陸無聲怒道:「你為何要這樣害我?」
  
  陸無聲淡聲說道:「十七公主說笑了,之前你三番兩次殺我們,我只要殺你這一次,也算是扯平了,日後互不相欠。而且……我讓你看清你三皇兄的真面目,你該感謝我,對吧?以後再碰到你三皇兄,不是他死,就是你死,你也明白吧?」
  
  十七公主嘶聲道:「我已經沒命了,你讓我明白有何用?你這是非讓我死不可!陸無聲,我做鬼也不會放過你!」
  
  臨死之前的聲音全都是怒氣,但屋裡沒有一個人害怕。十七公主心中的恐懼已經擴散至全身,止不住發抖,她雙淚滾落,終於跪了下來,顫聲:「皇兄,放過我,父皇要是知道你殺我,他不會放過你的。」
  
  趙焱半寸未動,甚至已懶得看她:「父皇不會知道的,你每次出宮,他什麼時候管過你,不是嗎?」
  
  「皇兄!皇兄!」
  
  任她如何哭求,趙焱都沒有要收手的意思,反倒是玉公公略有遲疑,讓趙焱好不耐煩:「玉公公,還不動手。」
  
  十七公主怒瞪雙眸,站起身就要與他拚命,但玉公公速度極快,她剛起身,就被一刀劃了脖子,血登時噴濺三尺,染得地面鮮紅。她倒在地上摀住喉嚨,但血仍往外滲出,直至過了半刻,她才漸漸不動,徹底氣絕。
  
  空氣中瀰漫著滿滿的血腥味,雲照看不見,但還是能想像那種血腥。血混雜著屋內的炭火味,她已覺不舒服,差點吐了出來。
  
  陸無聲讓人將窗戶打開通風,又將雲照的手握得更緊,只要再撐一會,就可以了。他說道:「殿下信守承諾,我們當然也不會誆騙你,只要殿下答應我們,來世不再為難我們,便可。」
  
  趙焱見他鬆口,面色頓顯溫和:「君子一言,駟馬難追。」
  
  「回去的法子很簡單,只要拿著夜明珠催動神力,即可。」
  
  趙焱擰眉:「那為何我不能?」
  
  「殿下拿著夜明珠時,可有默念什麼?」
  
  「自然是讓神明讓我回到過去。」
  
  陸無聲搖搖頭:「還有一句咒語,雲照,你告訴三殿下吧。」
  
  雲照眨巴了下眼,哪裡有什麼咒語,不就是懇求老天爺讓她回去嗎?不對,實際上連懇求都不用,只要陸無聲在身邊就好。她忽然明白他這話的用意了,陸無聲當然也知道回到臘八的前提是他在身邊,所以就算趙焱現在胡說一句,有夜明珠在手,也能回去。
  
  所以陸無聲只是想讓趙焱有個錯覺——念對了咒語,才能回到臘八。
  
  並且他不想讓趙焱察覺到,唯有他在夜明珠才能發揮神力。那下次回到臘八,趙焱還是會棋差一著,那他們仍舊佔了上風。
  
  只是瞬間,她就尋了方向要說,趙焱忙湊上前細聽,只聽雲照吐字:「禿頭禿頭禿頭頭,送我回去吧,禿頭頭。」
  
  「……」
  
  這真是咒語?趙焱正要問她,突覺懷中一股強光刺出,那地方,正是他放置夜明珠的地方。他一怔,隨即猛地暗喜。
  
  果然,一陣強光直搖蒼穹,散開漫天銀光。在趙焱眼中,這銀光已為他鋪出了一條通往皇位的平坦大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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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6-13 00:23:11 |只看該作者
第 65 章

  「咳——」
  
  雲照喉嚨一癢,咳出聲來,剛出聲外頭就有人道:「姑娘,您醒了嗎?」
  
  她迅速坐起身,腦子裡飛快轉著,不能讓三皇子輕而易舉地將她抓走,但她怎麼能躲得過三皇子的耳目?
  
  自救,自救,該如何自救?
  
  她清楚他們與三皇子一起回來了,所以按照之前的時辰,她最多只有三刻來防禦三皇子的進攻。此時猶如兵臨城下,火燒城池。
  
  「姑娘?需要進去添些炭火嗎?」
  
  「不用。」
  
  雲照急得鞋都忘了穿,以趙焱的多疑和謹慎,他應當會派人雙雙控制她和陸無聲,根本不會給兩人碰頭的機會人在高處不勝寒。她剛打開門,喜鵲就叫了起來:「姑娘,您怎麼能不穿鞋,這麼冷的天,得病了怎麼辦,讓夫人知道一定……」
  
  「等等。」似靈光一閃,一字「病」將雲照苦惱的事全都化解了。她緩了緩激動心緒,緊抓喜鵲肩頭,「你去一趟定北侯家中就說他夫人將近辰時會犯病,讓他立刻去找宋老太醫一定能救他夫人的命。」
  
  喜鵲有些懵:「啊?小姐,要不要我去給您喊程大夫來,不對,程大夫告假了不在府裡……」
  
  「別廢話!快去!」
  
  雲照幾乎是吼了一聲,嚇得喜鵲拔腿就跑,出門去定北侯家裡。
  
  雲照也急忙回了房,將鞋子衣服穿好,轉而從後門出去。
  
  她這次從小巷離開,能躲開追兵多久就多久,但她顯然低估了趙焱的狡猾,不過兩刻,她就碰上了追兵,不過這一次,對方沒有給她下毒,直接奪了她的夜明珠,就道:「雲姑娘請隨我來,路上最好不要聲張,否則後果自負。」
  
  雲照沒有掙扎,在高手面前掙扎也沒用,她想現在陸無聲說不定也被這些湧來的暗衛抓住了,不過可以肯定的是,他們暫時都不會有危險。
  
  像趙焱那麼謹慎的人,他定會先拿了夜明珠試驗一回,看看她給的咒術靈不靈。如果靈驗,她和陸無聲才算是完全沒了作用,可以殺了。但若不靈,他會主動來找他們,所以她現在安全得很。
  
  「你們要將我帶到哪裡去?」
  
  捉她的人並不說話,但雲照想這次絕不會是寺廟附近的山莊了。
  
  「你們要將我們未來少夫人捉到哪裡去?」
  
  正欲離開的眾人步伐一頓,雲照也頗為意外,只因這個聲音來自陸府管家,可他怎麼會……她往那一看,竟真是陸管家。他此時出現在這,那定是陸無聲所派。正如她讓喜鵲去找定北侯一樣,他們不能自在走動,但身邊的人卻暫時還沒有入趙焱的計算內。
  
  陸管家年過半百,但腳步威儀,一步一步往他們走去,目光冷冷,手無寸鐵,卻似有萬劍護體,無法讓人輕視。他走到近處,冷聲問道:「雲姑娘是我們陸府的未來少夫人,你們這是要做什麼?」說話間一束陰冷寒光驟現,陸管家連看也沒看藏在他們手上的利刃,又道,「三皇子身邊的人,什麼時候做事這樣衝動了?」
  
  聽他直接拆穿了身份,眾人一時無話。管家又道:「我不知道雲姑娘哪裡得罪了你們,但我們陸家已經知道是你們要帶走雲姑娘,就算我死在這,等會來了人,也會繼續追查下去。」
  
  眾人相覷幾眼,為首一人提劍前來,要將他滅口在這幽冷巷中。
  
  雲照大喊一聲「小心」,只不過陸管家身手了得,兩人也無法將他擒住。這一恍惚,雲照只覺陸管家像極了劈窗大俠,無論是身形還是身手。
  
  但陸管家怎會是劈窗大俠。
  
  為首那人又派出兩人,這才將陸管家逼得節節敗退。雲照見那人兩次指揮,從這動作中隱約猜出他的身份,湊上前去瞧他,戳戳他的胳膊:「喂,秦融,我告訴你個秘密,你娘和你四個弟弟妹妹,很快就要被趙焱滅口了,還有你。」
  
  秦融的身體不可察覺地一震,低頭盯她。雲照攤手道:「我沒說假話,畢竟說這種假話對我沒有任何幫助,但你若是有空,就去看一看,這對你總沒壞處。我說完了,你自便吧。」
  
  秦融仍緊盯著她,但沒有吭聲。
  
  雲照知道他會去看的,之前他就算是背叛三皇子都要救他的家人走,那聽見家人有難,總會去瞧一眼。她見陸管家漸漸體力不支,目染擔憂。陸無聲怎會讓陸管家一個人來呢,明知道對方來的人定不會少。三皇子殺急了眼,根本不會理會陸家了吧。
  
  就在陸管家敗退之際,突然挑了一個劍花,隨即轉身……逃了。
  
  以為他會拚死相救正著急的雲照傻了眼,就連和他過招的四人也愣了神。秦融沉聲:「追。」
  
  四人瞬時如風散去,只剩下雲照在那不知所措。她暗暗數了下身邊剩下的人,還有五人,她也根本……打不過。
  
  所以陸管家到底是做什麼來了?
  
  雲照實在猜不透陸無聲的用意,不過秦融沒有提步,不知在想什麼。一會才聽他說道:「帶她進宮。」
  
  雲照意外看他,為什麼進宮?宮中耳目眾多,不多久她進宮的消息就會傳遍宮裡吧。她突然明白陸管家出現的用意了。
  
  陸管家出來攔截,並指明他們是三皇子的人,那如今陸管家逃走,如果秦融還是將她關押到別的地方,那就坐定了三皇子擄走她的事情。但如果是光明正大地「接」進宮裡,就算是陸家來要人,三皇子也可以說是邀她做客。
  
  三皇子要的是確保夜明珠的用法,因此只要她在就可以,不管是在宮裡還是宮外,這都不重要。
  
  雲照現在算是明白為什麼三皇子這麼重用秦融了,這人的腦子比玉公公好用多了。而且他重情,用他的親人來控制他,對三皇子來說,也穩妥得多。
  
  不過既然陸管家的身手這麼好,為什麼之前陸無聲一直沒提過,在計畫救出秦母幾人時,也不曾想到過陸管家?
  
  雲照剛解惑的心又被疑惑填滿了,真想快點見到陸無聲,問個清楚。
  
  黎明未至的皇宮,到處都點著華燈,在寒夜中拚命熬著點點火光,遠遠看去,似黑夜繁星,點綴天穹。
  
  雲照是第一次入宮,這裡跟她想像得不太一樣。她以為會冷冰冰又清冷,但並不會。許是因為有萬千燈火,許是因為有宮人在忙碌主子們晨起的事。她身著宮服,與她上次去狩獵場所穿的一樣,命運轉輪轉再多回,總有那麼一次兩次的巧合。
  
  興許不是巧合,而真是宿命。
  
  進了宮裡,在旁邊監視她的就不是秦融,也不是玉公公了,而是另外兩個太監。她假裝要逃走,剛動了動腿就遭了他們的眼刀子,看樣子也是高手。她識趣地沒有亂動,隨他們去見三皇子。
  
  趙焱作為最得寵的皇子之一,所住的宮殿早有宮人裡外忙碌,雲照隨太監進了裡面,並不惹眼,等入了一間房,背後大門一關,拍出轟隆聲響,才將她一直平靜的心震得一跳。她打量裡屋,見有微弱燈火,小心往裡面走去。
  
  行了十餘步,深入裡屋,才見到一個俊氣的年輕人正細細品茗,安坐桌前,似在等人。聞聲抬頭,向她看來,不帶一絲戾氣,眉眼一笑,就見刀鋒冷意:「雲姑娘,你又騙了我。」
  
  雲照見了趙焱,佯裝不解:「沒有呀,我怎麼騙您了?」
  
  趙焱未答,從護衛手中接了夜明珠,便讓屋內人全都退下,這才道:「禿頭頭?真是禿頭頭?」他忍得臉部已要抽搐,「你這是藉機罵我,對吧?」
  
  雲照強忍笑顏,仍是一臉無辜:「絕對沒有。」
  
  「那為何我不能回去?」
  
  屋裡只有他們二人,不見其他人,雲照越發瞭解趙焱是個自私之人,否則怎麼會一個親信都沒有。
  
  「難道……」趙焱似明白了什麼,「需要你在身邊,這珠子才能發揮效用?」
  
  答案太過接近,讓雲照心頭一驚,這一瞬改顏,反倒讓趙焱誤以為他猜對了。立即拿了夜明珠祈求回到過去,但珠子毫無反應。他稍作遲疑,才不甘願地念了禿頭頭的咒語,然而依舊沒有見到刺眼光芒。
  
  緊抓肩頭的力道太大,雲照痛得臉色蒼白,但又不敢再惹怒他,正想著要如何應對,猛地見趙焱看她:「我猜錯了?莫非……」
  
  雲照怕他再一猜就猜到必須得是陸無聲在身邊,當即接話道:「你猜對了,的確是只有我才能讓夜明珠發揮神力。」
  
  「那為何當時不說?」
  
  「因為要看這一世你可會出爾反爾,如今一看果然會。」
  
  她三言兩語仍不足以讓趙焱相信她所說的話,但至少能擾亂趙焱的思緒,不讓他太過順利。
  
  趙焱也不知這夜明珠到底要如何才能為他所用,可若最後都要依靠雲照,那他定會被她牽制。他心有底限,不想受制於人,微微思量後說道:「雲姑娘想要什麼?」
  
  「我想要的陸無聲已經說得很清楚,只是殿下沒有辦到而已。這樣吧,」雲照認真道,「殿下再仔細想兩天,兩天後我們再見。你若不放我走,宮裡人都知道我進了宮,到時候陸家來找人,殿下也得放我走,倒不如現在就放我走。」
  
  「陸戰沒有還朝,就算陸無聲進宮,我也能將他留在宮裡,要給父皇那邊一個說法並不難。」
  
  雲照見趙焱打定主意要將她當做人質,她又看看天色,才剛剛黎明,正是寒冬,仍不見遠山冒出一點黛青色。天色晦暗,夾雜著冬日陰冷,雲照裡外都不舒服。
  
  「其實陸家再好,也不過是臣子。」趙焱說話間已將夜明珠收好,他話語微緩,更顯沉著悅耳,「雲姑娘也說了,你是商人,講究公平交易。那我許你妃位,讓你雲姓族人一同登上雲端,這個條件,不比你做陸家少夫人差。」
  
  雲照笑笑:「殿下,如果我真的有心大富大貴,就不至於拿著這夜明珠到處跑了,不是嗎?所以您該信我,至始至終,我們都沒有要爭權奪勢的念頭,只是想守著一畝三分地,種花種草,沒事泡壺茶,看看夕陽吹吹風。」
  
  她說完這話,不知為何趙焱突然盯看她,看得雲照趕緊將方才的話細究一遍,也並沒有發現有哪裡不對。卻見趙焱眼底漸漸有了笑意:「對,你們往返數次,不爭權勢,不求富貴,那到底……是為了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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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6-13 00:23:22 |只看該作者
第 66 章

  狐狸在前,就算是狡兔,也無窟可逃。
  
  雲照真想咬牙切齒地罵他一頓,還不是因為你,屢次三番想設計殺陸無聲,殺了十年還咬著不放,才使得她被迫回來。
  
  她心頭突然咯登咯登作響,陸無聲是文臣,就算當年她和他決裂,但以他的性格也不至於跑到邊城去,還一去十年。
  
  難道是陸伯伯要求的?
  
  是陸伯伯也察覺到有人要殺陸無聲,所以才將他帶走,並讓他十年不歸京師?
  
  若真的是如此,陸伯伯也是用心良苦了,只是遠離是非十年,一回京師,還是躲不過。
  
  以陸無聲的身手,身邊又有那麼多的將領,怎麼可能無故墜崖。
  
  聯想趙焱種種手段,她深信自己沒有猜錯,那十年後的事故,就是趙焱所為吧。
  
  讓她往返臘八數次,歷經親友生死數回,都因趙焱。雲照費盡氣力才將心頭恨意壓下,淡聲:「因為我想改變的事,太多了。只是我沒有料到的事,也同樣太多。起先不過是一件小事,誰想小事環環相扣,推得山頂雪崩,導致我不得不多次重返臘八。所以我也奉勸殿下一句,擁有回到過去的神力,並不見得是一件好事。」
  
  趙焱說道:「這些事就不必雲姑娘費心了。」
  
  一問一答,論飲酒,也過了三巡;論品菜,也過了五味。雲照再看窗外,天已明,看模樣也過了辰時。
  
  趙焱知道雲照手握夜明珠的用法才能保她安全,自己今次捉她也令她明白她若說了,將失去盾牌,所以她絕不會輕易說出來。既然沒有東西能夠誘惑她吐出秘密,那就只能用別的東西來威脅她了,比如她的家人,比如陸無聲。
  
  他暗自思量著,不再勸誘。他丟下雲照走到外面,喚了護衛來,還沒命他們前去捉拿雲家人,就見有宮人過來稟報:「殿下,定北侯求見。」
  
  「定北侯?」趙焱皺眉,他和定北侯素來沒有往來,怎麼今日他會找上自己?他想了想,「前世」的臘八他並沒有造訪,那就是說,跟雲照或是陸無聲有關了,他問道,「他來做什麼?」
  
  「說是聽聞有位雲姑娘在澤芳殿做客,有急事尋她。」
  
  「雲照……」知道是雲照搗鬼,趙焱已知情況有異。但那定北侯的脾氣他也知道,並非是個心胸開闊之人,性格又莽撞,如果強留雲照,怕定北侯不會善罷甘休。他細細一想,以退為進,說道,「將雲姑娘帶出去。」
  
  這邊放走雲照,那邊再擒她的家人,她遲早會回頭來求他。
  
  只是……他想起一件事來,同樣歸來的陸無聲去了何處,此時又在做什麼?
  
  雲照不是頭一回見定北侯,但定北侯是頭一回見雲照,見她不驚怕自己,在宮中接她出來,像是見了救星的模樣,頗為奇怪。
  
  按理說雲照跟定北侯是有仇的,她「殺」過一次他的夫人,他間接「殺」了她的祖母,只是造化弄人,算不得上是真仇,心中對他的看法頗為複雜。
  
  直到上了車,離開這森森宮門,定北侯才仔細打量她,怎麼看,也沒有通神的本領:「你如何知道我夫人在天明時會犯病,還讓你丫鬟來報信,更知曉哪位神醫能治我夫人的病?」
  
  雲照半夜醒來,就讓喜鵲去告知定北侯這件事,定北侯問起,以喜鵲的性格一定會告知他這是她所說的,而定北侯生性多疑,也會來尋她。雲照本想借他之力好快些找到自己的所在,不至於讓陸無聲找得太辛苦,誰料陸無聲早安排了陸管家來,迫使趙焱光明正大將她請入宮,而定北侯也聞訊趕來,根本不費氣力來找。
  
  不過還是所幸有這一手,否則雲照也不會這麼順利出宮。
  
  但趙焱輕易放她出宮,只怕也是有後手,那到底是什麼……
  
  不能以權貴引誘她,那按照趙焱籠絡人心的方法。她不會變成玉公公那樣的人,那另一種人就是……她驀地一驚,那就只能變成秦融那樣的人為他所用。
  
  定北侯見她氣色不對,問道:「雲姑娘?」
  
  雲照忙說道:「我掐指一算算到我家人有難,可否勞煩侯爺來我家中做客,鎮鎮那些邪魔鬼怪?侯爺功德無量,侯夫人的病也會好得更快,保她十年安然。」
  
  定北侯皺眉狐疑:「我夫人身子素來嬌弱,天生有疾,我訪遍名醫,都無人敢像你這樣誇下海口的。」
  
  「我有通神的能力,你信我,二十年三十年我不敢保證,但一定有十年,而且你們還會有兩個康健的孩子,一男一女。小侯爺天資聰明,三歲能誦百詩。」
  
  定北侯仍舊懷疑,但還是抑制不住歡喜,問道:「那女兒呢?」
  
  雲照絞盡腦汁想了想,如實說道:「十年之內,長英伯會領子前來做客,定下娃娃親。」
  
  「你說得這樣好,本侯……」他到底沒法說出「不信」二字,就如算命,哪怕對方說得天花亂墜,可於自己好的,他卻說個不字,好似將福氣全都往外推。
  
  「侯爺且信我。」雲照又將腦子裡的事全都搜刮一遍,定北侯算不得大人物,但京師的權貴關係她都費時記過,好為雲家開商路,但太過詳細的事情,她也忘了,只是記得個大概,「我洩露天機本不該,但我一心要救我家人,唯有侯爺坐鎮能保我家人安康,所以說了許多天機,還望侯爺賞臉,護我家人。」
  
  定北侯沒有輕易答應,心中仍有衡量,又道:「要害你家人的人,莫非是方才邀你進宮的人?」
  
  雲照聽他這麼說,就知道他也不想得罪三皇子,否則怎麼會連他的稱呼都不輕易說出來。她笑笑:「如果真是三殿下,他又怎麼會請我入宮,侯爺說要見我,他就立刻派人送我出來了?侯爺只管放心,並不是三殿下,那人的權勢也絕對比不過侯爺,若權勢逆天,我費盡心思來請侯爺,合理嗎?」
  
  定北侯轉念一想,這話倒是在理,他還是不放心,說道:「我可以去雲家一坐,但是如果發現會惹麻煩,對方是三殿下,我會立刻離開。」
  
  雲照知道趙焱不會自爆身份說出他是誰,所以也就不用擔心這個問題,去的最多是一些黑衣蒙面人,定北侯能應付得來,便一口答應,恭恭敬敬跟他道謝。
  
  她重來數次,怎麼也想不到,當初最恨的人,而今卻成了她的良方。
  
  世事難料,世事難料。
  
  馬車到了鬧市,她便中途下了車,打算去找陸無聲。
  
  他不是會坐以待斃的人,但不知此時他在做什麼,雲照想見他。
  
  她一路小跑,跑到陸家,本想翻牆進去,但又覺得走正門跟翻牆沒區別,乾脆敲開了大門。
  
  門剛打開,雲照就見到了管家,她忙將他仔仔細細看了一遍,不由笑道:「管家你深藏不露呀,身手真好。」
  
  管家沒吭聲,直接說道:「少爺出門了。」
  
  「去了哪裡?」
  
  「我也不知,半夜就走了,至今未歸。」
  
  雲照頓時有些擔心,不過要是趙焱也抓走了陸無聲,那肯定會將陸無聲也捉到澤芳殿,而不會讓她一個人走。
  
  估摸是去做其他什麼重要的事了。
  
  她同管家道了聲謝,就又鑽進巷子裡,細想他會去哪裡。想來想去,雲照一個回神,她真是笨,陸無聲怎麼會好好地在陸家等她,肯定是去了雲家找她了。
  
  她急忙往家裡跑,就怕他被趙焱派去的人瞧見打起來。
  
  雲照火急火燎地跑回家,還在門口就看見了方才乘坐的馬車,定北侯沒有食言,果然來了。她邊進裡面邊問下人:「陸家少爺來過沒?」
  
  「回小姐,沒有。」
  
  雲照暫且沒空跟定北侯多說,就從旁邊小道進了自己的院子。喜鵲正端了東西出來,一見她就哆嗦道:「姑娘,那定北侯太嚇人了,差點沒把我的肩頭握碎,問我是誰告訴他這些的,太可怕了太可怕了……」
  
  「他傷了你哪裡沒?」
  
  見她關心自己,喜鵲立馬精神了,答道:「沒有,就肩膀有點疼,揉揉就好了。」
  
  雲照笑笑:「我回房先,別讓人打攪我。對了,要是陸無聲來了,立刻叫我。」
  
  喜鵲抿唇一笑,陸少爺在自家小姐心裡,果真很有份量。
  
  雲照進了屋裡就去開窗,但沒有看到陸無聲,那不安有浮上心頭,她試著輕喚他的名字,本沒有想到會有答應,誰想一條影子從屋簷翻下。
  
  「雲雲。」
  
  雲照先驚後喜,探身就將他抱住:「陸無聲你跑去哪裡了,我去陸家找你了,可管家說你不在。」
  
  陸無聲被她撲了個結實,穩下步子將她抱了出來:「我也來了雲家找你,但你不在,後來我就去了別的地方。先別說這個,跟我去一個地方。」
  
  「哪裡?」
  
  「避暑山莊,你解毒的那個。」
  
  雲照邊隨他走邊問道:「為什麼去那?」
  
  陸無聲笑道:「秦融對你說的那句話,你還記不記得?」
  
  雲照當然記得,答道:「答案在山莊。」她恍然,「你在那發現了什麼?」
  
  「嗯。」陸無聲點頭,「發現了一些好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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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67 章

  來這之前,雲照絕對想不到那好東西是什麼,來了山莊之後,她才咋舌驚詫。
  
  因為陸無聲說的好東西,是死的,冷冰冰的,放了滿滿一間屋子,放眼一看,全是兵器。
  
  木架上的兵器透著陰森寒光,只是一點星火,兵器相互折射的光芒卻如繁星明月,映得滿屋雪白透亮。雲照難以置信地看著這屋內景象,抬頭看了他好幾眼:「那趙焱真的想要造反,難怪我上回被玉公公帶來這裡見他時發現曾被我們走遍的莊子,卻又多出好幾條通道來,原來那些暗格,被用來放置這些。陸無聲,你怎麼想到的?」
  
  陸無聲拾起地上一柄匕首,看尖峰光澤,已制不久,但匕首上沒有塵埃,可見常有人來清掃。聽見雲照問他,他才道:「秦融並非大惡之人,他告訴你的話未必是騙你的,加之我們獲悉了趙焱的身份,而我們與他接觸的時候,只去過一處他名下的山莊。」
  
  「就是這?」
  
  「嗯,所以我尋不到你,辦完正事後,就來了這裡,誰想發現了這裡的暗格、地窖,都是兵器還有金銀財寶。」
  
  雲照頓覺奇怪:「趙焱做事謹慎,為什麼一開始要將我們往這裡帶?」
  
  「許是為日後佈局。」陸無聲將匕首放下,繼續說道,「如果以後他被人提早發現這個地方所在,而眾所周知我曾來過這裡,未婚妻更是曾在這裡小住,你說,聖上會怎麼想?」
  
  雲照起先還沒想明白,認真一想,頓時驚出冷汗來:「聖上定會覺得你也有謀反之心。」
  
  陸無聲輕輕點頭:「那到那個時候,陸家不得不反,因為不幫扶趙焱,那陸家九族難存。」
  
  「趙焱好歹毒的心。」雲照此時才深切體會到三皇子的毒辣,她能從皇宮全身而退,簡直是不容易。
  
  陸無聲沒有再對趙焱有一句說辭,任何說辭都顯得無力,唯有扳倒三皇子,才能讓陸家雲家安然。他握了雲照的手將她帶離這裡,說道:「我們先離開這,去酒樓。」
  
  還處於憤怒中的雲照了回神,隨他離去低聲問道:「酒樓?這個時候你還想著填飽肚子的事。」
  
  陸無聲驀地一笑,沒有辯駁。
  
  離開山莊後,入了山林中,雲照才沒再壓著嗓子說話。擠著嗓子說太久,喉嚨都有些疼了。她抓著他的手快步走著,邊走邊問:「去酒樓吃午飯嗎?」
  
  「我約了人。」
  
  「誰?」
  
  陸無聲像是說著個平常人說道:「趙焱。」
  
  雲照驚得踉蹌一步,差點摔倒。陸無聲忙撈住她:「冒失。」
  
  「我分明是被你嚇的。」雲照不解道,「我們剛從老虎爪子裡逃出來,怎麼又要回去?正面鬥我們根本鬥不過。」
  
  陸無聲笑道:「那我們不正面鬥,約他的人是我,但和他見面的人,不是我。」
  
  「那是誰?」
  
  「十七公主。」
  
  雲照訝然:「你何時見過了十七公主?你讓他們見面……難道你已經將夜明珠的事告訴了她?她信嗎?」
  
  陸無聲緩緩應聲:「她信,因為,她跟我們一起回來了。」
  
  雲照再次驚訝,突然就明白了為什麼「臨死」前陸無聲會叫十七公主過來,說了許多夜明珠的事,甚至還讓趙焱殺了她。
  
  明白這件事後,雲照止不住露了笑顏。
  
  兩人離開山莊半個時辰後,山莊陸陸續續來人,從隱蔽的山路前來,搬著冰冰冷冷的兵器,由秦融領路,從隱蔽的山路而去。
  
  不多久,山莊就變得空空蕩蕩,一件兵器也看不見了。
  
  雨花酒家高有八層,登頂可以看見皇宮遠景。
  
  趙焱並不常來這裡,他沒有這個閒情來賞景吃飯。連事關生死的情況下都要來這閒情雅緻的地方,果然是陸無聲那種文縐縐的讀書人才會做的事。
  
  他面容俊朗,臉上素來掛著溫和神色,哪怕是此時上樓要見的是陸無聲雲照,他的神態也是一如既往,連上下樓送菜端茶的小二,都覺得這是個溫潤的富貴公子,誰也想不到,他是那個可以為了達到目的而不擇手段的三皇子。
  
  八樓有十二間房,如今剛到用午飯的時辰,人很多,哪怕是進了房間,兩邊隔壁也有嘈雜聲,並不安靜。
  
  趙焱讓護衛守在外面,擇位而坐。等了一會,外面陸陸續續有人往來,就算是陸無聲和雲照來了,他也不知道哪個是他們。
  
  又過一會,門外映來個姑娘的影子,他瞧了一眼,知道是雲照,便提了茶壺斟茶。門一打開,他就道:「茶已斟好,雲姑娘……」他一頓,門前的確是站了個姑娘,可來者卻不是雲照,而是……他的十七皇妹。
  
  「皇兄。」十七公主面色不佳,滿眼驚怕,「為什麼、為什麼你會在這?」
  
  趙焱也想問她怎麼會在這,忽然意識到她神態不同往常,沉聲問道:「你在害怕?你怕我?你為什麼怕我?」
  
  十七公主驚叫一聲要逃,趙焱一個箭步將她捉住,用力扯入屋內,摔得十七公主眼前一黑,幾乎暈了過去。她顫聲哭求:「皇兄放過我,放過我,不要殺我,求你不要殺我。」
  
  趙焱緊緊捉住她的手腕,扣住她的命門,眼底仍是溫和笑意:「我的好皇妹你這是在說什麼,皇兄怎麼會殺你。」
  
  十七公主哭得氣絕,幾乎以他聽不見的聲音說道:「我也回來了。」隨後哭得大聲,「我知道你要做什麼,你要奪皇位,你要弒君,你還想殺了我滅口。」
  
  趙焱皺眉,弒君?這些話她也敢在這大庭廣眾之下亂說,他何曾與她密謀過這件事,難道看他回來了,自己胡思亂想起來。這些話要是傳到父皇耳中,那死的人便是他了。
  
  十七公主還在哭著,等瞧見他眼神不對,才漸漸止住哭聲:「你要害七哥哥,害陸將軍,害陸無聲,我都知道,是我不對,我不該回來,我應該遠走高飛,不再涉足京師,放過我吧,皇兄。」
  
  她說著便提裙要走:「我這就走,皇兄我這就走,我絕對不會告訴父皇的,你的事,我一個字都不會說。」
  
  「站住。」趙焱聲調莫名,「皇妹,你到底在說什麼,皇兄一句也聽不懂。你若是不舒服,趕緊回宮去找御醫吧。不行,現在就回去,我去稟報父皇。」
  
  十七公主見他不氣不惱,微微發怔,此時他已鬆開她的手,還擁著她往外面走。她定住步子不願走,卻被他暗中用力,幾乎是半推出門。
  
  本來守在門口的護衛都已不見,趙焱喚了一聲,卻沒有侍衛前來。他溫聲說道:「皇兄送你回去。」
  
  十七公主駭然,時而往隔壁兩間廂房看。趙焱餘光輕瞥,沒有理會,暗暗箝制著她下樓。
  
  他一直將她「押」到一樓,才附耳低聲:「想逼得我再殺你一次嗎?隔壁房有誰在那?陸無聲?呵,他想藉你的手來壓制我,但我的好皇妹,就算是他領人在隔壁廂房,我也不會說出半句不敬的話,想用這種手段來反擊我,未免太簡單了。」
  
  十七公主轉身怒瞪他,氣得渾身哆嗦。她沒忘記他曾殺她的模樣,更沒有忘記他是為了什麼而殺自己,她知道他的狠心,但也知道他心細如塵。
  
  她半夜醒來,發現自己竟沒有死,脖子上更沒有劃痕,還以為是做夢。到了天明,突然有人要進宮見她,來者還是陸無聲。她心中驚恐,慌忙召見,隨即才知道夜明珠一事是真的,她沒有在做夢,她的三哥哥也的確是「剛剛」將她殺了。
  
  她惱得要去尋趙焱報仇,但被陸無聲攔住了,並與她商量了這一計,讓她說那些話,誰想趙焱沉住了氣,還識破隔壁屋裡有人聽著。
  
  趙焱並不愚笨,他深知他這個妹妹的脾氣,她隨同自己一起歸來,怎會還有心思出宮,沒有立刻衝到他屋裡痛罵撕了他,定是有人攔著。而攔她的人,只有陸無聲。
  
  她再沒分寸,也不會在大庭廣眾之下說那些話,於她並沒有好處,她句句都在引誘自己,說出大逆不道的話。所以他心生警惕,隔壁房間定有朝廷的人,比如陸無聲,比如大臣,又比如父皇信任的太監宮人。
  
  趙焱冷笑一聲,終於鬆開了她的手,又道:「我不殺你,但你若再敢和陸無聲算計我,你明日就會變成死人。」
  
  十七公主眼神咒恨,可對他又沒有辦法,眼睜睜看他上了馬車,揚長而去。她在原地瞪眼半晌,憤恨的雙眼漸漸……有了譏誚,漸漸變成無盡的嘲諷,又冷漠又薄情。
  
  她款款往樓上走去,行至八樓,又回到了方才的房間。
  
  隔壁兩間房已經不吵不鬧,沒有刻意營造出來掩飾的嘈雜聲,而剛才的房間裡,也坐了兩個人。
  
  自然是陸無聲和雲照。
  
  茶水已經斟好,就等著她歸來。
  
  她坐下身,媚眼輕抬,伸出了手掌。手掌展開,一顆夜明珠臥在掌心中,正是雲照被搶走的那顆。
  
  雲照大喜,伸手要拿,可手掌卻迅速合上。十七公主長眉微挑:「你我約定,不許反悔。」
  
  「當然。」
  
  得到她的允諾,十七公主才再次打開手掌,雲照將失而復得的夜明珠拿到手中,對陸無聲笑了笑:「是這顆。」
  
  陸無聲微微笑道:「快收起來。」
  
  「十七!」
  
  沒有關上的門幾乎是瞬間就被人推開,兩扇門重重拍在兩邊,似浪拍在礁石上,撞出巨大聲響。
  
  十七公主驚得幾乎一跳,見了來人,便往陸無聲身後躲。
  
  趙焱見了陸無聲和雲照,又往廂房左右兩邊牆壁看了看,想起不該這樣失態,負手而立,沒有再發怒,只是說道:「皇妹,你是不是順手拿走了我的夜明珠?那是我要送給你十皇姐的東西,你不可胡鬧。」
  
  「我沒拿,你在說什麼我不知道。」
  
  趙焱冷眉盯她,看向雲照:「原來你給了雲姑娘,麻煩雲姑娘將它還給我。」
  
  雲照冷笑:「殿下,這東西本就是我的,何時變成您的了?」
  
  趙焱驚訝:「雲姑娘這是什麼話,你若是喜歡,就讓陸大人送給你,不至於這樣貧寒,連顆珠子都買不起吧。陸大人,快讓雲姑娘別鬧了,將珠子還我吧。」
  
  他不想多跟他們廢話,就算旁邊廂房有人,他不過是想要拿回自己的珠子,那讓他們知道他要做的事,也沒有什麼需要避諱的。說了幾句客氣話,他便上前要搶走珠子。
  
  陸無聲將雲照拉到身後,護住她,護住她手上的珠子,不讓趙焱傷了她。
  
  「這珠子能通神,你想拿它做什麼?回到以前,奪取皇位嗎?」
  
  趙焱詫異道:「陸大人這是什麼話,我何時有這種狼子野心?」
  
  陸無聲質問道:「那山莊裡藏的數萬兵器是什麼?」
  
  「數萬兵器?」
  
  聲音老態,並不精神有力,但渾厚威嚴,穿透了牆壁傳來,令廂房頓時安靜下來。趙焱著實意外:「父皇?」
  
  他料定陸無聲在隔壁房間安排了人來坐定他大逆不道的事,所以行事小心,說的話也不踰越半句。但他絕對沒有想到陸無聲請來的人竟是他的父皇,當今聖上。
  
  他心頭微驚,立即將他方才所說的那些話全都回憶了一遍,確定沒有任何出格的地方,才定下心來。
  
  轉眼趙康已經從隔壁廂房過來,數十名侍衛如魚貫入,沿邊而立,將廂房塞得滿滿噹噹,隨後趙康才入內。
  
  他年紀已過半百,常年久病,神色不佳。但目如猛虎,王者英姿不減半分。
  
  宮人已經搬了椅子過來,扶他安坐。
  
  「父皇。」十七公主走到趙康身邊跪下,一抬眼,都是淚,「三哥哥真的想殺我,您既然肯來,定是信天成的話的,他真的想殺我。」
  
  趙康輕輕拍了拍她的頭:「父皇來,不是因為信你,而是不想你三哥哥被人冤枉了。」
  
  趙焱心中冷笑,這話正是表明了不信他,所以才來不是麼,話說得倒是好聽。君王的心,就算是親生兒子,也不會相信。他跪地說道:「請父皇為我做主,陸將軍辛苦守衛邊城,還未班師回朝,他的兒子便和皇妹胡鬧汙衊兒臣。皇妹,你真糊塗,就算你真的喜歡陸大人,也不能聽他蠱惑呀。」
  
  十七公主恨恨道:「我沒有受蠱惑,是你親口說要殺我。」
  
  趙焱搖搖頭,重嘆一口氣。
  
  趙康轉而看向陸無聲和雲照:「你們有何說法?這夜明珠,當真能讓人回到以前?」
  
  趙焱一頓,他蹙眉看向陸無聲,他為了自保,竟將這種事跟他父皇說了。也對,如果不跟聖上說,那他一個朝廷官員,如何跟他這皇子鬥。所以破罐子破摔,寧可將這件事跟聖上坦白。
  
  陸無聲答道:「回稟聖上,的確如此,這件事三殿下也深信不疑,所以才大費周章想搶奪夜明珠,想要謀奪皇位。」
  
  「陸大人說笑了,這夜明珠本就是我讓宮人去宮外採集的。而且你說我有謀反之心,難道就憑你一顆不知真偽的夜明珠?」
  
  「夜明珠的事是傳說,那山莊所藏的數萬件兵器,殿下又該如何解釋?」
  
  趙焱驚訝道:「什麼山莊,什麼兵器?陸大人說話真是越發奇怪。」
  
  一直沒有做聲的雲照說道:「殿下就好好的再掙扎片刻吧,七殿下已經帶人前往山莊搜查了。」
  
  她以為說出這句話趙焱多少會露出驚慌模樣,可他臉上連半分慌張都沒有。他太過鎮定,反倒是讓雲照的心七上八下,不知他葫蘆裡賣的什麼藥。
  
  眾人在屋內靜等趙州歸來,屋裡氣氛越沉靜,趙焱越鎮定,雲照就越慌。她緊緊握住夜明珠,要是不小心被趙焱坑了,聖上要砍她和陸無聲的腦袋,她就只能再回去了,否則進了天牢,她想靠近陸無聲都沒有可能。
  
  她實在是太過緊張,握得夜明珠都要碎了,她偏頭看向陸無聲,想和他說話,想問他,這件事到底會不會出意外。但屋子裡誰也不說話,她沒有辦法問。
  
  陸無聲像是察覺到了她的殷切目光,也偏頭看她。好似見她目有驚慌,輕輕朝她點了點頭,以目傳意——放心,雲雲。
  
  雲照高懸的心瞬間就歸於平靜,對,陸無聲辦的事,她不該懷疑。
  
  那趙焱那傢伙為何如此安定?
  
  整個八樓都已經被他們要了,所以八樓沒有一點聲響,方才那些客人,也都是趙康安排的人。現在他們房中沒有動靜,別的房間也安靜下來,整個八樓都悄然無聲。所以有人從七樓樓梯上來時,腳步清晰可辨,幾乎是立刻吸引了全部在等待的人的視線。
  
  「定是七皇兄。」十七公主立即起身去門口瞧,一見那男子,就跑過去拉他進去。能為她報仇的人,就只有山莊窩藏兵器的好消息了,她如何不急。
  
  定要讓趙焱那混賬東西嘗嘗掉腦袋的滋味,方能洩她心頭之恨!
  
  趙州被她拽得急行入屋,屋內氣氛壓抑沉寂,他跪地向聖上問了安,說道:「兒臣已去過陸大人提及的山莊。」
  
  趙康默了默才問:「如何?」
  
  雲照滿目期待,說吧,只要說出來,事情就結束了,她再也不用回到臘月初八,喝那臘八粥了。
  
  趙州說道:「沒有發現任何兵器,只是一處普通的莊子。」
  
  雲照一愣:「不、不可能,七殿下可有找過莊子裡面,那裡面,還有大大小小的地窖、暗道,都是兵器呀,而且還有金銀財寶!」
  
  趙州搖搖頭:「沒有,只有幾個負責清掃的老奴,沒有兵器,也沒有財寶。非說有錢財,也不過是幾件古玩和幾十兩白銀。」
  
  雲照登時癱坐地上,腦袋嗡嗡直叫。十七公主也傻了眼,她惡狠狠盯看雲照和陸無聲,若非她的父皇在這,她已經要罵他們了。
  
  這跟說好的不一樣,她為他們盜取夜明珠,他們要扳倒她的皇兄,結果他們卻將事情鬧到這個無法收場的地步。她往他們的方向緊盯,他們侮辱皇子謀反,這是大罪,說不定父皇會就地處置他們,那到時候他們肯定會回去。
  
  這一次她要一起回去,她可不要做個什麼都不知道的白癡。
  
  雲照又將夜明珠握緊了些,情況一不對,她就跑。忽然有手壓在她的拳頭上,輕輕壓著,像是在安撫她不安的情緒。她抬眼看去,陸無聲依然是雲淡風輕的模樣,似乎在告訴她,他們還沒有輸。
  
  可他們已經輸了。
  
  兵器不在那,她知道是趙焱察覺了便將兵器轉移走了,天大地大,他們要去哪裡找這證據來證明他們沒有汙衊皇子?
  
  沒有可能翻身了……
  
  他們輸了。
  
  「陸無聲,朕信任十七,也信任你的父親,所以由得你胡鬧,甚至親自出宮與你們唱戲。可你這齣戲,實在是太荒唐!」
  
  「哎呀,這裡好熱鬧。」
  
  腔調懶懶,好像說話的人沒有睡醒。突如其來的倦懶聲音讓趙康都頓了話,往門外一看,就見個穿著寒酸的捕快倚在門口,脖子上正被侍衛架了刀,可他仍面不改色,笑道:「我在郊外查獲了一堆兵器,押送的人有宮裡人,有您的人,他們說那些兵器是三殿下您的,我聽說您在這,就趕緊過來找了。咦,對了,哪位是三殿下?哪位哪位?陸大人幫我指指吧。」
  
  陸無聲淡定地往趙焱一指:「這位就是了。」
  
  萬曉生恍然,慇勤道:「殿下趕緊去看看吧,不過放心,您的上萬件東西都好著呢,就是押送的人嘛……不太老實,老喊著是您的人讓我滾邊去,所以被我揍了一頓,看著有點慘,您不要怪我。」
  
  趙焱愣神,立即往趙康看去,只看見一張陰沉面龐,他怔了怔,自知兵器被陸無聲派人截住了。物證在前,人證也有,他深知無力回天,頓時癱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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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6-13 00:23:54 |只看該作者
第 68 章

  萬曉生率著眾衙役攔截下的兵器,已經都送到衙門,趙康讓侍衛押趙焱一同前去衙門查看,暫未發落,只是自古以來,謀反是大罪,所以就算趙康沒有當眾宣判,雲照也知道趙焱的下場不會太好。
  
  這樣安靜帶走,可保皇家顏面,處置的事,這幾日定會有結果。
  
  趙康看著侍衛親自押走趙焱,視線落在門口,許久都沒有收回。直到公公提醒該起駕了,他才動身,臨走前回頭對陸無聲說道:「夜明珠一事,可是真的?」
  
  目光灼灼,是不信任,是懷疑,更是虎視眈眈,充滿了危險。
  
  陸無聲抱拳微微彎身,答道:「子虛烏有,臣也不知道是誰造謠說我未婚妻手中有這樣的夜明珠,導致殿下被迷惑了心智,前來搶奪。被公主發現後,他又威逼公主,實在讓人費解。或許是殿下心中的確是有野心,所以才會寄託這種玄幻之事。」
  
  趙康擰眉盯看,沒有完全信他。
  
  一會陸無聲才說道:「聖上,如果它真的能讓人回到過去,那微臣的母親……也不會因故離世了。」
  
  趙康一愣,終於收回審度的目光:「你和雲家姑娘有功,朕會記得。」
  
  說罷,這才離開,沒有再問夜明珠的事。
  
  他一走,滿屋的侍衛也陸續離開,整層八樓,終於再次回歸平靜,這一次的平靜,不再是死氣沉沉的靜。
  
  雲照開口問道:「為什麼你篤信聖上會和你一起演這場戲?」
  
  「因為有十七公主的說辭。」
  
  「這恐怕不夠吧,說到底,三皇子也算是太子人選之一。」
  
  陸無聲默然許久,才摸摸她的頭,說道:「因為他是君王,哪怕有疑點的人,是他的親生兒子。」
  
  雲照愣了愣,也明白了他話裡的意思。坐在雲端之上的人,遠不如坐在地上的人安穩。稍有風吹,就可能跌落神壇,萬劫不復。所以他們受不得半點風吹,一旦發現,就要攔截在百里開外,方能安然。
  
  「我也得回衙門了。」萬曉生摸了摸還涼颼颼的脖子,又道,「陸大人,為什麼你要讓我去勸那領頭押車的人,誰來著,秦融?還說只有我能勸得動他,讓他回頭是岸?」
  
  陸無聲笑笑:「經驗。」
  
  「嘖嘖,說得我好像跟他很熟似的。不過我也懶得知道原因,我就問一句,陸大人跟我許諾的……咳。」萬曉生清俊的臉上冒出醉酒紅暈來,「你說能讓雲家姑娘把喜鵲許配給我的事,咳咳,是真的吧?
  
  雲照側耳聽見,偏頭字字道:「童、叟、無、欺。」
  
  萬曉生頓覺周身舒暢,又怕她打趣自己,說了句「我也得回衙門去了」就匆匆下樓跑了,看得雲照忍笑,還沒笑夠,就覺旁邊有股戾氣,一看,果真是十七公主。
  
  十七公主瞥了兩人一眼:「你們應該好好感謝我,如果不是我,計畫不會如此順利。只是陸無聲,以後你有後手的話,勞煩告訴我一聲,免得我跟著擔驚受怕。」
  
  「沒有以後了。」雲照偏身瞧她,這回終於輪到她將陸無聲拉到了身後,她一點都不想讓十七公主多瞧他一眼,「正月之後,會有番邦前來和親,到時候公主答應了為妙。」
  
  十七公主冷笑:「番邦皆是蠻荒之地,你讓我嫁去那些地方,是何居心?」
  
  「因為如果你不嫁去番邦,一年後,你會死於京師爆發的瘟疫,死相淒慘。」
  
  十七公主周身一震,她轉了轉眼睛:「你唬我,你只是想將我打發到千里之外的番邦,不再回來吧?」
  
  雲照嘆道:「言盡於此,公主自己考慮吧。」
  
  十七公主還是不信,看她還有什麼說辭,可沒想到雲照竟不說了,拉了陸無聲往樓下走。她說得越多,她就越不信,但雲照不再提,倒讓她心慌。她上前捉住她的手,瞪眼道:「你說的定是假話,對不對?」
  
  雲照看了看她,緩緩推開她的手:「一年後,真的會爆發瘟疫。如果公主不信,可以等,只是這一等……就沒命了。」
  
  她說完就和陸無聲下樓,留下舉棋不定的十七公主在原地慌了神。
  
  不可能,她不會死的。
  
  開什麼玩笑。
  
  她驀地笑了笑,這一笑,才覺額頭冰涼,抬手一抹,儘是冷汗。
  
  她惡狠狠地盯著雲照的背影,緊握拳頭,她不能死,不能這麼輕易地死了。一年……她只要等一年,就知道她說的是不是真話,如果她敢撒謊,到時京師沒有瘟疫發生,她定會想盡辦法殺了她!
  
  離開酒樓,天正放晴,還未至正午,可日光已經曬得人微醺。
  
  入了鬧市之中,兩人也不知要去哪裡,但世間已寧靜,去哪裡都無妨。
  
  陸無聲問道:「你方才所說,是真的?」
  
  雲照說道:「瘟疫是真的,只是到最後都不知曉問題,所以無法防範。」她說著還嘆了一口氣,唯一欣慰的是所幸不是大瘟疫。
  
  「那十七公主……」
  
  雲照笑道:「是假的。」
  
  年後來求和親的番邦,不多久會叛亂,爾後被聖上派兵鎮壓,而其後宮妃嬪皆下落不明。她想,十七公主如果真嫁到番邦,那也沒有再回到宮裡的機會。
  
  就算是真的回來,瘟疫一事她沒有說謊,她必然是信她的。所以萬一歸來,十七公主找她,也是求她居多,而不是害她。
  
  「這一次萬捕快幫了大忙。」
  
  「如果不是你提過你曾拜託萬捕快帶人上山捉賊,他一一照辦,我也沒有這個把握去請他帶人攔截那些兵器。」
  
  趙焱為人謹慎,陸無聲也怕趙焱不肯承認那些兵器是他的,料他會派人運走,所以拜託萬曉生去盯看,果然,趙焱命人轉移走了那些兵器。兵器並不是他最想查繳的,而是運送兵器的那些人,一個不會洩露趙焱的身份,但兩個三個,運那麼多的兵器走,他能找到的人也不見得會全是死士,那要找到幾個怕死的,嘴巴不嚴實的,就不難了。
  
  雲照盤算著該怎麼跟喜鵲提萬捕快的事,心中美得很:「我不好明著給他銀子,那我就在喜鵲的嫁妝上下功夫吧。對了,你也要記得好好獎賞管家。」
  
  陸無聲問道:「哪個管家?」
  
  「陸管家呀。」
  
  「哪個陸管家?」
  
  雲照撲哧一笑:「陸無聲你糊塗啦,當然是你家的管家。」
  
  陸無聲笑問:「獎賞他做什麼?」
  
  雲照頓覺不對:「我半夜被人捉走,好在你讓陸管家來鬧了一回,才不得不讓趙焱光明正大讓我進宮,也是如此定北侯才能將我順利接出宮外。等等……管家不是聽了你的安排才來的?」
  
  陸無聲愣了愣:「我並沒有讓他去,我醒來後直接去找你,但到了雲家發現你不在,後來我才去找了萬曉生,天亮後就進宮見十七公主。」
  
  不是他的安排?那陸管家……
  
  雲照微微晃神,忽然明白過來:「陸無聲,我們去一個地方,見一個人。」
  
  -----
  
  哪怕是在嚴冬,竹林也依舊蒼翠,竹子的幽香沁人心脾。
  
  一座孤墳坐落其中,連帶著整片竹林,都安靜了。
  
  那墳前有香火,旁邊的雜草也剛被人除去。
  
  陸無聲看見墳前香火,有些意外,隨後又覺不可思議:「怎麼會有香燭,之前我和父親在臘月二十初來,是我親手除去的雜草、上的香,如今重來,未到二十,這裡不可能如此。」
  
  「陸無聲,你還不明白嗎?」雲照不斷重複的這幾日,對任何光怪陸離的事都想得開了,她不如陸無聲聰明,但她有著女子獨有的細膩心思,「誰會一而再再而三地冒險救你?得罪公主,闖入火牢,還能命令陸管家?」
  
  陸無聲怔住。
  
  「是陸伯伯,他一直都在。」雲照往幽深竹林看去,也不能肯定他在不在那,「陸伯伯?」
  
  竹林深處,風撩竹葉,聲響窸窣,伴著一人獨行的聲音,漸漸清晰。
  
  陸無聲看著那邊,看著那從林中走來的人影,有些恍惚:「父親。」
  
  陸戰緩步前行,常年緊擰的眉頭此時已經展開,但歲月擰在眉間的痕跡,卻仍留在上面。他走到墳前,看著妻子的墳墓,沉默良久,才看向他唯一的兒子:「臘月初八第二天,你被下人推入池中溺死,我回到那天,救活了你;次年,你被害,我回來,救活了你;幾個月後,你再次死去……反反覆覆七十二次,最後一次我將你帶離京師,隨我去邊城,安然了十年,誰想回來後,你又被人殺害。為父再沒有精力救你,所以回到了你兒時,讓你將夜明珠送給了雲照。因為雲照便是我選定救你的人,唯有她能手執夜明珠,回到臘月初八。」
  
  陸無聲和雲照皆是愣神,他們沒有想到的是,夜明珠竟來自他,甚至在此之前,他已經回到臘月初八七十二次!
  
  「你曾去皇家獵場,卻被人暗箭所殺,所以我不允許你涉足獵場;我讓你跟我去邊城,一去十年,只因你留在京師,變數太多。可哪怕回來七十二次,為父也救不了你。兇手手段千變萬化,是神明對我的懲罰。」
  
  陸無聲回神問道:「什麼神明,什麼懲罰?」
  
  寒風慼慼,拂得人面冰涼。陸戰目光滄桑,緩聲說道:「我守衛邊城,迎敵無數。有一日神明出現,說我殺戮過多,處以天罰,讓我無後。天罰將至,又出現另一位神明,說她無力改變天罰,但可以助我一臂之力,便賜予我一顆夜明珠,讓我有無數次機會救你。」
  
  陸無聲沒想到夜明珠竟是這樣的來歷,雲照一聽,突然想起了夢中的黑白兩神。每次黑神出現定要以花吞噬她,最後都是白袍神仙救下她,那這兩人,定就是陸戰所見的天罰之神和天賜之神。
  
  「可神明的決定,哪裡有這樣容易改變。我苦心保護你,心血耗盡,可最終還是沒有辦法保護你。心力交瘁時,我才下決心要將夜明珠交給別人,祈求那人能夠救下你。」
  
  雲照問道:「那為什麼是交給我,而不是直接交給陸哥哥?」
  
  「夜明珠可以交給任何人,惟獨不能給他,更不能告訴你們任何真相線索,否則夜明珠會直接失去神力。只是天神憐憫,給了我三次機會助你。我可以將珠子贈與別人,但選擇的機會,只有一次,一旦失敗,我便再也沒有辦法回去。」
  
  陸無聲突然明白為什麼家中除了祭祀母親時才會燒香,平日父親從不讓他祭拜鬼神。那是因為父親對鬼神有恨,讓他一次又一次重來。他以為雲照回來幾次已經很痛苦,誰想父親一人獨自回來七十餘次,那是何其的淒苦。
  
  「我只能保護你,不能懲戒兇手,哪怕我查出那人是誰,我也不能動手。可我無法將夜明珠交給別人,直到雲照出現了……」陸戰看著雲照,疲倦的眼中已有微微感激,「分開百次,無論多少年,因何事,最終還是會見面,所以我選定了你,在你年幼時,讓你獲得夜明珠。」
  
  雲照想過千百回夜明珠的用意,卻從不曾想到她是陸戰挑中的人,她罵過老天爺,也感激過他,但知道能救陸無聲後,她不後悔老天爺這樣折騰她。
  
  人生能夠重來,救下了陸無聲,救下了司玲瓏和土豆護衛,還能撮合萬曉生和喜鵲,她不後悔。
  
  正是因為不後悔,所以才在千錘百煉中,一次又一次回來,救她所愛的人,救她所在乎的這些人。
  
  雲照小心問道:「我們還會再回去嗎,陸伯伯?」
  
  陸無聲和雲照看著他,微微屏息,安靜地等他的答覆。如果還要重來……他們也不怕,一次不夠,就十次,十次不夠,就一百次。
  
  神明給的懲罰,他們替父親承受!
  
  「不會。」陸戰輕輕搖頭,語氣已釋懷,「你們找到了兇手,懲戒了他,已破天罰,而這夜明珠,也再無作用。雲兒,你沒有放棄,陸伯伯感謝你。」
  
  雲照低頭看著她手中的珠子,光澤依舊,沒有衰敗的模樣。她將珠子收回手中,鼻子竟是一酸,笑了笑:「陸伯伯,從今往後,您再也不用回去,這件事,也再不需要一個人扛,因為往後,有陸哥哥和我了,您可以放下了。」
  
  陸戰怔了神,沉默許久,眼眶已紅了一圈。他唸著「放下」二字,像是世上最動聽的聲音,在一遍又一遍地告訴他——
  
  結束了。
  
  他抬頭看著蒼天,是藍色的,沒有強光刺眼,也沒有出現黑白神明。
  
  真的……
  
  結束了。
  
  一顆淚從蒼老的面龐滾落,深深墜入大地,澆灌地底冬筍。來年,冬筍破土,又會為這竹林添上一抹綠意,生機勃勃。
  
  ---
  
  中午又去幫司玲瓏抓了賊的雲照回到家裡,準備明天和司玲瓏說明一切。如今所有發生的事已算是塵埃落定,只是她仍有一事不痛快。
  
  那就是那黑袍神明怎會那樣混蛋?
  
  她換了衣服烤著火,越想心氣越是不順,直到喜鵲火急火燎地跑進來,告訴她變天了,那三皇子竟被貶為庶民還一世不許進京時,她才覺得舒服了些,她大手一揮,說道:「去拿我的小金庫,給大夥發點賞錢!」
  
  喜鵲這下摸不著頭腦了:「小姐,三殿下被貶,您高興什麼呀?」
  
  雲照只管笑,不說。一會見喜鵲抱了她的小錢箱出去,她才想起來,拽了她的衣角說道:「喜鵲,你看萬捕快這人怎麼樣?」
  
  「愛錢!」
  
  早已看透他們的雲照朗聲笑了起來,喜鵲莫名問道:「姑娘怎麼了?怎麼好端端地提他?」
  
  「因為呀……」雲照撫掌說道,「我想將你嫁給他。」
  
  喜鵲「呀」了一聲,紅著臉說道:「姑娘不要開我玩笑,我才不嫁他,我又不喜歡他。」
  
  「真的不喜歡?一點都不喜歡?真的真的?」
  
  喜鵲努力想了一下決定反駁,可越想越不對勁,只想得自己滿面通紅,說了一句「我去發賞錢了」,就像兔子般逃走。
  
  雲照搖著椅子樂不可支,看來她很快就要準備喜鵲的嫁妝了,不過首先,她要先解決好喜鵲她娘的事,這件事可不能忘了。
  
  屋內炭火恰好,熏得屋裡暖如春。她晃著晃著椅子,睏意漸起。
  
  夢中仍是一株衝天樹花,開滿了一棵樹,她這次學得更乖了,就遠遠看著,不過去,怕又被那黑袍神撒的花給溺死。
  
  直到她瞧見樹上出現兩個人,她才稍稍走近,仰頭看去,果真是那兩個神明。
  
  「喂,珠子呢?」
  
  一人從花後探身,一襲白袍幾乎曳地,微微笑著。
  
  雲照找了找身上,從脖子牽繩出來,將珠子畢恭畢敬遞上。她忽然回過神來,咦,這白袍神竟然是個妹子,只怪他們男女都俊美,雌雄難辨。不過那黑袍神,該不會也是個妹子吧?
  
  但……沒有哪個姑娘,會整天黑著一張臉的。
  
  定是個漢子,還是個脾氣稀奇古怪不近人情的漢子。
  
  雲照暗自思量,又往樹下走近了一些,對那愛理不理的黑袍神說道:「我要跟你講點道理。」
  
  「……」
  
  他理也不理她,白袍妹子抿笑,悠悠看她,等著她說。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但敵國來犯,我們不還手,就會有滅國之災。古有趙國投降,被秦國坑殺六十萬將士,我們若降,只怕也會淪落同樣下場。陸伯伯護國,不是為了殺戮,而是為了保護這個國家的黎民百姓,敵軍來犯,不能不擋,也就不得不開戰,手上也不得不沾上敵軍鮮血,我們不能退一步,因為退一步就是死,就會亡國呀。你懲罰他殺戮過多,這不對。他若屢屢對外宣戰,亂別國朝政,殺別國將士百姓,這才是亂臣,該罰,然而陸伯伯不是。你身為神明,但卻是非不分。」
  
  黑神終於看了她一眼,雲照一驚,忙往後退,但那滿樹的花,依然開得燦爛,沒有化作花海,淹沒她。
  
  「哼。」
  
  他重重哼了一聲,身體隱入花海之中,消失不見了。白神又笑了笑,俯身伸手,摸了摸雲照的頭,幾乎是剎那,那輕撫的溫柔玉手消失在她眼前。
  
  他們都走了,但滿樹的花開得很好,雲照終於可以坐下來,好好賞一次花了。還沒看上片刻,鼻子忽然一癢——
  
  「阿嚏!」
  
  雲照猛地打了一個噴嚏,從夢中驚醒。她哆嗦了一下,屋裡怎麼這麼冷了,炭火明明添夠了的。
  
  「阿嚏阿嚏!」
  
  雲照摸摸鼻子,完了,定要染上風邪了。這一晃,隱約覺得脖子那不對勁,她掏出繩子一瞧,倒是還有個東西掛她脖子上,但已經是一個圓滾滾的石頭,而不是通亮的夜明珠。
  
  神明果然已經將夜明珠收回去了。
  
  她默了默,忽然聽見窗戶被人敲響,一短、二長。
  
  她歡喜地跑過去開窗,窗戶大敞,有寒風灌入,又凍得她彎身打了兩個噴嚏。
  
  陸無聲立即將窗戶關了一半,探手摸她的臉:「真冷,沒蓋毯子嗎?」
  
  「蓋了。」雲照拿了夜明珠給他看,「你看,珠子變成石頭了,我剛夢見了那兩個神明,他們讓我還夜明珠,醒來後就變成這樣了。我想,它真的失去了神力吧。」
  
  陸無聲看著這珠子,釋懷道:「雲雲,以後凡事都要靠自己了。」
  
  雲照笑道:「不怕,有你在,而且沒有那黑臉神搗亂了。」
  
  陸無聲笑笑,見雲照要往外面爬,伸手邊接邊問:「外面冷,出來做什麼?」
  
  「將珠子埋了。」
  
  雲照看了一圈院子,沒想好埋哪兒,陸無聲見她遲遲不做決定,又怕她凍壞,仔細一看,說道:「就埋在桃花樹下吧。」
  
  愛屋及烏,情郎說哪兒好,糾結了半天的雲照忽然也覺得桃花樹不錯,她欣然道:「就那兒吧。」
  
  陸無聲尋了根樹杈挖土,泥不結實,很快就挖了個坑。雲照捧著變成了石頭的夜明珠,將它放入裡面時,低聲:「謝謝。」
  
  珠子臥在土坑中,更像是一顆普通的圓石頭了。
  
  泥土覆蓋,一點一點地將它埋入地底,從今往後,世上再無能夠重回臘月初八的夜明珠。
  
  雲照看著看著,笑了笑,是放下,是釋懷。
  
  陸無聲填好坑,又拔了些枯草掩蓋,將挖掘的痕跡除去。他灑下最後幾根枯草時,說道:「明日我就來提親,這一次,再不會食言。」
  
  親也親了,抱也抱了,雲照聽見這話已經不會臉紅,但心還是撲通撲通地跳著,她輕輕點頭,又復姑娘的羞赧:「嗯,我等你。」
  
  她拍去兩手泥土,實在是冷,便又鑽回屋裡,也捨不得他在外頭凍:「你快回去吧,冷。」
  
  陸無聲不太放心,往裡面看去:「你屋裡也冷,怎麼,沒燒爐子嗎?」
  
  「燒了。」雲照也覺得奇怪,跑到爐子那歪了腦袋一瞧,只見爐子裡的炭竟然全滅了。她愣了愣,突然一張黑臉從腦海呼啦啦閃過,她憤然道——
  
  「幼稚鬼!」
  
  《臘月初八異事錄》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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