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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為了一口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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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它小說] [歐陽墨心] 到開封府混個公務員《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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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29 02:25:03 |只看該作者
陳州案 第七回 安平鎮御貓顯威 青天譽刺客折服

  安平鎮是陳州境外最大的鎮店,若到陳州,此鎮是必經之路,安平鎮內人家過千戶,正中東西大街,南北古路。自從陳州大旱以來,這安平鎮也受了不少影響,鎮內湧入不少的偷偷逃出的陳州飢民要飯行乞。鎮內百姓也為此身受其害,已經是許久都沒露出笑臉了。

  可這日下午,鎮內卻是十分熱鬧,買賣家都是油漆彩畫,煥然一新,張燈結綵,街道兩側皆是新搭建好的松柏牌樓,男女老少都身穿新衣,滿面笑顏。三五成群,聚集於街面之上,比集市還要熱鬧幾分。

  如此場面,不為別的,正是為了迎接那奉旨的欽差包青天。

  自從包大人出京開始,包青天要到陳州放糧的消息就不脛而走。幾日之前,安平鎮的百姓就接到消息,說欽差包大人今日會路過此地。所以鎮內百姓無不歡欣鼓舞,一大清早就紛紛上街聚集,預備夾道歡迎。到了晌午時分,街道之上早已被密密麻麻的人群擠滿,男女老幼,接肩擦踵,各個望眼欲穿,都想看看傳聞中的包青天,開開眼界。

  剛過午時,就聽通向鎮外的主街之上傳來陣陣銅鑼之聲,正是包大人的隊伍進了安平鎮。

  百姓一聽,更是激動,個個都拉長了脖子往街口望去。

  只見一對隊伍從遠處走來,仔細一瞧,呵,真是好個威風。

  隊伍正前方,跑開五十匹對子馬,四匹一排,每排馬匹必為同色,高矮胖瘦都相差無幾,毛色鋥明刷亮。馬上的騎士,皆為年輕棒小夥,個個頭戴長羽豐帽,身穿跨馬服,手握長槍、大刀、斧子、大戟十八般兵器,由於街道擁擠,馬匹跑的不是十分順暢,只是緩緩前行,馬蹄聲陣陣重疊,威武萬分;待馬隊過去,隨後的隊伍正是包大人的道隊,此隊不比之前的馬隊,並非為欽差所配,而是開封府中專門保護包大人的隊伍,帶頭的就是王朝、馬漢兩位校尉,其後則跟隨著開封府內的快班、壯班眾多衙役,隊伍正中,正是紅筆師爺公孫先生,其後,是皇帝恩賜的八抬文華大轎,紅漆寶蓋,錦緞轎身,抬轎的轎伕同穿一色藍衣,手挽白袖,個個精明強幹;轎身之後,是「皇彩亭」,裡面供著當今皇帝的聖旨;再其後,則是開封府的三口鍘刀,龍頭鍘、虎頭鍘、狗頭鍘,皆用黃緞蓋住。

  包大人坐在文華大轎之內,轎簾高高挑起,好讓一眾百姓將此位具有青天之譽的大人看得真切。

  只見包大人面如黑鍋底,黑中透亮,亮中透明,寬額頭,四方下巴,兩道濃眉飛通兩鬢,細眸厲挑,三道墨髯了垂於胸,額頭正中,長有一環月牙;包大人頭戴方翅烏紗,身穿亮黑緞子蟒袍,正是不怒自威,威風八面。

  老百姓從來沒見過包大人的相貌,只是略有耳聞,此時一見,更覺包大人一身凜然正氣,不由心生敬意,紛紛低頭致意。

  就在此時,忽聽街道人群之中傳出一聲高喊:

  「包大人,冤枉啊!」

  就見一名破衣爛衫的男子猛然衝出人群,剛好撲倒在馬隊與道隊的間隙之處。

  別說安平鎮內的百姓,就連護衛包大人的一眾衙役也被嚇了一跳。

  定眼望去,只見此名男子,衣衫襤褸,髮髻散亂,腳上連一雙草鞋都沒有,打著赤腳,正垂頭跪在道隊之前,手裡緊緊攥著一個包袱。

  隊伍行進停了下來,王朝、馬漢幾步上前,高聲問道:「是何人如此大膽,竟然攔住欽差大人的轎身?」

  那名男子縮跪一處,不住磕頭,提聲喊道:「大人,包大人,草民有奇冤在身!」

  包大人轎簾高挑,此時也看得清楚,便問道:「你有何冤屈?可有狀紙?」

  那男子答道:「回大人,草民沒有狀紙,但卻有密信一封。」

  「呈上來。」

  男子從包袱中小心翼翼取出一個信封,遞給王朝,王朝又將信封回身遞給包大人。

  包大人接過信封,展開一看,不由心頭一驚。

  只見那信紙之上,稀疏寫有幾字:

  陳州旱情嚴重

  安樂侯密謀謀反

  現密命此人帶證據前來

  ——有心人

  包大人急忙喚過公孫先生,將信遞了過去。

  公孫先生接信一望,不由緊皺雙眉,回首望向包大人道:「大人,這……」

  包大人也面色沉凝,想了想,提聲向轎前所跪之人問道:「此信是何人托你帶來?」

  那男子答道:「大人,此事事關重大,望大人讓草民進一步答話。」

  包大人點頭道:「王朝、馬漢,讓他上前。」

  「且慢!」公孫先生見狀,趕忙上前阻攔,低聲道:「大人,此處地處陳州周境,此信、此人皆來歷不明,大人還是小心為上。」

  包大人聽言不由一愣,再細細打量轎前所跪之人,自始至終都未曾抬頭,也未曾報上姓名,雖然攔轎喊冤,卻只有密信遞上,的確形跡可疑。

  「王朝、馬漢,先將此人一路帶到行館,本府之後再詳加詢問。」

  話音未落,就聽一道尖嘯破空而來,一支梅花鏢隨聲向那轎前男子後背射去,淒厲異常,眼看就要將此人後背當場射穿。

  說時遲、那時快,站在男子身側的校尉馬漢,畢竟是久經沙場的人物,反應比其他騎兵、護衛都敏捷幾分。只見他手中寒光一閃,刀鋒逆行而上,硬是在千鈞一髮之際將射向男子的梅花鏢砍落在地。

  「有刺客,保護大人!」

  一聲高喝,馬漢立刻舉刀將那男子拉起,擋在身後,迅速向隊伍中央退去。

  此時,護衛包大人的騎隊、道隊頓時警覺,紛紛亮出兵器,團團將包大人的八抬大轎護在中央。

  這安平鎮內的百姓哪裡見過如此場面,一見此景,頓時驚恐萬狀,個個好像無頭蒼蠅似的四下亂竄,一時間,呼喊聲、哭泣聲、腳步聲,驚叫聲響成一片,場面混亂不堪,如此下去,必然有人在混亂之中受傷掛綵。

  包大人一見此景,立即從轎中出身而立,高聲一喝:「不要亂!」

  這包大人平時在開封府大堂之上,升堂問案,自是威嚴萬分,此時雖然沒有驚堂木在手,可這一嗓子,也是氣運丹田,威震八方。

  被包大人這一聲喝,四處逃竄的百姓頓時一驚,不覺間竟全部定在原地,不敢再移動半分。

  剛剛還嘈雜萬分的街道頓時寂靜無聲,連呼吸聲都清晰可辨。

  就見包大人站在轎前,虎目圓瞪,厲聲高喝:「本府自問上任以來,從未做過虧心之事,不知是哪位英雄要尋本府的晦氣。」

  街道之上寂靜如斯,無人作答,也無人現身。

  忽然,又聽幾聲破空之響,六支梅花鏢破空而來,角度刁鑽,但竟是全沖那名剛剛攔轎的男子而去。

  男子身側的馬漢頓時大驚失色,急忙掄圓了鋼刀,硬是擋下梅花鏢,邊擋邊退,不由又將男子帶入護衛圈中心幾步。

  眾人這才看明白,感情這個刺客不是衝著包大人,而是衝著這攔轎喊冤的男子而來。

  公孫先生一個眼色,身側幾個捕快便衝了上去,協助馬漢將男子護到轎前。

  就在這當中,已經有十來支梅花鏢跟射而至,支支目標精準,其中有一支幾乎是擦著男子的頭皮飛了過去,情形驚險萬分,似乎是不把此名男子之置於死地便不肯罷休。

  王朝、馬漢雙雙上前,施展渾身解數,將連綿不斷的梅花鏢擋下,周圍護衛也是如臨大敵,生怕流鏢傷了包大人,個個舉步上前,將包大人圍在中央。而那名赤腳男子,也被護在正中。

  梅花鏢如同連綿細雨一般,飛速而至,眾多護衛個個只顧對付眼前的飛鏢,誰都沒有注意到那名赤腳男子在混亂之中已經到了包大人身側,距包大人不到五步之遠。

  突然,那名赤腳男子猛然間從包袱裡抽出一把精短匕首,身形一轉,回身就是一刺,竟是向包大人的咽喉筋脈刺去。

  這一刺,十分淒厲,匕首夾帶著陰風而去,眼看包大人就要遭毒手,忽然,一個人影挺身撲到了包大人身前,張開雙臂,定眼一看,竟是公孫先生。

  原來眾多護衛顧著與那些梅花鏢纏鬥,公孫先生的眼睛卻始終沒有離開那名赤腳男子。這梅花鏢來的十分詭異,雖然鏢鏢看似凶險,但那男子卻在如此境況下毫髮無傷,仿若這鏢就是為了將那男子逼近包大人而射。果然,這男子剛近包大人之身,就身湧殺氣,向包大人痛下殺手。公孫先生離包大人最近,看得最為清楚,一時情急,竟也顧不得呼喊,直直衝到包大人身前,以身體為盾,護住包大人。

  那赤腳男子一見,手腕一轉,順勢將匕首劃了出去,公孫先生向後一退,勉強避開刀鋒,不料那男子身形隨刀勢一轉,飛出一腿就將公孫先生踢飛出去,其後,又像陀螺般飛旋前衝,再定下身時,已經來到包大人身前不到一尺之遠。

  「大人!」公孫先生被踢倒在地,一見此景,面色大變,厲聲高呼。

  王朝、馬漢此時才覺不妥,回首一望,頓時面如土色,急身上前,卻已然遲了。

  「大人,快躲!」

  此時驚險萬分之際,包大人卻是臨危不懼,身形不動,虎目圓瞪,竟然定定瞪著眼前男子,似乎對面前的寒光匕首視而不見。

  那男子眼看就要得手,匕首鋒刃直直衝到包大人胸前,但餘光瞥見包大人沉黑臉色,凜然目光,不由心中一震,動作微微一滯,就在這一滯之瞬,在包大人與那匕首僅有的一絲縫隙之間,竟然生生塞進一把寒光劍身,不偏不倚,劍尖正好擋住匕首鋒尖。

  赤腳男子頓時大驚失色。要知能在如此縫隙之中插入寶劍救人,那是何等精妙的劍法,救人之人,身手在江湖之上必然是數一數二。

  赤腳男子順著長劍向上一望,只見持劍之人站在轎頂之上,一身藍衫隨風舞動,午後金色陽光籠罩其身,竟如神袛臨世一般,令人不敢正視。

  這赤腳男子雖然不認得此人,但卻認得來人的寶劍,寒光流淌,正是上古名器:巨闕。當下就確定了來人的身份,不由開口驚叫道:「展昭?!」

  展昭劍鋒一挑,將匕首帶到一邊,身如輕燕掠水,凌空旋身,足未沾地,卻如離弦之箭一般,直逼赤腳男子。

  赤腳男子只覺眼前寒光籠罩,殺氣四射,密密劍風竟如細網一般,壓得自己喘不過氣來,只能步步回退,手中揮舞一尺匕首,勉強招架。

  三十招過後,男子雙鬢已經佈滿薄汗,呼吸沉重,腳下一個不穩,只覺眼前寒光一閃,待回過神時,脖子已經被巨闕抵住,半分無法動彈。

  展昭直直立在街中,手中巨闕端端指向刺客咽喉,沉聲喝到:「還不住手?!」

  這一聲,並不是對那赤腳男子所喝,而是對那在房頂之上飛鏢之人所喝。

  果然,本來如雨淋地的梅花鏢突然停止,只見街邊酒樓屋頂之上,忽然躍起一個黑影,狼狽而竄。

  展昭又是一聲沉喝:「王朝、馬漢!」

  王朝、馬漢也不含糊,縱身躍起,朝著那名幫兇逃竄方向追了過去。

  幾名護衛上前,將赤腳男子捆綁結實,帶了下去,展昭這才收了巨闕,回身施禮道:「屬下來遲,讓大人受驚。」

  包大人點點頭道:「多虧展護衛,不必多禮。」

  公孫先生站直身形,走到包大人身側道:「多虧展護衛及時趕到,否則大人此次必然凶多吉少。」

  展昭抱拳道:「公孫先生過獎了。」

  公孫先生看了看展昭身側,又問道:「展護衛不是應該在陳州查案,為何會出現在此處?為何不見張龍、趙虎和金捕快?」

  聽到此言,展昭似乎才警覺,四下觀望一番,不解道:「張龍、趙虎或許仍未抵達,但金捕快乃是與展某一起,為何也不見了蹤影?」

  話音未落,就聽圍觀人群中冒出一顆頭顱,探頭探腦四下張望,邊望邊喊道:「在這呢!」

  只見此人費力從人群之中擠出,又擠到包大人轎前,拱手堆笑道:「包大人,看到您平安無事,金虔真是感激上蒼。」

  整個隊伍之中一片寂靜。

  半晌,才聽展昭問道:「金虔,為何你在百姓人群之中?」

  「這個……」金虔撓了撓頭皮,眼珠一轉,正色道:「剛剛屬下是怕人群之中仍然混有刺客,因此捨身去打探。」

  眾人一聽,頓時警覺,四下觀望,還有幾個護衛亮出了武器。

  公孫先生急忙問道:「可有可疑之人?」

  金虔一見眾人反應,頓時後背直冒冷汗,乾笑兩聲道:「回大人,沒有可疑人物。」

  包大人點點頭,立身環視街前巷尾的百姓,見眾人雖然神色驚恐,但並未見到負傷之人,心中安定不少,低聲對公孫先生道:「看看是否有受傷百姓,若有人受傷,立即送醫。」

  此時剛剛抓住刺客,百姓還在震驚之中,整條街道之上雖然人頭攢動,卻是十分安靜。包大人此言雖然音輕,但卻也傳得清遠。街旁百姓更是聽得清楚,頓時心頭一熱。

  想這青天包大人,奉旨出巡,陳州賑災,路遇刺客行刺,自身安危尤險,可心心唸唸擔心的卻是百姓的安危,如此好官,天下難求。

  就聽人群之中響起呼聲:

  「包大人,您放心吧,沒有人受傷。」

  「包大人,您還是要顧著自己啊!」

  「包大人,您一定要保重身體啊!」

  ……

  聲音陣陣,如同大海波浪,層層疊疊相傳而去。

  再看那些欽差隊伍中的各位護衛,個個眼眶發熱,頓感榮耀萬分。

  包大人依然是一張黑臉,但從眉宇之間卻能窺得幾分感動。

  公孫先生和展昭更是欣慰萬分,請包大人上轎,兩人雙雙護在轎側,隊伍又繼續緩緩前行。

  而跟在轎伕身後的金虔,卻是一邊走,一邊嘴裡喃喃道:「幸虧沒人發現咱是為了怕被牽連才躲到人群中的!阿門——」

  *

  欽差奉旨出巡,所到之處,猶如聖駕親臨,所以這排場自然不可少。這欽差大臣的隊伍,少說也有近百人,所以這一路上的行館,也必要尋一個地方寬敞之地。

  安平鎮內,最大的建築就是火神廟,廟舍眾多,廟院寬敞,自然就成了包大人隊伍歇息行館的首選。

  隊伍進入火神廟,眾人安排妥當,包大人連衣服都未更換,就命人將那刺客提來詢問。

  不多時,就見那名刺客被五花大綁地帶進室內。

  剛才一番混亂打鬥,眾人都未看清此人相貌,此時定眼一看,只見此人皮膚黝黑,高額頭,寬下巴,一對亂糟糟雜眉,一雙小眼珠,連鬢的絡腮鬍子碴,看年紀,不超過三十歲。

  此時他雖跪在地上,卻是一臉不屑,滿面的牛氣。

  包大人上下打量了片刻,開口問道:「你是何人,為何行刺本府?」

  那刺客卻不回話,只是定定地瞪著展昭,撇著嘴道:「展昭,你不要以為這次抓住了爺爺我,就是你的功夫厲害,要不是你出其不意、下陰招,爺爺也不會栽在你手裡。有本事就鬆了爺爺我身上的繩子,再跟爺爺大戰三百回合!」

  這席話說得是底氣十足,光聽這幾句話,倒真覺得此人的功夫不在南俠之下。

  展昭只是默默站在包大人身側,目光都未曾偏一下,並未答話。

  包大人和公孫先生互相望了望,也覺不好搭話。

  倒是一旁的金虔冷笑了一聲,低聲道:「三百回合?若不是展大人一聽說有刺客要來行刺大人,就三天三夜不睡覺不要命的趕路,胳膊受傷也不抽時間診治,你以為剛才能跟他對幾招?」

  「什麼?!」包大人和公孫先生同時失口叫道。

  那刺客一聽,頓時雙目圓暴,怔怔望向展昭。

  眾人人這才留意到,展昭雖然與平時一樣,身形筆直,面容冷靜,卻掩飾不住眉宇之間的疲憊之色,一雙黑亮眸子,此時似乎也失了光彩。還有那半邊的衣袖,竟然是沉黑之色,雖然上面佈滿塵土,但依然能依稀辨別出乃是被血漬浸染所致。

  「金虔!」展昭有些無奈望了一眼金虔,道,「莫要多言!」

  「什麼莫要多言!」金虔在一旁突然跳起身尖聲叫道,幾步走到室中,豎起兩根手指拉下自己眼皮,憤憤叫道:「看看咱這滿眼的血絲,比那陳年的蜘蛛網還誇張!」又呼拉一下衝到展昭身側,拉著展昭的袖子叫道:「看見沒有,整個袖子都被血浸透了,傷口比剛才的匕首還長!」

  心裡卻道:奶奶的,想當初咱高考的時候都沒這麼拚命,三天三夜不睡覺,都可以申請世界紀錄了,如此感人的加班事蹟當然要大肆宣傳,多少也該換點加班費才合算!

  「展護衛——你……」包大人滿面痛惜,微微搖頭,說了半句,卻是再難接口。

  公孫先生也是垂首不語,頓了半天才擠出一句話:「展護衛,先回房讓在下看看你的傷口。」

  展昭卻是搖頭,朗然道:「大人、公孫先生,屬下並無大礙,還是先審問此人要緊。」

  包大人和公孫先生望著展昭一雙堅定黑眸,暗暗嘆了口氣。

  再轉向刺客之時,包大人眼中明顯多了幾分凌厲之色,聲音也威沉不少:「到底是何人派你前來刺殺本府?還不快招,難道要本府動用大刑?」

  那刺客一聽,頓時身形一震,再抬頭望了一眼展昭,面色之上居然湧現出幾分敬佩之色,低頭想了半晌,才開口道:「回包大人,草民名叫項富,是安樂候爺派我前來刺殺大人的!」

  包大人聽言,頓時心中大驚,提聲問道:「安樂候為何要置本府於死地?」

  「因為大人要去陳州賑災放糧。」

  「那又如何?」

  項富嘆了口氣,猶豫了一陣,才繼續將那安樂侯在陳州佔地為王、為所欲為、私建「軟紅堂」、隱瞞災情的事一一道出。

  包大人聽完,頓時氣得臉色黑紫,渾身發抖,猛然拍案而起,高聲喝道:「簡直是目無王法,國之蛀蟲!如此敗類,本府定要將他依法治罪!」

  此番言語,公孫先生、展昭,以及金虔在內,早已習以為常。更知以包大人剛正不阿,嫉惡如仇的性格,必然會言出必行,倒也不是十分驚訝。但那項富卻是不同,他自小在江湖中長大,自從跟隨那安樂侯做事,所見所聞之事都是依權貴壓人,趨炎附勢之輩,如今聽到此語,自是震驚萬分,不由脫口道:「大、大人,那安樂侯爺可是當朝的國舅,是皇親國戚啊!」

  包大人雙目一凜,道:「那又如何?皇子犯法與庶民同罪!」

  項富半張著嘴,目光漸漸移向包大人身側的公孫先生、展昭和金虔。

  只見公孫先生微微凝眉,嘴裡卻喃喃自語道:「如此一來,定要想出一個萬全之策才好……」

  展昭筆直身形,雙目如電,剛剛面容之上的疲累似乎一掃而空,仿若凝聚了一身的千軍之魄。

  金虔則是手指頂著腦門,面色略帶無奈,望著項富低聲道:「別見怪,咱開封府裡別的沒有,就是那種專門跟權貴唱對台戲的拚命三郎多,習慣就好。」

  項富此時忽覺一股豪氣應境而生,滿溢於胸,眼眶竟然隱隱發熱,只覺自己前二十多年的日子是白活了,居然跟隨那安樂侯做出如此之多的荒唐之事,還奉命要刺殺如此難得的青天,實在是有愧存於天地之間。

  想到這,項富突然俯身磕頭,碰得地面嘭嘭作響,高聲呼喊:「包大人,項富自知罪無可恕,還望包大人依法治罪!」

  包大人見項富面色誠懇,雙目清明,得知此人的確有悔過之心,頓時欣喜,點點頭,對公孫先生道:「先生以為如何?」

  公孫先生拈鬚沉吟片刻,開口問道:「項富,你可願戴罪立功?」

  項富微微一愣,抬頭問道:「如何戴罪立功?」

  「那安樂侯在陳州多年,紮根已深,而我等初來乍到,若想與其為敵,恐怕會處於下風。而你在安樂侯身邊多年,必然對安樂侯知之甚深,不如就留下,為我等出謀劃策如何?」

  項富一聽,頓時心中感動不已。想自己一屆江湖草莽,隨安樂候為惡多年,甚至還刺殺包大人,可如今卻被如此禮遇,恐怕三生修來的福氣也不過如此。

  項富立即叩頭道:「項富自當肝腦塗地!」

  包大人點頭微笑道,示意金虔鬆了項富的繩索。

  項富鬆了綁,卻不起身,反而又磕頭道:「大人,草民還有一事相求。」

  「何事?」

  「今天在街市之上發梅花鏢的,正是草民的兄弟,名叫項普。他本性不壞,只是跟錯了主子,還望大人放他一條生路。」

  包大人皺眉道:「可是王朝、馬漢已經——」

  項富急忙道:「草民知道大哥在何處落腳,願意去勸降。」

  包大人點頭道:「既然如此,你盡快前去。」

  「謝大人!」項富一磕頭,起身出門。

  待項富離去,公孫先生才道:「大人,您不怕這項富一去不回嗎?」

  包大人笑道:「先生多慮了,觀人先觀其目,這項富雙目清明,不似說謊之輩。」

  公孫先生也笑道:「學生受教了。」頓了頓,又轉向展昭道:「不知展護衛的傷勢……」

  包大人也急忙道:「公孫先生,還是速速為展護衛診治傷勢為上。」

  展昭直覺脫口道:「不必勞煩先生,展昭的傷勢已經被金捕快——」說了半句,展昭不知想到了什麼,臉色微變,又轉口道:「還是有勞先生了。」

  金虔在旁邊聽言,頓時頭皮陣陣發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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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州案 第八回 醫術顯露浮險情 一入陳州進龍潭

  安平鎮火神廟內,因包大人的隊伍駐紮,這夜是燈火通明。要以平時來講,包大人定會在正廳之內批閱公文,可今日卻是反常,包大人、公孫先生還有金虔都聚在偏廳之內,為的是察看展昭傷勢。幸好王朝、馬漢、張龍、趙虎四人都不在廟內,否則這間小小的房間之內,人口密度定然超標。

  展昭坐在木凳之上,被三人圍在正中,依公孫先生所言,寬下上衣,露出佈滿大小傷痕的銅色肌膚。

  包大人和公孫先生低頭一望,不禁大吃一驚,同時倒吸一口涼氣。

  只見在那右臂肩胛之上,有一條長過兩寸的刀傷,傷口周圍已經結痂,周圍肉色已經漸發粉色,表明生肌長肉,已無大礙,只是傷口猛一看去,卻是十分觸目驚心。不為別的,只為那傷口兩側皮肉被幾根歪扭七八的黑線綴住,猛一看去,竟好似一隻多腳蜈蚣趴在展昭肩背相接之處,而在那「蜈蚣」尾巴之處,還繫有一個不雅的蝴蝶結。

  展昭聽得兩人吸氣之聲,心頭不由一跳。

  想這南俠展昭出身江湖,跟隨包大人之後更是日日辛勞,受傷乃是家常便飯,但在公孫先生醫治之時,搖頭嘆氣之聲有,抱怨嘮叨之聲也有,就是未曾聽過吸涼氣之聲。再想到當初金虔縫合傷口之時,手法的確有些怪異,加之那傷口傷在肩胛之處,察看也不甚方便,只是覺得傷口漸漸流血停止,所以展昭倒也未曾在意。可是此時,堂堂南俠也有些動搖,不由回身望向公孫先生。

  只見公孫先生目光灼灼,緊緊盯著展昭的傷口,仿若神遊天外般。

  包大人也是緊皺雙眉,欲言又止。

  半晌,公孫先生才面色凝重道:「展護衛,你這傷口可是被金捕快所治?」

  展昭緩緩點頭。

  「金捕快!」公孫先生突然一聲大喝。

  金虔趁眾人發呆之際,已經幾步溜到門口,一隻腳正跨出門檻,正欲溜之大吉,突聽背後公孫先生一聲河東獅吼,腳下一顫,險些撲到在地。

  「公、公孫先生,有、有何吩咐?」

  「展護衛的傷口可是由你醫治?」

  「算、算是吧……」

  金虔一邊嘴裡含糊答道,一邊觀察對面公孫先生的陰沉臉色,心裡直打鼓:嘖嘖,那貓兒大小也算是北宋時期首都地區——搞不好是全國地區的首席偶像,如今咱把他的肩膀縫成那副死樣子,破了貓兒的「背像」,豈不是給咱開封府抹黑?瞧瞧公孫竹子的臉色,八成是要找咱算總賬了。

  想到這,金虔吸了口氣,忙擠出一個笑臉打圓場道:「公孫先生,當時時間緊迫,屬下一時焦急,難免失手……但是屬下也亡羊補牢地繫上了一個蝴蝶結,其實整體來看,還頗有意味……」

  公孫先生騰地一下站起身,疾步走到金虔面前,目光如炬,看得金虔心裡直發毛。

  「金捕快,縫合皮肉療治傷口之法你是由何得知?」

  咦?

  金虔不由有些納悶,心道:這公孫竹子是怎麼回事,似乎對貓兒背上的蜈蚣造型不感興趣,對蜈蚣的來歷卻很是關心。等等,這縫合傷口的方法雖然在現代是司空見慣之事,但也許在古代還太過超前?但此法在師傅的醫書上明明就有記載……

  啊呀!

  金虔突然明白,不由大驚失色。

  自己在那「醫仙」所傳的醫書上見到此法,融合自己的現代知識,也未曾多想,只覺是平常之事,可如今就沖公孫竹子如此緊張的神色來看,這縫合傷口的療法八成在這個時代還未普及。

  如此說來,自己是那兩個無良師傅嫡傳弟子的身份豈不是要露餡了?

  大事不妙!

  金虔頓時滿頭冷汗,躊躇了半天,才吐出一句話:

  「其實是以前看過一個老大夫用如此方法幫人療傷,所以……」

  不知如此真假參半的回答能不能安全過關?

  公孫先生雙眼一亮,道:「老大夫?何種相貌?何時見過?」

  「就是一個白鬍子老頭,在一座山上,一年以前……」被公孫先生盯得渾身不自在,金虔不覺竟吐出了大半真話。

  公孫先生上前一步,又道:「可是在雲隱山附近?」

  雲隱山?怎麼聽著耳熟?嘖嘖,那不是那兩個無良師傅的老巢嗎?這公孫先生是特工出身嗎,怎麼連那山的名字都知道?

  金虔只覺背後冷汗淋漓,將脖子彎成九十度,含糊其辭道:「屬、屬下不曉得那叫什麼山……」

  公孫先生聽言,面容之中竟帶有微微遺憾之色。

  包大人與展昭見此,都有些莫名。

  包大人問道:「公孫先生,這傷口難道有何不妥之處?」

  公孫先生搖頭道:「並無不妥。金捕快用針線縫合傷口,此療法雖然令人匪夷所思,但卻是神來之術。學生只在醫術記載中讀到過,但從未見過。相傳江湖之上,只有一人能運用此法。」

  展昭聽到此處,頓時明白,接口道:「先生說的可是十年前與『毒聖』一同絕跡江湖的『醫仙』?」

  公孫先生點點頭。

  包大人問道:「這『醫仙』又是何人?」

  展昭接口回道:「稟大人,這『醫仙』乃是江湖上醫術頂尖之人,江湖曾有傳:閻羅鎖人,先問醫仙。」

  公孫先生拈鬚道:「那『醫仙』的醫術出神入化,只是他老人家退隱江湖,卻無傳人留世,令人扼腕。」又轉頭對金虔道:「想必金捕快一年之前所見之老者就是此人了。金捕快能有幸見得此人一面,並能習得療傷之術,實乃三生之幸事。

  金虔聽到此處,知道自己身份算是暫時瞞住,不由鬆了一口氣。可轉念一想,卻是又好氣又好笑,心道:光是見「醫仙」一面就是三生有幸,那自己在兩個無良師傅眼前待了一年時間,豈不是把這幾輩子的運程都搭上了?嘖嘖,難怪自己從一下山開始,就一路霉運當頭……可惡……

  包大人聽完,不禁面帶欣喜道:「如此說來,展護衛的傷勢是已無大礙?」

  公孫先生替展昭披上外衣,邊收拾藥箱邊道:「早已無礙。金捕快的醫術的確令學生佩服。」

  展昭聽到此言,也安下心,將上衣繫好,回身對金虔施禮道:「展某多謝金兄。」

  金虔急忙回禮,乾笑兩聲。

  公孫先生拎起藥箱,對展昭道:「展護衛,雖然你的傷勢已無大礙,但這幾日卻是勞累過度,還是早些安歇,以養精神。」

  展昭聽言急忙站起身道:「但是那張頌德一案,屬下還未曾將查案之結果稟報大人——」

  「展護衛——」包大人無奈道:「先行休息,明日一早再向本府稟報案情。」

  「……屬下遵命。」

  此言聽在金虔耳中,卻簡直猶如天籟。急忙躬身施禮,轉身出門,直奔旁廳衙役休息之所。

  可剛邁了兩步,就聽身後公孫先生呼道:「金捕快,請留步。」

  金虔頓時身形一滯,僵硬脖子回首道:「公孫先生,有何指教?」

  難道自己又露出了什麼破綻?

  公孫先生走到金虔面前,微微一笑。

  這一笑,宛若儒風拂面,卻讓金虔渾身發冷。

  有人說,公孫先生笑的時候,要麼是案情明朗的時候,要麼是計上心頭的時候,要麼就是有人要倒大黴的時候。

  此時的境況,依金虔推斷,八成是第三者。

  「金捕快,在下還有一事不解,望金捕快能借一步說話。」

  金虔頓時臉皮隱隱一抽,急忙道:「公孫先生,屬下已經隨展大人一路趕來,已經三日三夜未曾闔眼了。」

  公孫竹子,你多少也要有點人道主義精神吧!

  公孫先生又是一笑,繼續道:「此問用不了多少時間。」

  金虔一望公孫先生的笑臉,自知是敵不過,到嘴話硬是被吞了回去。

  「……公孫先生請問。」

  「金捕快,你的縫治傷口的針法也是向『醫仙』所學?」

  「……」

  「為何要將傷口縫成蜈蚣狀,在下想了許久,卻一直難以窺得其中奧妙。」

  「咳咳……這個……其實……那個……如此縫法,是為了……我也不知,只是當時那名老大夫如此縫法,屬下依葫蘆畫瓢罷了。」師傅,對不住了!

  公孫先生思量片刻,微微點頭,若有所悟道:「『醫仙』手法果然玄妙,其中道理——在下汗顏……金捕快,時間已不早,你早些歇息吧。」

  金虔一聽,趕忙施禮退下,離去之時,偷眼回望,只見公孫先生還在邊走邊凝眉思索,神情專注。

  嘖嘖,公孫竹子,對不住了……

  *

  第二日清早天剛亮,金虔便被人從被窩中揪起,頂著一雙熊貓眼,被幾個衙役拖進了火神廟正廳。

  正廳之內,包大人廳堂正座,公孫先生左側站立;展昭一身大紅官袍,直直右側站立,精神奕奕,絲毫不見疲累之色;王朝、馬漢立在展昭身後。

  在大廳中央,還站有兩人,其中一人,正是昨晚投誠的刺客項富,而站在他身側的另一人,相貌與身形都與項富皆有幾分相似,正是發射梅花鏢的項普。看他一臉恭敬之色,想必是與項富一樣,已經歸於開封府門下。

  金虔打了打精神,躬身施禮。

  包大人問道:「金捕快,展護衛剛剛已將你二人在陳州查案經過一一稟報,那從張頌德家中搜得的藥罐與沾有砒霜的紙張可在?」

  「在。」金虔立即答道。心道:當然在,貓兒在趕路之時都不忘對這兩件東西囉嗦萬千,搞得現在咱都成了條件反射,到哪都不敢把這兩件累贅撂下。

  金虔從懷中取出白紙,又從腰包中取出藥罐,遞給公孫先生。

  公孫先生細細查驗之後,點頭道:「大人,藥罐之中的確有砒霜之毒,白紙之上所沾也確是砒霜。」

  包大人點點頭,扭頭對展昭道:「展護衛,依你所言,那張頌德與黃氏都與那安樂候有所牽連,所以此案必與安樂候有關。」

  展昭拱手道:「屬下推測所得,但並無實證。」

  公孫先生道:「大人,展護衛推測確實有理。但是這其中個中緣由,卻仍需詳查。」

  包大人點點頭,道:「此案雖然棘手,但此次陳州賑糧之事更是迫在眉睫。我等只好先賑糧,再查案。」

  眾人點頭。

  此時,門外有人稟報:「大人,張龍、趙虎兩位大人求見。」

  包大人一聽欣喜,急忙道:「讓他們進來。」

  張龍、趙虎雙雙步進正廳,抱拳施禮完畢,抬眼一見展昭、金虔,兩人不由一愣,問道:「展大人,你們不是在陳州查案,為何會比我二人先到此處?」

  公孫先生便將事情大略敘述了一遍。

  張龍、趙虎聽罷,不由面帶敬佩,定定望著展昭,半晌才抱拳道:「展大人忠肝義膽,屬下佩服。」

  金虔一旁聽得十分不是滋味,心道:這兩個傢伙,只看見展昭忠肝義膽,難道就沒看見咱捨身成仁嗎?

  展昭回禮道:「此乃分內之事,何況此次展某能順利來到安平鎮,也多虧了金捕快相助。」

  嘖嘖,還是貓兒有良心。

  張龍、趙虎這才向金虔抱拳施禮。

  包大人起身,向眾人命令道:「如今事不宜遲,我等即刻啟程,趕赴陳州放糧。」

  「屬下遵命。」

  *

  在這一路之上,有王朝、馬漢、張龍、趙虎四大金剛護衛,御貓展昭左右不離,加上項富、項普兩兄弟新加護衛,途中安全自然無憂。

  隊伍浩浩蕩蕩,走了大約十日,便到了陳州府。

  依慣例來說,欽差大臣所到之處,當地地方官員必須出城迎接,以示皇恩。

  可當包大人的隊伍抵達城門,這城門口卻是冷冷清清,別說迎接欽差的官員隊伍,就來往行人也未曾見到一個。

  包大人挑簾一看,不禁緊蹙雙眉。

  眾人也是心中直犯嘀咕。

  公孫先生走到轎前,低聲道:「大人,這陳州城如此反常,恐怕暗藏殺機,入城恐怕危險重重,大人何不……」

  「公孫先生,」轎內傳出包大人聲音,「傳下令去,立即入城,直奔知府衙門。」

  公孫先生心中暗暗嘆了一口氣,提聲道:「入城——」

  人抬轎起,隊伍前行,包大人的隊伍緩緩進入陳州府。

  只見這陳州城內,買賣蕭條,行人稀少,與半月之前展昭等人來時的景況相比,簡直是判若兩城。路上偶爾路過幾個行人,一見到包大人的隊伍,卻是扭頭就跑,仿若見了洪水猛獸一般。

  不多時,欽差隊伍就來到陳州知府衙門,大轎沾塵,隊伍停在府衙門前。

  包大人吩咐道:「讓知府到轎前答話。」

  「是。」

  張龍、趙虎提馬來到府衙門前,抬眼一看,這衙門,毫無人氣,大門緊閉,門前除了一對石頭獅子,連個喘氣的都沒有。

  二人從馬上跳下,啪啪叩打門環:「開門!」

  時間不久,角門開了一條小縫,從裡面探出一個年邁蒼蒼的老者,問道:「找誰啊?」

  張龍沒好氣道:「找你們知府大人,就說欽差包大人來了。」

  那老者一聽,被嚇了一跳,急忙縮回脖子,叫道:「我這就去!」

  又等了片刻之功,大門開放,有幾個僕人往左右一分,從中走出一位官員。

  只見此名官員,頭戴烏紗,身穿藍色官袍,四十五六歲上下,白面淨皮,尖下巴,留著三縷黑鬍,猛一看去,倒和鯰魚有幾分神似。東瞅瞅、西看看,躡足潛蹤,來到包大人轎前,躬身施禮道:「欽差大人在上,卑職陳州知府李清平有禮。迎接來遲,望大人恕罪。」

  包大人看了看,沉聲道:「李大人,你可知本欽差到陳州放糧?」

  李知府一個哆嗦,回道:「早、早就知道。」

  「因何不到城門迎接?!」

  那李知府腦門上的汗都下來了,急忙道:「大人息怒,卑職有下情回稟,此處不便,請大人委屈委屈,到府中一談。」

  包大人望了李清平一眼,點點頭,從轎中步出,走進知府衙門。其餘眾人也依次跟隨其後。

  李知府陪包大人走入正室,包大人落座,供上皇榜聖旨,李清平跪倒叩拜。

  禮畢,李知府二次給包大人見禮,口中連聲稱錯:「卑職未能出迎,實在是失職。」

  包大人沉聲問道:「為何不迎?」

  「這……」李清平面露難色,猶豫許久才道:「乃是因為安樂候爺曾派人前來府中指示,若有人前去迎接欽差大人,則全家抄斬。卑職也是迫不得已,請大人恕罪。」

  「荒唐!」包大人猛一拍座椅俯首,沖沖大怒道:「本府此次是奉旨賑災,所到之處,如聖駕親臨。安樂候居然敢下如此命令,分明是藐視君主、目無萬歲!」

  那李清平只覺耳邊一聲炸雷,頓時膝蓋一軟,撲通一聲跪倒在地,高呼道:「欽差大人恕罪啊啊!!」

  包大人轉念一想,也不能怪這知府,畢竟安樂候的命令他也不得不聽,便壓下火,又問道:「李知府,你可為本府準備行館?」

  「沒有,安樂候不讓準備……」李清平正在答話,抬眼一看,包大人臉色一沉,急忙改口道:「大人如若不嫌棄,就把這府衙當作行館,先行安身如何?」

  包大人頓了頓,才嘆了口氣:「如今也只好如此了。」

  李清平這才鬆了口氣,命僕人端上茶水,請公孫先生、展昭也一同落座。

  包大人便開始細細詢問陳州災情情況,李清平自然不敢隱瞞,一五一十作答。

  就在此時,街上卻突然響起爆竹之聲:劈裡啪啦、劈裡啪啦,聲大如雷,震得知府衙門房樑上直跌灰塵。

  屋中眾人都被嚇了一跳。

  金虔心道:呦,這是怎麼著?剛才不來迎接,這會兒倒想起放鞭炮慶祝了?

  連包大人也是一愣,問道:「這是何故?」

  話音未落,只見一個報事衛兵撒腳如飛,跑進大廳,高聲道:「稟報大人,陳州城門突然緊閉,吊橋高挑,街道盡數戒嚴。」

  嗯?

  眾人同時望向李清平李知府,意思是:你們這陳州什麼習俗,大晌午就鎖城門?

  那李清平聽言先是不解,後又臉色大變,忽然站起身道:「壞了,難道是安樂候……」

  「報——」

  話未說完,第二個報事衛兵又沖了進來,高呼道:「稟大人,街道之上佈滿軍隊,聽說是大國舅安樂候領著軍隊殺奔府衙,望大人速做準備!」

  眾人聽言,頓時震驚當場。

  金虔險些一個沒站穩,跌倒在地。心中大呼不妙:難道說這安樂侯要來個「甕中捉鱉」,把我們這幫人一鍋燴了?歷史上沒有如此刺激的記載吧?!

  緊接著,第三個報事的也撒腿跑進來呼道「大人,大事不好。安樂候領了一對人馬將知府衙門團團圍住,正在門口叫囂,讓大人親自出去見禮!」

  王朝、馬漢、張龍、趙虎一聽,頓時怒火中燒,同時舉步上前,躬身道:「大人請下令,讓我們兄弟四人拿下那安樂侯,聽大人發落!」

  說罷,就要提刀往外衝。

  「且慢!」包大人一聲沉喝,止住四人腳步,「你等切勿輕舉妄動!」頓了頓,又道:「待本府出去看個究竟!」

  眾人一聽就急了,公孫先生急忙上前攔住包大人道:「大人,那安樂候來者不善,大人前去,豈不是羊入虎口?望大人三思!」

  眾人也是異口同聲:「請大人三思!」

  包大人緩緩起身,掃視一週,搖頭道:「各位不必多言,待本府前去會一會這安樂侯!」

  眾人一見包大人青黑臉色,便知多說無益,只得依令行事,紛紛退讓。

  展昭卻忽然上前,攔在包大人面前朗聲道:「大人若要前去,請准許展昭跟隨左右!」

  包大人一愣:「展護衛……」

  展昭身形一矮,撂袍單膝跪地,手指緊緊握住巨闕,又提高幾分聲音:「請大人准許展昭跟隨左右!」

  包大人定定望了展昭一眼,點了點頭。

  展昭這才起身,緊緊跟在包大人身後向外走去。王朝、馬漢、張龍、趙虎四人緊緊跟在展昭身後,屋內其它衙役也跟隨其後;只有金虔一人,慢慢後退,眼看就要脫離眾人視線。

  可那展昭突然目光一掃,星眸如電,不偏不倚,正好瞪在金虔臉上。

  金虔後背一陣發寒,急忙跟隨其後,心道:這貓兒的眼睛簡直比雷達還靈……嘖嘖,咱還是跟上去以表忠心比較保險,就算外面是生死一線,也比被貓兒的「貓眼鐳射」秒殺掉強,反正有貓兒在場,估計沒什麼性命危險。

  眾人來到院內,只見院內上百護衛都神色凝重,氣氛異常緊張。

  包大人卻是步伐穩重,神色若常,邁步跨出儀門,直身而立,閃目觀望。

  只見那街道之上,密密麻麻,全部是安樂候府的軍隊,步兵在前,騎兵在後,弓箭手壓住陣角。往正中央觀瞧,迎風飄展一面紅緞黃邊大旗,正中央繡著一個斗大的「龐」字。旗角下,一匹珍珠寶馬,昂首挺胸,馬背上端坐一人,面如油粉,長眉風眼,眼角帶譏,一身錦緞勁裝,玉帶橫腰,披雲斗篷宛若血染,正是那安樂候龐昱。

  金虔一看外面這架勢,頓時就傻了眼,腦海裡居然應景蹦出來一個詞:龍潭虎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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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29 02:25:39 |只看該作者
陳州案 第九回 安樂侯欺人太甚 府衙內妙計普生

  縱使開封府的一眾人員見過不少大場面,但一看眼前這陣勢,心裡也不免有些打怵。

  再看包大人,卻是不慌不忙,正官帽、抖官袍,端帶撩衣,邁大步來到安樂侯馬前,停身站住,躬身施禮道:「卑職包拯,參見國舅千歲千歲千千歲。」

  安樂侯龐昱見包大人躬身施禮,冷冷打量一番,微微挑眉,冷然道:「包大人奉旨前來陳州賑災,這一路上辛苦了。」

  雖然說得是體恤之語,但語氣之中卻絲毫不見體恤之意,反倒暗藏挖苦之音。

  包大人頭未抬,只是沉聲應道:「國舅爺客氣,此乃卑職分內之事。」

  龐昱微微冷笑,又道:「其實皇帝姐夫也太過小題大做了,這陳州只是小小災情,本侯早已處理妥當,皇帝姐夫居然還勞包大人千里迢迢趕來,本侯爺實在是心裡有些過不去啊。」

  龐昱說話之時,特意加重「皇帝姐夫」的音調,意思是:包黑子,當今聖上可是我的姐夫,皇家的事就是咱自家的事,你凡是可要掂量著辦!

  包大人哪裡能聽不出來這龐昱的話外之音,但只是彎腰垂首,不卑不亢地回道:「聖上仁德,體恤百姓,此乃蒼生之福。」

  龐昱聽言,提韁圈馬,在包大人身側走了一圈,道:「不過既然包大人已經把賑糧送來了,本侯也當遵旨從事。敢問包大人,這賑糧、賑銀各有多少,現在何處?」

  「賑糧三十餘萬斤,賑銀一百二十萬兩,護送賑糧、賑銀隊伍行於主隊之後,估計明後日就能抵達陳州境內。」

  龐昱冷哼一聲,定住馬身,立在包大人正前道:「包大人,放糧之事乃是奉聖上旨意,責任重大,萬萬馬虎不得。可本侯看包大人一路上奔波勞頓,恐怕精力難以兼顧,不如待明後日將直接賑糧、賑銀運到侯爺府,讓本侯爺替包大人放糧賑災,也算是為朝廷盡一份心力。」

  開封府眾人一聽,頓時怒火衝心,心道:這安樂侯可真是吃人不吐骨頭的傢伙,隱瞞災情不報、害死多少百姓不說,如今朝廷派來賑糧、賑銀,他居然還不放過,竟要將這些救命的糧食、銀子納入自己府中、中飽私囊,簡直不是人!

  這邊開封府眾人心中惱火,包大人也心裡也是怒火中燒。

  只見包大人雙拳緊握,半天不見應聲回覆。

  龐昱一見包大人半晌不回話,頓時臉色一沉,回手「唰」的一聲就將腰間的寶劍抽了出來,直直指向包大人頭頂官帽喝道:「包拯,本侯爺命令,你膽敢不聽?」

  包大人猛一抬頭,一雙利目如電,直直射向馬背上的安樂侯。

  龐昱頓時心頭一驚,手臂一晃,身形不穩,險些從馬背上摔落下來。

  安樂侯身後的護衛士兵倒是訓練有素,呼啦一下子就衝了上來,將包大人團團圍在中央。

  王朝、馬漢、張龍、趙虎四人一見,頓時急了,身形一躬,就要往前衝,可還未邁步,正前方展昭手臂一伸,就將四人攔了下來。

  四人抬眼一望,只見展昭大紅背影如山,穩穩擋在四人前方,竟是絲毫不見上前搭救之意。

  四人心中又是焦急又是納悶,低聲呼道:「展大人……」

  展昭身形不動,只是悶聲道:「不可妄動。」

  四人雖然心中不解,但也停在原地,不再上前。

  就聽展昭又沉聲叫道:「金虔!」

  「屬下在!」只見眼前人影一晃,金虔已經站在了展昭身側。

  四大金剛一見展大人在如此緊要關頭攔住自己四人,卻讓金虔上前助陣,心裡自然十分不是滋味,臉色難看到了極點。

  可那金虔的臉色也不怎麼好看。

  話說金虔剛才正躲在四大金剛身後策劃脫逃路線,突然聽到展昭一聲低喝,心頭一跳,直覺間就衝了上來,待自己回過神時,已經站在展昭身側。

  嘖嘖,這該不會就是那個叫什麼巴浦洛夫的偉大發現——條件反射吧……只是人家研究的時候是對犬科動物進行試驗,可如今咱這個堂堂現代人居然被一隻貓兒訓練成如此這般……無顏啊……

  「金虔,」展昭低聲道:「我若出手,你就立即用之前所用煙霧,混亂兵隊,務必要將大人平安救出。」

  金虔不自然的嚥了口唾沫,艱難地點了點頭。

  就見展昭微微提氣,渾身氣息緊繃,一雙朗目精光四射。

  突然,就聽被圍在士兵中央的包大人朗聲道:「卑職謹遵侯爺之命!」

  此言一出,莫說開封府眾人,就連安樂候龐昱也是一驚,心道:人人都說這包黑子鐵面無私,固執如牛,可今天怎麼這麼快就服軟了?轉念一想,這龐昱倒又樂了:想必是我這安樂侯爺不凡的氣勢將這包黑子鎮住了也不一定。哼,什麼包青天,也和那些常人一般,同樣是個貪生怕死之輩。

  想到這,龐昱更是得意,雙眉高挑,嘴角上揚,冷笑幾聲道:「包大人,既然如此,本侯就在府內靜候護送賑糧、賑銀的隊伍了。」

  包大人立時躬下身子,抱拳施禮道:「是,卑職知道。」

  安樂侯高騎馬背之上,挑釁似的環視開封府眾人一圈,目光掃到展昭與金虔之時,微微頓了頓,似乎覺得此二人身形有些面熟,但又想不起來。最後,目光又掃回包大人身上。

  只見包大人恭敬有禮,彎身抱拳。

  龐昱冷笑幾聲,一提韁繩,回過馬身,揮動手臂,高聲道:「收兵!」

  士兵聽令,跟在安樂侯的身後,呼呼啦啦,盡數離開了府衙大門,激起陣陣煙塵。

  包大人身形不動,靜靜站在府衙大門之前,任灰塵卷面,瑟風舞袍,直到安樂侯的人馬都走淨了,才緩緩轉身,一步一步走進府衙正廳,椅中落座,低頭不語。

  開封府眾人隨後進入正廳,此時也都是鬱火填心,王朝、馬漢、張龍、趙虎四人,氣得臉色都變了,鼻孔直往上冒氣,展昭站在包大人身側,也是面色沉凝,公孫先生雖然沒有出門,但在院內聽得也是十分清楚,躊躇許久,才上前一步道:「大人,這安樂侯如此囂張,若是這賑災的糧款送到他的府中,恐怕這陳州的百姓是半分也得不著。」

  包大人定定坐在椅上,依然低頭不語。

  那知府李清平此時也有些心慌,同樣舉步上前道:「大人,聖旨已下,讓我等賑災放糧,若是將這賑糧、賑銀都被安樂侯爺收去,我等豈不是犯了欺君之罪?」

  包大人還是靜靜穩坐,垂首不見言語。

  眾人這一看,心裡不由有些納悶。

  突然,只見包大人猛然抬頭,仰面長笑:「哈哈哈哈……」

  這一笑可不要緊,險些沒把眾人嚇趴下。

  公孫先生和展昭面面相覷,兩人的眼睛都瞪得比龍眼還大。

  四大金剛更是目瞪口呆,想上前又覺不妥,只好手足無措的立在原地,

  知府李清平額頭一個勁兒的往外冒汗珠子。

  金虔則渾身一個冷戰,心中暗呼不妙:壞了,這老包八成是被那安樂侯氣得神經錯亂了。

  良久,包大人才停了笑聲,從椅子上坐直身,雙目凜然地掃了知府李清平一眼,問道:「李知府,本府問你,你剛剛所說這陳州境內的災情是否屬實?」

  那李清平剛剛被嚇得夠嗆,半晌才回過神,顫聲道:「回稟大人,下官不敢虛言,這、這陳州旱災持續了將近一年,餓死的飢民不計其數……」

  包大人雙目一瞪,厲聲喝道:「既然災情如此嚴重,你身為陳州知府,為何隱瞞災情不報?!」

  那陳州知府嚇得撲通一聲跪地,猛朝地面叩頭道:「回、回稟大人,不是下官不報,是、是那安樂候爺下的命令,不讓下官上報啊……」

  包大人停下問話,雙眉飛鬢,二目如電,定定瞪著知府李清平,直看得李清平背後冷汗森森。

  突然,包大人一聲高喝:「一派胡言,安樂候爺為何要將災情隱瞞不報?恐怕只是你脫罪之詞!」

  李清平更是嚇得半死,面如死灰,哆嗦道:「回、回稟大人,下官、下官,是、是安樂候爺威脅下官,不、不讓下官……」

  包大人雙眼一眯,沉聲道:「可是那安樂侯龐昱在陳州境內為所欲為,魚肉鄉里,私建軟紅堂,囚禁良家女子為樂,怕此事敗露,所以才將災情隱瞞不報?!」

  李清平頓時大驚失色,心道:這包大人果然是青天再世,居然連這種事都調查的一清二楚。頓時舌頭打結,半張著嘴,一個字也說不出來,只能猛得點頭。

  包大人暗暗點頭,轉頭對公孫先生道:「公孫先生,安樂候此舉,依律該如何處置?」

  公孫先生躬身道:「理應處以極刑。」

  包大人又問:「那陳州知府李清平又該當何罪?」

  「去官罷職,流放邊境。」

  陳州知府一聽,頓時癱倒在地。

  包大人頓了頓,緩聲道:「李清平,你可知罪?」

  知府李清平趴在地上,悶聲道:「犯、犯官知罪……」

  「你可願上堂作證?」

  「犯、犯官願意……」

  包大人點點頭,命令道:「張龍、趙虎,將李知府帶下去。」

  張龍、趙虎兩人領命,將李知府帶了下去。

  到了此時,正廳之內只剩包大人、公孫先生、展昭、王朝、馬漢兩位校尉及金虔幾人。

  金虔望了一眼屋內的人員陣容,頓時心裡直打鼓,心道:這屋裡除了咱之外,都是老包的心腹,情況不妙,怎麼聞著就有股陰謀的味道。

  果然,待張龍、趙虎返身歸來,包大人便命兩人緊閉大門,將眾人聚在一處。

  包大人廳中正座,環視周圍眾人一圈,卻是欲言又止。

  公孫先生見狀,便上前道:「大人,你可是想將那安樂候繩之於法?」

  包大人點點頭,沉聲道:「那安樂侯罪惡滔天,自有伏法之日,本可不必急於一時,但此時賑災糧款即將抵達陳州,若不能及早將安樂候治罪,恐怕我等此次的陳州放糧是無功之舉。」

  公孫先生凝眉道:「但此時我等身處陳州境內,城內盡數都是安樂侯的人馬,就算證據確鑿,又該如何衝破重重兵隊,將安樂候緝拿歸案?」

  王朝、馬漢一聽,立刻舉步上前,請命道:「大人,我二人願帶領人馬前去候爺府將安樂候帶到大人面前。」

  「且慢。」展昭上前一步阻止道:「大人,屬下與金捕快曾到候爺府查探,那安樂候府內戒備森嚴,危機重重,而且那安樂候還在府中養了一批武林死士,要想到候爺府中拿人,恐怕是去而無獲。」

  此言一出,廳內一陣沉寂,眾人皆是皺眉不語。

  金虔卻是暗暗鬆了一口氣,心道:幸虧今天這貓兒長了個心眼,要不然,咱豈不是又要跟著這幫愣頭青送死了。

  想到這,金虔臉上顯出安心之色,在眾人愁眉苦臉之色中,分外顯眼。

  公孫先生正好站在金虔對面,看得清楚,不由開口問道:「金捕快似乎胸有成竹,難道有妙計在心?」

  金虔心頭一驚,急忙搖頭,脫口道:「屬下只是贊同展大人所言,那候爺府內的確是太過凶險,衝入府內抓人,的確不是上策,屬下覺得我們還是不要進去了。」

  公孫先生聽言,拈鬚沉吟,少頃,突然道:「既然不能進入府內拿人,在府外拿人如何?」

  眾人一聽,皆是一愣。

  包大人問道:「公孫先生此言何解?」

  公孫先生回道:「大人,既然候爺府內戒備森嚴,我等不如想個法子將安樂候誘出府來,再將其拿獲。」

  包大人一聽,頓時欣喜,急忙道:「那依先生所言,該用何計?」

  公孫先生道:「大人,那項氏兄弟在安樂候身邊行事多年,或許可有計謀獻之。」

  包大人點頭道:「傳項氏兄弟。」

  不一會兒,項富、項普兩兄弟進了正廳,躬身施禮。

  公孫先生問道:「項富、項普,你們二人跟隨安樂侯多年,可知那安樂侯一般會因何事出府?」

  這項氏兄弟倒也不算太笨,這二人見到剛剛情景,加之此時公孫先生問話,頓時心裡明了。

  就見項富拱手回道:「大人,那安樂候爺為人生性多疑,又好講排場,即使出府,也會帶有眾多兵隊隨身而行,若是不帶兵隊,也會帶有武林人士。」

  眾人一聽,更是犯難。

  包大人問道:「難道他就沒有隻身一人出門之時?」

  項氏兄弟同時搖頭。

  公孫先生想了想,又問道:「那安樂侯可有何嗜好?」

  「這……」項氏兄弟互相望了一眼,面露難色。

  包大人看了兩人一眼,道:「但說無妨。」

  項普支吾了半天,才道:「若說候爺的嗜好,恐怕就是女色了。」

  項富也道:「候爺喜好女色,所以才建了軟紅堂,用以囚禁美貌女子以供自己為樂。」

  眾人雖然早已得知此事,但此時一聽,還是有些心頭氣悶。

  公孫先生微一抬眉,雙目一亮,提聲道:「大人,學生有一計!」

  包大人頓時一喜,急聲道:「先生快講。」

  公孫先生拈鬚道:「大人,既然這安樂侯好女色,我等不如就來一招『脂粉哭喪計』。」

  眾人一聽,皆是一愣。

  金虔兩眼瞪著公孫先生,心道:喲,這名字可新鮮,哭喪計,還脂粉哭喪?果然是公孫竹子,夠創意。

  就聽公孫先生繼續道:「只是此計恐怕要委屈大人。」

  包大人搖頭,寬聲道:「委曲又有何妨?先生請講。」

  「此時我等身處陳州境內,那安樂侯必然心存戒心,不會輕易出府,若想讓他出府,必要大事發生不可。」

  展昭疑惑道:「難道先生所言的大事就是這『哭喪』?為何人『哭喪』?」

  公孫先生微微轉頭,望了包大人一眼,道:「為大人哭喪。」

  「啊?!」

  屋內眾人頓時大驚失色。

  金虔臉色也是微變,心道:公孫竹子啊,只不過是抓隻螃蟹,沒必要把老包也搭進去吧?

  公孫先生一見,急忙解釋道:「是讓大人裝死,我等籌辦喪事。欽差大臣突然爆斃,就算是那安樂侯再心存疑惑,也必然要前來府衙弔唁,一探究竟。」

  項富插口道:「可是即使如此,侯爺也會帶眾多護衛在身邊保護。」

  公孫先生微微一笑,拈鬚道:「所以才要『脂粉』哭喪。我等尋一個絕色女子,謊稱為大人的奴婢,在靈堂前服喪,那安樂侯既然性好女色,到時必然會色迷心竅,到時讓此女子誘惑其進入後堂飲酒,安樂候必然不會將眾多護衛帶在身邊,如此一來,我等就可將他一舉拿獲。」

  眾人聽到此處,這才明白,心中暗暗點頭。但轉念一想,又不禁疑惑。

  只見包大人皺眉道:「先生此計雖妙,但這絕色女子又該從何處尋找?」

  眾人「唰」得把目光射向公孫先生。

  金虔也在一旁好笑,心道:公孫竹子雖然想法頗有創意,但這開封府內皆是男子,連一個雌性動物都沒有……等等,若說雌性動物,難道是指我嗎?!

  想到這,金虔頓時冒了一身冷汗,再看公孫先生,目光似乎並不在自己身上,這才鬆了口氣。

  可是這開封府內,唯一還算有姿色的——

  金虔不禁將目光移向了展昭。

  難道讓貓兒cos絕代佳人?!太刺激了吧!

  金虔正在這天人交戰,就聽公孫先生繼續道:「若說這絕色女子,恐怕還要去尋一尋了。」

  原來不是讓貓兒cos啊,真是遺憾……

  「項氏兄弟,你可知這陳州附近可有出名的青樓花街?」公孫先生問道。

  項氏兄弟聽言一愣,脫口道:「城西倒是有一花街……」

  話未說完,就被包大人打斷道:「公孫先生可是要在青樓之中尋找合適的女子?」

  公孫先生點點頭。

  「但是既然安樂侯性好女色,這青樓……」

  公孫先生搖頭打斷包大人問話,又向項氏兄弟問道:「那安樂侯可是從不去青樓?」

  項氏兄弟一聽,皆是驚異之色盡顯面上,不由脫口道:「先生如何得知?侯爺的確不踏入青樓。」

  公孫先生又是一笑,道:「那安樂候膽敢冒如此風險私建軟紅堂囚禁良家女子,想必他只喜此道,恐怕這青樓,這安樂侯是不屑去之。」

  眾人一聽,心中明了,對公孫先生心思之細膩不由敬佩。

  就聽公孫先生又道:「只不過這名女子不僅要形貌絕等,還要聰慧過人,最重要之處還是要能將此事守口如瓶。如此女子,要想在風塵之中尋找,恐怕也有些難度。」

  項富聽到此言,卻像突然想到什麼,突然高聲道:「如此一說,我倒想起一人。陳州境內最大的青樓天香樓內,有一名當家花魁,名叫冰姬,倒是十分符合公孫先生的條件,只是……」

  公孫先生上前一步,急忙道:「有何難出?不妨直說。」

  項富繼續道:「只是那冰姬身價極高,為人清傲,尋常庸俗男子即使是一擲千金,也未必能見其一面,我等若要請她幫忙,恐怕……」

  王朝一聽,頓時高喝道:「這有何難,讓我們去天香樓直接將她抓來不就得了?」說罷領著馬漢就要往外衝。

  「不可!」公孫先生趕忙制止,有些哭笑不得的望著二人道:「欽差大臣手下校尉剛到陳州就衝到青樓抓人,這成何體統?何況,你等如此一鬧,豈不是打草驚蛇,通知了那安樂侯?」

  王朝、馬漢這才反應過來,有些不好意思地退到一旁。

  公孫先生又對包大人道:「學生覺得這冰姬倒是適合人選,只是這花魁一面難見,恐怕要選一個適合之人。」

  包大人點點頭,問道:「依先生所見,派何人前去為佳?」

  「這個……」公孫先生手指拈鬚,雙目微眯,唇角帶笑,將目光緩緩移向一旁的紅衣護衛。

  眾人頓時明白,「唰」的一下將目光齊齊對到展昭身上。

  「恐怕要有勞展護衛了。」

  只見展昭身形筆直,神色尷尬,雙眼直直望著公孫先生半晌,才勉強抱拳道:

  「……屬下遵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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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29 02:25:53 |只看該作者
陳州案 第十回 天香樓眾人遇阻 為花魁金虔獻計

  入夜時分,弦月凌空,絲絲夜風吹散日間燥氣。

  陳州西南角,乃屬煙花柳巷之地,青樓眾多,此時正值華燈初上時分,偌長街道,燈火通明,遠遠望去,竟如同火龍一般,熱鬧非凡。

  雖說是鬧災荒,百姓餓死無數,但靠災荒賺取暴利、發財之人也不少。尤其這陳州,位於邊境不遠,南來北往的客商都要在此落腳,更是為這煙花之地增添幾分熱鬧。

  街道之上,人來人往,擁擠不動,紅男綠女,說說笑笑。街道兩旁,青樓林立,紅燈高挑,畫樓之上,閣門之外,鶯鶯燕燕,塗紅抹綠,嬌笑陣陣,絲竹靡靡,隱隱淡淡,縈繞勾魂。

  在花街正中,三層畫樓建築,正是陳州數一數二的青樓,名為天香樓。天香樓內,有當家花魁冰姬,豔名遠播,傾城傾國,色藝雙絕,文采風流,但因其性格冷傲,自視甚高,又有千金難買一笑之稱。因此每日不到入夜,就有大票的孝子賢孫手捧真金白銀,恭候在天香樓外,望能一見冰姬之色。

  「這位公子,您來的剛剛好,這冰姬的表演還有一刻就開始了,您先把這牌號拿穩了,進去就按這牌號入座,必能見到冰姬一面。」

  天香樓大門之外,一名鬼奴坐在大門正中,面前木桌之上,擺滿了好幾串牌板,上面寫有號碼,正是天香樓的入樓牌號。

  這冰姬之名遠播,每日慕名而來的尋香客是數不勝數,所以這當家老鴇就想了個主意,每天販賣入樓牌號,只有擁有此牌號的客人,才能入樓一觀冰姬之容。牌號越靠前,座位距冰姬表演之處越近。如此一來,為了爭前幾位牌號,這些尋香客們可以說是擠破了頭,不到入夜就派人前來排隊奪號,實在爭不過,就出高價來買,所以這倒賣牌號的買賣,也為這天香樓賺了不少銀子。

  「小哥,這牌號怎麼發?」

  龜奴正賣得高興,突聽有人招呼,直覺抬頭堆笑道:「這位公子……」

  話說了半句,就被硬生生吞了回去。

  只見面前站著一名消瘦少年,濃眉細眼,臉上帶笑,一身布衣,歪歪斜斜戴著一頂布帽,一身僕人小廝打扮,猛一看去只屬相貌普通,但再望一眼,眉目之間卻又顯出幾分清秀。

  龜奴一見少年裝扮,立馬就像換了個人似的,整張臉都沉了下來,不悅道:「去去去,哪來的臭小子,就你這副模樣,還想要牌號,恐怕把你拆皮抽骨賣了也湊不足這牌號費。」

  那少年被龜奴臭了一番,卻也不惱,依然臉上帶笑道:「我雖然付不起這牌號費,但我家公子付得起。」

  「你家公子?」

  少年嘿嘿一笑,轉頭呼道:「公子,這裡在發牌號。」

  龜奴順著聲音望去,只見人群中走過三個人來。

  正前面兩人,都是護院打扮,身材魁梧,一看就是練家子。左邊那人年紀大約二十五六上下,右邊一人,年紀大約二十出頭。這兩人走到龜奴面前,向兩邊一分,顯出其後的一人。

  龜奴抬眼一看,頓時倒吸一口涼氣。

  只見此人,腳踏白緞登雲靴,身穿月色流雲袍,腰橫翡翠白玉帶,髮繫月白巾帶,身如青松樹柏,往臉上看,劍眉若峰斜飛入鬢,雙眸似海沉墨隱星,鼻比懸膽,唇如刀削,端俊儒雅,英骨錚錚。

  龜奴雖然縱橫煙花柳巷多年,閱人無數,但也未曾見過如此俊雅人物,一時間竟看呆了,半晌才回過神來,趕忙陪笑道:「瞧我這眼神,原來是大爺您來了!您這麼久沒來,可把我們天香樓的姑娘們想死了。」

  這句話本就是龜奴招呼客人的常語,所以這龜奴也沒多想,只是直覺就脫口而出,不料那名少爺身側的兩名護院立刻就變了臉。

  只見其中一名黑臉護院臉色沉凝,目露凶光,壓聲喝道:「不得無禮!」

  龜奴被嚇了一跳,險些一屁股跌坐在地。

  旁邊的那名少年小廝險些噴笑出聲,趕忙上前打圓場道:「這牌號到底怎麼賣?」

  「五、五十兩……」龜奴回道。

  「什麼?!」

  那名小廝突然大喝一聲,一把拽住龜奴衣領,凶神惡煞吼道。

  龜奴剛剛被那名黑臉大漢嚇得不輕,又被這小廝一吼,頓時嘴裡開始打結,烏拉了半天才改口道:「五、五兩一個……」

  「這還差不多!」小廝黑著臉,不大情願地從懷裡掏出錢袋,掏出幾兩碎銀放到桌上。

  龜奴也顧不得細數,趕忙抽出一張牌號遞了上去。

  小廝接過一看,臉色更黑,又揪住龜奴道:「一百五十八號?排名這麼後,怎麼可能見得到冰姬?你不是耍我們吧?」

  龜奴急忙擺手道:「見得到,見得到,進了天香樓之後,按牌號入座,待冰姬表演完畢,再按冰姬的要求獻禮,若能讓冰姬滿意,就是冰姬今晚的入幕之賓。」

  那小廝聽罷,才算臉色漸緩,放開龜奴。

  龜奴趕忙起身,轉向樓內喊道:「一百五十八號,共四位大爺,好生招呼了。」

  那四人越過龜奴,向樓內走去。

  一邊走,其中一名護院一邊在錦衣公子身側壓低聲道:「展大人,依屬下看來,就算進了這天香樓,若想單獨見那冰姬一面,恐怕也不容易。」

  錦衣公子,也就是展昭,微微皺眉,沉吟片刻,向前面的小廝道:「金虔,你有何看法?」

  金虔卻是不慌不忙,回頭穩穩看了展昭一眼,自信滿滿道:「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心裡卻道:有什麼可擔心的?就沖貓兒今天這身打扮,就算是廣寒宮裡的嫦娥也能給迷個七葷八素,何況區區的一個冰姬。

  此話一出,就換來張龍、趙虎非常不信任的兩個白眼。

  金虔也不在意,只是悠閒走在前面。

  幾人穿過庭院,就來到天香樓正廳。只見這天香樓正廳,頂高丈餘,輕紗曼妙,紅燈如網,兩排雕欄樓梯直插樓頂。大廳中央,是一座高台,上鋪牡丹齊放羊毛毯,高台之後,掛有一副竹製捲簾,上畫蓮花出水圖。在高台對面,擺放幾十張圓桌,每桌各配數把籐椅,桌上立著木製桌牌號以及盛滿乾鮮果品的瓷盤和酒壺杯盞;多數圓桌都已被那些來尋歡作樂的嫖客們坐滿,只剩一兩個空桌。眾多衣著華麗的女子穿梭其間,被客人摟肩抱懷,向客人敬酒餵果,調笑不已。

  幾人剛一跨門檻,當家老鴇就甩搖大紅巾帕,扭動身軀,好似沒了骨頭的鰻魚一般靠了上來,嘴裡招呼道:「喲,四位爺,快裡邊請,姑娘們,快……」

  待這老鴇上前看清了來人,平時說慣了的招呼辭居然卡磕,頓了一頓才繼續呼道:「姑娘們,還不快來招呼這位爺!」

  這一聲呼喊,明顯比平常高了幾分,立刻樓內眾女注意力盡數引了過去。

  這一看,頓叫這天香樓內的女子們都看傻了眼。

  只覺門前那位錦衣公子,宛若清風拂面,明月照心,一時間,竟覺這煙花混沌之地,忽然注進一股清泉,令人心淨神清。

  不過下一瞬,眾女們立刻回神,十幾個未曾招呼客人的姑娘立馬像見到蜜糖的螞蟻一般黏了上去,個個都想撲到那位俊雅的公子身上。

  可還未近身,就被展昭身前的張龍、趙虎擋了下去。

  展昭不著痕跡向後撤半步,揚起手中的牌號道:「各位姑娘,可否為在下帶路?」

  眾女自然願意,急忙帶著幾人來到一百五十八號桌前。

  展昭落座,眸正神清,腰挺如松,竟似在周身罩了一層金鐘罩般,令眾女無法近身;張龍、趙虎兩人則仿若兩個門神,緊緊靠著展昭兩側坐下,連半步空隙也不留,頓時讓那十幾名女子橫眉相向,頓足捶胸,磨蹭了許久,也不見這三人有鬆動之相,只好挑張龍、趙虎和金虔身側的位置坐下。

  金虔一旁看得清楚,費力忍住笑意,幾乎快憋出內傷,心道:哪有嫖客到妓院是如此模樣?簡直比在大堂審案還要一本正經,如此一來,不用等冰姬出場,咱們的身份就要暴露了。

  再看那眾位姑娘,想要靠到展昭身側,卻苦於展昭一身正氣攝人,想要向張龍、趙虎二人敬酒,又懼於兩人的悶臉,左看右看,最後,只得退而求其次,再退求最次,聚到長相勉強也算端正的金虔身側,左一個斟酒,右一個夾菜,把金虔擠在中央。

  「這位小公子,第一次來啊?」

  「奴家敬這位小哥一杯。」

  「這位小哥,天香樓的點心可是遠近聞名,奴家餵您一塊如何?」

  金虔被如此眾多的同性生物團團圍住,直面種種香豔慇勤,眼前搖晃數個酒杯,左擋又推推辭不掉,正是頭皮發麻,渾身汗毛直往上豎,心裡直呼倒霉:這貓兒有凜然正氣自保,又有兩大門神坐鎮,定然安枕無憂,可害苦了咱這個無奈嫖客,竟然淪落到被同性生物吃豆腐的地步。奶奶的,天下最鬱悶的嫖客恐怕莫過於此!嘖,反正都是同性,被摸兩把也不吃虧,咱今天就豁出去了!

  想到這,金虔便擠出一副從電視劇裡學來的經典嫖客嘴臉,堆笑迷眼,雙臂一伸,正想來個軟玉溫香抱滿懷,順便一開酒戒,可胳膊剛剛抬起,就突然被一股勁力握住,金虔只覺眼前一花,待回過神來,自己已經被展昭拽到身側,擠坐展昭與趙虎中間。

  幾名女子正想向金虔灌酒,忽然失了目標,好幾根手臂頓時僵直在半空之中。

  只見展昭緩緩端起一隻杯盞,向桌上眾位姑娘禮敬道:「在下這位小兄弟年紀尚幼,不勝酒力,在下代他敬各位姑娘一杯。」

  金虔抬眼一看,只見燈光燭火之下,展昭周身竟似被鍍上一層金光,堪比佛祖轉世,頓時感概萬分,心道:貓兒果然是好貓,居然如此大義,捨身成仁,真不愧對南俠之名!

  眾女本來毫無下手之機,此時一聽展昭鬆口,頓時欣喜,個個眼放綠光,呼啦一下子圍到展昭身側,端起酒杯,就要灌酒,張龍、趙虎一見,趕忙起身上前,擋掉半數酒杯。

  眾女哪裡肯讓步,個個施展渾身解數,又是熏香巾帕,又是絹花蒲扇,盡數撲打在張龍、趙虎身上,把開封府的兩大校尉搞得狼狽不堪。張龍臉皮最薄,又不習慣此種場合,一張圓臉漲得通紅,結結巴巴道:

  「姑、姑娘,請自重……」

  幾名姑娘一聽,頓時噴笑當場:

  「喲,這位大爺,來到這天香樓,怎麼還叫陪酒姑娘自重?」

  張龍也剛忙上前幫腔道:「幾位姑娘,我等不勝酒力……」

  眾女掩面嬌笑:「喲,什麼不勝酒力,你們這小兄弟年幼不勝酒力,難道這幾位大爺如此年紀也不勝酒力?」

  張龍、趙虎此時是有苦難言,雖然二人酒量不淺,但此時公務在身,豈敢飲酒,只得半推半就,狼狽被灌下好幾杯。

  這邊張龍、趙虎二人苦於自保,那邊展昭也麻煩上身。圍在張龍、趙虎身側的女子不過四五人,而圍在展昭身側的姑娘卻已超十數位,雖然礙於展昭一身清凜之氣不敢太過造次,但也是個個施展媚功,酥胸盡顯,媚態如春,可嘆一代南俠,雖面對眾多刺客殺手江洋大盜土豪惡霸面不改色,但面對此種煙粉陣仗,打又打不得,怒又怒不得,卻是自顧不暇,薄汗滿額。

  倒是金虔趁此空隙落了個清閒,有展昭、張龍、趙虎讓眾女轉移目標,自然將這營養不良的小廝拋在了腦後,讓金虔趁此好好打了一回牙祭,把天香樓的招牌果品點心吃到飽。

  就在幾人被眾多女子圍攻,無法脫身之際,忽聽一陣樂器聲響。本來喧譁吵鬧的大廳,隨此聲響動,瞬時安靜。

  只見兩隊豔裝女子,捧著各類樂器從高台捲簾後步出,紛紛落座高台兩側,眾手齊彈,悠揚樂聲頃刻環繞大廳。

  樂聲之中,捲簾緩啟,異香自出,顯出一名窈窕女子,懷抱琵琶,靜靜坐於簾後,頓時郁然滿座。

  莫說這幫坐在台下的男子,就算是見慣中外眾多偶像、名模、世界小姐的金虔,此時見到此名女子,也不免驚豔當場。

  只見此女,一身輕薄淡色紗衫,簌簌輕裙垂地,領口、袖口及裙襬皆繡牡丹顏色,似幻似真,如夢如幻;頭戴牡丹,長髮如瀑,異香馥郁,光彩奪人;星眼暈眉,皓齒朱唇;粉妝玉琢,香腮瑩膩;正是:靨輔巧笑,神飛傾城;嬌態千變,萬種風情。

  手指輕動,樂聲頓起,啟唇輕唱,爽歌凝雲,燭光香霧,歌吹雜作,使眾人恍若仙遊……

  一曲唱罷,眾人久久不能回神,如若置身仙境一般。

  直到此名女子娉娉起身,緩緩下身作揖道:「冰姬獻醜。」眾人這才清醒,頓時掌聲、呼喝讚嘆之聲響徹樓頂。

  金虔也是不由鼓掌叫好。

  再看張龍、趙虎兩人,雖未像其他男子一般被迷去心智,色迷心竅,但眉眼之間也顯豔慕。

  展昭雙眸清明,微微點頭,面帶贊色。

  只見冰姬緩步退後,坐回位上,身後一名丫鬟打扮的少女舉步上前,高聲道:「規矩依常,誰的禮物能獲冰姬青睞,今夜就是冰姬的入幕之賓。現在按牌號上前獻禮。」

  此言一出,台下頓時一陣喧譁。個個男子都摩拳擦掌,躍躍欲試。還有不少人吩咐手下,將早已準備妥當的禮品抬出。

  展昭幾人一聽此言,皆是一驚。

  趙虎湊到展昭身側,壓低聲音道:「大人,我等並未準備禮品,這該如何是好?」

  展昭也是劍眉緊蹙,沉吟片刻道:「不急,先看看其他人獻的是何種禮物。」

  就聽那名丫鬟台上叫道:「一號公子,請上台獻禮。」

  只見一名身穿大紅錦袍的男子滿面喜色的走上台,先彎腰鞠了一躬,才道:「此物乃是在下搜遍方圓三百里珠寶行所得寶物,煩請冰姬小姐鑑賞。」說罷,就從袖口裡掏出一個檀木香盒,從中取出一副精緻鏤金手鐲,金光閃爍,美輪美奐。

  金虔的下巴頓時下掉十公分。

  場內一時間安靜異常,場內眾人的呼吸聲都清晰可辨,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冰姬身上。

  但見冰姬臉色冷凝,只是微微頷首,抬手一擺,那名獻禮的公子立即就像打蔫的茄子,雙肩一矮,耷拉著腦袋走下台去。

  台下眾人一陣歡呼。

  那名丫鬟又道:「二號公子,請上台。」

  第二名上台之人是名滿肚肥腸的賈商人物,搖搖晃晃了半天才勉強走上高台,抱拳道:「我今天才來到陳州,有幸能見冰姬冰姬小姐一面,真是三生有幸。也沒帶什麼禮物,」說著就從懷裡掏出一打銀票,又道:「這裡少說也有十萬兩白銀,就請冰姬小姐笑納。」

  金虔的下巴又下滑了五個公分。

  一旁張龍憤憤道:「這些個奸商,陳州大旱,餓死百姓無數,這些人居然將十萬兩白銀都砸在煙粉之地,簡直是該殺!」

  此次冰姬連眉毛都沒抬,只是一個眼色,丫鬟便又提聲道:「三號公子,請上台——」

  接下來上台的眾位公子,所獻的禮物是越來越名貴,從名貴藥材到珍藏書畫,從珍珠瑪瑙到杯盞琉璃,應有盡有,直看得金虔眼珠泛紅,七竅全開,口水成河。

  但除了第七十六號公子所送的書畫能讓冰姬稍稍多看幾眼之外,其餘的禮物基本都未曾獲得美人一瞥。

  台上的牌號已經順到九十號,但仍未見冰姬有滿意之色,眼看就要輪到展昭等人,張龍、趙虎不免有些焦急,低聲向展昭問道:「公子,已經快輪到我們,可我們並未備禮相送啊!」

  展昭見之前所送之物皆是異貴之物,而自己又未曾帶有此等物品,此種境況,,縱使南俠智勇雙全,也是英雄無用武之地,不禁也有些為難。再看張龍、趙虎兩人,更是焦急萬分。眼眸又轉,展昭剛好看見金虔滿面春風,自然以為金虔胸有成竹,不由脫口問道:「金虔,你可有辦法?」

  展昭卻不知是自己會錯了意,金虔滿面春風純屬因為見錢眼開,本能使然,並非有計在心。此時金虔雙耳閉塞,也未曾聽清問題,只是聽見展昭聲音,猛然回神,直覺轉頭一望,只見展昭、張龍、趙虎三人,六隻眼睛,直直望著自己,還以為自己錯過了什麼重要討論,趕忙條件反射模糊答道:「是是是、當然、當然。」

  展昭一聽大喜,趕忙追問道:「是何辦法?」

  「哈?」這回輪到金虔呆愣,半晌沒反應過來。

  張龍一旁不悅道:「金虔,你剛說自己有法備禮,到底是何辦法,還不明說,拖拖拉拉的,賣什麼關子?」

  金虔這會兒才明白過來,頓時叫苦不迭,心道:一失嘴成千古恨,你說自己吃飽了撐的,亂搭話個什麼勁兒?嘖,這貓兒看咱的眼神怎麼那麼像看公孫竹子的眼神,喂喂喂,咱可是新世紀的有為青年,沒有那腹黑竹子的一肚子壞水!

  展昭見金虔許久不回話,不免有些心急,微微蹙眉,壓沉聲音道:「金虔!」

  張龍、趙虎也曲身向前,四目齊瞪。

  金虔頓時覺得眼前壓力迫人,冷氣直冒,只好咧嘴乾笑,心中又道:開什麼玩笑,就咱開封府的這幫窮鬼,哪裡能有拿得出手的東西?!要不把貓兒的巨闕拿出來充數……算了,咱還想多活幾年。話又說回來,這冰姬眼光那麼高,那些稀世珍品全都不放在眼裡……慢著!

  金虔腦中突然靈光一現,再抬眼望向高台上的冰姬,只見她雙眸內斂,一臉冰霜,似乎對眼前的奇珍異寶絲視而不見。

  金虔頓時心中瞭然,心道:剛才被寶物迷了雙眼,此時一細看,這冰姬不就是電視劇中塑造的那種典型自視甚高的冷傲型女子,對付此類女子……嘖,看來咱二十多年的八點檔電視劇經驗終於有用武之地了。

  想到這,金虔眨眨眼,扶桌起身,向桌旁陪酒女子道:「幾位姑娘,這天香樓裡可有多餘紅紙?」

  此言一出,別說眾位女子,就連展昭、張龍、趙虎三人也是十分納悶。

  一名女子答道:「紅紙?之前裝裱大廳之時倒是剩下一些,不知這位小哥要紅紙有何用處?」

  趙虎更是直接問道:「金虔,你是否是想寫詩相送,我看不行,之前那人把顏什麼卿的墨寶都拿出來了,也未見冰姬點一下頭。」

  金虔豎起一根手指,搖了搖,道:「不是寫詩。」又轉頭催道:「幾位姑娘,麻煩幾位,多拿些紅紙過來。」

  兩個女子雖然心中疑惑,但仍依言施禮離開,不多時,就抱了兩卷紅紙回來。

  就見金虔將紅紙攤開,全都裁成方形小塊,向圓桌上的每個人都分了數張,正色道:「現在,我做一步,你們也跟做一步,萬萬不可馬虎。」

  眾人跟著莫名點頭。

  金虔挽了挽袖子,繼續道:「時間緊迫,我就長話短說,各位,如今在下所做之物乃是當世奇珍,曠世難尋。」

  眾人頓時驚訝萬分,直直望著金虔。許久,展昭才開口問道:「此話當真?」

  金虔點點頭。

  「那不知此物何名?」

  「咳咳……那個……名為『千紙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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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29 02:26:10 |只看該作者
陳州案 十一回 天香樓內獻奇寶 御貓定心說冰姬

  且說這天香樓內,牌號一直叫到第一百五十七號,也未曾有一名客人所獻之物能博得冰姬青睞。莫說這天香樓內的各位尋香客覺著氣悶,就連那天香樓的老鴇也覺著有些棘手。凡是來這天香樓的各位大爺,多少在這陳州地面上也算是有頭有臉的人物,就算是路過的客商,也都有些背景,如今個個都伸長了脖子看這冰姬到底能讓何人入選,可眼看這樓內牌號就要叫完,可這冰姬臉色卻絲毫未有鬆動之像。

  若是冰姬今晚不選出一個,恐怕這天香樓內的各位大爺定要尋個事出來。

  高台之下,那些落選的尋香客們個個神色凝重,臉色漆黑,直直瞪著台上的絕色美女,氣氛沉重。

  高台之上,喊牌號的小丫頭見到此種境況,也緊張萬分,手心微微冒汗,眼珠子直往後瞟。卻見身後冰姬,美眸微斂,面色不變,大有泰山崩於前而面不改色之態;再看屏風之後的老鴇,汗如雨下,手中大紅綢帕一個勁兒地往臉上抹,見到小丫頭瞟向自己,老鴇也只得狠了狠心,點了點頭。

  小丫頭見到老鴇示意,這才安下心,提聲叫道:「一百五十八號上台。」

  台下一片寂靜,這眾多嫖客都紅了眼睛,直愣愣地射向那一百五十八號桌面,面色之狠,眼光之毒,幾乎要在那桌上燒出數個洞來。

  可當眾人定眼一看,卻是不由一愣。只見那最後的一百五十八號桌上,空無一人,連個陪酒的姑娘都沒有,更別提什麼客人。

  這本是最後一桌客人,可如今客人不見了蹤影,之前獻上的禮物又未有冰姬能看上眼的,這豈不是意味著所有人都沒能入了冰姬的眼,如此一來,今夜到底誰能和冰姬共度良宵,豈不是成了一個無頭公案?

  能進得這天香樓撒錢的尋香客,多少也都算是有頭有臉的人物,見到此景,自然一百二十個不願,個個橫眉怒目,直直瞪向老鴇,還有幾個脾氣火爆的,當場就嚷嚷起來:

  「這牌號都叫完了,冰姬一個都沒看上,這怎麼辦?」

  「就是,難道讓我們就此打道回家?」

  「喂喂,這天香樓莫不是拿爺們耍笑?!」

  老鴇此時也是冷汗淋漓,心道:今天這冰姬是怎麼了,平時牌號叫到不到一半,就有稱心的,怎麼今日卻如此反常?再看那空蕩蕩的一百五十八號桌,老鴇更是納悶,明明還有一桌客人可以墊底,怎麼一轉眼就不見了蹤影?此時此景,若是不想個辦法圓場,豈不是要讓這些惹不起的大爺們把這天香樓翻過個去?

  想到這,老鴇急忙給台上的那位小丫頭打眼色。

  台上的小丫頭也是個機靈角色,見到此景,心裡明白,趕忙提了提聲,又呼道:「一百五十八號,請上台。」

  話音剛落,就聽從二層花樓之上,傳出輕微異響,眾人只覺眼前一花,翩翩紅影順聲而落,定眼望去,竟是些許赤色紙片從二樓紛飄落下,眾人順之將目光上移——霎時間,嘈聲盡去,雜音無留,樓內寂然無聲。

  只見一名青年男子,從花樓二層飄然躍下,白衣勝雪,身形如雲,袖帶飄飛,襟擺逸風,紅紙相襯宛若落英繽紛,雲衣含暖更勝瓊瑤煙月。更神的是,在他身周,竟環飛數隻朱色飛鳥,盡添神韻,恍然間,竟覺此人好似從九重霄瓊宮闕飛下一般。

  也不知此人用得是何種功夫,竟然是從空中緩緩飄逸而下,足尖點地,若月色掠水,無聲無息,靜靜落於高台之上。

  眾人這才看清此人面貌,頓時目睹的目瞪,口呆的口呆。

  只見此人朗目藏星,俊貌儒雅,雖身處脂粉昏暗之地,卻是一身清雅無塵,好似皓月當空,暖照萬物。

  又見他手臂輕抬,托住從空中落下的一隻赤色飛鳥,展顏道:「在下所獻之禮,名為『千紙鶴』。」

  嗓音清潤澄朗,沁人心肺。

  眾人這才把目光轉向男子手中飛鳥,這一細看,才發現剛剛在男子身側飛舞翩飛的赤色飛鳥,竟然是由紅紙摺疊而成。只見此鳥,雙翅舒展,頭頸高昂,栩栩如生,台上台下眾人,也都算是見多識廣之輩,但卻無一人見過如此禮物。

  一時間,竟無人搭話。

  而在那二層畫閣之上,貓腰蹲著三個人影,正伸著脖子使勁兒往下觀望,正是張龍、趙虎和金虔三人。

  「金虔,」張龍皺著雙眉問道:「你到底搞什麼鬼?又是撒紙片,又是散紙鳥,還要讓展大人從二樓跳下去?這亂七八糟的辦法到底成不成啊?」

  趙虎也有些擔憂,低聲問道:「要不我們也下去幫幫展大人。」

  金虔的腦袋卡在兩個憑欄之間,目不轉睛的盯著樓下的境況,壓低聲音道:「放心,展大人一個人就成。」

  可心裡卻直犯嘀咕:沒道理不成啊?現代舞台設計的燈光效果,撒花瓣,飛羽毛……咳,雖然花瓣用碎紙片代替,羽毛也換成了千紙鶴,但也算像了八成,加上咱為貓兒設計的從天而降的震撼效果,這冰姬沒道理不動心啊?可是……這情況似乎不太妙啊?

  金虔的擔心不無道理。

  但見那大廳高台之上,冰姬依然冰容不解,絲毫未見動容之象。

  倒是那些台下的尋歡客們熱鬧了不少,還有幾個大嗓門當下嚷嚷起來:

  「什麼千紙鶴?不過是隻紙鳥,這也敢拿出來獻禮?」

  「如此俗物,怎麼能入冰姬姑娘的眼?」

  「小子,別以為你長得人模狗樣的,就想混水摸魚!」

  那男子身受眾人罵嚷之聲,卻是不慍不火,只是微微提聲,清朗嗓音明明不高,卻恰好能蓋住大廳之內眾人嘈雜之音:

  「在下還未說完,這千紙鶴正是無價之寶。」

  此語一出,大廳頓時寂然,忽然,又爆出一陣哄笑。

  「哈哈,這個臭小子是不是傻了?」

  「一隻紙鳥也算是無價之寶?那我的禮物豈不是變成了玉皇大帝的玉如意?」

  「臭小子,你是不是還沒睡醒啊?」

  「奶奶的,臭小子,還是趕緊滾回家老老實實待著吧!」

  台下一幫色迷心竅的尋歡客,個個皆是衝著冰姬而來,個個也都盡有備而來,本來未能入選,全都憋了一肚子的悶氣,如今又不知從哪裡冒出來這麼一個臭小子,把風頭全搶光了不說,還想憑一隻不值錢的紙鳥就想入選,怎麼不讓這幫傢伙氣惱。於是,這台下的眾人是越吵聲越大,越罵越起勁,污言穢語一併齊出,聽得二層畫閣內的張龍、趙虎心火直往上冒。

  「金虔!」張龍一把揪住金虔的後領,壓聲道:「都是你的什麼鬼主意,累展大人在台上受辱,這讓我們回去如何向大人交待?」

  趙虎也哭喪著臉道:「展大人……這、這該如何是好?」

  金虔此時也是有些發懵,心道:有沒有搞錯?!別的現代人穿回古代,隨便唱首流行歌曲就能伏天子、收王爺,為什麼咱用了這麼多招,還搭上了貓兒的色相,居然連一個三陪都搞不定,有沒有天理啊?

  金虔正在這天人交戰,突覺領口一緊,腳下一空,頓時心頭一驚,就聽背後張龍怒聲道:「你還在這發呆,還不趕緊下去幫展大人!」

  話音未落,金虔就覺眼前一花,耳邊風聲呼呼直響,自己居然被張龍那個二愣子從二樓生生拋了下去。

  再說樓下眾人,正罵得痛快,突聽頭頂一聲不明所以的驚叫:「Oh my god!」,就見一個人影從半空中直落而下,看那姿勢,本是要要天靈蓋著地,撞個頭破血流,卻又硬是在半空中轉了個身,最後竟然穩穩雙腳落地。

  突然間憑空飛出此人,莫說台上台下眾人驚呆,就連一直毫無表情的冰姬也微動眼簾。

  就見此人一身小廝打扮,身材瘦小,蹲在地上半晌,才緩緩起身,抬起細目狠狠瞪了樓上一眼,嘴角隱隱抽動兩下,才走到那名俊雅男子身前,躬身道:「公子這千紙鶴可是想獻與冰姬姑娘?」

  那名青年男子也是面色微異,但瞬間又恢復如常,頷首道:「正是。」

  只見那小廝又道:「公子,千紙鶴乃是無價之寶,公子的確實考慮清楚了?」

  此語一出,猶如一根引線,引得台下眾人立刻又吵嚷起來:

  「嗨呦,這又來了一個傻小子!」

  「奶奶的,今天這是怎麼了?爺們咋竟碰上些瘋子?」

  還有一個更過分,索性拿起手邊的酒杯就朝金虔砸了過去,嘴裡還嚷嚷著:「臭小子,爺今天就讓你清醒清醒!」

  金虔正在考慮如何圓謊,哪裡能留意天邊居然飛來一個暗器,只是覺著耳邊一陣勁風,再定眼望去,展昭不知何時站到自己身側,一隻手臂擋在面前,手中卻多了一盞酒杯。

  「這位兄台,這又何必?」

  朗朗嗓音緩緩流出,展昭手中酒盞也變為粉末,碎碎散落地面。

  大廳之內,霎時間寂然無聲,連呼吸之聲都可盡聞。

  眾人無不驚恐萬分的盯著台上的俊雅男子,前一刻還溫潤如玉的人,此時竟如同一把鋒銳寶劍,雖劍鞘未去,卻掩不住一身的華芒畢現,寒氣凜人。

  可再一恍神,台上的男子又恢復儒雅氣度,彷彿之前一瞬,不過是眾人眼花。

  但此時,卻是無人再敢吵嚷叫囂,直到一個冰冷若玉的聲音劃破沉靜。

  「二位說這『千紙鶴』乃是無價之寶,冰姬倒是願聞其詳。」

  只見一直靜坐於台後的冰姬緩緩起身,輕搖蓮步,來到展昭面前,躬身施禮。

  台下眾位尋香客頓時一片絕望。

  誰能料到,眾多的曠世奇珍居然敗給了一隻紙鳥。

  *

  天香樓頂層正中,乃是花魁冰姬閨閣,裝典奢貴,放眼望去,屋內擺設,盡數華貴之物。

  屋中正擺烏木圓桌,其上酒菜齊備,杯盞流光;屋室盡頭,並非尋常窗欄,而是一懸空樓台,丹欄碧台,精雕檀刻,簾幕絲幔環墜其周,清明朗月懸綴空上,花街似火襯映樓底,若隱若現淡然香氣環繞夜色,令人心神蕩漾。

  樓台之上,隱約能見兩個人影,左邊那人,頎長身型,腰直若松,迎風而立,仿若融於此片柔和夜色之中,但再細看,卻不難看出此人雙眉微蹙,黑爍眸光所及,並非腳下奢華花街,卻是遠處那片黯淡百姓居處;而右邊那人,卻是軟趴在檔欄之上,上下打量四周摸索不止,口中嘀咕有聲。

  「我靠,看看人家紅燈區三陪家裡涼台的裝潢——哇塞,瞅瞅人家擋風的窗簾——嘖嘖,瞧瞧這柵欄的手感……」

  只聽此人口中呼聲不斷,但細細聽去,竟有半數晦澀難懂,且聲音不斷,語調不停,平仄有序,再聽下去,倒和寺廟和尚唸經誦佛有幾分相似,終是引起一側佇立男子朗目微側:

  「金虔……」

  魔音穿耳之語頓時消聲,只見金虔滿臉堆笑,抬首道:「公子有何吩咐?」

  展昭一雙淨澈眸子在金虔臉上掃了一圈,才道:「在下只是奇怪,為何一隻毫不起眼的紙鶴竟能獲得冰姬的青睞。」

  「這個……」

  金虔頓時乾笑,心道:那什麼勞什子千紙鶴哪裡能有這等本事,要不是靠貓兒的無雙美色,加上在高台之上顯露的捏碎杯盞的驚世功夫,咱那能有如此豔遇。

  心中雖明,可這嘴裡卻是不能說出口。

  若是這貓兒知道咱是用了「美貓計」渾水摸魚,還指不定讓咱怎麼吃不了兜著走呢!

  想到這,金虔眼珠子滴溜溜轉了兩圈,陪笑道:「公子,你對今日他人所送之禮有何看法?」

  展昭微微一怔,回想道:「無價之物,當世難求。」

  「但那冰姬可曾正眼相看過?」

  展昭輕蹙眉頭,緩緩搖頭。

  「這便對了。」金虔裝模作樣地雙手背後,踱步道:「冰姬對那些珍貴之物,難求之寶是看也不看一眼,足見這冰姬乃是一清高女子,雖身處青樓穢污之地,卻有青蓮出污泥不染之心。所以這紙鶴更遂冰姬之願。」

  「青蓮出污泥而不染……冰姬何德何能,能得如此謬讚……」

  清冷如水的聲音從身後傳來。

  展、金二人回首一望,只見冰姬從內屋款款步出,之前的一身牡丹紗衣已然換為一身單薄翠色綢裙。

  裙襟曳地,盈腰素裹,盡顯玲瓏身段,酥胸半隱,藕肩微顯,煞是誘目魅人。正是:娉婷佳人,嫣然而立,妙人無雙。

  「冰姬姑娘。」

  展昭雙手抱拳,微微拱手道。

  金虔一見,也趕忙學樣作揖。

  冰姬見到二人如此反應,不由微微一愣。

  凡是到這天香樓之人,幾都抱同一個目的,所以言談神色之間,莫不帶有穢腥氣味。而此二人,比起之前的尋歡客,可謂大相逕庭:左邊那名儒雅男子,目不斜視,眸正神清,不但未見絲毫淫靡之色,反隱蘊正氣於身;右側那名小廝,雖是雙目灼灼,卻是神色坦然,未染半絲猥意。

  「冰姬累二位久等,在此先行謝罪。」

  冰姬畢竟是冰姬,訝異之色不過轉瞬即逝,隨即恢復常色,來到兩人面前,揖禮道。

  「冰姬姑娘客氣。」展昭頷首回道。

  「客氣、客氣。」金虔也照葫蘆畫瓢回道。

  冰姬聞聲,緩緩抬眸一望,閃光瑩瑩,美目流清,媚眼含春,看得金虔不禁心頭亂跳,心道:乖乖,這冰姬果然是修煉多年的狐狸精,這一記電眼,就連咱這個同性生物都有些承受不住,那貓兒恐怕……不妙,若是連貓兒都敗下陣來,誰能說服冰姬助老包一臂之力?

  思慮到此,金虔趕忙抬眼觀望,心裡打算若是展昭不幸被色所迷,自己還是早做打算。

  可這抬眼一望,卻見展昭雖然微顯愕然,卻是神色未變,眸清若水,巍巍俠氣好似金鐘罩般,籠罩其身。

  金虔一旁看得咂舌:果然是魔高一尺、道高一丈,看來這貓兒已是老僧入定,達到色即是空,空即是色的境界了。

  冰姬更是一愣,趕忙垂下眼簾,頓了一頓,才道:「兩位公子,請上坐,讓冰姬為公子斟酒。」

  展昭微微點頭,隨冰姬來到桌前,直身落座,冰姬坐於其右。金虔躊躇片刻,還是挑展昭左側座位坐下,才覺安心。

  「二位公子之前曾說那千紙鶴乃是無價之寶,冰姬不才,願聞其詳。」

  冰姬纖手執壺,邊為展、金二人斟酒便道。

  展昭手執杯盞,但飲不語,眼簾微垂,一雙黑眸卻緩緩移向金虔。

  金虔被看得渾身一個激靈,哪裡還有閒情逸致品嚐美酒,直覺脫口道:「沒錯,正是無價之寶!」

  「冰姬望公子解惑。」

  「這個……」金虔不禁偷偷抹汗,心道:我呸,什麼無價之寶,不過是讓貓兒上台的噱頭,若是疊隻紙鳥就是寶物,那咱還在開封府混個什麼勁兒,早就發達了?!

  可再一抬眼,只見冰姬與展昭四目灼灼,直直瞪著自己,那堂堂四品御前帶刀護衛的嘴角似乎還有幾分上揚的趨勢。

  金虔頓時臉皮隱抽,心思一轉,硬著頭皮道:「冰姬姑娘且聽我說個故事,待此故事說完,便可明白。」

  說罷,也不管對面二人是何反應,深吸一口氣,便自顧自道:「百年之前,黃河決堤,洪災萬里,災民無數,朝廷為修堤壩,舉國徵工。話說有一對新婚夫婦,成婚不過三日,相公便被徵工修築堤壩。臨行之時,相公對其娘子道:為夫此去,到楓葉遍紅、大雁南去之日,便可歸來。娘子聽言,深信不疑,天天日盼夜盼,只望能到楓葉紅、雁南去之日。」

  「時間如梭,轉眼已到冬季,楓葉紅罷已落,大雁南飛無蹤。眾人都言,那相公恐怕已是死在洪災之中,但那娘子不信,依然一心盼望相公歸來,這一等,就等了三年之久。待第三年寒冬,那位相公終於堤壩修築完畢,歸家之時,不禁被眼前景象驚呆:寒屋之前,懸掛千隻紅色紙鶴,遠遠望去,竟如楓葉赤紅,寒風吹拂,紙鶴翩飛,竟似大雁南飛——」

  說到此處,金虔頓了頓,偷眼望了望對面二人面色。

  只見冰姬雙眸盈光,無雙美貌不復冰冷,卻帶感融;再看展昭,手臂微直,舉端杯盞,卻是忘卻送向嘴邊。

  金虔心裡暗暗鬆氣,定了定神,繼續道:

  「三年期間,每過一日,娘子便折一隻紅色紙鶴掛在屋前,這日,恰是相公離家千日,屋前正好懸掛千隻紅色紙鶴,所以,此種紙鶴又名『千紙鶴』。」

  停下聲音,故作片刻沉默,金虔抬眼又對冰姬正色道:「這千紙鶴乃為無價之寶,並非指其材質昂貴,而是其中蘊含夫妻深情,情比金堅,堪比無價。冰姬姑娘以為如何?」

  冰姬雙目微圓,一瞬怔然,隨即斂下雙眸,輕嘆道:「情比金堅,世間難求,當之無愧。」

  金虔此時才算安心,暗暗替自己抹了一把汗,心道:幸虧之前咱博覽眾多言情小說、三流電視劇,否則如此感人肺腑,融和古今、匯聚中外的經典劇本,哪能如此輕易就手到擒來,萬幸、萬幸……

  再看冰姬,依然垂眸不語,金虔又不禁向展昭望去,只見展昭黑澈雙眸之中,隱顯動觸,見到金虔望向自己,不由輕勾薄唇,露出一抹瞭然笑意。

  金虔頓覺眼前漫天桃花翩飛,趕緊收回目光,穩住心神。

  就聽一旁展昭朗聲道:「如此情深,自然無價。但那名相公三年不歸家門,只為修築堤壩,為民之心,同樣無價。冰姬姑娘以為如何?」

  金虔聽言,不由一愣,趕忙用眼角瞥向展昭,但見展昭緩緩放下酒杯,端正神情,卻有胸有成竹之態。

  嘖——貓兒這表情,怎麼看怎麼奸詐。

  冰姬聽到展昭問話,不由抬首回道:「捨身為民,自然無價。」

  「姑娘對此位相公如何看法?」

  「欽佩之至,冰姬難以望其項背。」

  「若有機會,姑娘可願效仿此人,捨身為民?」

  冰姬聽到此言,縱使容顏再冷,也不禁顯出驚異之色,脫口道:「公子此言何解?」

  展昭輕斂朗目,端起酒杯,淺品一口,沉聲道:「姑娘可知陳州如今境況如何?」

  冰姬面色微凝,微微垂首,冷聲道:「冰姬略有耳聞。」

  放下杯盞,展昭起身緩步走到樓台之前,任憑徐徐夜風,吹拂一身月色錦衣,清澈嗓音隨風而至:

  「陳州大旱,災民無數,可那安樂侯爺卻無視百姓疾苦,視災情如無物,不管不問,甚至隱報災情,欺瞞朝廷,幸虧蒼天有眼,災情上報,有欽差奉旨親至陳州賑糧,但奈何安樂侯在陳州境內根基穩固,兵權在握,對賑糧之事多加阻撓,如今,恐怕這賑糧又會被安樂侯所控,無法到達百姓手中。」

  冰姬聽言,不禁面色微動,頓了頓道:「公子為何向冰姬說這些?」

  頎長身形微動,展昭回身而立,一雙黑爍眸子定定望向冰姬,恍然間,竟好似沉斂深海展於面前:

  「若是憑姑娘之力,便可解救陳州數萬災民,姑娘可願捨身為民?」

  冰姬身型一顫,一雙美目直直望著展昭,臉色又驚又異,緩緩起身,凝聲問道:「公子到底是何人?!」

  「在下開封府展昭,特請冰姬姑娘助包大人一臂之力。」

  皓月皎皎,澄清萬里,夜霧乘風,颯颯揚衣,展昭一襲月袍隨風飄舞,瀟瀟若水,一雙沉靜星眸,蘊藏巍巍正氣。

  莫說那冰姬,就連看慣貓兒樣貌的金虔亦有半刻呆愣。

  「冰姬……願往。」

  看到冰姬由驚到呆,由呆到醒,由醒到羞,由羞到敬的繽紛臉色變化,金虔終於得出如此結論:

  嘖嘖,果然是美貓一出,誰與爭鋒!

  *

  以下為俺許久未能更新的賠罪番外,請各位讀者殿大人們笑納:

  為何向來樸素的貓兒會穿著昂貴的錦衣去天香樓?答案如下:

  *

  賠罪番外:

  話說公孫先生獻計,讓御前四品帶刀護衛前去天香樓一會花魁冰姬,展昭臨危受命,自然不敢怠慢,拱手別過包大人,帶領張龍、趙虎兩名校尉,即刻就要起身。

  可還未邁出門檻,就聽身後公孫先生提聲道:「展護衛且慢。」

  展昭聞言不由停住身形,回身問道。「公孫先生可是還有吩咐?」

  只見公孫先生緩緩走到展昭面前,上下細細打量眼前藍衣護衛,面色凝然道:「吩咐不敢當,只是——」

  「只是……」展昭疑惑。

  公孫先生手拈墨髯,踱步在展昭身側走了一圈,眉頭卻是越蹙越緊,半晌才道:「聽項氏兄弟所言,那冰姬身價極高,且凡去天香樓之人,非富即貴……展護衛若要想見冰姬一面,你這……」

  「噗——」

  話音未落,就聽大廳角落傳出一聲異響,在這大廳之內卻是分外清晰。

  眾人不禁回首一望,只見一名瘦小差役蹲在大廳邊角,手掌捂口,雙肩顫動不止。

  王朝距金虔最近,看得最是清楚,心中納悶,不禁開口問道:「金虔,你這是何故?」

  此時金虔正拚命忍住笑意忍得辛苦,忽聽王朝聲音,直覺抬頭,正好對上眾人驚異目光,心頭一跳,趕忙規整神色,起身肅立道:「屬下無事。」

  只是功夫不到家,一邊嘴角還隱隱抽動上揚。

  公孫先生一見,卻是面帶喜色,高聲道:「莫非金捕快也注意到了?」

  注意到什麼?

  眾人不禁納悶萬分,數道目光直直射向金虔。

  只見金虔嘴角抽搐幅度越加明顯,頓了許久才道:「公孫先生神機妙算,屬下佩服。」

  「既然如此,金捕快以為該如何補救?」

  「李知府府中定有補救之法。」

  「說得有理……既然如此,還煩請金捕快相助。」

  「……屬下遵命。」

  眾人就這樣莫名其妙地望著兩人在這裡一唱一和,卻是完全不知所云,直到兩人圍著展昭轉了數圈,最後同時搖頭嘆氣,然後一邊一個,拽著同樣一臉莫名的四品護衛胳膊不由分說拖進了內室,眾人才覺不妥。

  之後,就聽內室傳出如此聲音。

  「公、公孫先生?!這、這是為何?不、不用勞煩金捕快,展某自己動手寬衣便可。」

  片刻沉靜。

  「金捕快以為如何?」

  「差強人意。」

  「不、不勞二位,展某自己動手。」

  一陣沉靜。

  「金捕快覺得可好?」

  「稍顯奢侈……」

  「有理。」

  「二位,展某自己來就好!!」

  ……

  如此類似對話重複數遍之後,才見三人從內室步出。

  眾人頓覺眼前一亮。

  只見展昭腳踏雲靴,身著月袍,腰束玉帶,雪白髮帶長垂腰間,隨身形緩緩而動,眉飛入鬢,爍目攬星,正是玉樹美儀,瓊玉臨風。只是筆直身形略顯尷尬,兩抹微紅悄然登頰。

  見慣平時身著素衫四品護衛的眾人,如今無一例外,竟全都看呆了。

  「大人,」公孫先生上前對包大人拱手道:「如此一來,天香樓此行必然萬無一失。」

  包大人頓時回神,面帶贊色道:「公孫先生果然思慮周全。」

  公孫先生微微一笑:「展護衛此身裝扮還全靠金捕快眼光過人。」

  包大人看向金虔,點頭道:「金捕快心思敏捷,不如一同前去天香樓,相助展護衛。」

  「……屬下遵命。」金虔垂首回道,臉孔有些不自然抽搐。

  「張龍、趙虎!」

  「……」

  「張龍、趙虎!!」

  「啊?啊!屬下在。」

  「你二人也同去……」

  老包話音未落,就見張龍、趙虎二人同時上前一步,信誓旦旦道:「大人放心,我二人就算拼了性命,也定會護展大人周全!」

  「噗——」又是一聲異響從金虔空中噴瀉而出。

  眾人發誓,那時,他們的確看見有一雙貓耳朵變得通紅透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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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州案 十二回 花魁冰心協青天 脂粉哭喪險阻重

  話說展、金二人登上頂樓多時,張龍、趙虎在大廳之內等得心急如焚,對金虔計策更是一百二十個不放心,眼看就要衝上樓去一探究竟,正好見到樓上跑下一人,定眼一看,正是金虔。

  張龍疾步上前,一把揪住金虔胳膊,低聲道:「金虔,事情辦得如何?」

  趙虎也上前急問道:「為何只有你一人?展大人呢?」

  「放心,放心,萬事俱備。」金虔被抓得生疼,忙擺手安撫兩人道。

  二人一聽,這才安心,放開手指。

  金虔鬆了口氣,雙眼在大廳環視一週,朝著正在賓客之間周旋的身影,提高聲音叫道:「老鴇!」

  那老鴇正在招呼客人,忽聽有人呼喊,趕忙甩著帕子扭走過來,定眼一看,正是之前險些把天香樓搞得雞飛狗跳的小廝。

  「呦,這位小哥,有何吩咐啊?」

  「我家公子要領冰姬姑娘回府一敘,特來告知老鴇。」

  那老鴇一聽,不由一愣,手中的大紅巾帕都忘了甩,瞪著金虔半晌才道:「這位小哥,我家的花魁可不是說帶就能帶的,再說了,冰姬自打來到我這天香樓,就從未踏出大門一步,如今若想帶冰姬出樓,恐怕……」

  金虔望著老鴇雙目閃閃放光的德行,蹙眉許久,才不情不願地從懷中掏出一張銀票,遞過去道:「那這樣如何?」

  老鴇接過銀票,頓時喜笑顏開,話鋒一轉,笑道:「你家公子能看上冰姬,自然是冰姬的福氣,我做媽媽的豈有阻擋之理?我這就去準備轎子,送冰姬去公子府上。」

  「慢著!」金虔趕忙喝住老鴇,「不勞費心,我等備有馬車。」

  老鴇一聽,更是高興,道:「既然如此,春宵一刻值千金,我可就不多事了,在此恭送幾位大爺。」

  說罷,大紅手帕在三人面前晃了幾晃,便扭著腰肢離去。

  待老鴇走遠,趙虎才莫名問道:「金虔,我等是步行前來,何時備了馬車?」

  張龍也道:「為何不用天香樓的轎子?」

  金虔一聽,險些一個跟頭栽到地上,心道:這兩人,恐怕真是把渾身的細胞都長到了肌肉上,大腦裡沒留下半顆。

  臉皮抽動幾下,金虔才道:「若是讓天香樓的轎子明目張膽行到府衙門外,且不說這計謀是否露餡,就衝天香樓這青樓的買賣和府衙地位,二位大人,可覺妥當?」

  張龍、趙虎一聽,這才明白,頓時臉面上有些掛不住。

  就見張龍臉一沉,對金虔命令道:「既然如此,金虔,你還不速去尋租馬車?!」

  金虔跟著幾人忙了一個晚上,還被這個二愣子張龍無故扔下樓閣,險些跌歪了自己堂堂現代人的俊臉,本就十分不爽,此時一聽張龍命令,更是火冒心頭。

  心思一轉,金虔細目一眯,垂首無辜道:「大人命令,屬下自當遵從,只是屬下自小就有不認路的毛病,如今在這陳州人生地不熟,若是不小心迷路,耽誤了時辰——想那冰姬天香國色,美豔無雙,如今和展大人單獨共處一室,時間久了,難免……唉呀,瞧屬下在說什麼?展大人是何等人物,這定力自然不比尋常,屬下恐怕是多慮了吧……」

  說罷,抬眼頭偷望張龍、趙虎,果然,只見這開封府的兩大校尉都變了臉色。

  只見張龍神色一凜,道:「趙虎,馬上隨我去尋馬車!」頓了頓,又道:「金虔,你速速回到冰姬房中,與展大人一起帶冰姬去後門。」

  說罷,二人就如同火燒屁股般匆匆向門口奔去。

  金虔望著二人背影,悠然抱起雙臂,面露賊笑,嘀咕道:

  「不勞二位操心,那貓兒在咱離開之時就帶著冰姬去了後門,此時恐怕已經等候多時了。」

  哼哼,跟咱鬥?小子,你那腦袋細胞還少了上千年的進化!

  *

  張龍、趙虎果然效率驚人,不到半刻,就尋到一輛素樸馬車,駕到天香樓後門。

  見到在後門等候的三人,兩大校尉明顯鬆了口氣,看得金虔一旁直想捶地大笑。

  幾人登上馬車,馬蹄飛奔,車輪速滾,不多時,就回到知府衙門。

  匆匆通報之後,五人就急急來到花廳,向包大人覆命。

  包大人與公孫先生早已恭候多時,此時一見幾人,自然喜上眉梢。

  展昭行步流雲,來到包大人身前,拱手道:「大人,屬下已將天香樓冰姬帶回。」

  包大人點點頭,道:「展護衛辛苦了。」

  張、趙、金三人拱手行罷禮,便隨展昭一併退立一旁。

  冰姬雖然首次見到奉旨欽差,卻是不忙不亂,儀適禮佳,只見她輕搖蓮步上前,身不晃,目不斜,盈盈下拜道:「冰姬見過包大人。」

  「不必多禮。」

  「謝大人。」

  冰姬款款起身,婷立廳中,一室郁然。

  包大人上下打量冰姬幾番,面帶讚許,拈鬚側首向公孫先生問道:「先生以為如何?」

  公孫先生也面色滿意道:「果然是國色天香,冰肌玉骨。」

  包大人點點頭,又轉望向冰姬,正聲道:「冰姬!」

  這一聲,隱蘊威嚴,聽得冰姬不由身形一震,趕忙回道:「民女在。」

  「你可知本府招你前來所為何事?」

  「冰姬已聽展大人略為說明。」

  包大人微闔雙目:「為了陳州百姓,我等設下這『脂粉哭喪計』捉拿安樂侯,但此計甚為凶險,如若不成,我等皆有性命之憂。」頓了頓,包大人又緩聲道:「若是姑娘不願,本府也不勉強。」

  此言一出,廳內眾人皆是一片愕然。

  冰姬聽言,更是驚異,不由抬眼一望。

  只見包大人廳中正座,威嚴如山,一雙歷目銳光四射,黝黑無私鐵面之上,卻又帶有三分憫色。

  冰姬頓時心頭一動,雙目不由微微發酸,提裙下拜,垂首肅聲道:「冰姬一屆煙花女子,如今蒙包大人不棄,能幫大人救助災民,為國除奸,縱使粉身碎骨,冰姬也毫無怨言。」

  冰冷若玉的聲音,此時卻有些微微顫動,所出話語,卻是堅定不移。

  眾人望著眼前盈盈若柳的身影,心中也是不由湧起慷慨激昂之感。

  包大人雖是沉默不語,但也微微點頭。

  公孫先生見時機成熟,便不再費時,將計策細細敘述給眾人,分配部署,環節相扣,不用細表。

  待一切安排妥當,眾人正待離去準備,公孫先生卻突然像想到什麼,急聲喚住眾人,卻是皺眉不語。

  眾人不解,但見公孫先生面色凝重,竟一時間無人敢上前詢問。

  只見公孫先生沉眉凝目,許久才道:「如今只有一事難備妥當,這『脂粉哭喪計』,脂粉為首,哭喪為次,但若要讓眾位痛哭——不知各位可有辦法?」

  要知道,開封府這幫人精,要說是拿犯查案,個個都是好手,可若說這掉眼淚的勾當,恐怕是打死也做不出來。

  被公孫先生這一問,眾人頓時也犯了難,個個面面相覷。

  王朝撓了撓腦袋,道:「不如讓展大人點了眾人的哭穴。」

  展昭聽言搖頭道:「不可。哭穴一點,痛苦不止,自顧不暇,如何還能做事?」

  「那……」趙虎躊躇道:「不如我們假哭如何?」

  公孫先生搖頭接語道:「若是讓安樂侯看出破綻,豈不是功虧一簣?」

  ……

  偌大一個大廳,寂靜非常,開封府一眾精英人物,如今卻為了如何掉眼淚而愁眉苦臉,場面不可不謂詭異。

  金虔一旁看得好笑,心道:這有何難?只要老包出去吼一聲:展護衛近日就要和冰姬成親,咱敢打賭,九成九的人會當場痛哭流涕。要不就公孫先生出去喝一句:下半年工資減半——

  「金捕快!」

  金虔正在天馬行空想得高興,突然聽聞公孫先生一聲呼喝,頓時心頭一跳,急忙抬頭,只見眾人又在公孫竹子的提醒下,目光炯炯地盯著自己。

  金虔頓時一頭冷汗:難道這個時代咱的老祖宗欠公孫竹子的錢?要不這根公孫竹子怎麼天天和咱過不去?!

  「金捕快面色帶喜,莫不是有了良策?」開封府的智囊問道。

  開什麼玩笑,咱的主意雖好,但若是真說了出去,不用等安樂侯來踢場,咱現在就會成為貓兒劍下亡魂……

  「這個……」金虔語結。

  滴點眼藥水?呸,北宋哪裡有眼藥水?風油精?更離譜……

  等等……

  金虔突然靈光一現,脫口叫道:「用洋蔥!」

  此語一出,一片寂然,許久,才聽公孫先生問道:「敢問洋蔥為何物?」

  金虔險些被自己的口水給噎死:不是吧?洋蔥還沒出世?!

  「那辣椒……」

  「似乎略有耳聞,金捕快可見過此物?」

  不會吧……

  金虔使勁嚥了嚥口水:「花椒……」

  公孫策聽言,雙目一亮,提聲道:「金捕快果然一語驚醒夢中人!用花椒沾巾,再用手巾揉眼,必可紅眼落淚。」環視一圈眾人訝異臉色,公孫先生頓了頓,又道,「張龍、趙虎,你二人速速準備,將廚房花椒平均分給眾位,攜於身上,以備不時之需。」

  「……屬下領命!」

  張龍、趙虎雙雙拱手,退出大廳,臨行之時,還不忘怨瞪金虔一眼。

  就連旁邊那隻貓兒,身形似乎也有些僵硬。

  金虔頓時一陣發寒:那花椒若是揉在眼旁,滋味恐怕不大好受……嘖嘖,麻煩大了……

  包大人見狀,點了點頭,緩緩起身,環視眾人,凜凜目光,如電如炬,令人心頭激盪:

  「請各位分自準備,明日便見分曉!」

  「屬下遵命!」眾人聲震九霄,齊聲合一,就如此時心境。

  當然,除了正在發愁如何面對眾怒的金某人。

  *

  大凡跟隨欽差出門,一路上自然是少不了各位官員的好處孝敬,所以,能跟隨欽差出門,多是眾多官差夢寐以求之事,但此次隨包大人奉旨至陳州放糧的百名官兵護衛卻並非如此。這陳州之行,不但半點好處沒撈著,還險些送了性命:想起那日安樂侯在知府衙門前的陣仗,仍是叫人冷汗森森——百人護衛固然威風,但若是與侯爺上萬威威鐵軍相比,恐怕連給人家塞牙縫都不夠。

  如此壓力之下,眾多官兵護衛無不誠惶誠恐,戰戰兢兢,而此時從內堂不脛而走的消息無疑更是雪上加霜——包大人竟因不堪與安樂侯為伍,於凌晨時分服毒自盡。

  此消息一出,莫說隨包大人來到陳州的眾人,就連陳州府衙門的一眾衙役都是震驚當場。

  那位被譽為青天在世的包大人居然就這麼去了!

  誰能相信?

  誰都不信!

  消息傳出不到一刻,上百名官兵護衛加上府衙差役都不約而同聚至大廳前方空地,密密麻麻一院子的官差,各個面色凝重,只望能得到一個解釋。

  不多時,就見大廳正門緩緩外開,從內走出一名儒衫男子,白面墨髯,正是開封府的公孫先生。

  只見公孫先生面色淒然,雙目含悲,身型不穩,腳步虛空,顧視眾人許久才道:「各位,包大人……去了,還望眾位節哀……」

  此言一出,眾人頓時驚立當場,擠滿百人的庭院,竟是毫無聲息,死寂一片。

  半晌,眾人才略微回神,不可置信地望向從公孫先生身旁幾位人物,望能聽到不同結果。

  但這一望,更叫眾人心頭一寒。

  只見右側王朝、馬漢、張龍、趙虎四大校尉,各個雙目通紅,淚流滿面,不用問,自然是悲從心起。

  再看左側那抹絳紅身影,雖然身直如松,面色如常,但不難看出一雙黑爍雙眸,此時也是微微發紅,內含瑩水。

  眾人頓時心中宛如刀絞,悶痛不已:

  罷了,連那位堂堂四品帶刀護衛眼圈都紅了,看來這包大人八成是去見了閻王。

  就聽公孫先生顫聲又道:「包大人的靈堂,還要麻煩各位了……」

  說罷,公孫先生掩面搖頭,肩膀抖動許久,才又抬首,開始指派人手,佈置靈堂。

  眾人這才回神,當場就有幾個感情豐富的哽咽出聲。

  「包大人……」

  四大校尉見到此景,更是難以自抑,匆匆迴避;四品帶刀護衛雖然身型筆直,腳下卻微帶踉蹌。

  看得眾人更是一陣心酸。

  待佈置靈堂,準備輓聯、香火蠟燭之時,眾人再也按捺不住,逐個垂淚,陣陣嗚咽。上百人的哭聲,合疊一處,竟好似悶雷一般,霎時間就傳遍府衙的四面八方。

  這一哭可不要緊,頓時就在陳州境內捅了馬蜂窩。

  週遭的老百姓一聽:喲,這是怎麼了?府衙裡為何無緣無故傳出如此驚人哭聲?

  就有不少附近的百姓,好奇前來打聽。

  等這些人到了府衙一看,不由大驚失色,只見這府衙之內,白帆高挑,靈棚搭建,出入之人,皆穿白掛孝。再一打聽,居然是前來賑災放糧的包大人西去了。

  老百姓一聽,更是心痛如割,心道:這真是好人沒好報,禍害活千年,像包大人這樣的好官,怎麼說沒了就沒了呢?而像安樂侯那樣的禍害,怎麼就能吃香喝辣,穿紅掛綠?真是蒼天無眼啊!

  這些老百姓是越想越傷心,越想越難過,漸漸都聚在府衙門口,抹淚痛哭。不到半個時辰,這府衙門口就聚集了千人有餘,皆為包大人飲淚舉哀。

  消息越傳越快,不到一個時辰,包大人西去的消息便傳遍了陳州城,陳州整城,都浸於鳴咽飲泣聲中。

  再說這陳州府衙,週遭都被舉哀百姓所圍,哭聲震天,府衙之內,也是人人飲淚,府衙內外一片悲痛。

  卻不料,就在如此時候,居然有人在府衙門外高聲叫囂。

  就聽舉哀人群之外有人高喊:

  「讓開、讓開,安樂候爺到——!」

  眾人扭頭一看,只見那安樂侯龐昱,身穿緞袍玉帶,肩披英雄氅,跨下高頭駿馬,腰佩寬葉刀,昂立於街道中央,挑眉冷笑。在他身後,密密麻麻,放眼望去,竟有數百人眾,再看這群人,皆是江湖打扮,身帶利刃,短襟薄靴,各個橫眉怒目,一看就知絕非善類。

  就聽安樂侯馬下一名小僕喝道:「侯爺在此,還不速速讓開?!」

  守在府衙門外的老百姓,是敢怒不敢言,雖然心中怒火中燒,但也只能依言讓路,默然不語,退讓一條通路,讓安樂侯的人馬晃晃蕩蕩近到府衙正門之前。

  安樂侯提韁停馬,立於衙前,上下打量一番,鳳目一挑,對馬下的小僕道:「去找個衙役馬前問話。」

  「是!」那小僕拱手行禮,噌噌噌跑進了府衙。

  一進府衙,那名小僕也是一驚,只見這府衙上下,素孝濃哀,目光所及之人,皆是面色哀痛,雙目紅腫,見到小僕上前問話,不但不答,還臉色發黑,頗有上前打罵之意。

  那小僕心裡也明白:這位奉旨欽差如此莫名身亡,其中緣由自然是和自家侯爺脫不了干係,若是自己硬拖一個差役出門問話,恐怕話還沒問到,自己卻先挨了一頓板子。

  不過這小僕也還算機靈,眼珠子滴溜溜一轉,就瞄到一個適合人選。

  只見那人,一身差役裝扮,身材消瘦,懷抱雙臂,直直靠在角門門板之後,猛一看去,似在警戒守備,但一細看,卻不難發現他雙目微眯,腦袋隨著晨風不時點上一點,正是打盹之貌。

  當然,能在如此緊要關頭還能悠閒打盹之輩,除了金虔之外,不做他人之想。

  小僕一見金虔如此模樣,倒是樂了,心道:此人對如此噩耗竟然漠不關心,定然並非開封府的人,而是陳州府衙差役,若是將此人拖去問話,想必也不會遭來一身暴打,而且,若是陳州府衙的差役,想必也能問出幾分實話。

  想到這,小僕打定主意,邁步上前,拍了拍那名消瘦差役的的肩膀道:「喂,隨我到門外向侯爺回話。」

  只見那名差役眼皮抖動幾下,慢吞吞啟開一條眼縫,瞟了差役一眼,頭轉了方向,繼續抱著胳膊打盹。

  那小僕跟在安樂侯龐昱的鞍前馬後,也算是安樂候面前的紅人,出門在外,別人衝著安樂侯的面子,多少也會給些面子,不料這知府衙門裡一個小小差役,居然如此不識抬舉,頓時就叫這個小僕心頭一怒,立馬衝著那名差役耳朵眼吼道:

  「喂喂喂,說你呢,還不趕緊隨我去見侯爺。」

  金虔這才勉強睜開一雙細眼,打量對面人一番,懶洋洋道:「這位兄台,咱昨晚上可只睡了半個時辰,別說猴爺,現在就算是牛爺、龍爺來了,也點向咱這周公讓路。」

  小僕一瞪眼:「什麼周公,如今在這陳州地界上,還能有誰比安樂侯爺大?」

  金虔聽言,豁然站直身體,一雙細目猛得繃大,嘴裡吞吐道:

  「安樂侯……爺?你說的可是當朝國舅爺安樂侯?」

  不是吧?!

  小僕一見差役如此表情,頓時得意起來,揚起下巴道:「就是當朝國舅,龐貴妃的胞弟,當朝太師的獨子安樂候爺!」

  「你說……讓我……去見那安樂侯?」金虔只覺腦袋「嗡」得一下就變成兩個大,兩條眉毛擠成一個團,趕忙提聲叫道:「等等,咱一個小衙役,口齒不清,恐怕說不清楚來龍去脈,不如讓咱幫您找位管事,再……」話音未落就要轉身落跑。

  不料那小僕眼疾手快,一把拽住了金虔的腰帶,拖向大門:

  「囉唆什麼?若是讓侯爺等得太久脾氣上來,你能擔待的起嗎?」

  金虔被拖在其後,拚命掙扎了幾番,無奈收效甚微,最後只得皺著一張臉,不情願的隨在其後,邊走心裡邊大呼倒霉:

  咱不過是偷溜出來補個覺,這是招誰惹誰了?嘖嘖,還不如在大廳裡掛孝布,雖然那孝布重了少許,但比起去見小螃蟹這個boos級人物,最起碼沒有性命之憂啊啊啊啊……

  *

  再說那安樂侯龐昱在府衙門前等了許久,正處十分不耐煩之際,就見自家小僕拖了一個差役裝扮的少年跑了出來。

  待此人來到馬前,安樂候定眼一看,只見此人身材瘦小,差役裝扮,一條孝帶鬆鬆繫在腰間,濃眉細眼,臉面之上儘是哭喪之相,來到侯爺馬前,躬身下拜:「小人見過侯爺。」

  龐昱眯著雙眼打量道:「下跪何人?」

  「回侯爺,小人是開封府的差役。」

  「開封府……」龐昱頓了頓,又問:「這府衙之內到底出了何事?為何眾人如此痛哭?」

  金虔一聽,頓時鼻頭冷汗直冒,心道:

  若是咱現在言辭之間露出半點破綻,讓這只小螃蟹看出少許端倪,導致公孫竹子費盡心機想出的「脂粉哭喪計」泡湯……暫且不論開封府那幫精英將會如何料理自己,就眼前這位小螃蟹,若是讓他得了機會跑路,定會秋後算賬,把咱和開封府這幫傢伙一鍋燴了……不妙啊不妙,嘖嘖,如此緊要關頭,還是要靠咱堂堂現代人的精湛演技啊!

  想到這,金虔趕忙上下其手,在自己身上摸了半天,掏出那塊包著花椒的帕子,用力在眼眶上揉了幾下,頓覺雙眼一陣刺熱,溫熱液體瞬間充滿眼眶。

  金虔這才慢慢抬頭,故作哽咽道:

  「回、回國舅爺,小人也不是十分清楚,只是昨天侯爺走了之後,包大人就一直悶悶不樂,連晚飯都沒吃。待到凌晨時分,就聽包大人屋裡傳出幾聲叫喚……後來公孫先生就出來通知我們,說包大人昨夜去、去了……」

  說罷,就悶頭抽咽,抬臂抹臉,貌似用衣袖拭淚,其實是用衣袖偷擦冷汗。

  那龐昱聽完金虔所言,先是一頓,臉色微愕,但瞬時恢復常態,對身側小仆道:「包大人乃是奉旨欽差,如今卻在陳州暴斃,於情於理,本侯都應去弔唁。來人哪,隨本侯進府衙,憑弔包大人。」

  說罷,就翻身下馬,領著身後上百江湖人物,身攜武器,浩浩蕩蕩的走進府衙大門。

  金虔跟在最後看得咂舌,心道:乖乖,瞧這陣勢,若說是去憑弔,還不如說是去踢館。

  就說安樂侯這行人呼呼啦啦來到府衙正廳,抬眼一望,頓時一愣。

  只見這間正廳,此時已是靈堂佈置,靈帳高挑,素蠟高燒,紙灰飛揚,正中央擺放一口烏木棺材,左金童右玉女,前方擺放靈牌,正是淒涼無限。

  大廳兩側,齊齊跪地兩排,左邊起首,正是開封府師爺公孫先生,兩大校尉王朝、馬漢;右邊起首,乃是御前四品帶刀護衛展昭、張龍、趙虎,其餘皆是開封府衙役和京城護衛。眾人皆是身著重孝,眼眶紅彤,虎目含淚。

  只見安樂侯立在靈堂門口,頓了一頓,才邁步走進,來到靈位前方,拈香焚紙,跪在靈前拜了三拜。

  雖然貌似虔誠,但他身後的那些江湖人士卻是半步不離,來到靈前,也是毫無敬色,無人跪拜。

  雖然心裡明白,面前靈位並非真正包大人靈位,但開封府眾人見到此景,依然是怒吼攻心,王朝、馬漢幾欲上前呵斥。幸好公孫先生搶先一步,將兩人攔下,來到安樂侯身前,拱手施禮道:「侯爺來此,開封府眾人倍感榮光,還煩請侯爺進內堂奉茶。」

  不料那龐昱卻搖頭道:「不勞公孫先生,本侯在靈堂飲茶即可。」

  眾人一聽,不禁一愣。

  金虔雖然站在門口,倒也聽得清楚,心裡也是十分納悶,心道:這隻螃蟹是什麼嗜好?居然還有在靈堂品茶的愛好?果然是:有錢人的心思——海底針。

  就聽安樂侯又道:「本侯仰慕包大人已久,前日更是一見如故,不料今日就陰陽相隔,只好借此機會與包大人相飲,以慰亡靈。」

  金虔一旁佩服萬分:此人果然是屬螃蟹的,臉皮之厚,連咱都自愧不如。

  再看開封府眾人,皆是目含怒火,四大校尉自不用說,就連向來沉穩冷靜的四品護衛,額上的青筋此時都清晰可見。

  公孫先生卻是不惱不怒,繼續施禮道:「既然如此,就請侯爺落座。」說罷,頓了頓,用餘光掃視一圈,又道:「來人,奉茶。」

  眾人見到公孫先生目光示意,自然明白,暗自打起十二分精神應對。

  就見門簾撩起,一名素裝女子手托茶盤,從內室款款而出。只見此名女子,孝裝素裹,粉雕玉砌,窈窕身姿,娉婷蓮步,來到安樂侯面前,垂首奉茶。

  除了之前見過冰姬的幾人,其餘眾人,包括安樂侯帶來的上百江湖打手,一時間都看呆了,全都瞪著兩個大眼珠子,直勾勾地盯著眼前的絕代佳人。

  知道「脂粉哭喪計」詳情的幾人見到此景,心裡十分高興,心裡都道:如此一來,還不怕那安樂侯不上當?

  可當幾人將目光移向座上的安樂侯,卻是不禁心頭一跳。

  那龐昱不但未顯半分猥瑣之色,嘴角反倒漸漸掛上一絲詭異微笑,笑得人心頭直冷。

  就聽那安樂侯柔聲道:「冰姬,你果然在此。」

  只見那「脂粉哭喪計」的中心人物、前一晚還曾言誓要將安樂侯伏法、恃才傲物的冰姬,此時卻恭敬跪在安樂侯腳邊,琅琅道:「屬下冰姬,參見侯爺!」

  金虔頓覺脊背發涼,後背汗毛根根倒豎。

  大事不妙!敵人間諜深入我軍內部,老包啊,看來您這間精心佈置的靈堂很快就可以投入使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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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29 02:26:44 |只看該作者
陳州案 十三回 靈堂內殺機四伏 小差役挺身走險

  且說這冰姬向安樂侯龐昱腳邊躬身一跪,靈堂內眾人無不大驚失色。之前知曉「脂粉哭喪計」的幾位開封府精英,更是面如土色。

  只見安樂侯斜靠椅背,手端茶碗,悠然抿了一口,道:「冰姬,在本侯面前,不必多禮,起來吧。」

  「冰姬遵命。」

  素衣麗人款款起身,恭敬立於安樂侯身側。

  龐昱微微眯眼,眼角瞟了一下四周眾人,緩緩道:「冰姬,你不在天香樓內做花魁,為何來府衙來做侍婢?」

  冰姬垂首斂目,恭聲道:「回侯爺,冰姬乃是受人所托。」

  「哦?」安樂侯微啟眼簾,冷哼一聲,「受何人所托?難道會是這躺在棺木之內的包大人?」

  「侯爺英明。」

  「哼,所托何事?」

  「以冰姬之貌色誘侯爺,並趁侯爺落單之際逮捕侯爺。」

  「那這靈堂——?」

  「回侯爺,此靈堂正是為了誘捕侯爺所設之局。」

  「哈哈哈……」

  突然,一陣狂笑從安樂侯口中宣洩而出,高笑聲聲,在寂然大廳之中擊起陣陣回音,環繞淒惶靈堂之內,更添幾分陰森之氣,聽得眾人毛骨悚然。

  許久,笑聲漸止,只見那安樂侯龐昱悠然放下茶盞,鳳眼微眯,緩緩環視眾人一圈,冷聲道:「本侯素聞開封府內人才輩出,如今一見,果然名不虛傳。各位才到陳州不到兩日,居然就擺出如此陣仗來慰勞本侯,本侯還真是始料不及啊!只是——」

  安樂候嘴角上鉤一抹冷笑,又道:「眾位可知,這陳州境內所有青樓姬院,都屬本侯所轄,老鴇龜奴、包括本侯身側的這位當紅花魁無一例外都為本侯屬下。各位想利用本侯的屬下來捉拿本侯,豈不是荒天下之大謬?!」

  此言一出,眾人皆是面如蠟紙。

  金虔縮在門邊聽到此語,滿頭冷汗更是一個勁兒往外冒,心道:

  嘖嘖,原來不是此人不屑光顧青樓妓院,而是因青樓都是他自家產業,無需去逛,只需在家直接叫「外賣」送貨入室便可。人人都說,三個臭皮匠頂個諸葛亮。可怎麼開封府的各位精英和咱這個堂堂現代四有新人加起來,卻連眼前這隻螃蟹也頂不上?!公孫竹子啊,您千算萬算,怎麼就是沒算到安樂侯是陳州紅燈區的幕後教父——

  想到這,金虔不由將目光移向靈堂正上的幾位,只見左側公孫先生,雙目黑沉,一張儒面竟隱隱透出鐵青;右側四品帶刀護衛,身形筆直,指節泛白,劍鞘哢哢作響;

  後方四大校尉,更是臉色陰沉,也不知是因為那花椒麵的緣故還是因為急火攻心,個個雙目赤紅。四人鋼刀緊握,身體緊繃,大有衝上前將那安樂侯亂刀砍死之勢。

  再看那安樂侯,眼見開封府眾人仿若石化一般,半句話也說不出來,眼中蔑色更重,眉峰高挑,嘴角勾冷,起身慢步來到靈堂木棺之前,四下打量一番,道:「若說是為了誘捕本侯,這靈堂做的倒也像模像樣,本侯倒要看看,包大人是否真的會躺在棺木之內迎接本侯?」

  說罷,安樂候向身側一名侍從使了個眼色,那名侍從抬手一招,就見七八個江湖打手出隊上前,捲袖挽衣,就要上前抬開包大人棺木。

  眾人一見,皆是一驚,就連趴在門口的金虔,也險些驚叫出聲。

  要知包大人的確是在棺木之中,不為別的,就怕安樂侯不信大人詐死,想要開棺查探,為了以防萬一,才讓大人委曲求全,躺在棺木之內。可如今眼看這誘捕之計已然敗露,而安樂侯卻選此時開棺查驗,擺明了就是打算將計就計,以包大人此時已「死」之「實」做幌,趁機再補上兩刀,殺人滅口,以絕後患。

  可這幾人還未近到棺木三尺以內,就覺一陣勁風眼前掠過,只見一柄烏黑劍鞘竟憑空橫在幾人眼前,隔去前路。

  展昭一身素孝,星眸含冰,劍眉凝煞,手中巨闕雖未出鞘,卻是殺氣四溢。

  「有展某在此,休想再進半分!」

  冷冷嗓音,如寒冬朔雪,冰筋徹骨,聽得堂內眾人不禁一陣心悸。

  安樂侯手下的這些江湖打手,也非吃素之輩,就聽「唰唰唰」數聲,上百刀刃兵器盡數出鞘,頓時堂前寒光閃爍,刀鋒嗡鳴之聲不絕於耳。

  安樂侯挑眉掃了堂前展昭一眼,一雙鳳眼霎時狠光四射,咬牙切齒道:「御前四品帶刀護衛——展昭——哼,就算你能以一當十,難道還能以一當百不成?!都給我上!」

  安樂侯一聲令下,百名打手頓時都來了精神,各個手抄利刃就朝展昭衝了過去。

  展昭衣未動,身如松,只是手腕輕輕一顫,巨闕應聲而出,霎時間,光華四射,耀得眾人不由後退一步,再定眼看去,只見那巨闕不過只出半鞘,劍鋒依然穩穩插在劍鞘之中,只有半截劍身顯露其外,殺氣騰鳴,流寒溢冷,竟好比數百兵士立於眼前,讓人無法再近半分。

  一時間,堂內寂無聲息,只見紙灰隨風繞捲飛旋。

  金虔縮在門口觀形度勢,此時一見廳內劍拔虜張、氣氛不對,心中大呼不妙,當下立斷,腳底抹油,噌噌退向外院,可剛退到正門,就聽門外一陣異響,探頭一看,不由大驚失色。

  只見府衙門外,那群哭喪百姓早已不知所蹤,取而代之的是數百官兵,旗林幟密,槍戟如森,密密麻麻填滿街道。

  金虔頓時一個冷顫從頭頂竄到腳趾,身形一轉,噌噌噌又竄回靈堂,再看看屋內形勢佈局,心道:

  乖乖個隆地咚,看看人家安樂侯,外有兵隊打手為接應,內有絕代佳人做內奸,加上此時咱又在人家陳州的地盤……外面的天氣貌似也不錯,這螃蟹是佔盡了「天時、地利、人和」——再看看咱這邊,貓兒加四大金剛,自保沒問題;保護裝死的老包——這幾位自然肝腦塗地,死而後已,想必也沒問題;如果再加上一根公孫竹子——貌似有些困難……若說是保護咱這些不入流的官差甲乙丙……

  金虔抬手擦了擦額角的冷汗。

  如此一來,咱這個堂堂未來紅旗下成長的一代「白骨精」(註:白領,骨幹,精英)豈不是要被一隻螃蟹——還是一隻遺臭萬年的螃蟹秒殺?

  想到這,金虔已經是雙腿發軟,腿肚子轉筋,心思千回百轉,還是大腦一片空白,最終還是下意識將目光移向開封府智囊。

  只見公孫先生站在展昭筆直身影之後,身形擋於烏棺之前,儒面肅然,面對眼前陣仗,卻絲毫不見動搖退讓之色,身後四大校尉,也是手持寒刀,團團嚴護棺木。

  金虔見到此景,心裡頓時恍然大明白:

  公孫竹子果然心思靈敏。此時此刻,唯有護住老包性命,我等才有一線生機,否則老包一死,不出半日,咱這幫人定會一併陪葬;老包若是能挺過這關,外人得知欽差未死……想那安樂侯就算有天大的膽子,也不敢在自己的地面上明目張膽圍殺御命欽差……

  可金虔眼珠子在靈堂內外轉了一圈,又不禁皺眉:此時府衙內外,儘是安樂侯的兵馬,就算這幾人武功蓋世,若是硬拚起來,雙拳難敵四手,若想保住老包的性命,真是頗具難度,除非……

  腦中突然靈光一現,金虔趕忙從懷裡抽出隨身藥袋,低頭在內四下翻找,可找了半晌,才哭喪著臉掏出幾粒灰色藥丸,心中哀嘆不已:

  嘖嘖,咱居然忘了,隨身攜帶的那些「煙霧彈」、「催淚彈」在之前夜探侯爺府的時候已經用掉大半,如今只剩下這幾粒,恐怕連給這幫打手塞牙縫都不夠。

  難道老包一代歷史名人就要命喪於此?!

  老包啊老包,早知如此,何必裝死,直接自盡算了,還能省出一筆喪葬費……

  ……等等……喪葬費……

  對了!若是讓螃蟹以為老包真的死了,自然就不會「再殺」老包一次,咱的小命不就保住了?

  想到這,金虔心裡頓時有了計較,急忙將布袋內藥丸盡數傾倒地面之上,蹲在地上挑揀了半天,才挑出一顆黑色藥丸握在掌心,心裡鬆了口氣:

  幸虧咱有先見之明,特意準備了這顆逃命必備的「假死丹」,也不枉咱半夜三更廢寢忘食披星戴月冒著被當成刺客的生命危險偷了公孫竹子十餘種的珍貴藥材做原材料。

  只是,這安樂侯的人馬把這靈堂圍得水洩不通——這「假死丹」又該如何如破重圍送入老包嘴中?

  金虔四周張望了一圈,只見廳內廳外的官差護衛衙官幾乎都已面無人色,鬥志盡失,已然派不上用場;再看開封府的幾位精英,被安樂侯手下團團圍在靈堂正中,顯然無法脫身。

  一滴汗珠從金虔額邊滑了下去。

  嘖……

  手中握緊「假死丹」,金虔在胸前劃了一個「十」字,深吸一口氣,猛一瞪眼,足下發力,身形宛若離弦之箭,「嗖」的一下就竄了出去。

  再說靈堂之上,安樂候與開封府一眾兩陣對壘,情勢一觸即發,忽聽一聲呼喝,由遠而近,貫穿大廳。

  「萬萬不可啊——侯爺——」

  金虔這一聲叫得那叫一個諂媚,震得府衙房梁直跌木屑,聽得眾人汗毛直豎。

  「什麼人?!」安樂侯外圍侍衛立即拔刀相向,喝問道。

  人影隨聲而至,眾人只覺眼前人影一晃,本來空無一人的大廳後側突然冒出一名瘦小差役,搓著雙手立在安樂侯護衛圈外,滿臉堆笑。

  「侯爺手下留情,是小人我啊!」金虔堆起一張諂媚笑臉,抬臂招呼道。

  安樂侯隔著人群看不真切,眯著雙眼打量了半晌,才依稀記起此人正是剛才為自己帶路的小差役,才開口問道:

  「為何呼喊?」

  「侯爺!」金虔滿面笑紋,雙手抱拳高聲道,「小人乃是為了候爺著想啊!」

  嗯?

  眾人皆是一愣,還沒等眾人回神,就聽金虔又諂媚高聲道:「小人一見侯爺,就覺眼前霞光萬丈,瑞氣千條,對侯爺敬仰猶如滔滔江水連綿不絕,因此小人抖膽,此時冒死進諫,只望侯爺恩澤,收留小人,小人自當作牛做馬,忠心為主,縱使上刀山、下火海,也絕不皺一下眉頭!」

  此語一出,就連素來以冰面冷眸著稱的冰姬臉上都顯出三分愕然,就不必細表其餘眾人表情是何等精彩了。

  就見張龍頓時一個猛子竄出兩步,手抄鋼刀脫口而罵:「金虔,想不到你竟是如此貪生怕死的貨色,奶奶的,你有膽就來爺手下領死!」

  餘下三位校尉也正欲破口叫罵,卻被公孫先生抬手擋下。

  眾人不解,皆望向公孫先生,只見公孫先生皺眉搖頭,示意眾人不要輕舉妄動,而後目光又移向前方四品護衛。

  展昭身形未動,手中巨闕卻悄然向前移了半寸,若不細看,幾乎無法察覺。

  安樂侯眼角瞥了一眼睏中開封府眾人反應,挑了挑眉,不緊不慢地向身側侍從點了點下巴。

  那侍從受令,立即高聲向金虔喝道:「候爺問你,為何叫我等不得妄動?」

  金虔一聽,立即堆起滿臉笑紋,一副狗腿漢奸形象提聲道:「小人蒙包大人不棄,在開封府大小也算個有頭有臉的人物,而今天包大人為候爺設下的這齣『脂粉哭喪計』,小人恰好略知一二,不知道候爺對此可有興趣?」

  此言一出,頓時語驚四座。

  就見開封府的一眾精英頓時變了臉色,連一直鎮靜自若面不改色的公孫先生都面露愕然。

  王朝、張龍兩個急性子,頓時就沉不住氣,提起大刀開口破罵:「金虔,你怎麼敢……」

  話剛說了一半,就被一個沉聲喝斷:

  「金虔!」

  就見展昭煞氣罩身,黑爍星眸,深邃難測,凜凜目光,如光如電,正越過安樂侯重重人馬,直直射向金虔。

  金虔被瞪得渾身一個激靈,頓覺後背汗流成河,艱難吞嚥幾口口水,卻覺嗓子發澀,半個字也難發出,心裡不由叫苦:乖乖,幸虧咱是假意降敵,若是真的,暫且不論別人,光靠這貓兒的一雙利眸,就足夠把咱凌遲處死。

  安樂侯本並不信這臨陣倒戈小差役滿嘴胡說,此時一見開封府眾人都變了臉色,連展昭都面色有異,心裡不由信了兩成,嘴角一挑,緩緩開口道:「讓他過來。」

  安樂侯手下聽到命令,紛紛讓出一條通路,讓金虔進入。

  金虔走到安樂侯身前,立馬撲身下跪,嘴裡高聲道:「小人金虔,給安樂侯爺請安了。」

  安樂侯龐昱挑眉看著腳下跪做一團的小差役,絲毫未有讓其起身的意思,用眼角瞥了一眼開封府眾人臉色,繼續問道:「說說那個『脂粉哭喪計』。」

  「小人遵命!」金虔趕忙回聲道:「所謂的『脂粉哭喪計』,就是讓候爺來開封府為包大人弔唁之時,尋一個絕色女子奉茶伺候,其後運用美色將候爺調離護衛,好方便擒住候爺。」

  開封府眾人頓時倒吸一口涼氣。

  安樂侯微眯雙目,聽言不由冷哼一聲,臉上不屑之色更重。

  那安樂侯身側侍從見狀,便開口道:「如此彫蟲小技,怎麼能瞞過我家候爺法眼?!何況開封府找來的冰姬,也是我們候爺府的人,如此破敗計謀,何懼之有?」

  「這個……」金虔偷偷抹了抹腦門冷汗,嚥了嚥唾沫,繼續道:「那個——候爺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其實、其實公孫先生早料到會有此景,所以早就想好了對策——」

  安樂侯龐昱聽言微啟眼簾,慢悠悠道:「哦——是何對策?」

  「這個……那個……」金虔只覺額上汗如大豆,劈哩啪啦直砸地面,心道:嘖嘖,哪裡有什麼鬼對策,如果真的有的話,就不用咱在這裡衝鋒陷陣了……

  眼睛一轉,金虔用餘光瞄了一眼圍圈之內開封府眾人,只見四大金剛已經不復剛才的憤怒之色,反倒略帶驚異,公孫先生依然穩穩擋在棺木之前,雖是面色如常,一雙儒目卻是隱露精光,再看站在最前方的那位四品帶刀護衛大人,一身肅然,黑眸如星,靜若杯水,定定望著自己。

  不可思議的,就此一眼,金虔竟然突覺思清神明,心若明盤,腦海只湧出一個念頭:老包在,眾人在;老包亡,眾人亡——奶奶的,咱一個堂堂現代人,還怕你一個作古的螃蟹不成?!

  想到這,金虔雙眼一亮,猛然抬頭,嘴角向兩邊一扯,諂笑道:「候爺有所不知,公孫先生早已在包大人的棺木中放置了毒藥,只要一開棺,立即毒粉飛散,到時候別說這侯爺,就連這靈堂之內眾人也難逃一劫。」

  此語一出,頓時一片死寂。

  且不說安樂侯手下眾人如何震驚,就連開封府的幾位精英都呈口呆之狀。

  只見公孫先生嘴角露出不易察覺笑意,「御貓」身影,又向前前傾半寸。

  但見那安樂侯龐昱定定盯著金虔,卻見金虔雙目坦然,面色獻媚,絲毫不見動搖之色,半晌,龐昱突然高笑出聲:

  「哈哈哈……你當本侯是蠢才不成?若是在棺木中放置大量毒粉,那包大人豈不是死定了?」

  金虔目光不動絲毫,依然直直盯著安樂侯,臉上掛笑道:「候爺所言甚是,那包大人的確已經身亡!」

  笑聲猛然而止。

  安樂侯圓睜鳳目,厲聲道:「你說什麼?」

  「候爺——」金虔點頭哈腰,繼續狗腿形象道:「小人恰好知道棺木上放置毒藥的機關,不如讓小人現行去了機關,再讓候爺好好看看包大人的屍身可好?」

  說罷,金虔一副標準邀功領賞的笑臉抬首相迎,心跳卻如擂鼓一般,好不熱鬧。

  那安樂侯龐昱鳳目寒光,上下打量了金虔好幾個來回,許久,才緩緩頷首。

  金虔一見大喜,急忙起身向棺木方向邁步,可剛抬起腿腳,就聽身後一個冷冰聲音響起:「冰姬認為候爺不必多此一舉。」

  金虔頓覺心頭好似被九陰白骨爪刨了好幾個窟窿一般,霎時血液盡數流盡,全身仿若入了冰窖一般。

  就見安樂侯身側冰姬緩緩抬眼望了金虔一眼,又慢慢垂下眼簾。

  Oh my god!咱怎麼忘了這還有一個正牌臥底在這裡,大事不妙啊!

  金虔趕忙一個眼色飛向展昭,心中呼道:貓兒啊貓兒,如今到考驗你功力的時候到了,要麼你一個巨闕飛過去把冰姬砸暈、要麼你一個媚眼拋過去把冰姬電暈,反正咱們這一大票人的死活,就看你的功力深淺了!

  就見那展昭衣袖微動,身形剛動,就被冰姬下一句話留在原地。

  「包拯的確在昨夜身亡,冰姬認為候爺不必再鋌而走險,派人掀看棺木了。」

  嗯?咦?哈?

  金虔一雙細眼瞪得溜圓,怔怔望著站在安樂侯身側的那位素衣麗人。

  但見冰姬眼簾微垂,一副恭敬模樣,可說出來的話語卻讓眾人無不驚在當場:

  「包大人屍身乃是冰姬親眼所見,這『脂粉哭喪計』不過是包拯手下想出來的垂死掙扎之計,想要以棺木中毒粉毒殺候爺,侯爺莫要上當。」

  金虔雙眼在冰姬身上打量幾番,猛然頓悟,瞬間覺得眼前冰姬形象光芒萬丈,心裡敬佩道:嘖嘖,古代版無間道啊——

  安樂侯鳳眼寒光,定定盯著冰姬,半晌才道:「冰姬,若果真如此,你為何在此時才稟明本侯?」

  就見冰姬盈盈下跪,垂首道:「候爺恕罪,冰姬雖知曉包大人身亡之事,但並不知道棺木中被置毒之計,想必是開封府眾人有意隱瞞。此時聽到這名小差役說出,才覺事態嚴重,故此開口提醒候爺。」

  安樂侯龐昱聽言,只是單挑眉峰,微眯鳳眸,死死盯住眼前素衣麗人。

  一時間,靈堂之內,死寂一片。

  金虔站在安樂侯身側,就算不用眼看,也能感覺到安樂侯一對目光,仿若利劍一般從冰姬掃到自己、又掃向別處——金虔只覺胸口滯悶,仿若一塊大石壓在心頭,連呼吸都是十分勉強。

  也不知過了多久,就見安樂候嘴角鉤上一抹笑意,緩緩道:「既然包大人已然西去,本侯也不好打擾古人清淨。」頓了頓,又道:「冰姬,隨本侯一起回府。」

  說罷,抖袍起身,抬腿就向門口走去。冰姬跟在其後,身形擦過金虔之時,默默抬眼,望了金虔一眼,便又垂下眼眸,匆匆離去。圍住開封府眾人一票武林打手,也隨著自家主子呼呼啦啦盡數撤離靈堂。

  謝天謝地,阿彌陀佛……

  金虔只覺胸部大石落地,肺部呼吸頓時通暢了不少,剛想呼吸一口新鮮空氣,眼角向後側一瞥,卻正好瞥見展昭,不由心頭一跳。

  只見展昭身形緊繃,俊容罩霜,一身殺氣好似波濤深海,層層疊疊瀰漫大廳,黑眸寒光似劍,正直直射向門口安樂候背影。

  金虔頓時心中大呼不妙,心道:嘖嘖,咱居然忘了,如今這「脂粉哭喪計」不成,讓這安樂候安然離去,以後若是再想抓他,恐怕更是難上加難。

  再瞟一眼展昭,但見展昭眼中殺氣更盛。

  壞了,這貓兒不會是想破罐子破摔,上去硬拚吧?!開玩笑,就沖小螃蟹身後那幫數量不菲的打手,貓兒就算武功蓋世,和這一大幫人混戰起來,難保不波及想咱這些無辜人事啊……

  金虔正在這想像慘烈戰況,就聽身後劍鞘聲響,一股勁風從耳後急掠而來。

  我的老天爺唉——

  「候爺請留步!」

  待金虔回過神時,自己已經呼喊出聲。

  事實證明,就算貓兒的輕功再絕,也及不上金虔大嗓門的聲波傳播速度。

  一身素衣的四品帶刀護衛身形被這聲呼喝硬生生地停在金虔身後不到半步之處,此時正用一雙黑爍眸子打量面前的消瘦差役。

  門口隊伍停了下來,漸漸讓出一個空隙,安樂候龐昱聲音傳了出來:

  「難道你還要討賞不成?」

  「小人可沒有這個膽子。」金虔笑道,雙手在胸前搓個不停,卻絲毫不見暖意,「小人只是突然想起還有一事未曾稟報候爺,事關重大,還請候爺賞臉聽小人一言。」

  「哦?你又有何事稟報本侯?」龐昱從護衛之後緩緩走到金虔面前,挑眉道。

  金虔暗吸一口氣,努力穩住聲音,費力扯出笑臉,故作神秘湊上前幾步道:「回稟候爺,包大人在自盡之前,曾謹慎書寫了一封密摺,不知候爺對此密摺——」

  「密摺?」龐昱又挑起眉尖,冷笑一聲道:「難道本侯還怕一道摺子?」

  「候爺,」開口的是站在龐昱身後的冰姬,只見冰姬冷冷看了金虔一眼,繼續道:「那包拯雖然已然身亡,但畢竟是欽命大臣,他的摺子,想必還是有幾分份量的。」

  龐昱瞇眼不語,許久才道:「摺子在何處?」

  「稟侯爺,在後堂。」金虔趕緊答道。

  「去拿來給本侯。」

  「稟侯爺,小人不知具體放在何處,還請候爺派人去搜搜。」

  「搜搜?」龐昱嗓中冷哼一聲,猛然睜大鳳目,直直瞪著金虔,冷聲道:「你到底有何居心?」

  金虔被瞪得渾身一個激靈,心臟頓時少了半拍,趕忙回道:「候爺說笑,小人的確不知摺子到底放在何處,只能出此下策。」

  龐昱默然不語,只是冷冷看著金虔,直看得金虔冷汗森森。

  突然,一個聲音從金虔背後傳出:

  「金虔,你居然如此對待大人,真是枉對大人對你一片栽培之心!」

  聲音清清冷冷,隱含儒氣,竟是公孫先生發話。

  金虔一怔,不禁回頭一望。

  這一回頭不要緊,險些嚇掉了金虔半條命。

  只見眼前劍光一閃,寒光耀目,一個人影嗖的一下飈到眼前,定眼一看,竟是展昭手持巨闕朝自己衝了過來。

  金虔霎時大腦一片空白,條件反射,足下發力,向後一躍,硬生生和展昭拉出五六步距離。

  展昭身形不停,仿若閃電,劍鋒又直衝金虔咽喉掃去。

  一聲金屬撞擊,數把兵器架住巨闕,正是安樂候身後的十數個江湖打手衝了上來,不由分說,便和展昭戰在一處。

  靈堂內,刀光疾閃,人影翻飛。

  巨闕沉穩,攻勢如風。

  刀劍圍攻,劍影如山。

  金虔退到一旁,圓瞪雙目,口齒半開地望著眼前凌厲戰況。

  嘖嘖,這是怎麼回事?貓兒衝上來做甚?難道老包真寫了什麼密摺?咱不過是信口胡謅——不用這麼八點檔劇情吧……

  金虔正在這震驚加納悶,就聽幾聲歡呼從戰圈沖傳出,定眼一看,金虔險些把眼珠子瞪出來。

  巨闕跌落在地,俊顏映刀鋒森森,筆挺身形正被團團刀劍圍住,一把寒刀正抵在展昭胸口。

  這這這演得是哪一齣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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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29 02:27:02 |只看該作者
陳州案 十四回 靈堂內風波四起 安樂侯中計被俘

  金虔此時只覺頭頂大腦皮層缺氧,腳底血液倒流,不為別的,就為那位江湖人稱南俠、御前四品帶刀護衛、堂堂開封府頭號高手加一號保鏢竟不到五分鐘之內就被安樂候手下擒住,繳了兵器,此時正被十幾把長刀抵住後背,硬生生地被押到安樂候龐昱面前。

  不、不是吧?!

  金虔眼珠子哆嗦了半天,才回過味來,將目光移向棺木前的公孫竹子。

  只見公孫先生面色如紙,直直瞪著自己。

  金虔頓時心頭一涼,心道:完了,公孫竹子鐵定是認為咱臨陣倒戈,還拖了隻貓兒墊背,正在考慮如何料理咱呢……

  再回頭看安樂候,只見他雙眉高挑,斜著鳳目接過手下遞過的巨闕,舉在手中,細細打量道:「人人都道南俠展昭,輕功絕頂,武藝超群,江湖上鮮有對手,手中一把上古名劍巨闕,削金斷玉——如今看來——」

  突然,龐昱手腕一抖,巨闕寒光一閃,劍尖端端頂在展昭咽喉,冷笑一聲:「也不過爾爾。」

  說罷,手腕向前一送,一點殷紅順著展昭脖頸緩緩滑下。

  頓時,廳內抽冷氣之聲此起彼伏。

  卻見那展昭,腰直若松,素衣勝雪,身不動、神不移,銳目灼灼,分毫不移,定定盯著安樂候。

  金虔縮在安樂候身側,也被這目光盯得渾身仿若針刺一般,心裡讚道:這貓兒果然厲害,如此境況,竟然還能保持偶像風範,佩服佩服。

  金虔尚且如此,何況那安樂候。

  只見那龐昱,臉色一變,一道殺機劃過雙目,舉起巨闕就朝展昭天靈蓋劈下。

  金虔站在安樂候身側,看得最是清楚,頓時雙目一黑,霎時大腦當機,足下一點,就衝了出去,只是腳下太急,一個打滑……

  一時間,眾人皆是震驚當場,靈堂之內,寂靜一片,廳內一百多雙眼睛,都盡數射到金虔身上,就連安樂候對面那雙黑爍星眸也微顯愕然。

  半晌,金虔回過神來,這才發覺自己竟不知何時抱住了安樂候龐昱的大腿,硬是將巨闕生生停在半空。

  此時金虔頭頂的汗珠就如同雨後春筍一般,咕嘟咕嘟直往外冒,心中大呼不妙:Oh my god!難不成咱在山上的時候已被那兩個怪異師傅重新組裝、還不幸被搭錯神經——否則咱一個進化完全的堂堂現代人,怎可能做出此等捨己為人的蠢事?!更離譜的是,為啥是抱住小螃蟹的大腿——

  金虔正在這為自己行為默哀,突覺一股冰冷殺氣籠罩其身,抬眼一看,只見安樂候龐昱正冷眼望著自己,一雙鳳目中殺光四射。

  金虔頓時一口氣沒上來,險些當場暈厥,恍惚之間,就聽身側一個冷玉聲音響起:

  「侯爺,展昭不可殺。」

  眨巴眨巴眼睛,金虔眼前漸漸清明,側目一看,只見冰姬正站在安樂候龐昱身側,恭敬施禮。

  哈利路亞!貓兒的美色終於派上用場了,冰姬大人總算出來救場了!

  金虔趕忙鬆開安樂候大腿,恭敬退到一旁,附和道:「沒錯、沒錯,侯爺,展大——展昭的確不可以殺。」

  「嗯——?」

  安樂候鼻孔內一聲拖音,頓叫金虔渾身雞皮疙瘩劈裡啪啦掉了一地,偷眼一看,只見安樂候微眯鳳眼,正冷眼打量眼前冰姬和金虔二人,一絲冷笑,似有似無掛在嘴角。

  金虔倒吸一口涼氣,雙眼翻白咕嚕一轉,一記電眼就飈向冰姬,心中呼道:冰姬大人,還不幫忙?

  卻見那冰姬,不慌不忙,微微垂眸,恭敬道:「回侯爺,這展昭隨欽差出巡,身為四品御前帶刀護衛,又有『御貓』封號在身,若是侯爺在此將其傷於劍下,恐怕侯爺日後也不好交待。」頓了頓,冰姬向前邁出一步,靠近安樂侯龐昱身側,低聲道,「何況那包拯已然身亡,區區一個四品護衛,何勞侯爺費神?」

  金虔一旁聽得清楚,頓時心頭放鬆不少,心道:這冰姬紅燈區頭牌果然不是白混的,這話從人家嘴裡說出來,還真是頭頭是道。

  再看那安樂侯龐昱,聽到冰姬所言,果然臉色漸緩,闔眼半刻,緩緩點頭道:「來人,把展昭綁緊了,帶到一旁。」

  押解展昭的那幾名打手,趕忙取來繩索,將展昭上上下下捆了結實,推推搡搡押到一旁。

  此時再看這靈堂之內,安樂侯龐昱一眾人馬,聚在大廳前方,打手、內應一應俱全,人數氣勢都站絕對上風;開封府一眾人員:首席高手展昭被擒,四大金剛護住包大人棺木,不可妄動,公孫先生一介書生,毫無用武之地,其餘差役,零星散落,不成氣候,餘下一名差役金虔,已然叛變。

  金虔對情勢略一分析,身子涼了半截,心道:啊呀,此時境況實在是大大不利。

  偏偏脖子,金虔又偷眼望向悠然下坐於廳前正座的安樂候,心裡又道:嘖嘖,這小螃蟹雖不及貓兒順眼,但七七八八拼湊下來勉強也算個帥哥——嗯,要不咱就順水推舟,直接叛變。想那安樂候,坐鎮陳州,一個標準二號土皇帝,府裡貪金賄銀必然不少,如此說來,咱這俸祿倒也能飛昇數個檔次,可從小康直奔富豪……

  想到此處,金虔不由有些樂和,嘴角上揚,細目一彎,眼珠滴溜一轉,不偏不倚,正好對上不遠處一雙黑亮雙眸。

  深眸蘊光,凝清聚魄,灼灼若星,皎皎似月。

  展昭雖被五花大綁,可身形筆直,絲毫不見頹色。

  金虔頓覺一盆涼水從頭淋下,腦細胞瞬時清醒八成,心頭一個激靈:呸呸呸,咱一個堂堂現代四有新人,怎能做漢奸走狗這等三流角色?!何況以現代歷史知識推測,那老包明顯比這小螃蟹長命,咱可不能被表面假象所矇蔽,一定要以長遠利益為基礎,所謂目光遠大,韜光養晦,不在此時體現,更待何時?

  想到這,金虔頓時來了精神,細目睜大,直直望向棺木前的公孫先生。

  只見那公孫先生,儒面肅然,也正好直直望向金虔,雙眼深邃。

  啊啦?

  金虔一時有些丈二摸不著頭腦,直勾勾瞪了許久,私下揣摩半晌,也未能解得其中真髓。

  躊躇半天,金虔終於無顏承認自己智商不夠,只得暗暗嘆氣,垂頭不語。

  金虔卻不料自己這一舉動,竟鉤起公孫先生一抹瞭然笑意。

  就聽公孫先生突然高聲道:「安樂候,你作惡多端,天理不容,在下就算拼了性命不要,也定要讓你伏法認罪!」

  此語一出,金虔頓時大驚失色,心道:嘖嘖,今天這是刮的什麼風啊?怎麼一隻貓、一根竹子都搶著往槍口上撞,喂喂喂,黃兄的榜樣可不是那麼好效仿的!(註:黃兄——黃繼光)

  「哈哈哈……」龐昱一陣獰笑,直笑得前俯後仰,仿若聽到世上最好笑的事情一般,半晌才道:「讓本侯伏法認罪?就憑你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師爺?開封府的展昭都被本侯擒住——你一個小小師爺,難道還有反轉乾坤的本事不成?」

  公孫先生氣得渾身微微發抖,雙目一瞪,上前一步,高聲喝道:「安樂候,你莫要以為包大人不在,就沒人能治你!包大人早有安排,書房裡……」

  突然,聲音急止,公孫先生雙目猛然睜大,眼露駭色。

  「書房裡——有何物?」安樂候停住狂笑,眉眼一挑,繼續道:「莫不是剛才所說的密摺?」

  公孫先生眉頭緊蹙,雙唇緊閉,不再吐露半句言詞。

  「哼!」就聽安樂候一聲冷笑,用眼角示意身側侍從,道:「給我搜!」

  「是!」侍從得令,趕忙回身對身後一幫打手指揮道:「你們幾個,還不趕緊去後堂書房,把密摺搜出來!」

  十數名打手趕忙提刀匆匆向後堂奔去。

  不一會兒,就聽後堂傳來一陣叮叮噹噹響聲,好不熱鬧。

  金虔在一旁頓時一陣心痛,心道:嘖嘖,這下罷了,這陳州府內的名貴擺設,恐怕都要盡數陣亡了。

  安樂候聽到響聲,卻是嘴角上揚,依然悠然靠在椅背上,輕輕撫摸手中巨闕。

  之後,後堂一片靜寂。

  不多時,就見那幾名江湖人士灰頭土臉從後堂鑽了出來,一名貌似帶頭的大漢來到安樂候面前,抱拳道:「回稟侯爺,我等翻遍了書房,也沒找到那張密摺。」

  安樂候聽言,抬眸瞧了一眼對面的公孫先生,慢聲道:「把這位開封府的師爺一起帶去,再搜。」

  此語一出,公孫先生身後的四大金剛立即同時上前一步,噌地一下高舉四把鋼刀,就要上前拚命。

  安樂候見狀,挑了挑眉尖,鳳目一轉,瞥向展昭身側的幾名武林打手。

  那幾人倒也不笨,立即將手中兵器盡數橫在展昭身前,大有威脅之味。

  「爾等住手!」公孫先生一聲高喝,也不知是對安樂候手下還是對身後四名校尉,冷聲道,「在下隨你去一趟便是。」

  幾名武林人士立即上前,架起公孫先生。

  「公孫先生,」龐昱微微移身,斜靠於木雕椅扶手之上,又悠然道:「莫要忘了,開封府的貓兒還在這兒等先生歸來呢!」

  公孫先生身形一滯,沉聲道:「在下多謝侯爺提醒。」

  說罷,便隨剛才幾名打手進入後堂。

  不多時,又聽後堂傳來一陣器皿破碎之聲,劈哩啪啦、稀里嘩啦,比剛才還熱鬧幾分。

  金虔一聽,心道:嘿,這陳州府裡的古董還真不少,砸完一撥還有一撥……

  ……嗯?

  金虔眨巴眨巴眼皮,突覺不妥,轉頭一看,只見那安樂候也面色帶異。

  再聽後堂之內,突然一片寂然,毫無半點聲音,暗暗透出些詭異之氛。

  大廳之內,眾人皆是面面相覷,你瞅我,我瞅你,半晌也沒人敢出聲。

  安樂候等了許久,也不見有人出來回話,頓時臉色一沉,掃了身側侍從一眼。

  那侍從立即身如篩糠,急忙顫著聲音朝後方叫道:「你、你們幾個,還不趕緊進去看看怎麼回事?」

  就見從人群裡跑出二十來人,急匆匆衝進後堂。

  可這幾人衝進後堂,卻猶如石牛入海,連個動靜都沒有,便又沒了音信。

  再看那安樂候龐昱,鳳目微凜,唰得一下就射到展昭身上。

  但見那展昭,神色如常,黑眸似海,毫無半點破綻。

  安樂候雙眉一蹙,鳳目如電,唰的一下又射向金虔。

  金虔正在那裡納悶,剛好瞥見龐昱目光,不由一愣,莫名其妙回望一眼,心道:小螃蟹,你盯著咱有什麼用?也許是你那些手下見到陳州府內珠寶成群,當下貪心奮起,搶了金銀財寶,一溜煙跑了也大有可能啊。

  龐昱見到金虔面色,臉色更沉,站起身,高聲喝道:「再派人!」

  安樂候手下哪裡敢怠慢,就見從人群裡走出多半數打手,匆匆向後堂奔去。

  如此一來,安樂候帶來的上百人馬,包括守在展昭身側的五六人,外加守在安樂候身側待命之人,也不過二十餘人。

  第三批打手進入後堂,果然鬧出些聲響出來,不過此次細聽,竟是些兵刃刀劍碰撞之聲,其間還伴有幾聲淒厲慘叫,聽得眾人不寒而慄。

  詭異聲音持續不過一刻左右,後堂又是一片寂然。

  靈堂大廳,木棺正中,素蠟飄搖,靈位淒淒,陰風沉,紙灰起,後堂境況又是如此詭異,莫說安樂候府一眾人馬,就連深知老包不過是詐死之計的金虔心裡都有些發毛。

  就見安樂候龐昱騰地一下站起身,幾步邁到展昭面前,唰得一聲抽出巨闕,直直指向展昭面門,厲聲喝道:「展昭,看來開封府眾位並未把你這位堂堂四品帶刀護衛的生死放在心上啊!」

  展昭垂眸望了一眼距鼻尖不到半寸的刀鋒,卻是微微一笑,這一笑,若融冰吹雪,暖日春波,頓叫安樂候府一眾呆愣當場。

  金虔站在龐昱身後,卻覺一絲不祥預感劃過心頭。

  而那龐昱,眼看手中古劍就要刺出,卻因為這一笑,微微一滯。

  就在這一滯之間,眼前突然狂風旋起,定眼一看,只見展昭烏絲飄揚,衣擺翻飛,竟是被一身內力鼓動而起。

  眾人頓時大駭,安樂候龐昱腳下一個趔趄,不由大退幾步,再看守住展昭的幾人,早已面無人色,手中兵器顫動不止。

  金虔一看,更是大驚,心道:哎喲我的天哪,這貓兒一發飈,果然是天地變色,鬼哭神嚎,咱還是趕緊避難吧。

  想到這,金虔立即轉身落跑,可眼角一瞄,卻看見冰姬還愣愣站在那裡發呆,趕忙一個猛子衝上前,不顧冰姬一臉驚愕,一把拽過冰姬胳膊,哧溜一下躥到門口,把冰姬塞到門後,自己也一貓腰躲了進去。

  再看那展昭,勁風環身,內力盡催,捆綁繩索不堪內力之勁,應聲而斷,震斷繩索,蘊含內力,竟隨旋風飛旋而出,好似暗器一般,如電飈出,不偏不倚,正好彈到展昭身側幾名武林打手身上。幾人哀號出聲,應聲倒地不起。安樂候龐昱站在展昭正面,恰被一根斷索擊中面門,倒退數步,終是難以平衡,仰面而倒。

  展昭一身束鎖除去,宛若蛟龍入海,蒼鷹擊空,腳尖一點,如飛箭離弦來到安樂候龐昱身前,腳尖一挑,巨闕還手,手腕一轉,劍鋒橫在龐昱咽喉。

  這一串動作,不過是眨眼之間,安樂候手下的那幫江湖打手還未回過神,自己的主子就被巨闕橫了脖子。

  就見展昭黑眸一凜,厲聲朝安樂候手下喝道:「你等還不束手就擒?!」

  這一幫手下,本就是江湖敗類,多是江湖之上臭名昭著之輩,拜於安樂候門下,不過是衝著侯爺府的高昂酬金,哪裡能有半分忠心。剛才百名人手莫名損失大半,已是心裡發毛;再見展昭身手,更是心驚肉跳;此時又見龐昱被擒,便知大勢已去,被展昭這麼一喝,頓時個個心驚膽顫,當下棄械跪地,投降一片。

  金虔從門縫裡一見此景,頓時心頭大石落地,整整衣帶,從門後走出,靠在門板之上,抱起雙臂看起了熱鬧。

  再說那龐昱被飛來斷索擊倒在地,眼前金星四冒,倒地之間,聽到展昭高喝,頓時心頭一涼,待掙扎爬起半身,才驚覺自己竟被巨闕橫在脖間,再看一眾手下,早已拋兵棄刃。

  那安樂候龐昱是何等人物,當朝國舅,皇親國戚,哪裡受過如此悶氣,當下怒火攻心,朝著展昭厲聲喝道:「展昭,你不過一個區區四品護衛,竟敢如此對待當朝國舅,難道就不怕犯下欺君之罪?!」

  「展護衛並未犯下欺君之罪,犯下欺君之罪的恐怕是侯爺。」

  威嚴聲音從靈堂正中傳出,龐昱轉目一看,頓時臉色鐵青,雙唇泛白,手指顫顫指向前方,半字難出。

  只見靈堂正中,木棺封蓋已被四大校尉移開,一人跨棺而出,方步前行,一身暗紫官袍,面色黝黑,額中綴月,三尺墨髯,不怒而威,正是號稱已自盡身亡的包大人。

  只見包大人邁步來到安樂候面前,一雙利目定定鎖著龐昱。

  安樂候龐昱被盯得混身發冷,許久才回過神來,高聲道:「包黑子,你身為欽差,居然詐死,本候定要稟報聖上,治你一個欺君之罪!」

  金虔靠在門板之上,心裡好笑:這小螃蟹一定肚子裡墨水不多,否則怎麼翻來覆去就只有「欺君之罪」這一句台詞,太沒創意了,至少也應該說個「裝神弄鬼,欺瞞大眾」或是「傳播邪教」什麼的才夠看吧。

  包大人聽言,也不言語,定定看了龐昱一眼,突然回身道:「開封府眾人聽令!」

  「屬下在!」剛才還零星散在角落各處的開封府差役,呼啦一下子擁到包大人身前,拱手高聲回道。

  「將安樂候手下帶入陳州大牢!」

  「屬下遵命!」

  一眾衙役收兵器的收兵器,綁人的綁人,押解的押解,不一會大廳之上就只剩安樂候龐昱一人。

  包大人又看了龐昱一眼,雙眉一緊,繼續道:「王朝、馬漢!」

  兩大校尉立即抱拳上前,高聲道:「屬下在!」

  「請侯爺移駕廂房,好生照顧。」

  「屬下遵命!」

  說罷,兩人一齊上前,一把拉起龐昱胳膊向後一扭,押向門口。

  卻見那安樂候龐昱,此時面色已恢復如常,邊走邊冷笑道:「包黑子,本候倒要看看,你能把本候如何?!」

  說罷,便昂首闊步,隨兩位校尉向門口走來。

  金虔站在門邊,此時才漸漸看清龐昱面容,頓時一愣。

  只見那安樂侯臉面之上,從額頭至下巴,浮出一道顯眼黑紫繩印,想必是剛才被展昭震開繩索擊中所至,只是位置處在正中,不左不右,正好把龐昱白皙臉面一分為二,就好似用標尺量過一般,位置精準。

  金虔頓時一口氣沒憋住,噴笑出聲,可剛笑了半聲,就覺渾身一個激靈,抬眼一看,龐昱恰好與自己對面而立,一雙狹長鳳眼,陰毒兇狠,仿若毒蛇一般盯著自己。

  「侯爺,請!」王朝把大手一伸,把龐昱推出門外。

  金虔與龐昱不過只對視一瞬,卻是冷汗森森,正在驚魂未定之際,突覺一根冰涼手指摸上自己額頭,頓時驚呼一聲,向後猛竄一步。

  金虔這一叫,立即把大廳眾人目光聚集一處,眾人定眼一看,只見冰姬站在門邊,一直手臂尷尬停在半空,而一旁金虔卻是一副見了鬼的表情四下打量。

  眾人不禁有些好笑,就見張龍爽聲笑道:「金虔,莫不是你剛剛拜的新主子棄你而去,你心有不甘啊?」

  金虔此時才看清,剛才那根手指乃是出自冰姬之手,不免有些尷尬,剛想開口道歉,就聽見張龍話語,頓時一驚,心道:不妙,張龍這個傢伙看自己從來都不順眼,自己此次行為又有叛變之嫌,若是再讓這些古人在老包面前讒言幾句,工作丟了事小,若是來個「狗頭鍘伺候」——那咱可就虧大了!

  想到這,金虔身形立即如電飆出,一個猛子竄到包大人身前,躬身就跪,口裡呼道:「大人,屬下冤枉,屬下所作所為,都是為大局著想啊!」

  可腿剛彎了一半,就覺兩臂一緊,這身子是再也伏不下去,抬眼一看,只見自己兩隻手臂正分別被兩人架住,左邊那人,滿臉好笑之色,正是剛才誣陷自己的張龍,右邊那人,黑眸隱隱透出笑意,竟是展昭。

  啊?

  金虔左瞅瞅,右看看,一時有些不明所以,躊躇半天,還是將目光移向正面老包,開口道:「大人,屬下對大人一片忠心,唯天地可鑑,對大人敬仰之心,猶如滔滔江水,連綿不絕,大人啊——」

  「呵……」左邊傳來幾聲悶笑,金虔發誓,絕對是張龍、趙虎兩個沒修養的傢伙發出的。

  「噗……」右邊響起一聲噴笑,金虔發誓,那絕對不是某位一本正經,高風亮節的四品護衛大人發出來的。

  「金捕快不必如此,快快起身。」

  還是老包最給金虔面子,聲音不變,伸手扶起眼前瘦小差役。

  當然,金虔直覺屏蔽黝黑臉孔上那對已經變成月牙狀的兩道長眸。

  金虔起身,整整衣冠,拱手抱拳,正色道:「大人,屬下剛才所為——」

  「金捕快不必多言,大人明察秋毫,金捕快一片苦心,大人豈能不知?」

  一個聲音從廳後傳來,公孫先生手拈墨髯,從後堂緩緩步出,面帶笑意道。

  哈?

  金虔瞪大雙眼,定定瞅著公孫先生悠然走到包大人身前,躬身施禮道:「大人,安樂候一眾手下,都依計在書房中了埋伏,盡數被擒。」

  包大人點點頭,道:「先生辛苦了。」

  「在下談何辛苦,想展護衛為消除安樂侯戒心,以身犯險,與在下作了一齣苦肉計,驚險萬分,險些喪命於安樂候劍下,才是辛苦。」公孫先生起身,繼續笑道。

  包大人拈鬚頷首,看向那抹筆挺身形,眼中含讚道:「展護衛勞苦功高,本府自然瞭解。」

  展昭抱拳垂首:「此乃屬下分內之事,大人過獎。」

  公孫先生點點頭,又將目光移向金虔,眼中笑意更勝,道:「若說此次功勞最高者,恐怕非金捕快莫屬。」

  啊哈?

  金虔聽言頓時一愣。

  就聽公孫先生繼續道:「在下前算萬算,就是沒有料到冰姬姑娘居然是安樂侯屬下,這『脂粉哭喪計』險些讓我等喪命於此。」

  說著,眼角餘光瞥向冰姬。

  只見冰姬微微福身,垂頭不語。

  公孫先生笑了笑,又道:「當時安樂侯要開棺驗屍,形勢千鈞一髮,幸虧金捕快挺身而出,謊稱大人已死,這才解了危急。」頓了頓,公孫先生又看了冰姬一眼,道:「只是在下百思不解,為何冰姬姑娘開始之時未表明身份,卻又在危急之時出語相助?」

  冰姬聽言,微微抬眸,沉靜道:「冰姬為安樂侯下屬,本應為主子賣命,只是——」

  冰姬頓了頓,美目流清,緩緩掃過包大人、公孫先生,然後在金虔臉上頓了一頓,又停到展昭身上半刻,最後收回目光,繼續垂眸道:「包大人為了陳州災民,不顧危險,拚死一抗;公孫先生一介儒生,也能挺身一鬥;金捕快小小年紀,也知為國犯險,展大人俠肝義膽……」說到此處,冰姬竟似無語可說,靜了許久才道:「冰姬雖淪落風塵,但並未泯滅人性,自然願為陳州災民盡一份心力。」

  一席話說完,眾人竟無語可對,半晌,包大人才緩緩點頭道:「冰姬姑娘辛苦了。」

  冰姬聽言,身形不由微微一顫,長睫之上閃爍點點晶瑩。

  公孫先生若有所思,撫鬚點頭,又將目光轉向金虔道:「在下還有一事不解,金捕快當時距離我等尚遠,如何能知曉當時在下和展護衛等人悄聲謀劃,讓展護衛運用苦肉計令其消除戒心,再將安樂侯手下一一引入書房埋伏,一舉殲滅之計?」

  金虔這才明白,難怪自己向小螃蟹大獻慇勤之時,公孫先生死活不讓四大金剛衝上來將自己秒殺,原來其中還有這等貓膩。

  再看公孫先生,望著金虔半晌,忽然恍然大悟道:「在下記起了,在下在調遣書房伏兵之時,曾在府衙正門見過金捕快,想必金捕快那時就已知書房設有埋伏,所以才想出書房藏有密摺的計策——嗯——金捕快果然心思敏捷,我等有金捕快相助,實乃幸事。」

  府衙正門?

  金虔心思轉了幾圈,待想明白之時,頓時有些哭笑不得,心道:拜託,公孫竹子,那時咱似乎是在偷懶打盹兒,如何能知道什麼埋伏計策,若不是被那隻貓兒逼得緊了,外加電視劇深厚功底,哪裡能有「密摺」這個神來之筆?

  公孫先生卻似乎對自己的推斷頗為滿意,面帶喜色,瞅著金虔,眼中欣賞之色溢於言表。

  金虔被瞅得一個激靈,臉皮有些不自在的隱隱抽搐。

  包大人點點頭,面色讚賞的看著金虔道:「金捕快,辛苦了。」

  金虔硬著頭皮抱拳回道:「屬下份內之事。」

  張龍在旁邊,撓了撓腦袋,突然上前一步抱拳道:「金虔,張龍以前對你多有誤會,實在無顏,在此現行謝罪。」

  趙虎站在一旁,也靦腆道:「金虔,我、我也抱歉……」

  金虔看著眼前這兩位神色尷尬的六品校尉大人,嘴角總算勾出一抹笑意,也同樣抱拳道:「兩位大人客氣了,金虔能在兩位大人手下做事,實乃三生之幸。」

  三人相視而笑,包大人與公孫先生對視一眼,也搖頭帶笑;展昭站在金虔身後,也露出一絲笑意。

  只是幾人不知金虔此時心聲:

  嘖嘖,貓兒雖然權力不小,奈何官級相差太多,大多派不上用場,如今擺平了這兩位頂頭上司,以後咱的福利、工資,前途加錢途必是一片大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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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29 02:27:15 |只看該作者
陳州案 十五回 太師陳州難欽差 堂審侯爺險阻重

  六月晨風吹人醒,冉冉朝日弄初晴,輕雲如絲柳茵動,露點真珠綠漸明。

  「啊哈——」

  金虔朝天打了一個哈欠,滿臉苦相向府衙正門走去。

  嘖嘖,開封府這幫工作狂人,真是為國奉獻不要錢、不要命、還不要加班費——昨天折騰了整日,今日天還沒亮,就派咱這幫命苦的小工滿城貼告示,說要升堂問案……

  你說說這大清早的問什麼案啊……那公孫竹子更是過分,非要派咱到府衙門口請百姓進衙聽審——有沒有搞錯?!公雞都沒起床,哪裡能有什麼百姓?依咱的主意,最好還是先回去睡上幾個時辰,再來升堂,沒準還能有幾個人來瞅瞅熱鬧。

  可等金虔磨磨蹭蹭走到府衙正門,抬眼一看,不由有些傻眼。

  見鬼了,這些古人都不用睡覺的嗎?

  只見陳州府衙正門之前,裡三圈、外三圈,密密麻麻圍了近百百姓,都伸著脖子,個個點著腳尖,都想瞅個空往府衙裡觀望,嘴裡還都有著說辭:

  「喂喂,你說這是怎麼回事兒?怎麼昨個兒才說這包青天死了,今個兒怎麼又跑出一個包大人貼出告示說要升堂啊?」

  「聽說包大人身邊的公孫先生是個奇人,沒準兒有起死回生的本事,把包大人救活了。」

  「俺早就說了,包大人是文曲星下凡,哪能這麼隨隨便便就死了?!」

  「哎——你說這包大人今天升堂,到底要審什麼人啊?」

  「那誰知道?」

  「別吵了,咱們這不都在往裡看嗎?」

  一兩個人嘀咕,或許低不可聞,可這上百人的嘀咕聲,匯聚一處,卻好比鼓鑼嗡鳴,直震耳膜。

  府衙門口十幾個官差衙役排成一排,緊握手中刀柄,將門前百姓擋在大門之外。別看這些衙役平時作威作福,都是威風八面,可如今可面對這如此數量百姓聚集,也不免有些膽怯,個個如臨大敵,神色緊張,慌張叫嚷道:「府衙重地不可逗留!散了、散了!」

  那些百姓也不敢往門裡衝,只是擠在府衙大門台階前,猜測不已,卻也不散去。

  那十幾個差役喊了幾聲,卻是毫無效果,正在苦惱之際,恰好有個眼尖的瞅見正在往大門走來的金虔,就好似見了救命稻草一般,不由高聲叫道:「好了、好了,開封府的官差來了。」

  那些百姓一聽,更是來了精神,個個瞪圓了眼珠子向門裡觀望。

  只見一個身材單薄的小差役一邊打著呵欠,一邊磨磨蹭蹭走了出來,苦著臉掃了眾人一眼,清清嗓子道:「咳咳,諸位,包大人說了,不論何人,只要願意聽審,都可進入衙旁聽。」

  那些百姓一聽此言,頓時一片寂靜,面色帶驚,就連門口的幾名守門差役,也是一臉驚異,數百雙眼睛都直勾勾地盯著門前瘦小差役。

  金虔被眾人盯得渾身不自在,不由有些納悶,心道:嘖,不過是讓他們進衙門去做個旁聽,怎麼這些人表情卻像是見到了內褲外穿的超人一般?

  只見一名守門衙役急步走到金虔身側,壓低聲音道:「這位兄弟,讓百姓進府衙旁聽,這——似乎不合規矩啊。」

  「啊?」金虔一旁詫異。

  那名差役又道:「這衙門重地,哪裡是什麼人都能進的?就算要旁聽,也應只許鄉紳、身負功名之人或是城內有頭有臉人物入內旁聽,哪裡能輪到這些鄉野草民入內。再說了,讓這些平民百姓入了衙門……若是出了什麼紕漏,咱們誰也擔待不起啊。」

  金虔眨巴眨巴眼皮,這才明白,心道:感情這古代進法院旁聽還分三六九等啊?啊呀,早知道咱就在正門擺個攤子收門票,多少還能撈點外塊。嘖嘖,那公孫竹子也不說清楚,白白浪費了一次天外橫財的機會。

  想到這,金虔不由有些遺憾,微微搖頭,暗暗嘆了口氣。

  那名衙役卻是以為金虔也放心不下,急忙又道:「我說這位兄弟,你趕緊回去回包大人一聲,這衙門的規矩還是不要破的好。」

  金虔聽言,抬頭望了一眼那名衙役,不由有些好笑,心道:開玩笑,公孫竹子交待的話,天知道裡面有多少貓膩,咱自問不能領會其精髓,哪敢擅自篡改?再說了,寧願得罪臉黑老包一百,也不可得罪腹黑公孫一個,否則,定是吃不了兜著走,後半輩子衣食堪憂。

  想到這,金虔一直脊背,負手高聲道:「大人如此命令,自有其深意,我等手下當差,只需遵命便可,多餘話語無須再問。」

  那名差役一聽,頓時無話可對,只得點點頭,退到一旁。

  金虔挑挑眉,正要提聲讓眾百姓入衙,卻聽人群之外傳出一個低沉蒼老聲音道:

  「哼,深意?恐怕是不安好心!」

  眾人一聽,皆是一愣。

  金虔更是心頭一動,趕忙循聲望去。

  這仔細一看,才發現在人群之外大道之上,停有一輛烏漆馬車。三馬同駕,馬身通體黑亮,輪高三尺有餘,烏黑緞篷,篷面上繡富貴雲氣紋,猛一看去並無顯眼之處,但若細看,卻不難發現,此車可造價定然不菲。

  馬車後跟了十餘個僕人打扮的青年,雖身著青衣小帽,可身形魁梧,不似普通僕人。其中一名僕人走到車前,掀起篷簾,扶一人下車。

  只見此人,身穿寬袖廣身棕褐袍,腰橫翡翠潤玉帶,腳蹬黑緞鏽雲靴,雙顴泛紅,額角雙鬢齊白,絲絲光亮,銀白亂眉,倒插入鬢,一對倒三角眼,眼角高挑,頷下兩尺銀鬚,散落胸前。

  就見此人踱方步,不緊不慢穿過人群,身後跟隨十數僕人,緊隨其後,不過一身便衣,卻是氣勢不凡,數百百姓,竟不覺讓出一條通路來。

  此人來到府衙台階之上,用眼角瞥了金虔一眼,道:「你剛才可是說,不論何人,只要願意旁聽,都可進衙?」

  金虔抬眼打量此人,點了點頭,心裡直犯嘀咕:

  想如今這陳州境內,安樂候被擒,知府被囚,方圓百里就屬老包最大。可瞅瞅眼前這位,也不知是從哪冒出來的人物,居然比老包的氣勢還高。嘖嘖,這可真是嗑瓜子嗑出個臭蟲,什麼仁(人)都有。

  那人見到金虔點頭,卻是一聲冷笑,沉聲道:「好你個包黑子,居然敢如此對待皇親,哼,老夫今天定要與你會上一會!」

  說罷,冷哼一聲,一拂袍袖,邁大步往衙內走去。

  金虔聽言頓時一愣,半晌才回過神來,也趕忙隨在其後,匆匆向大堂走去。

  那些府衙門口的百姓,一見這老人大模大樣走進府衙,也沒人阻攔,頓時膽子就大了不少。有幾個膽大的百姓,也就跟著走了進去,有人帶頭,其他圍觀百姓也一呼拉湧進了府衙。

  再說金虔跟在老人身後,卻是一身不自在,不住打量老人背影,心裡尋思道:

  嘖嘖,此人居然敢開口就稱老包為「包黑子」,想必來者不善。而且總覺此人似曾相識,尤其是那聲冷笑,怎麼聽怎麼熟悉的刺耳——話說回來,若論最近遇到的有冷笑嗜好的人物,算來算去似乎也就只有那隻小螃蟹一個……

  嘖!

  金虔一雙細目猛然睜大。

  Oh my god!此人如此排場,如此穿戴,如此口氣,如此冷笑——莫不是某隻老螃蟹也新鮮上市了?!

  「龐太師?!」

  一聲驚呼從不遠處傳來,立即證明了金虔的不幸揣測。

  金虔抬眼一看,原來兩人已在不知不覺間已經來到府衙大堂,王朝、馬漢兩人正好站在門口,正滿面驚訝望著金虔前方老者,四隻眼珠子都要掉出來了。

  「龐、太、師?!」

  金虔目光刷得一下射到眼前人身上,頓時臉皮抽搐,雙目淚光四射,悔得腸子都青了,心中狂呼道:

  蒼天哪,大地啊,北宋第一大貪官、家產比老包多出數十倍不止、富可敵國的龐太師就這樣大搖大擺進了府衙聽審,可咱、咱、咱居然沒有敲詐到一文錢——天哪,咱一個堂堂現代人,怎麼會犯下如此低級錯誤……

  這邊金虔的臉色不好看,那邊王朝、馬漢的臉色也是難看到了極點。

  就見王朝上前一步,抱拳對龐太師道:「太師……」

  「哼!」龐吉冷哼一聲,怒聲道:「還不去請包大人出來見老夫?」

  王朝身形一滯,抱拳施禮,匆匆退下。

  馬漢一旁也抱拳道:「太師,請移步後堂。」

  「不必!」龐太師一拂寬袖,徑直走進大堂,負手而立,身後家僕分站兩排,直直立於公堂之上,氣焰囂張,仿若在自家府邸一般。

  環視一圈,龐吉冷笑道:「老夫就在此處恭候包大人!」

  馬漢臉色一沉,退立一旁,默然不語。

  金虔抱著胳膊,正在生自己的悶氣,也是不發一言。

  隨後跟隨而來的眾多百姓,一見此種境況,也都嚇得不敢說話。

  一時間,大堂內外,死寂一片,竟是有些陰森之氣。

  少頃,就聽一陣嘈雜腳步由遠至近,包大人、公孫先生、展昭、張龍、趙虎、王朝還有數名衙役匆匆趕入府衙大堂。

  包大人上前幾步,抱拳道:「太師,包拯有禮。」

  身後眾人也一一行禮。

  龐太師冷笑一聲,道:「包大人何必客氣?老夫可承受不起!」

  包大人身形一頓:「太師何出此言?」

  「何出此言?!」龐吉雙目一瞪,高聲喝道:「包大人,老夫問你,今日你升堂大審,審的是何人?」

  這一問,氣勢非常,大有惡人先告狀之味。

  金虔一旁瞥眼一看,也不由為包大人暗暗捏了一把冷汗,心中尋思道:

  嘖嘖,這老螃蟹大小也算個皇親,在朝堂上混得也算有頭有臉,以後和他打交道的機會恐怕不少,今天若是把那小螃蟹做了,這以後的日子定然不好過——雖說歷史上皆說小螃蟹死於老包鍘刀之下,但若是考慮到現實情況,嗯……老包啊,今天這案子您可要掂量仔細了,為日後留下些許後路才是明智之舉啊。

  只見包大人雙目微斂,不緊不慢回道:「今日審的是隱瞞災情不報,害死災民無數;坐鎮一方州府,卻不為地方百姓作主,反而魚肉百姓,目無法紀,私設軟紅堂,強搶民女的安樂候——龐昱!」

  說罷,利眉一挑,雙目如電,直直射向龐吉。

  「……!!」

  龐太師頓時雙目外冒,額角青筋凸現,胸口上下劇烈起伏,雙唇顫動半晌,卻是半個字也說不出口。

  金虔頓時眼前一黑,心道:得,聽老包這意思,看來這開封府和太師府的梁子是結定了,以後日子難過了……

  「太師,包拯就要升堂問案,不知太師……」包大人微微躬身,抱拳繼續道,剛說了一半,就被龐太師打斷。

  「包大人,你不是曾有言說,無論何人都能聽審嗎?老夫今日哪裡都不去,就在這大堂上聽聽你倒要如何堂審這當朝國舅!」

  「既然如此——」包大人一抬利目,朗聲道:「來人哪,看座。」

  兩名衙役趕忙搬來一把太師椅置於堂側,龐太師沉著臉坐在一旁,其身後數名家僕伺候兩側。

  包大人望了龐太師一眼,轉身走上堂台,落座公案之後;三班衙役手持殺威棒,紛紛小跑,於公堂兩側站立整齊;四大校尉威嚴佇立,師爺公孫先生落座旁案,御前四品帶刀護衛護在欽差案側。

  大堂門外聽審的百姓也都規矩站在門口,將大堂圍得水洩不通。

  這陳州府大堂本就不比開封府大堂寬敞,如今被開封府眾多衙役一站,再加上龐太師一幫人湊熱鬧,大堂之上頓時擁擠萬分。

  金虔轉目一瞧,竟是沒了自己站的位置,躊躇片刻,還是覺著在某隻貓兒身側保險,於是一溜小跑來到展昭身後,用手肘頂了頂展昭胳膊,低聲道:「展大人,地方狹窄,您就將就一下,讓咱先借塊地落腳。」

  此言雖然聲低,可卻也讓周圍幾人聽了清楚。

  堂上堂下眾人頓時愕然,四大校尉八目圓瞪,就連坐在堂側的龐太師都不由皺眉,冷眼看向金虔。

  展昭劍眉微蹙,垂眸望向金虔。

  金虔這才覺得不妥,心思一轉,頓時心呼不好:

  Oh my god!咱怎麼忘了,這貓兒乃是堂堂四品的官,站在包大人公案之前自然合適,可咱一個不入流的小差役,怎麼能站在如此尊崇位置?!嘖嘖,一定是最近太過勞累,睡眠不足,導致大腦缺氧,才犯下如此低級錯誤!

  想到這,金虔急忙改口,臉上堆笑提聲道:「咳咳,展大人,屬下是看……看大人的公案黏了些灰塵,來幫大人擦擦,擦完就走,失禮失禮……」

  說罷,金虔趕忙用衣袖十分狗腿地擦了兩下包大人公案桌腿,轉身正想抽空溜出大堂,不料一旁龐太師卻突然冷笑一聲,道:

  「開封府所屬居然連公堂禮數都不清楚,包大人,你身為開封府尹,對於屬下如此疏於管教,如何能擔任欽差之命?如何能堂審當朝國舅?!」

  此語一出,開封府眾人皆是變了臉色。

  金虔更是心頭一驚,腳下一個趔趄,險些身旁把四品護衛的衣袖扯下半隻。

  不用抬頭,金虔也能感覺到身旁某位四品帶刀護衛身體緊繃,貌似發飆前兆。

  俺的娘啊!!這隻老螃蟹是要害死咱嗎?至少也要讓咱出了大門再抱怨啊,如今咱離這貓兒如此之近,若是貓兒發起怒來,連逃命都來不及啊!

  再偷眼一看「御貓」大人臉色,已經略顯鐵青。

  嘖嘖……臨死也要拉個墊背的……

  想到這,金虔一吸氣,猛一回身,直直望向龐太師,朗聲道:「太師此言差矣!屬下在開封府當差雖不過數月,但也知大堂禮數為何。況且屬下原屬皂隸一職,維護大堂整潔乃是指責所在,如今見大人公案黏污,上前整理,正是為了維護堂威!想太師大人每日在太師府內養尊處優,不明這些大堂禮數也屬常情。屬下未能先為太師解釋清楚,實在是屬下失慮,在此先行向太師賠罪!」

  說罷,金虔躬身抱拳,恭敬向龐太師賠禮。

  金虔這番話語,不但冠冕堂皇將自己脫罪,還一語雙關,明裡向龐太師賠罪,實則暗貶太師無知,頓教開封府眾人臉色大好;反觀龐太師,怒目橫眼,嘴角隱隱抽動不止,半晌才陰森道:「包大人——果然——管教屬下有方啊!」

  包大人坐在公案之後,微微頷首回道:「太師過獎了。」

  龐太師狠狠回望包大人一眼,又將目光移向金虔,雙目如毒蛇盯住獵物,頓時讓金虔渾身一顫,一種似曾相識不祥預感劃過心頭。幸好不過只是一瞥,瞬間龐太師就收回目光,斂目不語。

  金虔這才暗鬆一口氣,心道:嘖嘖,看來以後跳槽去太師府奔富豪的機會九成九是沒了……罷了,在開封府多少也能混個小康,咱還是務實一點,腳踏實地做咱的差役吧。

  嘖,說到務實,反正現在大堂上也沒咱的位置,還不如去外面曬曬太陽、補個早覺比較實際。

  想到這,金虔回身施禮,道:「屬下告退。」

  說罷,金虔抬步向大門走去。

  「金捕快。」

  身後清朗聲音叫住了金虔。

  嗯?

  金虔回身,莫名望向叫住自己的紅衣護衛。

  但見展昭身直若松,雙眸清亮,正色道:「金捕快不妨就站在展某身後,若是大堂之上再有污穢之物,也方便清理。」

  哈?

  「……屬下……遵命……」

  金虔有些丈二摸不著頭腦,一頭霧水走回展昭身後站好,剛好錯過龐太師眼中掠過的一抹精光。

  此時,公堂上眾人終於各備所位。

  包大人環視一週,微一點頭,高舉驚堂木往下一拍,高聲道:「升堂!」

  「威武——」

  堂威聲震,三班威嚴,青天正座,明鏡高懸,正是:堂威呈正氣,明鏡映青天。

  包大人正坐堂中,高聲下令:

  「來人哪,帶安樂侯——龐昱。」

  「帶安樂侯——龐昱——」傳令聲遠去。

  不多時,就見兩名衙役帶著安樂侯走上大堂。

  只見安樂侯仍是昨日那身緞袍,錦衣光鮮,只是臉色帶疲,雙目布紅,髮髻微亂,從額頭至下巴,一道青紫索痕印於臉上,分外顯眼。

  龐太師一見自己親子,頓時神色一凜,從太師椅探出半身,白眉緊蹙,待看清龐昱臉上傷痕,頓時大怒,轉頭朝包大人喝道:「我兒乃是當朝國舅,何人如此大膽,竟敢將堂堂安樂侯打傷至此?!」

  「爹!」龐昱一見龐太師,頹色頓掃,鳳目復冷,沉聲道:「是開封府養的貓兒不長眼,傷了孩兒。」

  「展昭!!」龐太師一拍太師椅,騰得一下站起身,直直指著堂前紅衣護衛喝罵道,「你一個小小四品護衛,竟敢打傷當朝國舅,莫不是活夠了!!」

  展昭直直望著龐太師,神色不變,不發一言。

  金虔站在展昭身後,卻因被龐太師怒氣波及,渾身冷汗直冒,心道:這貓兒身旁的位置風水不好,下次還是換個位置比較保險。

  就聽堂上包大人高聲道:「太師,稍安勿躁!」

  「稍安勿躁!?包大人,若是你的家人被人傷成如此模樣,老夫倒要看看包大人要如何稍安勿躁?!」

  「太師,此乃公堂,請太師自重。」

  「哼,包大人,如今當朝堂堂國舅竟被開封府屬下毆傷至此,老夫定要向聖上參你一本,定開封府一個藐視皇親之罪。」

  說罷,龐太師一揮袍袖,徑直走到安樂侯身側,拉起龐昱手臂道:「來人,備車回侯爺府。」

  可剛邁出一步,四周衙役便盡數圍了上來,手持殺威棒,不讓半分。

  龐太師身後一眾家僕瞬時衝了上來,將衙役圍在中央。

  龐太師冷哼一聲,喝道:「老夫乃是當朝太師,哪個敢攔?」

  話音未落,就見一抹紅影踏空而至,勁風一過,一把烏黑劍鞘瞬時橫在龐太師眼前。

  身形直如松,紅衣罩傲骨,煞眉壓凝眸,襟舞襯劍鴻,正是:一劍在手,萬夫莫開。

  龐家數位家僕竟不覺皆後退半步。

  「展昭!!」龐太師頓時咬牙切齒。

  金虔一旁一看,心中暗叫:啊呀,又要開打?!身形一低,就想偷溜,剛彎下半寸,就聽身後包大人沉聲道:「龐太師!」

  只見包大人緩緩起身,利目凝光,開口道:「請太師回座。」

  「包大人!」龐太師回身怒目而視,喝道:「你敢攔我?」

  包大人站在公案之後,身形如山,高聲道:「本府如今乃是奉旨出巡欽差,所到之處如聖駕親臨,龐太師難道要觸犯聖駕不成?」

  龐太師白眉一豎,道:「包大人,你莫要以欽差身份壓人,老夫堂堂太師,還怕你不成!」

  包大人雙目一瞪,雙手抱拳,向上舉道:「難道太師要讓本府請出尚方寶劍才肯罷休?!」

  「你……」龐太師一時語塞,站在大堂中央呼呼直冒氣。

  「爹,」一旁安樂侯龐昱突然開口道:「爹不用擔心,那包黑子沒有絲毫證據,根本不能將孩兒如何,孩兒今天就奉陪到底!」

  龐太師轉頭,皺眉道:「可是……」

  「爹,您不用擔心!」龐昱嘴角鉤上一絲冷笑,臉中央紫黑索印宛若毒蛇一般扭曲,繼續道,「您安心回去坐下,孩兒自己能解決。」

  龐太師這才點點頭,回身坐回到太師椅上,身後家僕也隨後站回原處。

  開封府眾人也一一歸位。

  金虔見到展昭回位,才鬆口氣,趕忙又往後撤了幾步。

  包大人慢慢落座,深目望著堂上安樂侯龐昱,突然猛一拍驚堂木,高聲喝道:「龐昱,你坐鎮陳州府,卻將陳州旱災隱瞞不報,害死百姓無數,罪惡滔天,還不認罪?!」

  「包大人!」龐昱略一拱手,道:「包大人何出此言?本侯蒙聖上封賜安樂侯,本就是個閒差,根本無甚實權,這陳州旱情之事,何時能輪到本侯管轄?就算是有平民百姓因旱情身亡,包大人也應該去質問那陳州知府,為何來問本侯?」

  此言一出,大堂上頓時一片滯靜。

  金虔站在展昭身後,心裡咂舌:

  嘖嘖,這小螃蟹果然是刁鑽狡猾,一個「安樂侯」的頭銜也能成為脫罪的藉口。可惜,那個鯰魚知府早已認罪,還做了污點證人,小螃蟹您就等著被指認吧。

  果然,就聽包大人高聲道:「來人,帶陳州知府李清平。」

  「帶陳州知府李清平——」

  一會功夫,就見兩名差役壓著一名人犯走了上來。

  只見此人髮髻散亂,囚衣裹身,溜尖下巴,三道細長鬍鬚散落胸前,正是陳州知府李清平。

  一到大堂,李清平就立即撲倒在地,面朝青磚,高呼道:「犯、犯官李清平叩見包大人!」

  包大人微微凜目,沉聲問道:「李清平,本府問你,你身為陳州知府,卻為何將陳州災情隱瞞不報,導致無數百姓餓死街頭,無數災民流離失所?!」

  「犯、犯犯犯官、官……」李清平身若篩糠,嘴裡嘀咕了半天也沒說出一句整話。

  一旁的安樂侯龐昱倒先開了口道:「李清平,你抬頭看看堂上還坐了何人?」

  李清平這才抬頭,一看到大堂旁側落座的龐太師,立即臉色大變,豆大汗珠冒了一頭。

  「安樂侯爺,本府並未叫你答話!」包大人臉色微凝,沉聲喝道。

  「包大人,」龐昱冷笑道,「本侯只是想到李大人和家父乃是舊識,李大人的高堂和家父也是世交,所以想提醒李大人在臨死前見見故人罷了。」

  「龐昱!」包大人突然怒喝一聲,「你若是再多言,莫怪本府治你一個咆哮公堂之罪!」

  龐昱挑眉冷笑,不再言語。

  金虔在堂前看得清楚,雖然包大人喝止安樂侯其下話語,但卻是遲了半步。自從龐昱提到李清平家人和龐太師的關係開始,李清平的臉色就一變再變,此時已如蠟紙。

  扭頭再看向堂上包大人,只見包大人臉色陰沉,雙眉皺成一團。再看一側公孫先生,也是面色不善。至於展昭,不用抬頭,只看身側緊握巨闕、指節泛白的關節,就知這位御前護衛的臉色是如何難看了。

  金虔暗嘆一口氣,心道:嘖嘖,那李清平和小螃蟹家中關係未必是真,但那李清平家人被小螃蟹當作籌碼而被威脅,這點八成不假。這小螃蟹果然奸詐,這回麻煩可大了……

  再看那陳州知府李清平,臉色慘白,汗珠如豆,三縷細鬚隨臉皮不住哆嗦,半字難吐。

  包大人猛一拍驚堂木,高聲喝道:「李清平,本府問話,為何不答?」

  李清平這才回神,趕忙低頭碰地,顫聲回道:「回、回大人,陳州大旱,犯官未、未能及時上報朝廷,是犯官失職,犯官認罪,一切聽憑大人發落——!」

  此言一出,大堂之上頓時一片寂靜。

  少頃,就聽龐太師一聲高笑:「哼哼,包大人,這陳州知府已經伏法,你還不用開封府的鍘刀伺候?」

  包大人頓了頓,看了龐太師一眼,又向李清平問道:「李清平,您既身為知府,州府大旱,如此大事,為何不能及時上報?」

  「這、這……」李清平趴在地上,渾身顫抖不止,只是一味回道:「犯官認罪,一切聽憑大人發落!」

  金虔一看,頓時心頭涼了半截,心道:完了,這李清平是吃了秤砣鐵了心,打定主意要做替罪羔羊,這回沒戲唱了。

  包大人坐在正堂,皺眉不語,片刻之後才提聲道:「來人,將陳州知府李清平帶回大牢,好生看管。」

  兩名差役上前將李清平架了下去。

  安樂侯龐昱站在大堂中央,一陣冷笑,開口道:「包大人,現在是否可以讓本侯回府了?」

  啪!驚堂木一響,包大人劍眉一凜,利目如電,提聲高喝:「安樂侯龐昱!你在陳州府內,為害鄉里,魚肉百姓;私建軟紅堂,囚禁良家女子,以供玩樂;隱報旱情,欺君罔上,導致哀鴻遍野,慘不忍睹;條條罪行,樁樁件件,天人共憤,你莫要以為本府奈何你不得,所謂『天網恢恢,疏而不漏』,本府定會讓你伏法認罪!」

  安樂侯冷笑一聲,抱拳道:「包大人,你所說之事,可有證據?」

  包大人雙目一瞪道:「本府定會查出證據,讓你心服口服!」

  「本侯恭候!」

  包大人一拍驚堂木:「來人哪,將安樂侯帶回廂房,退堂!」

  「包大人!」龐太師站起身,高聲道,「安樂侯並未定罪,為何不能回侯爺府?!」

  「太師,安樂候雖未被定罪,但仍屬嫌犯,自然不能回府!」

  「包黑子——」龐太師鬍子一吹,就要上前理論。

  堂上龐昱卻悠然開口道:「爹,既然包大人邀孩兒在府衙做客,孩兒就在此小住幾日又有何妨。」

  說罷冷笑陣陣,隨衙役走下公堂。

  龐太師一見,也就不再多語,冷哼一聲,帶著一眾家僕揚長而去。

  大堂門外百姓一看,頓時唏噓不已,紛紛散去,只留開封府眾人立在大堂之上。

  包大人直直立在公案之後,沉眉斂目,一言不發。

  公孫先生一見,幾步上前,低聲道:「大人,依學生之見,若想將安樂侯治罪,恐怕還要從長計議。」

  包大人微微點頭,回身對身旁幾人道:「隨本府先去花廳,再作計較。」

  四大校尉、公孫先生、展昭一一拱手施禮應下,隨在包大人身後走向後堂。

  金虔一見此等陣容,頓時心裡明白,心道:嘖嘖,又是開封府人精集會,貌似沒什麼好事。唉呀,想咱勞累了數日,這腰也酸、背也痛,如今退堂收工,咱還是先找個地方睡上一覺,養養精神才是首要任務。

  想到這,金虔身子滴溜一轉,就朝大門走去。

  可剛邁了兩步,就聽身後一個朗朗嗓音響起:「金捕快,去花廳應走這邊。」

  嘖……

  金虔臉皮隱隱抽動,僵硬身形慢慢回身,望著眼前那抹筆直大紅身影,無奈道:「展大人,屬下似乎不……」

  「金捕快,」公孫先生也轉身朝金虔道:「時間緊迫,莫要磨蹭。」

  「……屬下遵命。」

  金虔好似打了蔫的茄子,垂頭喪氣的跟在幾人身後,磨蹭向後堂走去,邊走邊心裡嘀咕:

  嘖嘖,今早起床忘了看黃曆,咱敢拿現代人的尊嚴打賭,今日黃曆上一定寫著:

  宜:諸事不宜

  忌:貓科動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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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29 02:27:32 |只看該作者
陳州案 十六回 軟紅堂無獲而終 無奈下再探侯府

  開封府一眾匆匆隨包大人來到後堂花廳,包大人花廳正中落座,公孫先生、展昭隨站兩側,四大校尉護在四周,金虔最末隨進花廳,進門一看,只覺現場陣勢迫人,趕忙靠邊站在門角,垂首掩目,權當自己是廳內大件裝飾。

  包大人廳中坐穩,緊蹙雙眉,環視一圈,最終將目光落到公孫先生,道:「公孫先生,依你之見,這安樂侯一案該如何處置?」

  「大人,」公孫先生微微施禮回道,「那陳州知府李清平臨堂改換供詞,顯然是受了安樂侯及龐太師要挾,如今若想要讓其上堂為證,指證安樂侯龐昱恐非易事」

  包大人皺眉斂目,頓了一頓,又道:「那依先生看法,此案該如此入手?」

  公孫先生面露難色,躊躇道,「安樂侯隱瞞災情不報,雖是欺君之罪,但只有知府李清平一人知情,如今卻已翻供,苦無證據;而安樂侯在陳州境內違法犯紀之事,自是令人髮指,但奈何安樂侯身份特殊,身為皇親當朝國舅,隻手遮天,又有何人敢為證?加之現時又有龐太師一旁阻礙,這證據更是難尋;就算大人繼續審下去,恐怕也是無功之審。」

  展昭聽言,手中巨闕一緊,拱手上前提聲道:「難道就讓那安樂侯逍遙法外?!」

  公孫先生抬眼望了一眼展昭,雙眉緊蹙,卻是無話可答。

  包大人見狀,眉心更緊,頷首不語。

  花廳之內,一時間寂靜一片。

  一旁的張龍終是沉不住氣,搶前一步提聲道:「大人,那安樂侯在陳州無法無天,罪惡滔天,屬下就算拼了性命不要,也要讓那安樂侯伏法!」

  王朝、馬漢、趙虎也同時上前一步,抱拳高聲道:「大人,我等願意辭去官職,拼得性命也要讓安樂侯伏法。」

  說罷幾人同時轉身搶身向門口衝去,大有拚命意味,把門側的金虔擠得一個趔趄。

  「回來!」

  包大人沉聲一喝,嘆氣道,「你四人跟著本府多年,為何還是如此毛躁?」

  「大人……」四人回身,拱拳立身,本要再爭,但一見包大人神情,卻是半句話也說不出來,只好退立一旁。

  金虔扶著被撞痛的腰,小心向廳內蹭了蹭,心中抱怨道:

  嘖嘖,今天也不知是撞了什麼邪,走到哪裡風水都不對,剛剛站在貓兒身側,無緣無故被老螃蟹怒氣波及;現在站在門口,又險些被這四大金剛擠歪了腰——不成,咱豈能坐以待斃,還是換個風水才好。

  想到這,金虔趕忙抬頭觀察廳內陣容,只見包大人一臉沉黑;四大金剛身形緊繃,蠢蠢欲動;展昭更是雙眸幽黑、煞氣罩身,大有發飆前兆;瞅來瞅去,只有公孫竹子雖是臉色不善,但比起其他幾位,還算平靜。

  嘖,老包咱是惹不起,四大金剛咱是撞不過,貓兒咱是沒膽子惹——哼哼,公孫竹子一屆書生,手無縛雞之力,就算發起飈來,咱總能全身而退吧。

  金虔環視一圈,當下立斷,蹭蹭兩步移到公孫先生身後,立身站好,心裡才算安定了幾分。

  不料身形還沒站穩,就見前面公孫先生突然回首,提聲道:「金捕快此時來到在下身側,莫不是金捕快已有妙計在懷?」

  Oh my god!

  金虔霎時雙目暴圓,皮下組織四下抽動,心頭瞬間涼了半截。

  再看廳內眾人,數道灼灼目光齊刷刷射向自己,好似要射出幾個窟窿才甘心。

  金虔被盯得頭皮發麻,不自在抽了兩下嘴角,卻是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金捕快,若有妙計,不如說出來大家一同參詳一番。」公孫竹子在一旁繼續煽風點火道。

  眾人目光霎時更灼。

  金虔只覺層層冷汗自額頂冒出,竟感對此種境況有股似曾相識的熟悉,頓時讓金虔有些哭笑不得。

  嘖嘖,難道咱一代堂堂現代人已經被某位竹子折磨出「被虐狂」的傾向了?

  ……慢著,不久之前的確曾遇過此種境況——貌似是在包大人派咱陪貓兒和兩大金剛去陳州查案的時候。說起來,那時查的案子似乎是:砒霜……張什麼德……秋娘……

  啊呀!

  金虔腦海中靈光一現,雙目一亮,脫口就道:「回稟大人,屬下只是突然想到大人還有一案子並未審清。」

  包大人聽言一愣,問道:「何案?」

  金虔抱拳上前,繼續道:「大人怕是忘了,還有張頌德謀害黃大虎的案子還未審啊。」

  此言一出,眾人皆是恍然大悟。

  只見公孫先生瞬間雙眼發亮,立即回身對包大人道:「依展護衛之前調查所得,安樂侯與這張頌德毒害秋娘之夫的案子定是脫不了干係,若從此案入手,便有黃氏秋娘、張頌德等人為證,如此一來,安樂侯私設軟紅堂、囚禁良家女子、煉製春藥、魚肉鄉里等罪證便可得。安樂侯隱瞞災情所犯欺君之罪雖可脫罪,但若是將這幾項罪行數罪並罰,也定能將安樂侯其繩之於法。」

  包大人聽言,臉色頓時緩下大半,目光轉向金虔,眼中帶讚道:「不拘於形,不困於式,金捕快真是心思敏捷。」

  眾人聽言,皆是一臉贊色望向金虔。

  「大人過獎了,屬下能為大人分憂,實乃屬下之幸。」金虔乾笑兩聲,趕忙拱手施禮回道。

  只是在躬身一瞬,似乎瞥見公孫竹子微微上揚的嘴角,怎麼都覺得眼熟的刺眼。

  嘖嘖……不妙啊不妙……

  包大人手拈墨髯,點了點頭,正色道:「公孫先生,立即派人將張頌德傳到花廳問話。」又將目光移向展昭高聲道:「展護衛聽令,本府命你帶領王朝、馬漢、張龍、趙虎即去『軟紅堂』將黃氏秋娘救出帶來問話,不得有誤。」

  「屬下遵命!」展昭等五人立即上前,拱手領命,公孫先生也匆匆向門口走去。

  金虔一見幾人行色匆匆,總算無暇顧及自己這個陪襯,這才暗暗鬆了口氣,心道:乖乖,幾位瘟神大爺,趕緊出門公幹吧,讓咱也偷個空喘喘氣。

  可眼看幾人就要踏出門檻,展昭突然停住身形,又回身拱手向包大人道:「大人,屬下還想帶一人前去。」

  包大人先是一愣,後又瞭然一笑,道:「是本府疏忽了,展護衛是否是想讓金捕快一同前去?」

  不、不是吧?!!

  金虔臉皮抽動,眼看著那位名滿天下的御前護衛一臉肅然點了點頭,身後那四位校尉居然也同時點了點頭,動作整齊一致,簡直就如事先排練過一般。

  嫁禍!絕對是集體嫁禍,這幫傢伙一定是不滿老包剛剛當眾稱讚咱一代四有新人,心懷不滿,天妒英才!

  本已走到門口的公孫先生也回身施禮,落井下石道:「展護衛果然思慮周詳,那安樂侯為人狡詐奸猾,『軟紅堂』內的證據恐怕不易尋得,金捕快心思敏捷,定能助展護衛一臂之力。」

  包大人拈鬚點頭,目光移向金虔道:「金捕快——」

  「屬下願隨展大人一同前去,定將秋娘一同帶回!」

  金虔一個大步邁上前,抱拳信誓旦旦道,心中卻是叫苦不迭:嘖嘖,反正伸脖子也是一刀,縮脖子也是一刀,索性豁出去了,咱自己請命,到時混些加班費也算名正言順。

  說罷,金虔便一臉視死如歸的表情走到展昭身前,拱手施禮。

  展昭微一頷首,回過身形,一撩長襟,徑直走出大門,身後四大校尉緊隨其後,金虔跟在末尾,也同是腰桿筆直,只是一出大門,走到包大人和公孫先生視線之外,兩個肩膀立刻就像打了蔫的茄子一般,縮到一處,頹然慢步。

  嘖嘖,果然還是應該跳槽去太師府……

  *

  再到「軟紅堂」舊地重遊,雖是相隔不過數日,金虔卻是感慨滿懷,激動萬分,千般滋味在心頭,洋洋灑灑匯成一句話:

  秋娘不知何處去,只留衙役吹冷風。

  奶奶的,偌大的一座「軟紅堂」,莫說什麼「春娘」、「秋娘」的,就連個鬼影子都沒有!

  金虔站在「軟紅堂」庭院正中,雙手插袖,抬首望天,嘴裡喃喃道:「俗話說:天有不測風雲。這白天還是一片豔陽,誰能料到一入夜,卻是烏雲遮月,星辰無光。」

  嘖嘖,被這夜風吹了半夜,還真把咱的文學素養細胞凍醒了幾個……好冷……

  金虔不禁打了一個激靈,目光移向面前五人身影。

  展昭身形筆直,一身大紅官袍,隨夜風舞動,四大校尉站在其後,屹立不倒。遠遠望去還真有幾分:「風蕭蕭兮易水寒」的風姿。

  金虔暗暗嘆了口氣,心道:

  嘖嘖,原指望能到這「軟紅堂」將黃氏秋娘救出,好能做個人證,不料這「軟紅堂」卻已是人去樓空,搜遍院內的上上下下,旮旯角落,折騰了整個下午再加半個晚上,卻是連個能喘氣的活物都沒找到,更別提有什麼被搶來的良家民女了。本來這找不到人,也算是好事,總能早點收工回府,吃頓晚飯,但是……

  金虔往前探探頭,瞄了一眼展昭的臉色,不禁又打了一個激靈。

  只見展昭劍眉蹙霜,星眸沉冰,薄唇緊抿,手中巨闕嗡嗡作響,身後四位校尉,也是愁雲罩頂,烏雲壓頂。

  嘖嘖,如此下去,這傢伙幾個火氣一上來,把這「軟紅堂」拆了倒是小事,若是傷了咱這個堂堂現代人可就不太妙了。

  想到這,金虔幾步走到展昭身側,猶豫片刻才道:「展大人,如今這『軟紅堂』內已經無證可查,不如我們先回府衙,和公孫先生商量之後,再做打算。」

  展昭聽言,卻是絲毫不為所動,星眸蘊光,緩緩掃了一圈院內,緩聲道:「金捕快,以你所見,這陳州城內,若想藏人,該藏於何處才最是安全?」

  「啊?」金虔聽言一愣,只覺抬眼一望,頓時一怔。

  只見展昭一雙黑亮雙眸,定定直望夜空,猛一看去利光如刃,再一望去,卻又沉靜如夜。

  金虔只覺心頭一動,條件發射直覺脫口回道:「自然是城內不可搜查之處藏人最為安全……」

  剛說了半句,金虔突覺不妥,猛然醒悟,高聲叫道:「展大人,你莫不是想要去侯爺府一探吧?!」心道:喂喂,貓兒啊貓兒,上次夜探侯爺府,險些把咱的小命搭進去,如今這侯爺府雖然沒有小螃蟹當家,但可是還有一隻老螃蟹坐鎮,危險係數加倍啊!

  展昭點頭回道:「展某正有此意。」

  「展大人!」還沒等四位校尉反應過來,金虔立即搶聲高叫道,「我等並無真憑實據證明『軟紅堂』內之人被藏於侯爺府,如此貿然前去,若是被人發覺,私闖侯爺府的罪名我等可擔待不起啊!」

  金虔邊說,邊向身側四大金剛打眼色,心道:這四個二愣子,還不趕緊勸勸這只盡忠職守得有些離譜的貓兒,難道真要大家綁在一起去送死不成?

  但四位校尉卻似被點了穴道一般,只是直直望著面前四品護衛,完全忽視金虔眼色。

  展昭慢慢轉身,黑亮雙眸直直掃向眾人,沉聲道:

  「安樂侯狡詐刁滑,既能料到我等想到來『軟紅堂』找尋罪證,才有此一舉,但安樂侯被擒時間尚短,『軟紅堂』內眾人恐怕還並未轉移出城,而是仍藏於城內。我等必須速速搜訪,否則耽誤多時,必然生變。」

  頓了頓,展昭又道:「且此行兇險,若是回府稟報大人,若有閃失,恐會連累大人,此時私下前去,若真不能全身而退,一切責任自有展某一力承擔……幾位若是不願相隨,展某絕不勉強。」

  說罷,抱劍施禮。

  夜風疾掠,烏雲散空,月出映雲,皎皎清暉之下,展昭大紅官袍翻飛若雲,映襯劍眉星目深邃若海,不動身形沉穩似山。

  那四大校尉哪裡經得起如此美色誘惑,頓時八目泛紅,同時抱拳上前高聲道:「我等願意追隨展大人左右!」

  一顆碩大冷汗從腦門滑下,金虔抬手悄悄抹了抹額頭,心道:這貓兒實在是厲害的緊了,攻心之術愈發爐火純青,居然在緊要關頭用上「美貓」計。嘖嘖,難道咱一個充滿情商、智商的現代四有新人,也要陪這幫大腦發熱的古人送死?不符合咱的高智商形象啊!獻身還不利己……

  ……慢著,利己!侯爺府……搜查……

  嘖嘖……

  金虔雙目頓時一眯,眸中精光四射,嘴角上挑三分,趕忙也上前一步抱拳高聲道:「屬下也願追隨展大人左右!」

  「好!」

  展昭劍眉一凜,一緊手中巨闕,身形一轉,大紅身形如筆直青松,帶領幾人走出大門,直衝侯爺府而去。

  金虔跟在最後,心中竊笑不已,心中盤算道:搜查侯爺府等於搜刮金庫,等於中飽私囊,等於直奔富豪,等於混吃等死……嘖嘖,如此划算的買賣,咱怎麼早沒想通?!

  *

  侯爺府位於陳州正南,坐北朝南,風水獨嘉,碧瓦朱楹,聳雲亭閣,與周圍破落百姓民居相比,正是一副「尊崇朱門如血,萬戶百姓泣紅」景色。

  幾人疾行至府外,四下察探,只覺這侯爺府內房屋廳室眾多,可藏人之處甚眾。展昭當下立斷,令兩人一組,分開入府查搜。

  金虔一聽,正是求之不得,展昭話未說完,就趕忙點頭附和,心道:這下可真是天助我也!如此一來,摸寶斂財豈不是神不知鬼不覺,手到擒來。

  可展昭下句話,立即將金虔美好藍圖當下砸了個粉碎。

  「王朝、馬漢,你二人去前院;張龍、趙虎,你二人去中院查探;你四人定要記住,行事千萬謹慎,天明之前若還搜尋不到證物,立即回陳州府衙,再行打算。」

  金虔一聽,心道不妙:壞了,聽貓兒這口氣,莫不是咱要和貓兒一組?!my god,那還哪裡有機會斂財?

  想到這,金虔趕忙上前抱拳,力挽狂瀾道:「展大人,屬下認為……」

  「金捕快,」展昭黑爍雙眸轉向金虔,打斷金虔話語,「侯爺府後院守備最嚴,風險最高,而在六人之中,只有金捕快與展某輕功相當。金捕快可願擔此重任?」

  「咳……屬下聽憑展大人調遣!」嘖嘖,咱敢不聽嗎?

  展昭點點頭,揮手示意。六人立即分為三組,旋身踏牆,跳入侯爺府內屋頂,各奔目的地而去。

  金虔跟在展昭身後,幾個縱身,便來到侯爺府後院,伏身屋頂向院內打量,只見後院之內燈火通明,護衛守備十餘人一崗,循環巡羅,守備比起前院、中院多了一倍不止。

  金虔頓時心裡直打退堂鼓,偷眼向身側展昭望了一眼。

  只見展昭劍眉微蹙片刻,突然手指一動,一道銀光應聲而出,嗖地一聲射入後院正屋窗內。

  「來人哪,有刺客!」

  「保護太師!」

  幾聲驚呼先後傳出,院內頓時就亂成了一鍋粥,大堆護衛立即從各處湧到了屋前,密密麻麻擠了一院,各個如臨大敵,神色緊張。

  金虔頓時臉皮隱隱抽搐,目光直直瞪向身側之人,心道:這貓兒也太義氣了吧,就算您和四大金剛情比金堅,也不至於把侯爺府的所有護衛守備都招來以保其平安吧?!您是九條命的「御貓」、「怪貓」,咱可只不過是個安安分分混日子的小差役,還不想英年早逝啊!

  展昭感到金虔目光,不由回頭,見到金虔表情,先是微微一愣,後又上勾薄唇,微微搖頭。

  金虔雙目更大,心道:貓兒啊貓兒,此時生死關頭,就算你用「美人計」也沒用。俗話說:錢財誠可貴,美色價更高,若為小命故,二者皆可拋!咱可不奉陪了!

  想到這,金虔身形一動,就要腳底抹油開溜,可剛一動,就覺肩膀之上一股勁力,硬是將金虔留在原地。

  金虔偏頭一看,正是某隻「貓爪」不偏不倚正抓著自己的肩膀。

  再看展昭,一臉肅然,正直直望向院內正屋門口。

  金虔不由一愣,也隨展昭目光望去。

  只見正屋大門開啟,一人走了出來,兩鬢銀白,眼角高挑,刷白鬍鬚四下飛舞,正是當朝太師龐吉。

  就見龐太師面色帶怒,環視院內一週高喝道:「聚在這裡做什麼?還不快去搜尋刺客?」又朝院北一隊人馬怒喝道:「你們幾個在這裡作甚?!還不快回去守備?!」

  那隊人一聽,立即收起兵器,急匆匆向同一方向奔去。

  金虔只覺肩上勁力洩去,回頭一看,展昭身形如箭,已隨那隊人馬而去。

  金虔心思一轉,這才明白過來,趕忙追隨其後,心道:

  老螃蟹在性命受脅之際仍要此隊人馬回去守衛,這隊人馬守備位置必然十分重要,八成就是收藏罪證之處。緊張了半天,原來只是投石問路,拋磚引玉之計,嘖嘖,這貓兒果然奸詐。

  展金二人不過走了片刻,就見此隊守衛,與另一隊守衛匯合,同守一室屋前。兩隊護衛合起來,少說也有五十人上下。

  金虔微微探頭,向下望去,只見此屋之上,高懸一塊牌匾,趁著月色,隱約看清三個字:翰墨軒。

  書房?

  金虔撇撇嘴,心道:這些古人,怎麼一藏東西就選書房,實在是缺乏創意。要是咱選,定要選在廚房,若是出了什麼意外,落跑之時外帶乾糧也方便幾分。

  「金捕快,之前你為展某療傷之時所用可置人昏迷的藥丸可還有剩?」

  金虔正在天馬行空,突覺耳邊一道暖風送來展昭低聲詢問,反射一側頭,頓時被驚掉了半條命。

  展昭本是在金虔耳邊傳話,不料金虔毫無預兆轉頭,展昭一雙薄唇剛好劃過金虔臉頰。

  …………

  額的神哪!!

  就算要豔遇也不敢挑這隻貓兒啊啊啊!!

  而且豔遇也不該挑這種時候啊啊啊啊!!

  最重要的是,咱會被巨闕秒殺啊啊啊!!

  眼看距離自己不過半寸的俊臉瞬間變色,金虔臉色也同時變作鐵青,頭髮根直往上顫立,趕忙向後竄出一步,手忙腳亂從懷裡抽出藥帶,掏出一把藥丸,十分狗腿地捧到展昭面前,頭也不敢抬,只顧諂笑低聲道:「回、回展大人,這、這些都是……」

  感覺將手中藥丸被取走,眼前大紅襟袍晃離視線,又有幾聲悶響從院內傳來,金虔這才鬆了口氣。

  抬眼再向院內望去,正好見到展昭一身大紅官服襟角飄進書房,而院內守衛已盡數撲倒在地。

  金虔抬首擦了擦額角冷汗,暗暗慶幸自己逃過一劫,不敢怠慢片刻,趕忙竄下房梁,一躬身溜進書房大門。

  書房之內一片漆黑,趁著月色只能依稀看到展昭暗紅身影站在書房正中,四下環顧。

  金虔自是不敢上前,只好縮在門口,靜靜環視書房四周。

  待雙眼漸漸適應黑暗,金虔這才看清書房內擺設。

  書房正前,一張方桌,兩側各有一把太師椅;大門左側,乃是一方書案,上擺文房四寶,筆架墨床。書案之後,倚牆放置一書架,書籍冊本滿架。書房右側牆面,懸掛數張畫卷墨寶,雖是看不清楚,但也能推斷定非俗物。

  一眼望去,整間書房盡收眼底,哪裡能有藏人之地?

  「金捕快。」展昭突然出聲道,「過來看看。」

  金虔猛然精神一震,抬眼一看,展昭正站在書架前方,不知在打量什麼。金虔趕忙上前走到展昭身側,垂首道:「展大人有何吩咐?」

  「你看這書架,可有不妥之處?」朗朗嗓音從頭頂響起。

  金虔聽音一愣,心道:嘖嘖,聽貓兒這口氣,和平時似乎沒什麼不同,看來是咱多心了,想堂堂南俠是何等人物,自是見過大場面,不過是被一個小小差役不小心吃了點嫩豆腐,想必還不會放在心上。

  想到這,金虔這才把心放到肚子裡,集中精神打量眼前書架。

  黑檀木製,雕工精細,做工講究,不用問,昂貴奢侈之物;架上書冊,整齊排放,本本如新,不用想,安樂侯不喜讀書;書架二層,擺放幾個花瓶裝飾,花紋精美,瓷質細緻,不用猜,價值連城。

  金虔看得眼睛都綠了,心裡算盤打得劈裡啪啦直響,不由自主伸手就想去抱最大的一個瓷瓶。

  「且慢。」展昭突然伸手攔住金虔剛伸出的手臂,反將手中巨闕舉前,輕輕碰了碰瓷瓶。

  一切無恙。

  金虔這才明白,心道:感情貓兒是將花瓶當作機關了……嘖嘖,用花瓶做機關這種無聊劇情只有在三流電視劇裡才會出現吧——等等,不如將錯就錯,隨便搬一搬,賺個名貴花瓶也不枉此行啊。

  想到這,金虔頓時來了精神,挽起袖子,上前抱住花瓶。可那花瓶竟像生了根一般,怎麼也使力也是絲毫不動,金虔折騰了半天,卻是毫無成效,不由有些冒火,一扭身,正想招呼某位在一旁看熱鬧的四品護衛幫忙,不料那花瓶竟隨金虔身形同時轉動,就聽哢噠一聲,好似某種機關開啟之聲。

  金虔頓時大驚,慌忙向後一跳,眼睜睜得看著那書架竟似推拉門一般向旁邊移去,顯出一個漆黑暗門。

  「展、展大人!」金虔一把拽住展昭袍袖,激動得手指都有些微微發抖。

  機關!密室!金庫!發達啦!

  「咳咳,金捕快——」

  手中的袍袖被猛然抽走,身側的清朗聲音此時也有些怪異。

  嗯?

  金虔疑惑,不由偏頭一望,正好迎上展昭一對星眸。

  一對平時絕對神定眸清的黑眸居然有些狼狽的避開,只剩下一對紅彤彤的貓耳朵對著金虔。

   …………

  「噗…………」

  金虔發誓,自己絕對沒有膽子嘲笑某位「御貓」大人,只是口水有些豐富,想要噴出來一些罷了。

  只是這口口水噴的不是時候,頓時讓堂堂御前四品帶刀護衛身形一僵,立即正聲道:「金捕快,隨展某進去察看。」

  「咳咳咳……屬下遵命。」

  兩人一前一後邁入暗門,裡面依然是漆黑一片,展昭從懷裡掏出火摺,點亮四下打量。

  金虔頓感大失所望。

  密室只能用四字就可形容:徒有四壁。

  整間密室不過書房一半大小,只有幾張書案擺放其中,佈滿灰塵,與其說是一間密室,不如說是一間倉庫。

  展昭臉色也有些難看,環視一週,微微嘆氣道:「看來此行是一無所獲。金捕快,此地不宜久留,我等還是速速離開,再去別處查探。」

  說罷,展昭就要往外走,可餘光一瞥,卻發現身側的人影猛然一矮,回首一望,竟發現金虔居然趴在地面之上,好似壁虎一般。

  「金捕快?!」

  饒是臨危不亂,冷靜自若的南俠展昭此時也有些詫異。

  只見金虔將耳畔貼在地面之上,一邊緩緩移動一邊手指敲地,嘴裡還喃喃道:「不可能,絕對不可能,偌大一個密室怎麼可能連張銀票都沒有?太不合常理了……絕對是埋在地底了……」

  突然,金虔猛然直起身形,面帶喜色道:「就是這裡!」

  說罷,從腰間抽出長刀,朝著地面就是使勁一擊。

  地面方磚應聲而裂,金虔頓時喜上心頭,正欲歡呼兩聲以應景,不料腳下驟然一空,自己所處地面忽然塌陷,金虔眼前一花,就覺一片黑暗撲面而來。

  自由落體運動……這是金虔的第一個想法。

  小螃蟹居然敢陰我……這是金虔第二個想法。

  眼前一片血紅,罷了,咱肯定受了重傷……

  這是金虔殘存意識留下的最後一絲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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