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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為了一口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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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22 15:53:53 |只看該作者
第七十九章 水蛇

  小喬見識過汪浩哲練內功,每天晨昏像個老僧入定般一練小半天,誰受得了啊?汪浩哲練拳腳時她也坐旁邊看著,只聽呼呼衣袂聲響,一團人影忽東忽西,小喬不懂武术,看這陣勢好像很有點高手的意思,他才十七歲啊,武林高手?那個冬練三九,夏練三伏的道理小喬是懂得的,要她練武术,那不是要命麼?

  但她注定抗不過汪浩哲,皺著臉被趕鴨子上架,二虎、四蛟卻樂意陪她一起練,每天練到陽光熾熱、汗珠滴嗒掉落的時候小喬怨念最大,總恨不得一甩胳膊跑到樹蔭底下去歇菜,可一接觸到汪浩哲那雙清冷的眼眸,所有怨氣又消失殆盡,她就不明白了,自己為什麼怕他生氣?因為那雙眼睛生得好看?眼神看似凌厲偏似含帶情意,眼梢微微上揚,是傳說中的鳳眼麼?切!這都什麼時候啊,形同遭酷刑般,居然還能犯花痴!

  他是哥哥,就是哥哥!

  暫且聽哥哥的話,只是希望能出現個什麼意外,把這個沒意思的修練終止了吧,前世練過拉丁舞練過瑜伽,尚且叫苦不迭,被老媽壓迫著不能中斷而已,小喬可從來沒想過要學武术健身或防身,女人天生就不是大力士好不好,學得几招又如何?比你高點壯點的男人沒學過武用點力氣照樣能搞掂你。

  當然學過終場好些,可是可是——還是活在前世比較靠譜啊,有這練武的時間和精力上網逛去,或上街購物去,太平世界。誰敢隨便招惹一身名牌的時尚淑女?實在擔心,包包里放上几枚防狼器材就是了,小喬就這樣,老爸給買的高科技防狼器材精巧可愛像玩具又能當游戲機,好多個呢。隨手扔包包里,一直還沒機會用上……

  小喬發現自己的祈求很靈,期待的意外很快來了。汪浩哲因為這個意外好長時間不再强迫她練武,不過能覺察得到他對她的不思進取不爭上游很是失望。

  江南酷暑時節,天氣十分悶熱。白天沒有風的時候閑坐著都要冒汗。二虎和四蛟提議到村東頭的小河里去游水,小喬是絕不敢去的,跟這幫男孩一起,就算自己不脫衣下水,難道要眼睜睜看著他們脫?

  誰知二虎說的話卻又讓她動了心,二虎說:“河水的源頭在山上,許多條溪水彙聚成河,那些溪水可都是從山洞或石縫里冒出來的。冰涼冰涼,夏天極熱天氣,村里男女老少都愛到河邊去戲水!”

  小喬很好奇:“呃?男女老少一起下水泡著?”

  “不是!”二虎趕緊更正:“婦人們只在岸邊搗衣洗菜。手腳浸在水里就夠涼快了,男人可以下水。但不能當眾脫衣!”

  “哦,這樣還差不多!”

  小喬笑嘻嘻地對汪浩哲道:“哥哥,既是河水清涼可降暑,我們也去玩玩?在水里泡泡腳也好啊!”

  汪浩哲見小喬躍躍欲試,便問二虎:“河水可深?”

  “最深處只到我腰杆這里,四蛟成日在河里玩耍,都沒事!”

  汪浩哲道:“我不想見人,就不去了,小喬可以跟你們去玩,學會泅水也好!”

  小喬剛想說我會游泳啊,卻聽四蛟說道:“阿浩哥不怕,我知道有一個沙灘,河水流得急些,卻不深,四圍蘆葦雜草很高,平常沒人經過,我們就去那個地方!”

  小喬慫恿道:“哥哥可以戴帷帽啊,這麼熱的天,到河里去應該很好玩,咱們拿個泥箕去撈几只小魚小蝦好不好?”

  四蛟笑眯了眼:“有,有竹箕!我帶你去小喬,我挖了一條小支流,能撈到許多小魚,運氣好的話還能捉到小螃蟹呢!”

  “真的?”

  “騙你是小狗!”

  “那就——去吧哥哥?”

  汪浩哲想想這時候是正午時分,太陽熾熱,農人都該回家歇著去了,田間地頭應該沒有什麼人,也想出去走走,便點了點頭。

  于是四個人出了院門,沒經前院,卻在繞過小樹林時遇到大牛,大牛把牛、馬牽來林蔭處吃草,知道他們要去河里游水,也來了興致,把牛馬各拴一處,跟著往河邊來。

  小喬只記住二虎說過男人在公共場所可以下河游泳,但不能當眾脫衣,因此當她看到二虎甩掉上衣時,傻眼了,這才想起四蛟明明說過是一個隱蔽的河段,極少有人經過,她當時竟忽略掉這點,現在可怎麼辦?

  她挽了褲腳站在冰涼的水里,確實很舒服,可是,可是不好意思看裸男啊!

  靈機一動,喊了一聲:“哎呀,那邊剛有個人走過去了……還是不要脫衣裳了吧,若是突然過來個女人,可不好辦哪!”

  大牛此時也脫了上衣,抬頭四顧,說道:“脫衣裳可以,穿著褲子吧,防個万一!”

  小喬松了口氣,回頭看汪浩哲,他沒脫上衣,卻把帷帽摘了扔在岸上,也脫鞋趟進河水里,一張俊臉笑得舒暢愜意:“果然好舒服!這水真太好了!”

  看看大牛兄弟早在水里泡上了,便笑著對小喬說道:“來!跟著哥哥,去那邊深水里走走!”

  踩著鵝卵石往前走,河水從小腿漸浸至膝蓋大腿,小喬打了個寒戰,忍不住尖叫一聲:“好冷啊……”

  二虎抓了顆石頭扔過來:“快泡進水里,泡水里就不覺冷了,這樣一半熱一半冷的,可難受著呢!”

  四蛟忽然嘩一聲從水里冒出來,把小喬嚇一跳,猝不及防扑倒在水里,笑著罵:“討厭!四蛟你個大頭鬼!”

  河面上響起一陣歡樂的笑聲,四蛟拖起小喬:“快來看我裝的機關,撈著小魚了!”

  四蛟的竹箕里真還撈起了六七條拇指般大上的透明小蝦和脊背油亮的長條小青魚,小喬喜不自禁,四蛟拿起竹箕,她便兩手去捉拿跳個不停的小魚小蝦,卻怎麼也捉不住,四蛟說聲笨,讓她來拿竹箕,自己捉,誰知小喬手軟,四蛟一用力竹箕掉下水,魚啊蝦啊都跑沒了,一時間兩個小的你怨我我怨你吵鬧不休,到最后變成打水仗,互相朝對方撩水,小喬嘴皮子厲害,真正動手卻是不及四蛟,畢竟男孩子力氣大些,很快處于下風,四蛟打起的水幕把她遮得嚴嚴實實,張著嘴不能喘氣睜不開眼睛,三個大男孩看小喬吃了虧,喝止四蛟,四蛟停手把頭潛進水里自顧跑了,留小喬一人站在靠近對岸的草叢邊,一邊抹著臉上的水珠一邊跌跌撞撞往這邊走,汪浩哲趕緊走去接應她,忽聽大牛大喊一聲:

  “別動!小喬先不要動!阿浩別去!”

  阿浩站住,二虎后面喊的話卻壞事了:“小喬別回頭!”

  小喬頭皮乍然一緊:不要動可以,為什麼不能回頭?難道這地方會有鱷魚之類的怪物?不!非要看一眼!

  猛然回頭,發現什麼也沒有,左側水面上一個小黑點划開一道水線,跟她同一個方向疾速而來,她眨了眨眼:啥東東?沒什麼好怕的啊!

  四蛟鑽出水面,看了一眼,大喊:“小喬!那是蛇!”

  蛇?

  腦子里轟然一聲響,渾身起了一層雞皮疙瘩,平生最怕的就是蛇啊,它還是水蛇!

  不管三七二十一,哇哇哭喊著抬腳就跑,卻哪里跑得動,扑通跌進水里,心想死啦死啦,這回逃不掉被蛇咬的命運!

  小喬不動,蛇可能會自顧游走,她一跑起來就難說了,大牛和二虎立即拿石頭朝那條水蛇猛砸!

  汪浩哲朝小喬奔去,喊著:“小喬別怕,不要怕……”

  被汪浩哲從水里撈出來,小喬已經吞了好几口水,咳嗆著,嘴里鼻子里都噴著水,小臉青白,渾身顫抖,以為自己會暈過去了,誰知還清醒著,汪浩哲抱起她,她便八爪魚般,雙手雙腳緊緊攀住他不放,唯恐再掉水里被蛇咬,汪浩哲撫慰她:“不怕不怕,只是一條水蛇,就算給它咬了,在水里呢,毒性不大!”

  小喬想仰天大哭,用不著多大毒性,光想著被蛇咬到的情形就足以嚇死人了啊!

  那條水蛇只是跟小喬同路,或許還沒有要侵犯她的意思,但小喬被驚嚇到了,大牛二虎步步逼上來,石頭一塊接一聲狠狠擲過去,又把它迫回對岸草叢里,沒敢再過來。

  汪浩哲把小喬抱到岸邊,小喬再不肯撒手:“哥哥我們回去了,不玩了,這里有蛇!”

  大牛安慰道:“不怕的小喬,蛇已經跑了,再不敢來!”

  二虎也笑著說:“就是條水蛇而已,這河里的水蛇沒有毒的,我以前還被咬過呢,沒事,打死它就行了!”

  “可是你們剛才沒打死它,它還會來!這里是它的地盤,我們走,回家了!”

  汪浩哲語氣里帶著點無奈:“你不能這樣,一條蛇就嚇破膽了?比及外邊的惡人它可什麼都不算!下來!哥哥還想讓你跟四蛟學泅水呢!”

  “不要嘛……我會游水!”

  “小喬!不許撒謊……小喬無語了,真的會游好不好?只是這具小小的身体初次下水,水又太冰了,沒適應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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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22 15:54:06 |只看該作者
第八十章 急症

  看著汪浩哲變得嚴肅的眼睛,小喬乖乖松手,從他身上滑了下來。

  提了自己的鞋子,走到一塊大石頭上洗腳穿鞋,反正再讓她下水是不可能了,至少不會在這個地方,那條蛇不定什麼就又出來了呢。

  二虎近前笑道:“小喬,真的不玩了?來我陪你,沒什麼好怕的,在水里划拉几下就會游了!”

  四蛟泡在水里,雙手摸著河里的石頭爬過來:“膽小鬼!還說跟我去撈魚,那些小魚可都歇在岸邊草叢里,你不是更加不敢去了麼?”

  “不去!”

  小喬抓塊鵝卵石朝四蛟身旁擲去,濺起一朵水花:“你膽大,你去把那條蛇捉來我看!”

  四蛟閉了嘴,半張臉沉進水里。

  大牛道:“不玩水就回家去換衣裳,省得遭酷氣得了痧氣!”

  小喬忙說:“大牛哥你快上來,我們回家吧,我真覺得頭暈了!”

  不敢喊汪浩哲,那家伙恢復健康之后很有點自以為是,做事追求完美,總希望小喬能夠嚴格要求自己,也許在他看來,按著做哥哥的意旨行事,小喬以后就能長成他那樣儿的?

  那晚上他看了小喬寫的“錯字”(其實是簡体字),不能容忍小喬把那樣的筆箋給人家,非要她重寫不可,結果小喬熬了小半夜,他陪在旁,筆畫太多不會寫的字一筆一划寫給她看。教小喬練武,不到時辰不准停下,哪怕小喬站得腰酸腿痛搖搖欲墜,他當沒看見。再也不是往日溫和寬容的哥哥,活脫脫就是個嚴厲的教官。

  站在大太陽底下,小喬扯著身上半濕半干的衣裳感覺好難受,要是汪浩哲不讓回去,非逼著她學游泳。她可能會豁出去,下水游一個給他看,但心里肯定生氣了。

  大牛見小喬臉皺皺的。不像說假話,便說道:“你去那邊小柃子樹蔭下等著,我們就上來!”

  小喬看著水里的大牛。忽然想到一件事:自己身上衣裳濕了都貼在身上。他們也是一樣的啊,万一、万一他們想脫下褲子絞干水就慘了!

  不知是被曬的還是難為情,小喬整個腦袋烘烘熱起來,趕緊轉身往不遠處的樹蔭下跑去。

  一直看著她的汪浩哲嘆了口氣,到底放棄了强令小喬下水,磨練他意志力的想法,拿起鞋子到大石頭上坐下洗腳。這才來多久啊,這小子的野外適應能力太差了。毫無耐性和膽氣,看他那樣子,鐵了心要避開自己。居然從頭到尾都不看做哥哥的,寧可去求大牛帶他回家。

  大牛不舍地從水里起身。喊著:“上岸上岸,回家嘍!”

  二虎和四蛟不願走,大牛說:“那你們再玩會,也別太久了!”

  大牛和汪浩哲走上來,小喬就自顧往前走,並不等他們一起,走著走著回頭望望發現距離遠了,又停下來,等他們近些再走,總和后邊兩個男孩的距離相差十來步,好像只要看得見他們人她就放心。

  大牛好不奇怪:“這小子今天怎麼啦,一條蛇把他嚇成這樣?”

  汪浩哲只是抬眼看看隱在路邊草叢探頭朝他們張望的小喬,抿著嘴唇不說話。

  到了小樹林里,大牛向汪浩哲誇耀剛買回不久的馬匹,說這馬儿先前的主人養得真不錯,膘肥体壯,只是用來拉車真可惜了,汪浩哲要跟他到林子深處去看馬,遠遠地朝小喬說:

  “你先回去,把濕衣裳換掉!”

  小喬便一路小跑回家,先在灶下點火燒了一鍋水,自己卻等不及,直接舀兩桶冷水洗頭洗澡,換上干淨衣裳,收拾停當老實坐在小木樓里拿本書裝樣子,就見汪浩哲回來了。

  汪浩哲見小喬換了干衣裳,自己的換洗衣裳也找出來了,便下樓去提水,小喬說:“兌熱水吧,鍋里燒著呢!”

  待汪浩哲洗澡換好衣服出來,卻不見小喬,四下找看,原來跑到亭子里去了,還一本正經端著文房四寶,聚精會神在練寫大字呢。

  晚飯小喬自己做,近段都這樣,不忍讓李秋香顧前顧后的辛苦,兩個人的飯食很簡單,自己做還能更合口味。

  問汪浩哲要吃什麼菜,他遞過來一張紙箋:“都在這上面!”

  小喬接過一看,頓時目瞪口呆:“龍鳳呈祥”、“麒麟送子”,“白云流水”,“皇母煥宮”,“玉石青松”,“雪夜桃花”,“玉鳥傳信”、“明珠酥鮑”、“群龍戲珠”、“燕尾桃蝦”……

  “這個,是什麼?”

  “菜名!”

  汪浩哲唇角牽出一絲戲謔的笑意:“我隨意想出來的,應該以前有吃過,你不是自封名師大廚麼?怎麼竟不認得這些菜名?這些菜式,在我印象中精致考究,美侖美奐,風味之醇香鮮美言詞難以形容,你能做得出來嗎?”

  小喬看了看汪浩哲,垂下眼眸:他這是在暗諷自己吧?不肯吃苦學習經受磨練,半桶水驕傲自滿,有几分顏色就想開染房,懂几樣菜式就充當大廚……哼哼!姑娘我好歹也是名牌大學畢業,品學兼優,並不是混的!不跟你一般見識,人各有志,我只學文不學武,將來也沒打算要做出什麼驚天偉業,安安份份過小日子,自甘平庸不可以麼?

  拿了那張紙下去做飯,稍遲些端上桌的倒是比平常多了兩樣菜,四菜一湯,聊以安慰汪浩哲吃不上山珍海味、宮廷名菜的懊惱心情。

  “沒有食材,那些菜實在做不出來,等以后有條件,我再做吧!”

  這是小喬的解釋,真心的,只要有相配的食材,詳細的菜譜,她肯定能做得出來,菜相絕對像汪浩哲說的美侖美奐,至于味道嘛,各人各口味,十個美食家能說出十種風味,那個不必在意!

  汪浩哲不說什麼,本來也只為敲打小喬,目的達到就行了,哪能逼得她去做?她才几歲?這樣的資歷水平是做不出那種名菜佳肴的。

  兩人默默吃著飯,汪浩哲忍了又忍,終于還是沒問出聲,往常飯桌上小喬吱吱喳喳亂說話,有時飯粒還不小心掉落下來,他竟是習慣了她那樣的無狀,今晚似乎太冷清,好几次他差點問小喬怎麼不說話了?但是既然決心要教導好這個弟弟,讓他像自己一樣遵從腦子里熟知的規矩,那就從現在開始吧,食不言,寢不語,這是其中最基本的一項。

  晚上小喬睡下的時候汪浩哲還在看書,等到汪浩哲剛進入夢鄉,小喬卻開始哼哼唧唧,汪浩哲被吵醒,並不著慌,平時小喬夢里也會亂哼,拍拍她或搖醒她就好了,伸出手去摸到滿頭的汗,身上火燙火燙,他嚇了一跳,趕緊爬起來點燈,見小喬卷著身子,臉埋進枕頭里,汪浩哲著急道:“小喬你怎麼啦?”

  “好痛!頭痛,肚子痛,想吐!”

  “是不是吃壞肚子了?”

  小喬帶著哭腔:“我沒吃什麼,白天和哥哥吃一樣的東西!”

  “那、那是怎麼了?”

  “給我點水!”

  小喬抬起頭,抿了抿焦裂的嘴唇,汪浩哲忙道:“你別動,水在外邊,哥哥去拿!”

  茶水不是暖的,汪浩哲猶豫著要不要給小喬喝:“不然等哥哥去燒點熱水吧?”

  “不用,這個很好,我渴!”

  小喬搶過碗來,一氣灌下去,長舒口氣,又趴下去睡,燈下一張小臉通紅,張著嘴呼吸,鼻冀不時扇動,汪浩哲拿帕子替她拭汗,一塊方帕很快濕透,那汗水還冒個不停,摸摸身上衣裳也濕了大半。

  汪浩哲想了想,說道:“小喬你等著,哥哥下樓去燒水,得給你擦擦身子洗上干淨衣裳。順便去前院找二虎,記得上次二虎說過四蛟半夜發熱,他們給吃了點什麼就好。”

  小喬閉著眼沒回答,汪浩哲輕拍她一下,站起身走到門邊,忽然身后踢踏亂響,他剛回頭就被人推了一把,卻是小喬也跟著爬起來了,跌跌撞撞急急忙忙跑出房門,往后邊陽台奔去,汪浩哲急道:“你要做什麼?”

  “上茅廁!”

  小喬聲音哽咽沙啞,跑進放置馬桶的小間,嘭一聲關上門,嘩啦啦一陣響,汪浩哲皺眉:不是頭痛想吐嗎?怎麼又拉肚子?對了剛才也說過肚子痛,這這,到底吃了什麼啊?

  他先下樓進廚房燒熱水,又生了小爐子滾點開水,他養傷吃草藥那陣子小喬慣常讓他喝白開水,倒是喝慣了,平日沒有茶葉也無所謂,只和小喬一起喝白開水。

  火燃起來,估摸著小喬也該拉完了,便走回去敲門:“小喬?好了沒有?出來啊,把門開開,哥哥來抱你!”

  小喬坐在馬桶上哭,淚水流了滿臉,她此時真的好難受,肚子痛,頭也痛,又吐又拉,好像還總拉不完,不想讓汪浩哲近前,連她都聞得到這里太臭了。

  “你走開!別過來!”

  汪浩哲聽見小喬在哭,心里一急,拍著門道:“傻弟弟,我是你哥哥!開門!”

  “嗚嗚不要……我自己出來……”

  “你能行嗎?”

  “能……”

  汪浩哲在門外站了一會,只好道:“那哥哥去打水,你出來,慢點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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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一章 守護

  小木樓外間,汪浩哲要替小喬解衣裳,小喬昏昏沉沉,卻緊抓著衣襟不肯松手:

  “我自己來!”

  “你連這几步路都走不動了,哪有力氣?放手,哥哥給你擦洗!”

  “不要,我可以的!”

  “小喬,聽話!”

  “不!”

  汪浩哲生氣了,一把拉開她的手,兩下扯開上衣,小喬轉去抓緊褲帶,哇地大哭起來。

  “又怎麼了?”

  汪浩哲著慌,從溫水桶里撈起帕巾替她擦臉:“趕緊地擦一下換上干淨衣裳,不然病會更加重……乖乖聽話,哥哥還得到前院去找人拿藥!”

  小喬哭道:“這樣擦不干淨,我不舒服……我要很多很多水,要洗頭發……”

  汪浩哲怔了一下:“可是你病著,不好用太多水衝洗,深更半夜的也不好洗頭吧?你不是頭也痛的嗎?”

  小喬哭得更大聲:“我要洗……我出汗了……”

  “好好洗就洗,別哭!我去給你提水,那……后邊馬桶沒換,真的挺臭,你又吐在里面,弄髒地板了,一時沒空清理,我們到前邊廊台盡頭去洗好麼?反正院子里只有哥哥,沒別人!”

  “哼哼……哥哥去前院找二姨拿頭痛的藥,我自己洗。”

  “……好吧!給你把水提過去,放個小凳子坐著洗,能行嗎?”

  “嗯!”

  就這樣,汪浩哲把小喬弄到小木樓前邊廊沿,提了兩桶溫水倒進大木盆里,一只凳子放干淨的換洗衣裳。一只小凳子讓她坐著,叮囑几句,便往前院去。

  小喬只等得他走遠,顧不得頭痛眩暈,拼了命地挪到水盆邊。三下五除二脫光,抓起帕巾,扑通扑通洗澡……一邊緊張地朝前院方向張望。等到汪浩哲急急忙忙趕回來,她已經洗好了,只是沒來得及擦干身上的水。直接套了衣褲。頭發也還濕濕的,汪浩哲嘆著氣,找了干帕巾來把她那顆小腦袋擦了又擦,拿起梳子卻怎麼也梳不通她糾纏不清的頭發,小喬被他弄得頭更加暈了,迷迷糊糊說道:

  “梳不通,就剪掉吧……”

  汪浩哲卻說:“怎麼能輕易剪掉?身体發膚,來自父母。要知愛惜!”

  此時前院的人過來了,潘富年、潘二娘、大牛夫妻、二虎,連四蛟都跟著跑來。除了兩個小丫頭沒醒,不然都成傾巢而出了。也不知汪浩哲是怎麼說的,一個個只道小喬病得快死了,滿臉驚惶。

  潘二娘從汪浩哲懷里把小喬抱過去,心疼地說道:“可憐的孩子,怎的身上還是潤乎乎的?不是說要擦澡的麼?拿熱水來,二姨給你擦!”

  小喬弱弱地說:“我洗過了。”

  汪浩哲道:“我去前院的當儿他自己洗了,弄成這樣!”

  潘二娘睜大了眼:“你們這些孩子真不懂事!白天正午時候太陽最是毒辣,不告大人自己到河邊去泡冷水也罷了,得了急病還大桶水胡亂洗,真是……”

  她嘆著氣,一邊接過梳子輕柔地替小喬梳理頭發,一邊回頭尋找大牛來罵:“你都成了親的人,弟弟們不懂,你也不懂?往日白教導你!小喬細皮嫩肉的小身板怎比得你們那身厚牛皮?像他這麼瘦弱,有的人家還要當女孩子賤養才能躲得病災順當長大,說句不好聽的,要是呵護不夠,他再小氣些,大聲儿罵他几句就得病倒……哪像你們,扔山里去能變成野猴妖精,餓不死難不住!你們倒是年年泡山泉,他長這麼大可未必碰過這麼冷的水,不拉肚子才怪!上頭大太陽又曬著,這是中了暑氣,發痧了!”

  汪浩哲怔怔地站在一旁看著小喬,大牛又愧又悔,對小喬說:“好兄弟,大牛哥對不住你……只道一塊去涼爽涼爽,卻沒想到這個!”

  李秋香摸摸小喬的臉:“哎呀,這麼燙!小喬還難受麼?肚子還痛不痛?頭暈不暈?”

  小喬見這麼多人圍著她,很是感動,眼淚汪汪道:“不難受了……半夜把你們吵醒,是我不好!”

  潘二娘輕輕拍撫她:“傻孩子!又不是你的錯,做哥哥的沒照顧好你,就吵他們!就是讓他們輪流抱著背著,都便宜了他們!”

  轉頭對汪浩哲道:“可還有干淨衣裳?另去找一件來給你弟弟換上,這身上的濕了!”

  汪浩哲忙走去內室找衣裳,李秋香也起身邊往后頭去邊說:“爹在廚房煮藥,等會熱熱的藥汁喝下去又要發汗……換下來的髒衣裳在哪?嫂子拿去洗,明天才有干淨衣裳換!”

  小喬急急喊住她:“嫂子不要去……后邊被我弄髒了,我在前邊洗的,到處是水,很滑……你不要去!”

  大牛拉住李秋香:“你坐著,我去!”

  李秋香帶笑瞥他一眼:“你?算了吧,大妞說你洗衣裳不干淨!”

  潘二娘道:“深更半夜別吵吵,小喬這還沒好呢!大牛只把髒馬桶換了,拿水把后頭衝洗干淨就好,換下的衣裳放籃子里帶回前院,我一會搓搓兩下晾起來就行啦!”

  潘富年煮好藥,小心端進來:“來來孩子,快喝下,晾了一會,不燙了!”

  汪浩哲拿來衣服,看著小喬從潘二娘懷里直起身,接過藥碗聞了聞,然后一口接一口都喝了下去,潘富年笑了:“想是渴了,把藥湯當茶呢!”

  潘二娘從汪浩哲手上接過衣裳,要替小喬換,小喬搖頭,靠進她懷里:“現在不想動……”

  “那好,那歇會再換!”

  二虎和四蛟坐在一旁,四蛟伸手輕戳小喬的臉,小喬懶得理他,四蛟睡到半夜被吵醒,嗓子沙啞,對潘二娘說道:“娘,我看小喬呆呆的,他是不是掉魂儿了?”

  潘二娘低頭看看懷里的小喬,嗔怪道:“哪里呆了?他這是困了,你別胡說!”

  “真的!娘你不知道,今天小喬在河里被一條水蛇追著跑!”

  二虎想阻攔已經來不及,快嘴四蛟把今天的事捅了出來,李秋香一聽,也忍不住伸手掩了嘴,潘二娘氣得又罵:“你們這些死孩子!出了這樣事也不告訴我,下次再帶小喬去河邊,叫你爹把你們吊起來打……這要真掉了魂儿等會還得去潑個水飯叫魂呢!”

  小喬有氣無力地朝四蛟翻了個白眼:叫你多事,被罵活該!最好給吊起來打兩下,大家看個熱鬧!

  潘富年嗡聲嗡氣問:“誰起頭去河邊泡冷水的?”

  四蛟一句話把責任推得干淨:“二虎哥!”

  潘富年瞪向二虎:“你這腿腳好利索了是吧?不上山就下水,開始四處蹦達了!”

  “這個……我……”

  二虎不聲不響,躺著也中槍,一副無可奈何的樣子:“天太熱了,我就隨口說一說,他們都要去!”

  “看來你是太閑了,得給你找點事做——明天起早,到咱們家大竹叢去砍大竹,編谷簍,大牛跟我下田開溝放水,准備收割稻谷了!”

  一家子在木樓里坐著說了會話,小喬喝了藥下去感覺好很多,閉上眼睛直想睡覺,汪浩哲又不好問她,大牛把后邊小間衝掃干淨,進來看見說:“娘你看,小喬要睡了呢!”

  潘二娘忙扶起小喬:“好孩子,又出一身汗,來換了衣裳再睡!”

  小喬把衣服抱在懷里:“二姨,我好很多了,自己能換!”

  “好好,那你快進去,換上干淨衣裳,蓋著褥子睡一覺起來就沒事了!往天四蛟三妞也有過這樣儿,喝完你姨夫煎的草藥第二天就活蹦亂跳的。”

  汪浩哲便攬過小喬,送她進里間,然后出來送大牛一家人出院子,等他再回到樓里,小喬已經換好衣服躺下。

  不放心地又摸一摸她額頭,感覺確實不很燙手了,汪浩哲才長舒口氣,細心地把夾褥拉蓋到小喬肩頭,輕輕拍著她小聲道:“睡吧,哥哥在這守著你!”

  小喬睜開眼看他:“哥哥累了,也睡吧,我什麼都不要了!”

  汪浩哲微微一笑:“哥哥不累!你好好睡,一會喊你醒來喝藥——潘家姨夫說了,熬煎的那砂煲藥汁有三碗呢,得喝完才能好全,要隔四個時辰喝一碗!”

  小喬眼睛眨巴兩下,說:“明早起來再喝,也一樣!”

  “不一樣,湯藥得按時辰喝,才有效,藥堂大夫沒跟你說?”

  小喬有點不好意思:“說了吧,可能是我不記得……以前給哥哥吃藥,說不定都沒按時辰呢!我一向粗心,怪不得哥哥身体恢復很慢。”

  “你做得很好,一天三次藥湯,就算你不在家,也定了時辰讓她們送進來,我只是身上動不了,腦子可記著呢。你是個嘴巴閑不住的,晚上總要問這問那,如果哪天不按時,我會跟你說。”

  汪浩哲伸手蓋住小喬眼睛:“不說話了,先睡覺,一會哥哥喊你,你不必起來,哥哥喂你吃藥,睡得足,明天才有好精神!”

  合上眼很快就睡著,朦朧之際感覺汪浩哲用手梳理著她的頭發,耳邊回響他輕輕的、帶著愧疚的聲音:

  “小喬,哥哥怕你太弱,有天不在你身邊,你還會受人欺負……只想讓你變得强大些,有自保的能力。可你若是受不得苦,哥哥以后就不迫你了,你願意怎樣,就怎樣吧!只要你好好儿的,沒病沒災,順順當當長大,哥哥盡量守護你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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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二章 看病

  潘富年從村上撿藥老人那里拿回來的草藥,只是緩解了小喬的病情,並沒達到治根本的效果,小喬第二天起不來,腦袋還是沉甸甸的,肚子倒是不痛了,拉肚子是因為腹部薄軟,突然泡了冰冷的河水,腸胃禁受不住所致。潘二娘回到前院,特地煮了新鮮米飯,由潘富年陪著去白天几個孩子玩水的地方撒飯喊魂。回來再到厚院廚房煮兩個白水雞蛋,取了蛋白包上一小團銀子,用布裹起,趁熱在小喬肚子上一通揉搓,每一次打開布包,都見白色銀子變成黑色,潘二娘心疼不已,告訴汪浩哲說銀子變黑,這是寒毒浸入肚腹了,所以小喬才這麼痛苦。

  汪浩哲內心愧悔,思及自己白天還想著强迫小喬學游水,更是后怕。

  躺了兩天,小喬能自己走出小木樓了,卻開始咳嗽,白天還好,夜間咳得睡不成覺,汪浩哲此時再不肯相信潘富年拿回來的草藥,要大牛帶小喬進城看病,他自己不放心,想戴上帷帽陪小喬一起去。

  小喬不同意:“哥哥,我就是咳几下,身上全好了,不用看,你也不要進城,太冒險。”

  汪浩哲堅持:“你這樣叫好?咳得都要吐了,定是里邊留有病根,不及早醫治,那可要誤你一輩子的!不用擔心我,我恢復得很好,這些天都在練身手,當真出事,尋常四五個人近不了我,我們可以安全離開!”

  “哥哥還需慎重!你現在雖然恢復過來了,体質、力氣還是不比從前。万一讓人發現了你這副相貌,驚動官府,說不定到時就是全力追殺。殊死搏斗,我相信你一個人可以安全逃離,但你帶著我,絕對是個累贅!還有,我們兄弟跑了。大牛哥一家怎麼辦?要牽累他們一家子嗎?大牛哥新婚,秋香嫂子懷著身子呢,于心何忍?還是安心將養一段時期再說吧。你的記憶也沒回來啊!”

  小喬耐心勸告:“我這一點病算什麼?俗話說病來如山倒,病去如抽絲,慢慢會好的。不要著急嘛!”

  汪浩哲微微點頭:“是這個道理。難得你比我沉得住氣——我就是著急,不想你身体有什麼,若是害怕外出尋醫,因為這一點點小毛病讓你種下病根,做哥哥的后悔莫及,一輩子不得安心!”

  小喬感動地拉著汪浩哲的手,笑著說道:“哥哥放心,不會種下病根。你若實在不放心。我就讓大牛哥陪著去一趟城里找曾大夫看看又怎樣?要不,去流花鎮吧?那里是個大鎮子,集市上繁華熱鬧。縣城有的,它都有——呃。沒有張貼畫像!也有兩個藥堂,我去給大夫診診脈,哥哥不放心可以跟去,坐一旁聽著,不過還是得戴著帷帽!”

  汪浩哲同意了,他就是想聽聽大夫怎麼說。

  兄弟倆找大牛商量了一下,吃過午飯坐上馬車往流花鎮去,二虎和四蛟發覺了他們的行蹤,急忙跟后追來,連喊等一等,小喬說要不帶上他們吧?汪浩哲不作聲,大牛也不停車,反而連抽兩鞭子,硬是把馬車后倆小子甩得遠遠的。

  流花鎮,想是因為那條穿鎮而過的河流而得名,那條河流不知從何而來,中途彙聚各處小溪和水渠,四方水源彙流入河,水面上四季載浮著五彩繽紛的落花,特別是春夏兩季,遠遠看去,簡直就像一條色彩絢麗的彩緞,閃動著波光,在鎮子間緩緩流淌。

  汪浩哲是第一次來到這江南小鎮,小喬卻來了不下五次了,對這個小鎮很是著迷,不僅因為這條綺麗的小河,更因為小鎮古朴典雅的宅居房舍,通街滿眼的青石板路,精巧秀麗的石拱橋,衣裝永遠朴實整潔的人們,物品琳琅滿目人潮不斷卻並不噪雜的集市,甚至溫婉有禮的小鎮姑娘,都讓她觀之不盡,很是艷羨出生和居住在這美麗小鎮上的劉鵬。

  大牛放好馬車,前頭引路帶著兄弟倆先去找藥堂,他做事向來緊驟,腳下半點不拖沓,小喬一路只顧東張西望,要不是汪浩哲牽著,她早被落下,讓人群衝散到哪里去了。

  往日在村庄附近走走,或是在自家院子里,汪浩哲倒不覺得跟小喬做一路有什麼不好,這會子卻是極度不耐煩,即便是手里牽著,仍不時被他走脫了,這小子天生就是會玩樂愛逛街集的吧?稍微有點熱鬧的地方他就要鑽過去看,街邊擺賣的物品,明明不應該是男孩們感興趣的,他也要問上几句,更別提那些吃的玩的,只要被他發現,絕不放過,不買也要挨上去看兩眼,就是路過身邊著裝雅致些的姑娘,他都不放過,小男孩盯著人家看,倒害得汪浩哲替他挨白眼,還好戴著帷帽,免了几分難堪。

  汪浩哲不由得想,還好只是個小鎮子,這要真去了縣城,兄弟倆在大街上這麼走著,確實有被人發現並留意的危險。

  走上彎彎的拱橋,小喬拉了汪浩哲靠近橋邊,指著橋下漂著花瓣的小河笑道:“哥哥快看那條小船,船上那位姑娘好漂亮!烏黑的頭發,粉紅衣裳,撐一把花紙傘……多美的風景啊,我們也去坐船好不好?”

  汪浩哲也被眼前美景迷了一把,卻沒忘記此行的目的,輕拍她腦袋:“先辦正事,大牛都不知走到哪里去了,都怪你!七拐八彎哪里熱鬧往哪里湊,又不是山窩里出來沒見過世面的——你這性子到底像誰啊?”

  話剛說完,就見大牛從橋那頭走回來,朝他們招手:“我等老半天了,你們怎麼走這麼慢啊?”

  汪浩哲連忙緊緊拉了小喬,跟上大牛,沿著青石板路往小巷深處走去。

  大牛找的是一家中等藥堂,汪浩哲首先去看台前替人診脈的大夫,見他胡子花白,精瘦卻矍鑠,像是深得醫道的樣子,便放心讓小喬坐上前去,那大夫閉目為小喬診過脈,又讓她張嘴看了看舌頭和喉嚨,也不問小喬得了何病,便一一道出小喬近日來身上的不適症狀,小喬連連點頭,老實告知大夫是因為下河玩水曬太陽所致,大夫嗯了一聲,顯然診看這樣的病例早已是千遍万遍,當下寫了方子撿藥,叮囑她按照吃藥,注意保暖,咳嗽几日不礙事,也是為咳出肺中積痰,只要按時吃藥,會好起來。

  小喬看看身后的汪浩哲,特意問了句:“會不會留下病根?”

  大夫笑了笑:“放心吧,這等小病症只要及時就醫,吃了藥就能好。就算未能及時診治,慢慢好了,也不會留下病根,因你年紀尚小,雖然瘦小些,但体質根基不錯,平常極少生病對吧?這是父母養護得當,但你也要惜福,再不能冒然跑去河邊浸泡冷水!肚腹腸胃薄弱之人,可禁受不住那種冰冷。”

  “好的,多謝大夫!”

  大牛早拿了方子去櫃台前讓小伙計拾藥,一共三包藥,每包煎煮三碗湯藥,作一天藥量,小喬小臉又皺起來:

  “我說不用來看吧,一看就得吃藥!”

  汪浩哲戴著個帷帽,看不出表情,聲音里卻透著輕松:“當茶水喝吧,就三天怕什麼?”

  櫃台里撿藥的小伙計卻認真地對他說道:“可不能當茶水喝,湯藥在飯后飲用,喝過藥不得另喝別的茶水,否則沒了藥效,記住了吧?”

  見汪浩哲不作聲,小喬忙笑著答:“記住了,多謝提醒!”

  提著藥走出藥堂,小喬說:“這回咱們去坐船了吧?”

  大牛看她一眼:“坐什麼船?咱們有馬車!”

  小喬指了指河里:“我想讓哥哥坐船游流花鎮,鎮上好多風景他沒見過,一定喜歡!”

  汪浩哲搖頭:“你想坐船去玩的吧?別拉上我,這些景致我好像沒少見過!”

  大牛道:“等我得閑,咱們自己搖船過來,帶你們把這鎮子游個遍!干嘛拿錢坐別人的船,束手束腳,不好玩!”

  “是啊,”汪浩哲附合:“坐別人的船不好玩,我們還是回家去吧!”

  “怎麼這就回家了?出來都不夠半天的,我還什麼都沒買到呢!”

  小喬急了:“家又跑不了,逛逛街嘛……大牛哥,前邊巷子里有千層糕賣,還有鹽水花生,秋香嫂子肯定想吃!”

  大牛撓撓頭:“那就……去買點?”

  “好啊好啊!走,我帶路!”

  大牛把引路權交給了小喬,其結果是:小喬帶著兩個男人几乎逛遍小鎮上几條巷子無數間店鋪,左挑右揀,買了十來樣東西,吃的用的玩的,汪浩哲都替她拿了,大牛見她買零食便會問好不好吃,只要小喬說好,他也買上一些,不知不覺紅日西墜,小喬才領著他們去到賣千層糕和鹽水花生的店鋪,大牛和汪浩哲一看,這不就是當時站著商量買這些東西的那條街巷嗎?明明走几步路就能到,卻被小喬哄著他們越走越遠,繞了几條街再又回轉來。

  汪浩哲哭笑不得,輕敲一下小喬腦袋:“你這小鬼,竟敢對哥哥使詐,被你賣了都不知道!到底弄明白你何以每次出門總要大半天才回得來,原來辦事是借口,都為了貪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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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三章 熟食

  大牛笑呵呵地說道:“我娘常說小孩子做不得假,小喬這病看來是大好了,瞧她前兩天還懨懨地不理人,這會又有精神玩耍了!”

  汪浩哲點點頭,話音里也帶了笑意:“果然是這樣!難怪買了許多零食,看來胃口好了,今晚吃什麼呢?咱們要不要買些肉菜回家?”

  小喬病了兩三天,總吃清淡的粥食,汪浩哲不肯到前院和大牛一家一起吃飯,只說自己也想吃清淡的食物,每天陪著小喬吃粥,膩了。

  大牛道:“不買了吧,早上聽見娘交待大虎殺兩只雞燉著,晚上有雞肉吃。”

  小喬見汪浩哲不作聲,知道他想什麼,便對大牛說:“燉了湯就是那雞湯好喝,雞肉卻不甚甜了。咱們既是來到鎮上,就去看看集市上有什麼賣,有豬排骨晚上做紅燒排骨,有好牛肉就做牛扒!好不好?”

  “好!”

  居然是異口同聲,小喬心里暗笑:不管是大牛還是汪浩哲,甚而家里那几個大小孩子,都愛吃她做的牛扒,這可是現代年輕人的心頭好啊,古代人也喜歡,算是道千古名菜吧?

  汪浩哲應過之后又反悔:“還是不要了吧,你才剛好,沒力氣弄這個,買點熟食回去算了——你們看那邊鋪子前剛擺了張桌子出來,上面有煮熟的雞鴨,還有豬蹄、牛肉,冒著熱氣呢!”

  小喬忙轉頭去看,發現真是那麼回事,熟食攤耶,這小鎮上的人會生活。也很會做生意!

  大牛說:“阿浩你……你真細心,不過買這些熟食回家怕娘罵我們懶,自家沒有鍋頭柴禾麼?買人家做好的,平白多給不少錢!”

  小喬笑道:“沒關系啦阿牛哥,不會多出几個錢的。現在有點夜了,再去集市可能也買不到好牛肉,改日咱們再做牛扒。就去買熟食吧,嘗嘗小鎮風味如何!”

  三人朝那鋪子走去,剛才端了肉食出來擺賣的男人卻進了里屋。一個十四五歲。穿件水紅色衣衫、蔥綠長裙發髻梳得水滑順溜的少女迎了出來,笑著說道:“客人要什麼?”

  大牛不作聲,小喬只顧去看人家精巧的發髻、色彩鮮艷式樣別致的衣裳,也不說話,汪浩哲無奈,問了句:“你家長者不在麼?”

  少女一楞,目光在汪浩哲身上打轉,臉頰悄然飛上兩朵紅云。眼前這位聲音清潤溫雅的少年行止端庄,穿一件玉色精紡杭綢長衫,越發顯得他身材挺秀。如玉樹臨風,雖然戴了帷帽看不到臉。可這通身的氣派,卻不似尋常人家出來的普通人,不知那帷帽之下,會是怎樣一個俊秀面容?

  她沒去想汪浩哲剛才所問話語意思,直接忽略了大牛和小喬,端端朝著汪浩哲福了一福,柔聲道:“客人要買什麼,找小女子就可以了!”

  汪浩哲默然,店里沒別的客人,街面上行人也少了,看這女孩像剛及笄的樣子,他好心提醒一下當著三個男人的面,她是不是該避避嫌,她竟好似聽不懂,他轉頭去看大牛,大牛倒也開竅,明白他的意思,忙附過來輕聲道:“鄉下小鎮都這樣,自家店鋪沒人看顧時便由姑娘來賣貨,沒事的!”

  汪浩哲便指了指門口的攤子道:“有勞姑娘,我們買二斤熟牛肉,二斤豬蹄!”

  女孩又抬眼看了看汪浩哲,才朝后邊喊:“爹,有人買熟食!”

  一個中年漢子匆匆走出來,滿臉堆笑:“好好,客人稍等,我這就給你稱!”

  中年漢子在那邊忙,少女這邊也沒閑著,卻只招呼汪浩哲一個人:“客人請坐,請喝茶,客人家住哪個村集?好似往日不常見來鎮上玩……”

  小喬耳中聽得那少女糾纏汪浩哲,卻也不去理她,來過流花鎮多次,知道這鎮上風俗,女子經商司空見慣,這少女有這樣的膽量並不奇怪,只是有點擔心汪浩哲會被嚇著,那人初聽大妞二妞要上縣城酒店干活還瞪眼責斥大牛和小喬胡鬧,說未出閣的姑娘,怎好拋頭露面,以后還嫁不嫁人了?弄得大牛和小喬解釋了半天,說只在內堂,不隨便見外邊客人,而且倆姑娘也想出門增長見識,他這才不作聲了——人家自願,管得著嗎?

  他原是那種事不關己不予理會的人,畢竟在潘家住了些時日,得大妞二妞關照不少,是在擔心這倆妞將來嫁不出去吧?

  小喬雖然弄不清楚他什麼身份,只推測他應該出身大戶人家,腦子里盛裝的各種教養規矩不知有多少,讓他接受未婚女子獨自出門謀生這樣的事情,大概是很難的。若是按照他的封建思想來看,一旦出去拋頭露面的女子,莫不是就沒有資格嫁人了?

  去到縣城一個多月,大妞被鄭大嬸和冬哥看上,直接定了親,那時小喬特意拿出十二分熱情,極盡渲染之能力向汪浩哲報告這件喜事,想看看汪浩哲會不會驚訝得大跌眼鏡:什麼?真真是天下之大無奇不有啊,跑出去拋頭露面反而嫁得更快了?哪知她翻來覆去說了不下五遍,嘴巴皮都累麻了,他大少爺面上一如既往的平靜淡漠,看書看得很入神,倒像是她自己大驚小怪似的。

  小喬忿忿不平,真是可惡,偏偏自詡清高的上層人士不可能娶不到老婆,最好讓女人奇缺,教他們都打光棍去,看還有誰敢嫌棄女子這樣那樣的。

  小喬發現櫃台上有樣好東西:兩個表面光滑細膩的豆青色大肚壇子,細細的壇頸上圍了一圈儿瓦擋,滿滿地盛著清水,小巧的壇蓋扣得嚴實,隔一陣儿那瓦擋里的水就冒出几個氣泡來,撥鈴拔鈴響,小喬知道氣泡是從壇蓋底下冒出來的,這個多像自己做的西蜀老酸壇啊,里邊可以做泡菜,可以淹漬筍果、辣椒、姜、豆角等等,這些是某種名菜湯底不可或缺的配料,只要一點點,那鮮美風味就不可抵擋……小喬摸摸壇子,朝門口的少女望了一眼,她什麼人啊?也會做底料老道醇厚的老酸壇麼?小喬可是費了勁才剛教會潘二娘做好十几壇備用,許多東西她連鄭大嬸都沒教,只為讓潘家人留有一手。

  眼看大牛從中年漢子手中接過稱好切好的熟食,小喬忙走出去搶著付了錢,大牛也不跟她爭,知道她有,喜來登酒店生意興旺,鄭大嬸每月總會讓大牛給小喬帶一份不少的酬金。

  汪浩哲跟了出來,那少女緊隨在后,不甘心陪了他這麼久得不到一句話,含著笑問:“客人可還要買點什麼?”

  小喬心里一動,滿臉笑容看向少女,指著櫃台上的兩個壇子問道:

  “請問姐姐,這個賣不賣?”

  少女怔了一下,張嘴不知如何作答,那中年漢子卻笑著說:“小娃娃,這里邊不是你能吃的,盛裝的都是辣椒!”

  “啊,辣椒!我最喜歡吃了,大叔,賣些給我吧!”

  汪浩哲阻止:“聽明白了,是辣椒不是糖果。別胡鬧,夜了,趕緊回家!”

  中年漢子怕小喬不信,笑著打開壇子的蓋儿,傾了壇身給她看:“看看,沒騙你吧?都是辣椒末儿,又辣又酸,是我奶奶她老人家做的,來買的都是些娘儿們,男人不大愛吃這東西,一年到頭也就賣得完三兩壇,一半還是我奶奶自個吃了!”

  小喬近前看了看,果然是辣椒,不過是搗成碎末拌了鹽填進壇子里的,顏色鮮紅潤澤,權當它是辣椒醬吧,又吸著鼻子聞了聞,香則香矣,少了几味配料,若是加進蒜蓉和白酒或酒槽,會更香味道更好!

  小喬退開,笑著點點頭:“這辣椒倒真是好看……謝謝大叔!”

  她有心買點的,辣椒她能吃,怕汪浩哲不喜歡,只是想看看壇子里有什麼料,目的達到,就算了吧。

  汪浩哲和大牛站在門口等小喬,少女依依不舍地看著汪浩哲,小喬走過她身邊時忍不住回頭多瞧她兩眼:不是吧?這才一會儿功夫,買賣做成,就迷上我家哥哥啦?難道你有激光眼,能穿透帷紗看出我哥哥帥呆了?

  少女也看了看小喬,目光著重在她身上的衣裳掃兩下,之后便是嫌惡地低喃一句什麼,小喬沒聽清,也不以為意,只想著好勢利的妞,對哥哥那樣討好,對弟弟咋能這麼不給面子捏?

  等她走到汪浩哲身邊,觸及他身上柔滑的綢緞,再低頭看看自己的布衣,不由得苦笑:估計是把她當成汪浩哲的小跟班了吧?

  手上銀子寬裕,小喬替汪浩哲定做的衣裳便都是料子極好的云錦綢緞,她自己喜歡穿布衣,細紡布料柔軟貼身,舒適隨意,也鼓勵汪浩哲家居時盡量穿布衣,汪浩哲平常也肯聽她的,出門卻一定要換上錦緞外衣,上下左右整理好了再走,不像小喬說走抬腳就跑,才不管身上穿的什麼,反正一個街面村道上混的小孩,沒人會去挑剔他的著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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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四章 色鬼

  小跟班就小跟班吧,做哥哥的跟班,很榮幸!

  大牛趕車,小喬和汪浩哲坐在車廂里,路邊有連片蓮池,為觀賞夕陽下碧綠的蓮葉,享受晚風中四處流溢的陣陣荷香,汪浩哲把前后布簾都撩掛上去,靠在側窗邊往外看。小喬在荷花盛開初期成日拉了四蛟往田野里跑,對眼前美景已經不很感冒了,開始打開一包又一包的小零食,美滋滋品品這個嘗嘗那個忙個不亦樂乎,對汪浩哲勸食多次,汪浩哲不為所動,藏在帷帽后的表情不為人知,卻能感覺得到他沉靜得過份,最后他像是實在忍不住了,冷丁說了句話,大大地打擊了小喬,直弄得她張口結舌,胃口全無,恨不得叫大牛轉回流花鎮,把那熟食店的少女痛罵一通。

  汪浩哲說:“小喬,以后你改了吧,上街別再那樣看人家姑娘!”

  “我、我怎麼了?看姑娘有什麼不對?”

  汪浩哲摘下帷帽,無奈地瞪她:“看姑娘不是不可以,一眼過去就行了,哪有你那樣追著人看的?從頭到腳不放過……你才多大啊?這流花鎮上的女子不過蒲柳之姿,怎值得你承那一句‘色鬼’的罵名?哥哥告訴你,天下美人無數,比她們艷麗十倍百倍的多著呢,等你長大了……”

  “等等!”

  小喬急忙攔住他的話:“你說……我什麼時候承了‘色鬼’的罵名?”

  前邊趕車的大牛回過頭:“小喬,剛才在店里阿浩不讓我多嘴,那小姑娘說了句話你沒聽見?她罵你‘小色鬼’呢!”

  “什……什麼?”

  小喬跳起來大喊:“我是色鬼?我……我不干……你們竟然容忍別人這樣罵我?”

  大牛也很不爽:“我想說她几句來著,阿浩不讓。拉了我一把……”

  “哥哥,這是為什麼啊?她罵我,她欺負我了呢!”

  “小喬別吵!原是你不對,不該一而再肆無忌憚地打量人家,人家可是姑娘!我們占不住理。拿什麼說她?受人家一句罵就算了,以后不許這樣!年紀小尚不覺得怎樣,等你大些……我可不願意看你長成輕浮猥瑣的浪蕩子!”

  “輕浮猥瑣的浪蕩子?”

  小喬呆看汪浩哲。慢慢撐開雙手捂住眼睛:“嗚……我不活了!”

  心里吶喊:我不是色鬼,不是!我也是姑娘好不好?

  誰愛看那些女孩啊?有什麼好看的?不過對她們身上的衣裳、頭上的發髻飾物感興趣罷了!村里姑娘不比小鎮姑娘懂風情會裝扮,村里姑娘千篇一律的朴實裝束。永遠是簡單的左衽衫。朴素的布衣布裙,頭上連朵野花都不肯插戴,而小鎮姑娘就不同,發髻各個不同,衣裳艷麗多彩,花枝招展,身上飾品精巧艷麗,每一身裝扮都能看出一番細膩心思。多看她們兩眼。這是在學習打扮啊,來到這個世界將近一年,只除了開初几天穿著錦衣繡裙。那時還覺得礙手礙腳的,可現在。現在忽然很想再穿回來!

  小喬自己也弄不明白,去年還什麼都不在乎,大大咧咧樂意混淆性別,進入天香樓那樣的花花世界里,看到美人華衣視若無睹不為所動,怎麼今年卻有了這樣的心思?不光是去流花鎮,每次去到縣城也貪看起街上女子的衣飾,見人家衣裳漂亮,就揣摸著要是穿到自己身上會不會更好看?自己若是走路扭著腰肢聘婷裊娜,說話柔聲細語,又會是什麼樣子?

  這、這什麼狀況啊?長一歲也不過才八歲嘛,就有所不同了?難道是厭倦做小女孩,潛意識里想做回二十二歲大姑娘?

  皺著一張臉縮在車廂角落,不言不語,眼睛只看自己腳尖,汪浩哲也不作聲,當她是在自省呢。

  只有大牛為小喬抱不平,一邊趕車,一邊兀自在那里自言自語:

  “以后再不去那家店買東西了,那姑娘真不知天高地厚……人家天香樓的紅袖姑娘比她好一万倍一千倍!就是那小梅香,都比她美一百倍!”

  小喬囧然:大牛哥啊,說得對極了,誰稀罕那小里小氣的小模樣?

  可是大牛哥,你你可以念念不忘天香樓,卻千万不要陷進去啊,那里的美女都是名符其實的虎狼,吞食的可是亮閃閃的珠寶,黃燦燦的金子,白花花的銀子!這些,慢說你還沒有,就是有了,也要收好藏緊,別讓人惦記了去!

  回到家,心情還沒舒緩,馬上就迎來二虎和四蛟的一通指謫,不敢當著汪浩哲說的氣話統統朝小喬來,小喬木然坐在廊沿,聽他們發泄,末了暗自慶幸:還真虧得沒帶這倆人一起去,大牛和汪浩哲不會多嘴亂說話,這哥倆就難說了,特別是四蛟,要讓他聽到自己被別人按了個“色鬼”名號,指不定過不了今夜,村子里的小鬼們就都能知道這回事!

  万幸啊万幸!這麼想著,小喬心情也好了很多,拿出白天買的零食,在廊沿開了個零食宴會,結果吃多了燥熱的東西,不但半夜咳得更厲害,第二天干脆嗓子都啞掉,說話發不出聲音,像耳語一般。

  汪浩哲一大早又被她嚇著,自是不明白這是因為上火,而上火不但跟体質心情有關,與吃食也有很大關聯,小喬還在咳嗽中,偏她只顧貪嘴買了鹽炒杏仁、紅泥干烘花生、五香瓜籽之類的零食大嚼,汪浩哲要真懂的話哪肯讓她吃?只道是病情加重,趕緊煎了大夫開的藥給她喝,忙亂一把還不放心,要不是小喬死活不肯再去流花鎮,潘二娘也打包票說不是什麼大事,過個三五天就好得,他還真想再拉著小喬去找大夫看看。

  忙碌紛亂的秋收過后,大牛悄悄告訴汪浩哲和小喬:一連几天,城門上張貼了別的畫像,那副酷似汪浩哲的畫像,再沒有貼出來。

  “我說得沒錯吧?歷來都這樣,什麼告示畫像,最多貼個一年半載的,就過去了!咱們老百姓不關心那些,官府也會累,誰有閑空天天惦記那事啊?鐵打的衙門流水的官,三年一任期,縣官不連任的話趕緊走人,再不會來這地方,連任的便尋機與本地豪富攀結,多撈銀子。若是換了新縣官,下邊的小官也得換,所以不論大官小官,個個忙著找門路賺銀子才是正經!”

  小喬聽了大牛這番話,調侃道:“喲,大牛哥如今竟通曉很多事了呢,竟論起官場來了!”

  大牛臉紅,摸著頭憨憨地笑:“還不是聽了你的話,時常抽空跟冬哥出去四處拜訪應酬,聽得多了,自然也懂一點,平時不說,這些話卻是在心里轉來轉去,對別人不敢說,只在自家人面前胡謅几句罷了!”

  “不是胡謅不是胡謅,大牛哥說得很好!不過呢,生意場上雖然個個都是笑臉相迎,但暗地里的爭斗卻少不了,大牛哥記住要認清敵友,見人只說場面話,不能三兩下就把真話拋出來,老話說的‘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

  大牛有些郝然:“場面上我不懂,好在冬哥儿懂,他教了我很多……以前是小喬你教我一些心計,現在是妹夫帶著四處走,我真是笨的!”

  前段日子和冬哥去天香樓走動,大牛自己嘴笨不敢亂說話,那冬哥卻是機靈通透,應酬上放得開會來事,憑著小喬這層關系,紅袖沒有不幫襯的,雖然起初聽到小喬已回鄉的消息,黯然了一陣,稍有怪他不親來與自己辭別之意,及至看了小喬寫的信,和那厚厚一疊花箋歌賦詞曲,又禁不住笑逐顏開,嘆息不已。

  隨后便與喜來登酒店來往不斷,盡力幫拉客源,那天香樓是什麼地方?去的盡是達官貴人,富商巨賈,通常宴客或談生意多在六福樓,圖它名氣大,但得了紅袖和姑娘們頻頻引薦,自是要給個面子去走走,只要去過第一次,品嘗了那里的各樣菜肴,第二次不用人提醒,還會再選喜來登!

  就是湖對面雅趣館的姑娘們,因見天香樓恩客愛往喜來登去設宴吃飯,為引起貴人注意,也多往喜來登酒店點菜買點心,上門便是客,喜來登管事的自是極盡逢迎之能事,巴結討好,一時間雅趣館也給引來不少生意,倒是讓大牛和冬哥無意間占了大便宜去。

  相比之下,六福樓就顯得衰敗了些,門庭冷落,生意低迷,完全是受了喜來登的影響。

  偏偏六福樓掌櫃戚榮發還不能拿出什麼手段來打擊應對喜來登,他舍不得,那是唯一儿子冬哥的基業啊,當爹的年紀大了,從小又沒能顧及他,怎麼忍心在他初有成就之時打壓他?万一他經受不住,那自己這個做爹的罪過就更大了!

  還是算了吧,他如今也看透了,六福樓再好,自己在這里邊殫精竭慮辛苦勞累半輩子,它也不曾改姓戚!當年和老東家有協議,做了贅婿,如果生有男儿,必須跟老東家姓,做為老東家的嫡孫,方能繼承六福樓,可那女人不爭氣,成親以來連生四個女儿。命中無福啊,女儿們終究要嫁人,不可能得到六福樓,待他老得動不了,自有老東家的族孫來承接去,這是板上釘釘的事,他和妻子都無法更改!

  而喜來登,是真正屬于他儿子冬哥的,儿子羽冀豐滿之后,定會想到去尋根,認祖歸宗,那時候,喜來登冠姓戚,是戚家的產業,戚家的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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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五章 尋事

  戚榮發在那里自以為是地做著白日夢,他的妻子戚王氏卻早從族侄那里打聽清楚喜來登的根底,頓時氣得頭冒青煙:好啊,原來這死男人當年與發妻絕裂是假,這麼多年來和自己做著假夫妻,掌管六福樓,卻是吃里扒外,把家產都私下里搬給他發妻儿子去了!當年他留著房產給妻儿,自己因要顧全名聲,隱忍住沒鬧出來,他以為自己軟弱可欺呢!成親以后為顧全丈夫臉面,讓他在外頭風光做人,六福樓全權交給他打理了,自己縮回后院做溫順賢良的屋里人,全心扶助他,為他生育了四個女儿,到頭來他竟然背負自己至此!

  戚王氏悲恨交加,哭哭啼啼,糾集四個女儿,帶了族侄們和眾多打手,浩浩蕩蕩開往喜來登去——那酒店是死男人前頭老婆和崽子掌管,不用說都是死男人暗地里拿了六福來的銀子支撐著開起來的,戚王氏坐在馬車里招手把族侄叫來,好生交待:“看著點,別太過份,鎮住他們,收了房產把人趕走就行,這酒店可是咱們家的,莫把里邊物件都打爛了!”

  族侄連連點頭,吆喝著傳下話去。

  這里才出門不到几步,那邊六福樓就得了消息,戚榮發嚇得一個哆嗦:沒腦子的女人啊,什麼時候鬧不成?非得今天去喜來登?眼看八月十五快到了,花橋縣出了名的黃菊開得正好,城鄉處處花香濃郁,更兼秋收后氣候涼爽,雞鴨成群,河里野魚鮮美。秋蟹肥壯,此時遠近長駐或臨時下來巡訪的大小官員,有事無事,最愛乘船經過花橋縣城,碼頭邊一停靠。前呼后擁上岸來,圖的什麼?美景賞心悅目,美食大快朵頤。美人承歡怡情啊!

  連天來喜來登生意火爆,為接待這些來往官員忙得上下人等都不知自己姓什麼了,那是天香樓和雅趣館姑娘們的功勞。取悅了當官的。來個仙人指路:官爺,往喜來登去點美食啊,那里的佳肴美酒天下聞名!

  官高一級壓死人,上邊的官員下來視察巡訪,自然得要縣官縣丞們負責接待,用不著緊跟著伺候,但若是上司們玩得不開心,吃得不舒服。皺個眉就夠縣衙官員們看的了,因而方方面面都要打點好,不得有半點遺漏。唯恐馬屁拍不到點上,怠慢了上司。城里城外各處觀景處都安排人守衛好。東湖天香樓和雅趣館更是由衙役巡捕們護了個密不透風,姑娘們哄得上司們高興,上司們為討姑娘們歡心,專愛點喜來登的酒菜,縣官不敢掉以輕心,派了專職官員甚至有時還是縣官本人親自過來,駐守喜來登酒店大廚房,每樣菜都要檢查過,持銀針銀筷驗看,確定沒有異樣才放行,由專職人員押送至湖上畫舫讓要吃的人享用……

  這種時候糾結眾人到喜來登去鬧事,不是自己找死嗎?

  戚榮發趕緊帶了人,急急忙忙跑著追上自家婆娘,攔下大伙儿,不管三七二十一先爬上馬車,戚王氏從前給他面子,一直扮演溫順賢妻,這時候氣頭上卻不是那麼好說話了,一見面只恨不得咬他几口,當下叫同車的兩個女儿趕他下車,女儿自是不敢,戚王氏盛怒之下,揮手啪啪兩巴掌過去,戚榮發竟然承受了,强忍住氣沒發作,倒是女儿被嚇壞,哭著拉住娘的手為爹爹求情,戚王氏到底氣順了些,這才肯安靜下來聽戚榮發解釋,聽到戚榮發誇大喜來登的强勢,很不服氣——當年她爹籠絡縣官們也下過大本錢,不信斗不過喜來登,戚榮發冷笑:“不信的話你可以去試試,現今儿喜來登招待的客人是吳州巡撫鄭大人,進門只和守在大門口的縣太爺說兩句話,卻是與少東家冬哥儿三几句攀上本家了!你盡管去,得罪了鄭大人,不但六福樓會被縣衙那群虎狼扒了,你我和女儿們的命都不知道能不能保得住!”

  戚王氏呆了一呆:“這麼說來,你那黃臉婆生的儿子還真有兩下子?這才多久啊?他就學上你那几手了?是攀上什麼貴人了還是你一直暗中在帶著他?”

  戚榮發苦笑兩聲,有妻有儿之事當年這女人心知肚明,她只要看到他棄掉發妻嬌儿,許他一生富貴,讓他在六福樓做牛做馬,十几年來一句不提他的發妻和儿子,今天她既然當面主動揭開這一層,他也就不必遮掩什麼,男人的自尊讓他不肯說出冬哥不認自己的實情:

  “父子血脈相通,何必我親自教導?儿子長大了,自然就承了我的這一份才能!”

  戚王氏雙手在袖籠里交握,指甲几乎把手心掐出血,要不是兩個十一二歲的女儿在面前,恨不得就扑上去和這死男人拼個你死我活。

  “哼!果然是有其父必有其子麼?只是你儿子比你命好,有個裝作柔善可欺實際積心處慮會打算的娘,還有個為了他,十多年來與我假做恩愛夫妻,暗地里卻偷存我六福樓資財的親爹!戚榮發,你敢說喜來登不是你偷梁換柱,盜取我六福樓的銀子為那女人做下的產業?你,你欺騙我爹,欺騙我!你會遭天打雷霹的!”

  “我偷存了六福來的資財?這樣的話,虧你說得出口!”

  戚榮發張口結舌,氣不打一處來:“我自入贅你家,不分白天黑夜地關在六福樓打理事務,應酬各方,管的可都是外務事!銀子、帳簿由你爹的人掌管,三天兩頭送往內宅讓你過目,就算我在外邊結算了一筆不大的外債,銀子拿在手上不過几天,就會被你旁敲側擊,不得不拿出來……我算什麼?你家的奴仆麼?這些天晚上睡不著覺慢慢想來,十多年來我除了吃好喝好住好,在外体面風光,多出几個女儿,竟還不如當初未與你成親,清清爽爽做二掌櫃來得快活自在!至少我那時是一家之主,我妻溫柔敦厚,依賴我信任我,並不管我在外的行為。

  你呢?你貌似恭順,實則强勢,處處牽制……還好意思說我拿了你六福樓的銀子,你若能拿出證據來,我便認下又如何?可惜你造假都不可能做得出來,因為你把我抓得死死的,根本容不得我動彈半分。這些年我倒很想接濟他們母子,可我畢竟不是三頭六臂的哪吒,成日里為六福樓操勞已經很累,連你的眼線都擺脫不掉,哪里就能偷梁換柱,變出個酒店給我的冬哥?”

  戚王氏把嘴唇咬得都要出血了:“你沒動手腳,那喜來登怎麼說做就做,還這麼快成了氣候?若不是你處處容忍退讓,六福樓能落到現在這麼蕭條的境地?別以為我不說,心里就不在意,當年你可是把所有房產都留給了鄭氏!喜來登如今也有你的份額!你的,就是我和女儿們的,必須要拿回來!”

  戚榮發冷笑:“沒錯,是我有意退讓,甚至時不時拒收宴席訂單,我不想干了,如何?六福樓以前不是我的,就看在與你夫妻情份上,你待我也還算体貼,原想著能與你生個儿子,有了儿子來承接六福樓,我這份心血也就沒白費,如今到了這個境地,你生不出來了,自有王姓子侄來承繼,六福樓等于與我沒半點關系,還有什麼說的?等我四個女儿一嫁出去,我與你王家可說是沒一點沾親帶故,不定哪天就被你趕出家門,我又何苦再為你們王家賣命!”

  他看了看縮在車廂一角的兩個女儿,繼續道:“勸你在人前提都不要提喜來登有我什麼份額,不然到時遭人恥笑或惹上官司你應對不來!說起來這是我做的唯一一件對得起鄭氏和冬哥的事,有人告訴我說喜來登所處的地方是塊寶地,我不知真假,但那時初來乍到,也需要個落腳之地,便傾盡所有買下了——那銀子卻不是我的,是鄭氏父母、我那老岳父岳母一生積蓄,鄭氏年輕時太過軟弱,完全依賴我,父母留下的錢財全部交由我保管,毫無防備之心,即便如此,我還負了她,是我鬼迷心竅!所幸當初決定入贅你家,我一時愧疚,將地契全部改回她的名,那畢竟是屬于她的,她老實懦弱,必不會再嫁,有了這點房產,帶著我們儿子冬哥,也能善養終老!”

  “哼!難得你能為她打算,那你又把我置于何地?如今六福來被喜來登壓制,你不盡力挽回,卻推波助瀾,你想做什麼?毀了我爹一生心血、一世英名,我殺了你!”

  “殺我?好啊,來吧,看你有沒有這個能耐!”

  戚榮發目光淡漠:“有因必有果,喜來登有今日之勢,難說不是鄭氏為報當日遭背棄之怨!六福樓氣數也就到此為止,跟喜來登斗,肯定要處于下風。我老啦,想過几天清閑日子,不願意再花費心思,你趕緊找人來頂上吧!”

  戚王氏紅了眼:“憑什麼?憑什麼說六福樓斗不過喜來登?百年基業,名揚四海,怕他區區一個新開的小店?你分明就是顧念父子情,不肯和你儿子作對,真斗起來,你未必就拿不下他!可惡東西,吃里扒外的白眼狼,不干給我滾開!我就不信了,六福樓還有周家和秦家干股在內呢,白花花的銀子誰不愛?周家和秦家每年什麼都不用做,就能白拿成千上万兩紋銀,周家的女婿可是縣太爺,他能不管這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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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六章 真相

  戚榮發陰沉了臉,這女人一旦露出本來面目就再也不想遮蓋,當著女儿們,打也打過,現在還罵得這麼難聽,自己是半點面子沒有了,內心更覺冰冷無趣,眼望窗外,淡然道:

  “六福樓從你祖父手上傳至你父親,再到我這里,興盛紅火几十年,經久不衰,除了風味醇美的傳世佳肴,與各人的勤謹操持、善于經營打理分不開,更需要依靠場面上各種朋友,擴大人脈、聚籠名氣,你父親在時就攀周家和秦家,秦家是地頭龍,周家長子在縣衙任主薄,那是因為周家女婿是現任太爺,你想過沒有?縣太爺快五十歲了,周家姑娘才二十來歲,老夫少妻,會是主母嗎?

  嫁給他生了個儿子,這孩子會是嫡子?連任兩屆縣官,一直不動窩是因為貪戀嬌妻稚子呢還是上邊沒人提攜?前兩天聽說他可能要走,一年后下任縣官到來,周家還有女儿嫁給新縣官嗎?到時候花橋縣是誰的地盤可就不懂了!不過你應該知道:喜來登與縣太爺、周家和秦家關系處得也不錯,冬哥儿找的靠山是天香樓、雅趣館!那兩個頭牌交往的俱是達官貴人,有的官位品階高不可攀,是我們這樣人聽都不曾聽過的,她們輕輕說一句話,比縣太爺手上驚堂木可還管用!”

  戚王氏臉色一變,抬眼瞪著戚榮發:“當初你為什麼不攀上這兩位主?”

  戚榮發笑了笑,輕抻衣襟:“你舍得嗎?銀子你舍不得,晚上我稍夜點回家還要三審五問方能上床睡覺,我哪里找時間去攀結人家?點心佳肴美酒也送過無數。人家吃多了覺得還不及自己院館里的廚子做的好,送干股太少了人家不稀罕,多了你疑心,呵呵!這就錯過了!”

  戚王氏咬牙切齒:“希望你那好儿子陷在天香樓,被那些女人榨成人干才好!”

  戚榮發面色一端:“當著女儿們。少說這些亂七八糟的話!”

  “你怕了?我是只會生女儿,沒生得出儿子來,等著看你那唯一的子嗣什麼下場!”

  “你放心。我這個當爹的不好,他娘可好得很!天性善良從不做壞事,我祖上也不是惡毒之輩。冬哥會有好日子過——他就要娶親了。媳婦儿聰明能干懂事又孝順,十分敬重愛戴她婆母,今年才及笄,我的冬哥十九歲,正好,正好!”

  戚王氏面色慘白,雙手捧心,兩個女儿嚇得直哭。瑟瑟發抖卻不敢上前問一聲,戚榮發冷眼看著戚王氏坐在那里用力喘氣,耳邊聽得車廂外王家族侄問到:

  “姑母。到喜客來酒店街前了,那店門前人好多。好像有當官的在,咱還要不要打上去?”

  戚榮發眉頭一挑,應了句:“打啊,怎麼不打?都給我上!”

  “你……好惡毒的心!”

  戚王氏顫抖著伸出一只手指住他,淚水從瞪圓的眼中淌落,見他自顧悠閑靠坐在墊子上不動,擺明了看熱鬧的架式,心中絕望,怎麼變成這樣了?他趕過來不是為了阻止自己闖禍的麼?就吵了這几句,他便要伸手在后頭推她一把,族侄們衝上去還不得被官兵捉住,冒犯巡撫,得罪縣太爺,這罪名可不小,到那時六福樓還能保全嗎?沒有了六福樓,花橋縣就只有喜來登一枝獨大,笑攬南來北往源源不斷、絡繹不絕的客人!十几年的恩愛夫妻啊,為他辛辛苦苦生下四個女儿卻抵不過棄妻的一個儿子!他就這麼跳過一邊,為了儿子的酒店崛起壯大,樂于看六福樓毀在她手里,看她跌得又重又慘,是不是恨不得她死掉,好讓他回去跟那對母子團圓?

  真是如此,其心可誅!

  戚王氏看了看兩個女儿,咬著牙拼命撐起身子擠到門簾旁邊,喝了一句:

  “都不准動,給我……回去!”

  其實王家族侄也不是沒有眼色,見到人家酒店門口有當穿官服的人在,哪里就敢冒然衝打進去?只歸攏了打手們圍在姑母的馬車旁,並沒輕興趣妄動,倒是戚王氏一時著急,痰迷心竅,說了那句話后人就轟然倒下,昏了過去,一雙女儿哭哭啼啼,跟隨的仆婦靠近車旁看了,也大呼小叫,引得后面馬車里另外兩個小女儿在奶娘婆子陪同下急忙奔來,四個女儿扶起娘,哭的哭喊的喊,戚榮光早下了車,皺眉看女儿們亂成一團,喝道:

  “哭什麼?眼淚能救得活你們的娘麼?還不趕緊往前面醫堂去請大夫診治,沒腦子的東西!”

  大女儿聞言,趕緊擦拭了淚水,吩咐車夫自往藥堂去,几個族侄跟過去兩個,其余的帶了那一群打手,在戚榮光的瞪視下,怏怏而歸。

  八月十五佳節過后,冬哥和大妞的喜期將臨,鄭大嬸打發大妞二妞先回鄉下,自己帶了冬哥和一幫伙計在城里忙得后腳跟不上前腳,一邊應付酒店老顧客,一邊准備迎娶之事,新房的鋪排還是請的街坊鄰居大嬸大媽們來弄,好不容易捱到吉日,迫不及待地請了媒婆喜娘,冬哥平日結識的一群朋友紛紛趕來相助,糾集起來組成一大隊迎親人馬,抬著喜轎浩浩蕩蕩開出城,一路吹吹打打,走了半天進到蓮花村,把潘家人嚇一大跳:這陣勢是迎親呢還是搶親呢?少不得几百號人啊,隊伍打頭的從村口進去鑽出后村了,那披紅掛綠的尾巴還才剛走到村頭。

  負責酒肉席面接待的潘大伯父子几個慌了手腳,往大里估算也只會來個百八十人,誰會想到超出這麼多?趕緊地立即帶了人,就近往別村去尋生豬牛羊,臨時要買,也壓不得價錢了,拖回家來直接宰殺,割肉煮熟上桌待客,倒讓迎親的人們吃了個新鮮。

  大妞打扮得漂漂亮亮,身上錦繡嫁衣看得姐妹們羨慕不已,紛紛贊她好手藝,大妞也不說話,低著頭獨自享受內心的甜蜜——每天在酒店里忙碌的人,哪有閑功夫繡花?她也不會那巧活儿,便坦白告訴冬哥自己不會繡花,天天忙,沒空做嫁衣,冬哥說有什麼難的?直接去繡庄買兩套!未婚夫婿陪著未婚妻去繡庄挑選嫁衣,把繡娘們看傻了,又是羨慕又是打趣,大妞十分高興,也擔心自己不會女紅,會被冬哥輕看,冬哥笑著說:你就是會我也不贊成你做那活儿,娘年輕時候也繡過花,眼睛都險些弄壞了,后來沒空繡花,眼力反而好回來。

  各樣俗禮完成,大妞得了長輩囑咐,不能回頭,在眾姐妹的陪護下,含淚戀戀不舍地走出熟悉的院門,由喜娘扶著上了花轎,喜樂奏響,花轎在親友們的祝福聲中抬起,喜氣洋洋的迎親隊簇擁著花轎,離開蓮花村,歡歡喜喜趕回城里拜堂去了。

  大妞這場婚禮算是極熱鬧有看頭的,小喬兄弟卻因怕人多眼雜,照舊鎖在厚院。小喬不能到前院看大妞出嫁,只好像只大璧虎般緊貼在籬笆上,眼巴巴透過竹片縫隙往前院探看,一直看到花轎離開,喜樂聲越去越遠了還不舍得離開那地方。

  汪浩哲背手站在搭得高高的葫蘆架下觀賞大小葫蘆,見小喬動也不動,便摘了片細葉凝氣發力擲過去,相距五六步遠,薄薄的樹葉被一股輕微力道控制,直直砸到小喬脖頸,小喬伸手摸摸后頸,總算回過頭來,懷疑地看看汪浩哲,又抬頭看看天,說道:

  “沒下雨啊,怎麼感覺有雨滴打到我這里了!”

  汪浩哲唇角上揚:是自己學藝不精,還是這功夫著實難練?從十歲起練這手飛花摘葉,到現在只練成雨滴般的力道!

  “小喬,不是雨滴,摸到那片樹葉沒有?是我摘葉打中你的!”

  小喬不可置信地翻看手上那片樹葉:“不會吧?這麼神奇?真的感覺有沉甸甸的雨滴砸到我脖頸了呢!”

  “你再看!”

  汪浩哲又擲出一片樹葉,這回打中小喬肩膀:“怎麼樣?”

  小喬笑了:“還真是!不過剛才打到皮肉像雨滴,這回卻沒感覺,身上穿著衣裳呢!哥哥你真厲害,樹葉能射人,這可是很需要技巧的哦!”

  汪浩哲看他一眼:“技巧是什麼?這叫飛花摘葉,是我師門中一種很難練的武功。如果能練得好,可以當暗器用,殺人如等閑!”

  小喬瞪眼:“為什麼要殺人?”

  汪浩哲輕嘆:“有時候……不想殺人都難!哥哥夢見過殺人,不然我們如何能逃脫追殺?就算不殺人,總要防身——我以前沒想到,這一招倒是很適合你,不然哥哥教你?練這個需要耗時很久,但不會太辛苦,你只需要練好內功,氣力凝聚于指尖便成,如何?”

  汪浩哲閃閃發亮的眼睛誘惑不了小喬,她斷然拒絕:“不!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能擋就擋,不能擋就逃,逃不了也算了!一輩子不過活那几十年,不好好享受生命,浪費時間去研究殺人防人,我覺得不可取!”

  汪浩哲像泄了氣的皮球,垂下眼眸轉身走開:“真懷疑你是不是……男孩!一點血性沒有!”

  小喬在他身后擠眉弄眼:哥哥你真相啦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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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七章 去意

  又到深秋季節,滿院蒼翠漸消,四面籬笆上茂盛的綠藤肥葉經霜露打過,垂蔫枯萎,卻留下累累瓜果給人一種秋實的喜悅感,那片片黃葉在風中飄零雖然秋韻十足,總不免讓人生出些許愁緒,小喬不擅長傷春悲秋,除了偶爾想想前世親人發一陣子呆,也想想黃文正,奇怪總念念不忘那家伙,好像這輩子找不到他不甘心似的。

  平淡安靜的生活日復一日,毫無新奇之處,小喬完全把自己當潘家人,跟著四蛟融入蓮花村人的生活中,連說話口音都跟本地人一模一樣,不知底細的就初次見到她,百分百把她成土生土長的本村小孩。這樣她還能尋找到些樂趣,汪浩哲不拘著她的時候,可以出門跟著孩童們混,上山下田,幫大人們干點力所能及的農活,從入秋收谷入倉到旱地里掰苞谷、拔黃豆杆、犁地撿紅薯,她都經歷過了。雖然出不了大力氣,但辛苦流汁了,品嘗到了農家豐收的樂趣,看著新圍起來的新院落里搭起一個個冒尖的谷倉,里邊不是稻草,而是貨真價實的糧食,她真切地体會到了潘富年夫妻心里的踏實歡樂。

  農人,時刻惦記著的就是土地和糧食,給他再多的銀子,他也只是高興一時,而辛苦流汗一年,親手打下滿倉滿屋屬于自己的谷物,才能讓他的喜悅充實而踏實。

  汪浩哲還是一如既往的離索,不見外人,自從他身体康復,行動自如以后,連前院潘家人也不能常見他的影子了。

  他的傷病完全好了,小喬磨著曾大夫得了一種去痕藥膏。每天早晚涂他脖子上的長條疤痕,收效不錯,半年下來那道疤雖然沒有完全去掉。卻也逐漸淡去,大熱天衣領低些看去沒那麼顯眼了。身手已練得回復輕靈敏捷,願意的話。走路可以沒有聲音,來去如風。小喬最不喜歡這種叫做輕功的武功。故弄玄虛,裝神弄鬼,他在榕樹下的廚房做好飯菜,跑出去朝木樓里的人喊一聲“哥哥來幫忙”,這才剛轉身進門,背后就伸出一只手:

  “這個我來拿!”

  被他嚇過兩次,死了無數個細胞。以后再不敢喊他幫忙了。

  汪浩哲每天在厚院的生活很有規律,看書練字、修身養性、打坐練功,冥思苦想是為了盡力努力恢復記憶,其他的都還好,唯有記憶總是恢復不過來,就像是一道關卡,他衝不過去!

  他很苦惱,但這動搖不了想離開此地的決心。

  雖然想不起從前,參不透以后,但他不應該過這種安寧靜好的平和生活。他有夢境,夢境里刀光劍影,危機重重,無窮無盡的責任感壓迫著他。催促著他,夢中表露出來的各種情緒才像是真正的自己……潛意識里他覺得該走了!

  小喬卻是一副陷于世外桃源的陶醉模樣,他說不喜歡顛簸流浪生活,在這儿多好啊,有吃有喝有這麼好的木樓住,不想走了!

  汪浩哲只當他說孩子話,這孩子什麼都好,就是貪玩,有時候還任性,其實他自己都不知道有多想回到故土家園。以前一切由弟弟做主是因為做哥哥的身上有傷動彈不得實在沒奈何,現在完全好了,真正要離開的時候根本不用跟他商量,睡夢中直接帶走就是了,省得他一時舍不得吵鬧起來驚動了別人。

  機靈的小喬似乎覺察他的心思,對他說,他們是從北邊下來的,想來故鄉應在北邊大都,弄不好就是京城!從吳州往北,最直接最快的途徑是運河,但眼下已進入十月,年底商船繁忙,一般不肯帶閑客北上,兄弟倆又沒那麼多錢單獨購船租舟,冬日長期在河面上行走恐怕不大好,不如等過了年,春暖花開,天氣晴和,那時可以積攢到更多銀子,也能做些妥當的准備,自己租艘船,不用與人搭擠人家的大商船,自由自在、日夜兼程,用不了多久就能回故鄉,說不定那時候哥哥還能記起更多事了。

  汪浩哲不置可否,小喬不停嘆氣,能感覺到哥哥平靜的外表下那顆噪動的心,但他真的不想大冬天冒雪北上,想想那種種徹骨的冰寒就害怕,汪浩哲腦子里的血塊應該逐漸消失,他定是記起什麼來了,要辦那些放不下的大事嗎?到底是什麼事?

  小喬承認自己只是個貪慕享受的小女子,缺乏雄心大志,歷經兩世,親眼目睹自己明明死了,又以另一個身份活回來,天地間真的有一種不可知不可抗的力量,在隨意操縱芸芸眾生,她不做沒能力辦到的事情,只知道要珍惜這次重生的機會,按自己的心意好好活著,就可以了。

  她真的很喜歡蓮花村這個僻靜安寧的小地方,知道不可能久住,卻希望等她再長大些,然后才離開,但顯然是不行了。

  不是沒想過和汪浩哲分開,不舍得,由陌生人到密不可分,容易嗎?她喜歡依賴這個無意中撿到的哥哥,嚴厲起來冷冰冰霸道不講理,明明不想驕縱卻又總是不舍得拘束她,那種自然而來、發自內心的手足情不容置疑。那夜她病得迷迷糊糊,身上發熱卻又冷得發抖,汪浩哲不眠不休守著她,喂她喝藥,將她緊緊抱在懷里,輕聲細語在她耳邊說著什麼,溫柔寵愛,像前世的哥哥在她哭鬧時哄著不要哭啦給你吃冰淇淋帶你去逛街去商場買東西……

  她記得自己當時說了一句:“哥哥我想你,我想回家!”

  汪浩哲回答她:“哥哥都和你在一起啊!好弟弟,天幸我們沒失散,現在以后更不可能把你弄沒了!你堅持住,哥哥總會找到回家的路,帶你回家……”

  病好了她常坐在廊沿下發呆,認認真真想問題:還找不找黃文正?還找不找那個親哥哥?

  如果直接跟著汪浩哲走,便是回京城,汪浩哲的家,百分之百在京城!

  回京城也難啊,被黃家的人發現了不但自己跑不脫,還累汪浩哲一個罪名:拐騙幼童。而回黃家后的境遇是什麼,黃文正說得很清楚:凶惡的后母不可能放過她,即便不被當場打死,送進山里家庵,或是鄉下農庄,就是想要同一個結果:讓她去死。當然如果是真正的黃文嬌必死無疑,但她現在是汪小喬,不一定會死,可那又有什麼兩樣?這樣的家人實在沒意思,還不如沒有的好。

  還有一個問題是汪浩哲,馮老說過他恢復記憶后可能有兩種結果,一種是還能保留受傷以來的記憶,一個種是完全不記得這期間發生過的事了!

  如果是后一種那她豈不是很慘?跟在他身邊,走著走著,忽然某天他腦子一激靈,回頭不高興地趕她:你這小鬼,總跟著我做什麼?快走開,找你家大人去!

  到那時恐怕很難解釋,依照汪浩哲的性格,從他對待四蛟、三妞、妞妞的態度來看,他其實不喜歡小孩子,如果小喬不是與他共患難的親弟弟,難保他有這樣的耐心相待。

  但小喬願意試一試,不去找黃文正,如果哪天汪浩哲要走,就跟他走!

  勸汪浩哲不要忙著離開,還有另外一個原因:當日馮老為汪浩哲免費醫治,開了千金方育迫著德仁藥堂掌櫃墊銀子按方撿藥,八百多兩的藥費呢,小喬答應過要還回去的,喜來登生意興隆她最高興,因為即便不露面,鄭大嬸每月發酬勞時總不會忘記她,本來銀子不亂花緊著攢是足夠還了的,奈何兄弟倆都是花錢的高手,以前只是小喬一個人花,后來汪浩哲時不時地會失蹤,晚上說出去走走直到黎明前才回來,小喬能肯定他不是出去打家劫舍,沒見拿了什麼進門,隨手系在他腰間的荷包里不管有多少銀子,回來一摸准不見,他不說,也不好問他用到哪里去了,所以一直到現在,小喬攢來贊去還差兩三百才夠還藥堂掌櫃,再要准備些銀子路上花費,算一算,總得過了年才能啟程。

  汪浩哲聽從了小喬的建議,為讓他更安心些,小喬勉為其難犧牲自己,跟他學那什麼飛花摘葉,只覺得那個簡單易學,還好玩,管他練什麼內功,只要手指上有個准頭就行了。因此她學著學著,摘樹葉變成撿地上的小石子,扔梨樹上的秋梨一扔一個准,把四蛟羨慕得哇哇直叫,汪浩哲站在木樓窗口看得無語又無奈:只練准頭何需費勁教這個?虧他白天黑夜冥思苦想把相關內功心法默背出來,整理成冊,唯恐他看不懂,認認真真一筆一畫寫的正楷字——看樣子要小喬學武真的是太難了,他沒興趣,也沒有長性。

  十一月初,大牛晉升當爹,李秋香生了個七斤重的女儿。潘家人歡喜不盡,連日來道賀的親友絡繹不絕,小喬喜歡那個新生的小嬌娃,守在搖籃旁看個不夠,半天不挪窩,李秋香也不避嫌,只當她是小孩,潘二娘卻來轟她:

  “男孩子家,別學二虎四蛟那柳條樣,學學你大牛哥,做事干脆麻利!過几年你也長成個大爺了,總跟女人堆里窩著可沒這規矩,再喜歡侄女儿早晚來看一眼就行,該什麼還干什麼去!”

  這一番話卻招來几個反對的聲音。

  “娘!我怎麼就是柳條樣了?我歇了那几個月不是傷著腿了嘛,我以前干活可不輸給大牛哥!”

  “我也不是!就小喬愛混女人堆,我又不是,干嘛要把我也扯上來說!”

  “混女人堆怎麼啦?女人堆里照樣能做出大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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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22 16:52:32 |只看該作者
第八十八章 家人

  城里鄭家使人送了大禮,卻沒空來看小寶寶,大牛回來解釋說實在是忙得不行,年底了,各樣喜宴不斷,喜來登訂席的單子收了一大沓,還都是不能得罪怠慢的熟客,冬哥在盡力安排,鄭大嬸和大妞抽不開身,潘富年夫妻和李秋香當然能夠体諒,叮囑大牛回去勸大家都悠著點,別光顧忙活,也要注意身体,累壞了可不好。

  一直到快滿月的時候,冬哥才帶了大妞,還有小姨子二妞趕回來探看嫂子和小侄女,也只是匆匆抱一抱小寶寶,和父母嫂子、弟妹們說上小半天話,飯都不肯吃一頓,急忙就要走,走前倒是想到后院看看阿浩哥,小喬笑著說:“哥哥不在家,不知去了哪里——他如今可能耐了,腿腳好了以后四處亂走,好在他不會迷路!”

  這倒不是借口,汪浩哲白天出門通常是往山里去,二虎帶著他進山裝捕夾,收獵物,兩次之后,他便自己去了。

  小喬的話引得大家笑了一場,潘二娘便送女婿女儿出門,冬哥忽想起件事,找到二虎把他拉到一旁說話,大妞和二妞便拉著潘二娘,娘三個圍成一團,神神秘秘地說著什麼,小喬很想擠過去聽,又怕被潘二娘責怪,等冬哥和二虎走過來,母女几個也正好說完,冬哥笑著跟潘二娘說了几句話,潘二娘看了看二虎,像是思忖了一下,然后點點頭,二虎立刻笑得合不攏嘴,四蛟走過來擠坐在小喬旁邊,說道:

  “完了,看樣子他們要把二虎哥帶走了!這院子里就剩下我們兩個了,還有阿浩哥,阿浩哥又不愛理我們的。這日子難過嘍!”

  馬車離去時竟然真把二虎也帶走了,二虎衝小喬和四蛟揮手,喊著:“替我跟阿浩哥說一聲。我去城里了……過年再回來!”

  小喬懷里抱著大妞和二妞給汪浩哲和自己的禮物,撇了撇嘴:“去城里,有什麼了不起的!”

  “就是。至于樂成這樣!”

  四蛟也忿忿然,過了一會又泄氣道:“小喬你倒是去過好多次城里。我都沒去過哪回!”

  “你一次沒去過?”

  “沒!”

  “哎,我本來還想哪天帶你去城里買東西,你竟然一次都沒去,那還是算了吧!”

  “為、為什麼?沒去過就應該帶我去啊,干嘛算了?”

  “城里太好了,花花世界,你一次沒去過不認得路。到時傻傻地到處亂走,弄不見了怎麼辦?”

  “你!我沒那麼傻!你不故意躲我就丟不了!”

  “真的?那你去問問你娘,剛才你姐姐跟她說了什麼,冬哥表姐夫又說了什麼,二虎去城里干啥,打探好消息過來跟我說,下次我去縣城就帶上你!”

  四蛟眨眨眼:“你自己去問不更快?娘從來不瞞你什麼。”

  “我這不是想給你個機會麼?不要?那算了,過兩天我就去城里買雙厚鞋子!”

  “說話算數?”

  “一言為定!”

  有閑人在旁邊不用,自己屁顛屁顛跑去問豈不是找累。

  汪浩哲居然從山里捕夾上拿回兩只肥肥的活野兔,還有一只毛色鮮艷美麗、啼聲婉轉的不知名鳥儿。小喬和四蛟樂滋滋地玩弄著野物,汪浩哲一邊拿出衣裳去洗澡,一邊交待他們:鳥儿是不經意間捉到的,聽它嗓音輕柔。拿去養著,給三妞她們玩吧。兩只野兔是二虎裝下的捕夾夾到,拿到前院交給二虎。

  四蛟碰一碰小喬:“阿浩哥還不知道二虎跑城里去了!”

  小喬撅著嘴,撫摸那只可愛的美麗小鳥:三妞和妞妞,她們喜歡小鳥儿麼?放到前院去還不是歸四蛟了?留在后院多好!

  潘富年當即替三妞編了一個竹籠子,把那只彩色鳥儿掛在屋檐下,鳥儿吱啾吱啾叫,兩個小女孩站下邊拍著手高興地笑,小喬到底斷了跟她們商量討要小鳥的念頭,坐著等潘二娘歡歡喜喜把兩只肥兔子燜了一鍋,端上一碟回后院去,晚飯就吃紅燒兔子肉了。

  吃完飯,小喬才告訴汪浩哲二虎去了城里,先在喜來登幫忙一陣子,等冬哥得閑,便帶他登門去拜一位手藝極好的師傅,學做家具。

  汪浩哲詫異:“學做家具?”

  “就是做木匠啦、雕匠啦。”

  “也不必做這個啊……不過二虎倒是很喜歡這一行,有閑空弄刀子就破竹砍木頭。”

  “冬哥見過二虎,又聽大妞說了他的喜好,覺得二虎適合做這行。冬哥對二姨說,先讓二虎跟著師傅,手藝學不精無所謂,最重要的是懂行,以后總不會讓二虎以手藝謀生,會讓二虎有自己的作坊,到時候招請工匠做工,二虎也能看懂人家手藝精糙。”

  汪浩哲看了小喬一眼:“這麼說來那冬哥倒是跟你一個樣,很會經商、鑽營算計。”

  小喬苦笑:“鑽營算計?這話怎麼那麼不好聽呢,那是真正的商人,我還不算……冬哥倒算是了,那小子上道很快,不干就不干,干起來比誰都狠,聽說他爹當年就是他這樣,有魄力有能力,照此以往,不久的將來花橋縣城首富非他莫屬!”

  “你和他不對付?叫他‘那小子’?”

  “我完全可以這樣叫他!照理說我還是他師傅呢,只是他嫌我小個不肯認罷了!”

  “哧!”汪浩哲笑了一下:“你還想做人師傅?”

  “怎麼就做不得?我人小,不跟他們計較罷了,不然一個兩個都得過來磕頭叫我師傅!”

  汪浩哲笑著:“行了,別得意。坐好,哥哥有話跟你說!”

  小喬腦袋靠過來:“什麼?”

  “我今天在山里閑坐冥想,忽然記起了一點點事情……”

  汪浩哲溫和清潤的目光投在小喬臉上:“我不是你的長兄……”

  “呃?”小喬楞住,心扑扑直跳,該來的終于來了,他知道了真相,他想起來了!

  汪浩哲笑容慢慢綻放:“我上邊應該還有兄長,和我一樣大的兄弟有好几個,小喬,我只是你其中的一個哥哥!”

  噢天!什麼啊,嚇人一跳。

  “哥哥,你還記起別的什麼了?”

  “沒有了,就這些。”

  小喬看著他:“花橋縣城有客商聽見我說話,便問我是不是從北邊來,說我講話帶有京都口音!”

  汪浩哲說:“這個我想到了,我本來也打算著,帶你去的第一個地方,便是京城!”

  “哥哥,如果我們家住京城,我們卻為何被人追殺出來的?若仇家還在京城怎麼辦?我們這一去不是自投羅網嗎?”

  汪浩哲贊許地點頭:“你能想到這個危險就好——我們當然不能自投羅網,僅僅是朝京城去,在離京城不遠的地方住下來,仔細觀察。”

  他閉上眼睛,臉色轉為黯然:“我們家是顯貴無疑,就是不知犯了何罪……家里有尊長,有母親,好多人……如你這般大的小孩四處哭喊亂跑,我們兄弟几個好像自顧逃命了,家里老弱……陷在仇家手里無疑!”

  汪浩哲倏然睜開一雙細長的鳳目:“這就是我為什麼總想快點離去的原因了吧?家人為魚肉,被人欺凌,我們怎能安逸一方,不管不顧?”

  小喬受了驚嚇:有這麼嚴重嗎?不是我的錯,不要怪我,我也不知道你家里到底什麼個狀況啊!

  她極快地桌子下把整個抽屜拿出來,里邊大塊小塊的銀子堆積了半邊屜箱:“我藏了五百兩在櫥櫃里,加上這些,我們所有的家當總共也有六七百兩,如果現在走,也夠了……”

  汪浩哲微微嘆氣:“都是你掙來的,小喬,哥哥記著你這個情,以后,還你更多!”

  小喬低著頭:“做一天兄弟,就不要說還字,等哪天哥哥成家了,我們再分彼此!”

  汪浩哲拉起她的手:“你聽錯了,哥哥不是那個意思……就是,只是想給你很多很多,你盡管留著,等哥哥沒有了,需要的時候還跟你拿!”

  小喬眨眨眼:“你——什麼意思?當我錢鋪呢?拿錢存我這,等哪天再來連本帶利拿走?”

  汪浩哲忍不住呵呵笑起來,雙眼閃閃發亮,曲起修長的手指輕敲她額頭:

  “這什麼腦子,別的不想,淨鑽錢眼去了!”

  小喬找出几個荷包裝銀子:“那,我們這几天就走了麼?要不要跟大牛、潘家二姨他們說一聲?”

  汪浩哲沉吟著:“記著他家情份就好,我們住在他家,也給他們帶來一些好處,到走的時候,不必說,悄悄地離開——現在先不著忙,我還要理一理腦子里一些東西,前些時我夜間去到縣城,使銀子向人打探事情,多少知道些京城時勢,我想,再去几次,或許能問到更多,比較有利于我們籌划歸去的路線。”

  小喬怔了一下:京城時勢,那不是打聽政局麼?自己果然是個游手好閑的,從來沒往這上邊想過,要是讓大牛……大牛不行,讓冬哥去問,不是好很多?這汪浩哲好像很多疑,不肯相信別人吧?

  那還是由他去!別又替他做了錯誤判斷,到時他更加要怪自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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