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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lewis_ya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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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奈何作賊】戀人 (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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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3-4-15 23:55:35 |只看該作者
戀人 第十一章

作者:奈何作賊 | 出自:貓樸&奈何作賊網站

 照片裏那個女孩站在一個商店櫥窗前,拿著一個絨毛玩具舉在頭頂,對著鏡頭笑,她身後是服裝店放在門口的試衣鏡。

  我把目光靜靜地移到她身上。

  她也似想起來。

  她現在身上穿著的正是當年的那天,在那家商店我給她買的衣服。

  羞澀地低下頭。

  我微微嘆氣,摟過她。

  她將額頭抵著我肩膀,不說話。

  我們同時感受著這不平靜的平靜。

  終於敗露了。

  我心中明白,這大半年來的步步精心,步步驚心。

  到此,竟有種大勢已去的踏實感。

  心中竟還偷偷鬆了口氣。

  我帶她進屋,坐在桌前,雙手半交叉握住,慢慢點著手指。

  她知道我在想事情時,就是這副德性。

  她不會傷害孩子。我抬頭道。

  這是我第一個結論。

  她點點頭,妻個性決不致做出那樣的事,這點我們都明白。

  她會不會傷害自己?我抬頭望她。

  她看著我。

  突然靜靜地凝視我。

  我呆呆看著她,突然明白過來,心猛地一抽。

  我誰不好問,竟在問她。

  猛然站起,穿上外套,拿起車鑰匙。走到她面前。

  我送你回家,然後我去找。

  其實我們都明白,等我找到,女兒的家也不是她的家了。

  她點點頭,我鬆開她。

  扳過她腦袋,看著她的眼睛。

  對不起。

  她明白這對不起。

  在妻與女兒之間,我終會放棄她。

  我開著車,她悄然坐在副駕駛座上。

  送到那棟小屋,她打開車門,回頭似乎想說什麽,但終於什麽都沒說。

  我咬緊牙關。

  寶貝。我喚出聲來,她回頭。

  我們緊緊擁抱在一起。

  寶貝,在這裏,我第一次講出來,在以前,我是怎麽叫她的。

  她叫我爸爸,我叫她寶貝。

  幾年前的事了。

  此後再也沒叫過。

  再叫一遍。

  寶貝。

  再叫一遍。

  寶貝……

  我心抽搐得象要絞出水來。叫多少遍,不還是要放手嗎!

  她笑了,放開我,打開車門走下車。

  車燈照著她,長的影子,一個人走進門。

  沒有回頭。

  我一個人在車裏默默坐了很久。

  不知道是不舍離去,還是不知往下究竟往哪去。

  我究竟往哪去找妻。

  人生被自己弄得這樣糟糕。

  突然,我怔怔看著前方。

  是妻。

  她從黑暗處慢慢走進車燈光。

  被我車燈打得睜不開眼,還是強撐著眼睛,注視著我。

  那時間,我真不知是把燈關掉好,還是怎麽。

  她像舞臺上的演員,在燈光下用奪目的眼神震懾著我。

  沒有經過這種眼神的人,永遠無法明白,當一個人毫無表情,就是這樣似困惑,似探究,但如此執著地望著你時,雖然你在暗處,但你無所遁形。

  她慢慢走過來,走到車門邊。

  我打開車門。

  開車吧。她說。

  我似傀儡般,發動車子,也不知要開向哪里。

  妻一路沈默,我也一路沈默。

  氣氛竟然形成氣壓,我不自覺伸手,打開音響。

  傳來SOLVERG SLETTAHJEII的爵士女聲。

  手忙腳亂地關掉。

  她看也沒看我一眼,只是嘴角冷笑。

  那天晚上我們在深夜無人的街道開著,我不知開向何處,她也不開口。

  終於我把車猛然刹住。

  你說吧。

  在武俠裏似乎喚作起手勢。

  妻不答,突然笑了,無比好笑似的,你要我說什麽?她真心誠意地問我。

  說我看著你們抱在一起什麽感覺?

  我怔怔望著方向盤。

  你想離婚嗎?我問她。

  我不能再承受這樣的壓力,我快七竅流血。

  最不願離婚的是我,死中求生是唯一的辦法。

  妻看著我,仿佛全身力氣都用來看。

  我也回應。

  於是妻似乎終於絕望地發現我竟然還有勇氣回看她。

  好!她點頭。

  我心沈下去。

  猛然掉轉方向盤,車向家中疾馳。

  淩晨2點,我們在家裏商議離婚。

  我顯得特別若無其事,拿出各種證,和妻商議財産分配。

  像加班的同事一樣坐在桌前。

  用在辦公室與人探討工作的口氣與妻商議。

  我知道自己殘忍,但我已不是當年的少年。

  心裏很清楚,只有我先讓她崩潰,我才能安慰她。

  我若先崩潰,這一局全部輸光。

  妻紅著眼睛,不斷點頭。

  我一件件事情落實。

  眼看要落實的事項越來越少,我心中狂泣。

  別再點頭了,別再點頭!

  終於,全部談完,妻看著我,笑了笑,明天早上吧。

  我朝她點點頭,回到臥室上床。

  假寐半小時,不見妻回來,打開門,看到她呆呆在桌前枯坐。

  我將門關上。

  在床上坐著。

  終於門底看到客廳燈滅了。

  十分鐘後,我打開門,走到客廳,聽到廁所裏妻的哭聲。

  那是掩著嘴的哭聲。

  我久久地站在門邊,終於擰開門。

  五雷轟頂。

  妻坐在浴缸裏。

  一隻手捂著嘴。

  另一隻的手腕流出的血順著底流進水槽。

  我大吼一聲,衝進去抱住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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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3-4-20 16:15:31 |只看該作者
戀人 第十二章

作者:奈何作賊 | 出自:貓樸&奈何作賊網站

  我在病床邊陪了一個星期。

  妻沒有和我說過一句話。

  每天早上,我都去公司上班,坐在辦公桌上發呆,下了班,到了病房。

  坐在妻身邊,默默看著她。

  妻不抗拒,也不堅持什麽。

  她似乎全然已經無所謂。

  我給她削好水果,她朝我點點頭,說聲謝謝。

  那時我沒有問孩子的下落,我問不出。

  她接過水果時,手腕上的疤痕清晰。

  於是我便打開公司提案的資料,低著頭,工作。

  偶爾抬起頭,調節下輸液的速度。

  每天,我都會在妻邊上工作好久。

  我盡力集中注意力。

  在這樣的情況下,公司居然接下了兩筆很大的案子。

  與人簽下合同的時候,默默下決心,所有的所得都用來贖罪。

  我必竭盡全力去彌補那道疤痕。

  一個星期,妻沒有和我說過一句話。

  那天如往常一樣,到了夜裏,我看看錶,朝妻笑了下,便去擰熄燈,讓妻睡覺。

  妻突然開口說話。

  和我聊聊。

  我手僵硬在那裏,鼻子一酸。

  乖乖坐下來,握住她手。

  你想聊什麽?

  你先把燈關了吧,護士會查房。

  我再乖乖站起來,湊過妻身邊,把燈關掉。

  黑暗中,妻半躺在床上,我坐在她身邊。

  窗外的月光灑進來。

  借著月光,我想看清妻的眼神。

  然而,她的眼神竟是異常的溫和。

  一種讓我心中渾然找不到著落的溫和。

  你和她怎麽認識的?妻輕輕問。

  我吸了口氣,剛想打斷她。

  不不,我只是想知道,妻微笑道,真的好奇而已。

  我久久地看著妻。

  妻好耐心地,回應地看著我。

  我不知道她這種眼神,是一個妻子在寬容,還是已然一個朋友在放鬆。

  我勉強地朝她笑了笑。

  你介意我抽煙嗎?

  妻笑著搖搖頭。

  我心中好不後悔,我怎麽在助長這種關係的推遠。

  我拿出煙,用打火機點燃,吸了一口。

  我看著妻,三年前猛然照亮。

  那是三年前的事了,那時我還不認識你,我在一家廣告公司做文案。

  是我剛認識你的時候的公司嗎?

  我點頭。

  講下去。

  那時候剛畢業兩三年,整天寫廣告詞騙人,騙得心安理得。

  有一天路過同事的辦公桌,在他的擋版上釘著一張照片。

  我問同事是誰,他說是上個廣告的女主角,還是個大學一年級的學生。

  當時不知道是照片的關係,還是陽光正好從窗外照進來。

  我一下子覺得這個女孩子像精靈一般。

  我回到辦公桌,把正在寫的案子的主角從男的,換成女的。

  還照著照片,把角色特徵描繪地細之又細。

  於是每天睡前,都興奮地等著拍的那天。

  到了那一天,我一早就從家裏去了片場,你知道,作爲文案,其實跟片拍攝也是工作內容。

  只不過拍攝枯燥無聊,以前我從來都不去。

  那天我趕到那裏的時候工作人員還在佈燈光。

  拍廣告,一個鏡頭準備要幾個小時。

  導演高談闊論地和客戶在瞎聊。

  我滿場找她。

  忽然看見她遠遠地坐在片場角落的長凳上,非常安靜。

  我不敢打擾,遠遠看著她,我看不清她在幹什麽,慢慢走過去。

  看清了,才發現根本不是她。

  妻的手一震。

  是另一個女孩,如果按角色描述居然也符合,但不是她,眉宇眼神,五官通通不是。

  形容這種東西,就看你怎麽理解了。

  我呆呆站在那裏,不知道如何是好。

  那女孩似乎發現我看著她,朝我點點頭,微笑下。

  我也與她聊起來,可能我與那精靈無緣吧。

  她問我是作什麽的,我也告訴她。

  她笑著說,看來要感謝你,不然我得不到這工作。

  我苦笑。

  一天就是這樣拍攝了,那女孩只在拍攝時專業認真,該微笑時微笑,該嗔怒
時嗔怒,在電扇下長髮飄散,我呆呆坐在下面,百無聊賴。

  她拍完一個鏡頭,等轉位間隙,便跑來與我聊天。

  很快便成爲朋友。

  我不知是走是留,就這樣拖到深夜,一組戲便拍完。

  我拖著疲憊不堪的身軀,打算告辭。

  那女孩說有朋友來接她,要我稍稍陪她等會。

  但沒想到她說的朋友竟然就是她。

  我陪著那女孩站在片場門口等車,其他人員都揮手告別了,朝我眨眼笑,那
女孩也不以爲意,朝他們揮手告別。

  一輛計程車遠遠開來,停在我們面前,她從裏面打開門,朝那女孩笑。
  我呆呆看著她。

  那女孩向我介紹她,我的好朋友。

  她朝我揮手,眨眨眼。

  我竟有些澀然。

  那天本來是她去的,她推薦了她同學。

  後來那女孩常常和她到我公司來玩,每次她們來,我都會把同事那拿來的那張照片收起來。

  然後等她們走後,我再釘上去。

  有一天我下班,請她們吃飯。

  那女孩去洗手間,她湊過來,神秘兮兮地讓我再努力。

  什麽再努力?

  皺著眉頭,剛想問。

  她笑著吐舌頭,原來那女孩已經走過來。

  吃完飯我送她們回學校。

  她把我們推到後座,自己坐在前座。

  開到半路,突然回過頭來問我幾歲了。

  我說27。

  她吸了吸鼻子。你老得都可以做我爸啦。

  我心裏一疼,那女孩已經靠在我身邊,只有很近的距離。

  送她們回寢室,我打電話給她,讓她出來。

  她不在。

  過了一會,我再撥,接電話的是那個女孩,我在電話裏告訴她原由。

  淩晨一點多,我接到她電話。

  趕到學校邊的電話亭。

  她濕著頭髮,拿著臉盆。

  看著我,用冰冷的眼神看著我。

  後來我才知道,由於我魯莽地處理,那天她洗完澡,被那女孩鎖在寢室外。
  
整整兩個多小時,她在冬天的校園穿著睡衣睡褲。

  我說我喜歡你。

  她恨恨看我。

  你去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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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3-4-23 23:48:14 |只看該作者
戀人 第十三章

作者:奈何作賊 | 出自:貓樸&奈何作賊網站

 那天在妻的病房,到了兩點多,我點了一支蠟燭。

  你不睏嗎?我問她。

  我要聽。

  我背對著妻,久久不動。

  其實我已經快講不下去了,很多往事你以爲你忘記了,其實竟然沒有,有問起,你居然可以不看物件的,全部流露出來的。

  我妄圖懸崖勒馬,已然勢如瀉洪。

  我回身。

  她跟我說,因爲我,她失去了這學校唯一的朋友。

  27歲的我,還是個莽撞少年,脫口而出,我可以做你的朋友。

  她冷靜地看著我,端詳我。

  我熱切地。

  然後她笑起來,殘忍地建議。

  不如你做我爸爸?

  我閉上眼,我聽過朋友變戀人的,聽過兄妹變戀人的,我何嘗聽過父女的愛情。

  男人追求被拒,女子總說,我們做朋友吧,我們做兄妹吧。

  當事人絕望成狂,但尤存一線生機,哪像我,用“輩”字生生隔開。
  
我低著頭,說不出話。

  她湊過來,爸爸?

  眨眨眼,這樣叫。

  那時候,我覺得她殘酷極了。

  我吸吸鼻子,好啊。強笑道,這麽漂亮的女兒,真是生也生不出。

  那你跟我朋友解釋解釋吧?她摟著我。

  當時她摟著我,親密的。

  第一次居然覺得,沒有距離的殘酷,比有距離要深邃得多。

  距離竟然代表希望。

  看著她單薄的棉布睡衣,我點點頭。

  去了她寢室,把那女孩叫出來。

  對不起,不該傷害你,我指指女兒,她比什麽都重視你們的友誼,別誤會她。

  她站在那女孩邊上,猛點頭。

  你是她什麽人呢?那女孩慢慢地,問。

  爸爸,我笑出來。

  那女孩本來滿是嘲諷的口氣,聽到這話,皺眉看女兒。

  她作鬼臉。

  回到家,仰面躺著。

  決定不再去招她。

  爸爸,我27歲,何必苦撐一個笑話。

  就像你生命中認識的無數擦肩而過的人。

  因爲肩和心始終差著那段永遠無法企及的距離。

  沒想到,天快亮時,她就被送到急診室。

  我趕到的時候,已經是早上五點了。

  那女孩在急診室外哭了,反復跟我說著對不起。

  是她的罪孽。

  她燒得特別厲害,只是反覆叫著爸爸,我知道不是你,但只能把你叫來。

  我皺著眉頭看著那女孩。

  她沒有爸爸,她低下頭,很久後,囁嚅地說,她從沒見過她爸爸。

  所以我想她喜歡你,可能她自己也不知道。

  我走進去,(我沒有和妻說的是,我看著窗外說著,也是這樣的一個夜晚,
也是這個醫院,在我視線裏,樓下的那個急診室,我仿佛可以看見當時的場景),
她吊著鹽水,看到我,虛弱地朝我笑笑,無比自然地說。

  爸爸,你來啦。

  她坐在躺椅上。

  難受嗎?我問她。

  她微笑,搖搖頭。

  黎明前,我走出醫院,呼吸到清冷的空氣,發誓要窮盡一生力量保護她。

  講完這個開始,我閉著眼睛久久不動。

  數年前的事情,誓言早隨風飄散。

  妻何苦如此,逼著我反芻。

  本就是好不容易才消化的。

  妻也好久沒有說話。

  我們還是離婚吧,她是你女兒。

  我看著妻,那一瞬間,幾乎充滿對她的憎恨。

  繞了一圈又回到開始,把我心痛全部逼出來,再要和我離婚。

  她是你女兒。

  妻提醒我。

  我盯著妻的眼睛,咬牙,我們沒有血緣關係!

  妻哭出來。

  我們也沒有!

  妻說這句話的時候充滿了絕望,我相信剛開始她不願與我離婚,但聽了故事後,她似乎再不想去爭求什麽。

  她看著我,眼睛裏閃爍著崩潰前的瘋狂。

  我慢慢走過去。

  蹲下來,用很慢很慢的語速對她說。

  不,我們有。

  不要再哄我!

  我沒有用醫院的血漿。

  你身體裏因爲傷心流出的,現在補全的血,全是我的。

  我笑了笑。

  你難道還要說我們沒有血緣關係嗎?

  妻閉起眼睛,終於哭起來。

  我坐在她身邊,箍住她。

  我們不分開,把孩子還給她,我閉起眼睛,狠狠說下去。

  我們再不和她聯繫。

  把什麽還給她?

  孩子,我吸了口氣,重覆道。

  妻久久沒有說話,突然用很困惑的語氣回過頭問我。

  什麽孩子?

  那時,距離孩子失蹤整整第九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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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3-4-24 00:06:50 |只看該作者
戀人 第十四章

作者:奈何作賊 | 出自:貓樸&奈何作賊網站

  那天晚上我一個人在寂靜的醫院走了很久。

  不知道是潛意識的關係,還是什麽,等我意識到,我已經走到了産室外。

  聽到裏面一些嬰兒的啼哭聲。

  深更半夜,我一個人站在黑暗的走廊裏,聽著門另一邊的嬰兒的哭聲。

  仿佛是兩個世界,其中有我和女兒的孩子。

  天快亮時,我去了女兒的寓所。

  我告訴她,妻已經找到,孩子不是她帶走的。

  她楞楞地看了我一會,然後輕輕吐了口氣。

  然後抬起臉,興高采烈地問我是不是餓了。

  你餓了吧?她笑了笑,穿著睡衣跑去廚房。

  聽到油鍋的聲音。

  她在給我煎蛋。

  她端出煎蛋,放在我面前。

  我拿起筷子。

  老爸,她反坐在我對面的椅子上看著我,突然問。

  恩?
  你還記不記得以前你說,如果有一天,我學會煎一個雞蛋,你就娶我?
  我握筷的手突然僵住。

  開玩笑的!笨蛋!她笑起來。

  吃完早餐,她讓我睡一會。

  天亮陪我去報案好嗎?她站在我面前說。

  我點點頭,這一個多星期來,我幾乎沒有睡過。

  她又服侍我睡覺。

  幫我準備好熱水洗臉,幫我重新疊好被子,給我換過拖鞋。

  笑得非常非常得甜蜜。

  按理說我應該儘快睡下,天亮後陪她出門。

  但當時起了一種非常奇怪的感覺。

  她的行爲舉止,怎麽說。

  太像一個妻子了。

  我不動聲色地上床睡覺,閉著眼睛。

  微微從縫隙中留意著她。

  她遠遠地坐著,過了一會,似乎確認了我已經睡著。

  悄悄地站起身,打開衣櫃,將衣服一件件從衣櫃中取出來,塞到一個旅行袋中。

  整個過程她都做得很輕,幾乎沒有任何的聲音。

  理完衣服,她又去書桌前,拿過一張紙,開始寫著什麽。

  我突然全明白了。

  她知道孩子去了何處。

  而且她打算不再回來。

  所以她才會在最後的時間裏,給我做東西吃,伺候我睡覺。

  好像在用最後的機會,做我的妻子。

  儘管我心裏刹那間全部抽緊,我依然不動聲色地均勻地呼吸著。

  用眼簾的縫隙,跟隨著她。

  她寫了很久,停停想想,偶爾還起身倒了杯水,前後用了近一個小時左右。

  終於,她拎著旅行袋,站在了門前。

  悄悄打開了門,回過頭,突然站住,遠遠地看著我。

  分明可以看清她臉上的淚水。

  半分鐘後,門發出幾乎細不可聞的"哢噠"一聲,她關上門,我從床上跳起來。

  用消防隊員穿衣服的速度穿好衣服,抓起桌上的紙,衝出門。

  電梯口顯示其中一部下降的層數。

  我拼命地按著第二部的按扭。

  我緊緊地盯著那兩個閃爍的數位。

  一個下降,一個上升。

  從某種程度上,這具有一種奇怪的象徵意味,但當時我並沒有明白它到底象徵著什麽。

  我下了樓,奔出大堂,看見她鑽進一輛計程車,我沖向停車位,取了我的車,旋轉鑰匙,緩緩開出停車場。遠遠跟著她。

  開出第一個路口,我們就遇到紅燈。

  當時她的車在停車線後,我的車在她的兩輛車後。

  等燈的時候,我拿起那張紙看。

  爸爸,我不知道以後還有沒有機會這麽叫你。

  但我想應該沒有了。

  這是我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寫信給你。

  我很少寫信,所以不知道哪里開始講起。

  首先我想告訴你的是,我已經結婚了。

  後面的車在按喇叭催促,我猛然擡起頭,前面綠燈已經亮了,面前空蕩蕩地,她那輛車在遠處越來越小,我茫然地看了一會,踩下油門跟了上去。

  第二個十字路口,她在前面剛停下,我在後面踩下刹車,剛想拿起紙,紅燈便換掉,我只能繼續跟,直到第三個路口,我們又保持著前後兩三輛車的車距離。

  我拿起紙。

  我一直在想,隱瞞和欺騙,究竟哪一個更不可原諒。

  我無法隱瞞你,在我再一次遇到你時,我就知道我無法隱瞞什麽。
  只有騙你。

  其實我結婚遠比你早,大概距離我離開只有一個月吧。

  結婚前一天,我從樓下走上來,走到你門前。

  看到你寫的"對聯",歡迎你回來,不許再走了。

  我用圓珠筆在紙下面寫了四個字。

  爸爸再見。

  你看到了嗎?我寫得很小很小的。

  他說他愛我,願意娶我,願意和我一起養大孩子。

  我嫁給了他。

  我知道你不會讓我保留那個孩子的。

  我們搬走了,剛開始一切都很幸福,我只是偶爾偷空想一想你。

  車又在後面按喇叭,我哆嗦著再次換檔,踩動,跟著前面的車轉彎,這一下,車似乎開得極其順當,連過五六個路口都是綠燈,我從來沒有這麽咒駡過綠燈。

  終於,那輛計程車奇怪地在一家超市邊靠停了,可能司機沒有吃早飯,走下來,我連忙在遠處停下車。

  剛開始一切都很幸福。

  直到孩子生下來後。

  他不止一次說把孩子送去孤兒院,有時候我從外面回來,發現他竟然整整一天沒有喂他。

  我跟他吵,他說他愛我。

  我要和他離婚,他跪下來懇求我。

  我相信了他,我相信他是愛我的。

  他看我的眼神,和你早些時候看我的眼神一模一樣。

  那恐怕就是愛一個人的眼神吧。

  他比你小。

  我覺得我也是愛他的。

  有時候我問自己,是不是我做錯了呢,但是我真的很想要那個孩子。

  那種心情,恐怕是他,甚至你,都不能理解的。

  爲了彌補他,我對他好。

  爸爸,我對他好,那種好是我從來沒有對你過的。

  我有時候想,如果當初我對你這麽好,沒有對你任性,撒嬌,發脾氣,會不會到現在這個樣子。

  是不是這就是長大的代價?

  你這麽寵我,我覺得理所應當。

  我越對他無微不至,他越認爲我是在彌補,我根本不愛他,於是他越恨。

  直到有一天,我半夜醒來。

  借著月光。

  看見他雙手放在孩子的脖子上。

  司機慢吞吞地從超市走出來,拿著兩個麵包,打著哈欠走向車門,拉開車門,鑽進去。

  我抬起頭。

  突然一滴淚落下來,落在紙上,發出撲地一聲輕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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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3-5-1 07:17:39 |只看該作者
戀人 第十五章

作者:奈何作賊 | 出自:貓樸&奈何作賊網站

路上我已經不是輕微地顫抖,而是整個人都在那裏痙攣,我躬著身子,踩著油門。

  腦子裏嗡嗡作響,偏又一片空白。

  眼前的計程車在我眼中忽而放大,忽而縮小。

  前面的車又開始發動。

  我動用所有的力氣來跟著。

  我們還是這樣開過了五六個路口,偶爾稍稍有些塞車,但基本屬於一停下來就要再啓動,我根本無暇再拿起紙,終於,車在高架下口下停住了,前面有起碼十輛車靜靜侯著。

  我再次拿起紙。

  眼前已潸然一片,根本看不清楚字迹。

  我當時一定是瘋了,不然我不會控制不住自己的尖叫。

  他看著我。

  我還是衝著他一聲聲地叫,我想停,但停不住。

  他過來抱住我,我掙開他,把他手咬得全是血。

  他給了我一巴掌,我仇恨地看他。

  他問我是不是從來沒有愛過他。

  我看著他,想堅持住,可是眼淚卻全部掉下來。

  我抱著孩子走了。

  我離開了那個地方,這麽長時間來,我一個人,和孩子一起生活。

  直到我再次遇到你。

  爸爸,相信我,我從來沒有想過會再遇到你。

  我想把這一切全部告訴你,但是我說不出來。

  可能是因爲自尊,所以我只有撒謊。

  接下來的這幾個月,更是我無法想像的,每次和你單獨在一起,我一直緊緊地抿著嘴,你發現嗎。

  我怕我忍不住脫口而出什麽。

  最好連呼吸都停頓。

  我也從不願給你惹那麽大麻煩,如果是的,當然是的,你原諒我,我再也不會了。

  因爲我要走了,當你告訴我孩子不在姐姐那,我就明白,我已經被他找到。

  我只想求你最後一件事,醒過來以後,不要找我。

  還有,把這間屋子賣掉,別留著它。

  它不應該存在。

  但至少我留著那把鑰匙,證明那些日子存在。

  對我來說,那已經足夠了。

  很想在最後吻你,但怕把你吵醒,還是算了。

  我走了,再見。

  看完整封信,我把頭埋在方向盤上,良久不能呼吸,感覺腦汁在頭顱中全部乾涸,直到後面的喇叭再次粗暴地催促,我才深深吸一口氣,抬起頭來,跟著前面的車流上了高架。

  一上高架,路況陡然好了起來,我跟著前面的計程車,只是腦子裏還是一片嗡嗡作響。

  我不知道我應該追向哪里,或者說,追到目的地,我又能怎樣。

  但我知道我不能放手,更不能掉頭。

  有些路,就像高架,一旦走上,就再沒有掉頭的餘地。

  如此約莫開了十多分鐘,在第四個道口,計程車終於打了右側燈,移向外道。

  我跟了下去。

  下了高架,又開了一段路,看到前面有人招手。

  前面的計程車開始減速,緩緩靠邊。

  我奇怪地看著,心生不詳。

  直到那人坐進去,關上車門,車再次起動,我再不猶疑,猛踩油門,斜刺過去,攔在它面前。

  衝下來,趴在車窗上,裏面根本就沒有女兒的身影。

  她早下車了,司機奇怪地看著我。

  我面如死灰地看著他,司機又補了一句。

  在上高架前。

  再次回到那個高架口,除了或停或走的車流,什麽都沒有。

  接下去的幾天裏,公司非常忙碌,因爲接了新的專案,全公司都在打仗一樣。

每次下班,我都會繞道去那個高架口呆著。一站就是半天。

  常常看著無數車,無數人在我面前匆匆而過,從黃昏到晚上。

  我總覺得女兒會再次出現,或者一個人,或者抱著我們的孩子,再次出現在我面前。

  但是沒有。

  我接了妻出院,她恢復得很好,舉止言談也和以前沒什麽區別,只是絕口不再提女兒這個人,好像她從來沒有在我們的生活中出現過。

  直到有一天看電視。

  那天妻在洗澡,我在電視機前看電視。

  那是一檔娛樂節目。

  主持人去街頭採訪,拽著行人問東問西。

  我一邊心不在焉地看,一邊研究遙控器,突然全身一震,呆呆地看著螢幕。

  她和一個男人,抱著孩子在鏡頭前匆匆而過。

  主持人死活不知趣非要攔上去問什麽。

  那男人向主持人搖了搖手。

  兩個人就是在鏡頭前一晃而過。

  總共不過兩三秒鐘的時間。

  主持人一臉尷尬地對著鏡頭自嘲,然後接著再去騷擾另一個路人。

  直到螢幕上放到第三個採訪,我還是沒有動,全身僵硬。。

  妻洗完澡出來,擦著頭髮,附下身看著我。

  我也抬頭看她,朝她笑笑。

  她拍了一下我的腦袋。

  我楞楞地,站起身去洗澡。

  我一個人在浴室裏站了很久,直到我出來,我們一起上床。

  她拿起一本書看,看了一會,趴在我胸口。

  我解開她的衣領,和她作愛。

  作完愛,她長久地吻著我,然後沈沈睡去。

  我一個人坐在那裏。

  一種油然而生的恐懼讓我手足冰涼。

  我一直沒有告訴她,鏡頭裏這個男人,已經在我公司整整工作了一個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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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3-5-1 08:13:16 |只看該作者
戀人 第十六章

作者:奈何作賊 | 出自:貓樸&奈何作賊網站

我還記得一個月前他來面試的情形。

  本來是創意總監面試他的,我那天興致很好,便坐進會議室。

  是我定下要他的。

  他看起來很有才華,眼神清澈。

  也許是自戀,我都能看出當年的自己。

  事實證明我的抉擇是正確的,創意部門原先的幾個同事在他手裏根本不堪一擊。

  別人滿地打滾,恨不得以頭撞牆才想出來的東西,他輕而易舉就做出來。

  而且無懈可擊。

  不出半月,我便把重要提案全部交給他做。

  但儘管如此,他並不驕傲,閑時一個人坐在遠處。

有女同事常常站過去,有一搭沒一搭地和他聊天,他也會奉陪。

  我知道,公司好幾個女孩暗戀他,就我所知,我的秘書就托我打聽他有沒女朋友。

  那天我叫秘書幫我找小戶型樓盤,託付完,我看她還不走,問她什麽事。

  她把她的貪婪要求告訴我,我目瞪口呆地看了她一會。

  好,我幫你問下。

  她歡天喜地地出去了。

  週末下午,我帶他去客戶處提案,回來的車裏,我便笑問他有沒有女朋友。

  他只是靦腆地笑笑。不再搭話。

  我甚至懷疑他是同性戀。

  周一早上,我叫秘書不要多動歪腦筋了,估計沒可能。

  她不服氣地告訴我,他們已經上床了。

  還警告我不要告訴其他同事。

  我當時還指責她好端端一個萬人追求的美女,怎麽混到這個地步。

  此後他們果然沒有在公司表露任何蛛絲馬迹。

  只是晚上加班時,她會借各種理由留下來。

  時常到最後,全公司就剩下我們三個人,我和他坐在辦公室,討論執行策略。

  秘書一個人在前檯,開著一盞頂燈,看小說。

  好幾次,我都覺得,那是幾年前的我,和女兒。

  終於有一次,我不爭氣地把這個想法說出來。

  那天晚上我們加班到十二點多,秘書終於忍不住,進來問我們好了沒有。

  我說還沒好,你趕緊走。

  他就在那裏看著她笑,笑得很溫暖。

  秘書跑過去,一屁股坐在他腿上,指著我道,扁他。

  我笑吟吟地看著他們,突然心頭一陣難過,說休息一會。

  一個人沖了杯咖啡,在天台站著。

  我縱容他們,不知道爲什麽,我縱容他們。

  過了一會,秘書跑過來把我拉進去,說他說外面冷,叫我進去。

  我坐了回去,可能是深夜的關係,可能是當時的情景讓我很難按捺。

  對他們說,曾經也有一個女孩子,像她對你一樣。

  秘書最喜歡聽故事。

  立刻睜大眼睛。

  他摟了摟她,安靜地聽我講。

  那個時候我和她還沒有戀愛,或者說,誰也沒有確定戀愛的關係。

  那時候,我還在一個公司做文案,她常常下了課便到我這裏陪我加班。

  說是來陪我加班,但起到的效果完全是搗亂。

  如果一個人我可以到晚上八點搞定的工作,有了她相陪,能到晚上十二點搞定,就謝天謝地了。

  但儘管如此,我從來沒有以此拒絕過她。

  她常常會在人家都下班後,帶著幾張電影碟片,跑到我公司,美其名曰我這裏可以看碟。

  然後就一直在我邊上坐著。

  明明會議室有好的音響,巨大的銀幕。

  她非要霸佔我的電腦,把我趕在寫字桌旁,然後特別好心地分配給我一張紙,一支鉛筆。

  然後我就坐在她邊上,時常耳中伴隨著她的笑聲,倒吸一口冷氣聲,歎氣聲,哭泣聲。

  我心驚膽顫,思路全部堵死,又不好說她。

  你是這樣才辭職,自己開公司的吧?秘書問。

  我哈哈大笑。

  當然沒有,但那個時候做出來的東西簡直不忍卒睹。

  她那個時候很寂寞,因爲一些原因,和最好的朋友也很難往來,所以一下課就會到我這邊。

  她們宿舍有規定,12點之前必須回去。

  所以每次我都以全赴精力看著鍾,到了11點多,便送她回學校,再一個人回公司。

  然後一切推倒重來,往往到淩晨三四點才離開。

  有時候,她不看碟的時候,就會去聊天室和人聊天。

  常常更換身份,扮完病人扮護士。

  忙得不亦樂乎,從中獲得極大的樂趣。

  我一直以爲她是屬於一種自娛自樂,沒想到有一天深夜她突然跟我說要去見一個網友。

  那天已經很晚了,就像現在。

  我正在做一個很重要的策劃,抬頭問她是男的還是女的,她說男的。

  我說不許去。

  她氣死了,問我有什麽權利干涉她。

  其實那個時候我們有種很奇怪的關係,或者類似於約定。

  我可以以此制約她,但我根本不想用。

  她看著我,我也看著她,她眼神裏滿是挑釁,我心裏火一點點竄上來,她看我沒什麽話說,轉身就要走。

  因爲她,那些日子我每天只能睡幾個小時,當時腦子的弦突然就繃斷了,我一點也不想和她爭辯,但行爲快過意識,等我反應過來,我已經把手上的資料重重地砸在桌子上,撒了一地,指著門讓她現在就出去。

  她驚呆了,看著我,竭力咬住嘴唇,過了一會,扭頭便走。

  我一個人坐在公司裏,儘量集中精神工作。

  但腦子很亂,到了快兩點了,打電話給她寢室,她們說她還沒回來。

  到了三點多,依然沒有回來。

  我看工作也差不多了,馬上拿了衣服就出去找她。

  因爲全公司就我一個加班,所以除了我這塊的區域開著燈,其他都是暗的,我走到前臺這裏,突然看到她坐在地上,抱著膝一動不動。

  我心突然放下來,蹲下來,摸了摸她的頭髮,表示抱歉。

  她看著我,用很輕的聲音說,你不要再嚇我了,我怕的。

  然後我們就這麽互相看著。

  最後她伸出手臂,抱住我。

  這是她第一次抱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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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3-5-1 08:32:39 |只看該作者
戀人 第十七章

作者:奈何作賊 | 出自:貓樸&奈何作賊網站

那晚之後,我再也沒有給秘書和他講過我的事情,但無可非議地是,經過那個講故事的加班之夜,他們和我的關係更接近私人。

  我也曾不止一次地私下對他說,能抓住的時候就千萬不要放手,男女感情這種事情,一步錯,步步錯,再也回不來。

  他回應我的往往是一個笑容。

  閉上眼,笑容展開,然後睜開眼的時候,眼神仿佛看進我心裏。

  我一直不明白,他何以笑成這樣。

  但現在我明白了。

  寒徹心底。

  在電視裏看到他匆匆一眼的下個星期裏,我照常上班,照常下班,照常在公司裏和他討論工作,照常看著他和我的小秘書親密。

  直到那個星期四。

  那個星期四的下午,我從辦公室出樓層的洗手間,看到秘書紅著眼睛。

  事情終於開始漸漸裂變。

  怎麽了?
  他要和我分手。

  我心裏明白,秘書的價值只在於女兒的地址。

  等到女兒回去,她就失去價值。

  這和一加一等於二一樣簡單。

  他說他不愛我,他愛另一個人。

  她抬起頭,看著我。

  他爲什麽突然不愛我了呢?
  我望著她的眼神,如此熟悉的眼神,幾年前,有另一雙眼睛用同樣的眼神看著我。

  我不愛你了,和我從來沒有愛過你。

  兩者哪個更容易接受一點?
  得到後失去,和從來不曾得到過,哪一個更讓人難受?
  我笑笑,拍拍她的背脊。

  至少她認爲她被愛過,只能是不幸中的大幸。

  那天加班,秘書再也沒有留下來,她靜靜地坐在座位上,等全公司全陸續走了,她也走了。

  我和他相對坐著。

  我們研究最後方案的定奪,後天就要參加決戰。

  坐在一起研究了半天,他始終不露聲色,我終於放下案卷。

  聊一聊?
  他看著我,突然說,給我一支煙好嗎?
  我皺了皺眉,把煙推過去。

  突然覺得很像電視裏被審問的犯人問警察要煙的畫面。

  他拿起煙盒,抽出一支。

  沒有點起,而是把煙放在手裏,用手指慢慢撚動,細小的煙絲碎屑紛紛掉出來。

  聊什麽?
  我看著他的眼睛,他也看著我的。

  那一瞬間,我知道我們已經互相攤牌。

  聽說你們分手了?因爲另一個人?
  我玩弄著打火機,不經意地問。

  他點點頭。

  那是個什麽樣的人?

  他笑起來。

  我也笑。

  我們就這樣對視而笑。

  過了一會,他收斂笑容,很認真地看著我。

  一個很好的女孩子,但……受過很大傷害。

  我心臟狂悸,努力壓制自己,淡淡問,她叫什麽名字?
  他看著我,眼神純淨。

  和你沒關係吧?

  是嗎?

  他嘴角揚起。

  不是嗎?

  我點點頭,然後低頭笑著翻著資料,不經意地問。

  她愛你嗎?

  我知道這句話的分量。

  我安靜看著他,等他回答。

  他不說話,指著桌上的碎煙絲。

  你說我把這些再塞回去,這煙會比原來松呢,還是會比原來更緊?
  我皺眉。

  他一邊把煙絲慢慢撚起,一點點塞回煙捲,一邊跟我解釋。

  這支煙本來是你的,現在是我的,無論是我把它撚碎,還是弄回去,但只有一件事可以確定,這支煙還是我的,無論是松是緊,完全不重要。你明白嗎?

  他把煙恢復原狀,放在唇上。

  打火機可以借我用一下嗎?

  他靜靜看著我,等著我手裏的打火機。

  我緩緩把打火機遞過去。

  然後他笑了。

  他笑著打火,六次。

  沒有點著。

  我輕輕從他手裏取過打火機,微微用力。

  火苗就竄了出來。

  讓火苗燃著,等著他把煙湊過來。

  這個打火機不是誰都會用的。

  他沒有把煙湊過來。

  一個人低著頭,他也明白。

  他一個人坐在那裏坐了很久,也沒有說話,沒有看我,我甚至有些不忍心。

  怎麽說他也幫過女兒。

  但也是他,讓女兒從一個地獄到另一個地獄。

  他苦心孤旨,他的愛很可怕。

  最後他深深吸了口氣,問我,你想見她嗎?
  我看了他很久,終於點頭。
  好。他說。

  第二天中午時分,他進來說帶我去見她,我開著車帶著他一路走著,心情緊張,好像去見我的岳父母般,甚至在心裏反復練習見到她的第一句話。

  甚至還不顧身份地,稍稍有些緊張地問。

  她知道我去見她嗎。

  他點點頭,不發一言地朝我指著方向。

  我們在一個賓館前停下來,他先下車,對我說,她在房間裏,我上去和她最後交代點事,你半小時後上來。

  他告訴我房間號碼。

  我坐在車裏,半個小時,如半個世紀。

  我一直看錶,半個小時終於到了,我下了車,進了賓館,找到他給我的房間。
  凝立半天,敲門。

  過了好些時候,他來開門,看著我。

  眼神很奇怪,一步步往後退,我一步步走進去。

  房間裏還有一個女人。

  我的妻。

  她在床上,把被單遮著身子。

  驚恐地看著我。

  我腦子一懵,居然沒有反應過來怎麽回事,我呆呆地轉頭看他。

  他看著我,背著妻,對我終於露出一個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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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3-5-1 08:38:29 |只看該作者
戀人 第十八章

作者:奈何作賊 | 出自:貓樸&奈何作賊網站

   我永遠無法忘記那個景象,我的妻子,睡在旅館的床上,拿著被單遮住身體,驚恐地看著我。

  她在他面前坦誠身體。

  在我來到後卻拿被單遮住身體。

  世界上還有比這更荒唐的事嗎?
  我呆呆地看著他,一時間,我的表情裏,困惑大過震驚。

  但我終於還是明白了。

  整整十幾秒後,我終於明白了。

  他在耍我。

  他早就佈置好一切,他潛入我公司,打探我一舉一動,他利用秘書得知女兒的住所,抱回孩子,然後他接近妻,勾引妻,然後最後在我面前奉上妻赤裸的身體。

  他完全成功。

  這是他最後一擊。

  乾淨,有力,致命。

  我反應過來,徹底反應過來,我發出了我自己也不能想象的吼聲,衝過去把他撲倒在地上,揮拳,連續不斷地打下去。

  他沒有還手,甚至躺在地上,雖然被我毆打著,仍在安靜賞鑒我。

  妻衝過來,拼命地拉我。

  我扭過臉看著妻,眼神無法形容,痛到骨裏。

  她被我的眼神攝住,一動不動。

  我衝著她大喊,走!

  妻沒有點頭,也沒有搖頭,只是怔怔看著我們,不知在看誰。

  我再也沒有管妻,我把他從地上活生生揪起來,往門外拖。

  拖進車裏,扭轉鑰匙,瘋狂地開出去。

  他在我後面,自然地拿著邊上的紙巾擦著鼻血。

  經過一個幽暗的弄堂,我把他拽出來。

  用一種近乎崩潰的眼神看著他。

  她需要好強烈。

  他用手擦了擦鼻血,笑著對我講。

  我已經不想打他了,我要殺了他,我必須殺了他。

  這是一定的。

  那個時候我腦子裏已經完全沒有任何的顧慮,無論我是否會被判刑,無論我是否會被償命。

  我一言不發地轉身,自車後備箱裏,開始挑選工具。

  他逃不掉,天涯海角,我都會殺掉他。

  他低著頭,拿出手機,一邊按一邊對我說。

  你先忙你的,我發個消息。

  我躬著身,心裏突地一跳,靜止了動作。

  他的自言自語開始傳入我耳朵。

  其實剛開始,我只是一個跑錯病房的人。

  他笑道,然後繼續講。

  然後在你不在的時候,我就陪她聊天。

  然後漸漸,她居然把什麽都告訴我。

  然後你就把她接出院了。

  然後在你在高架邊等著發呆的時候,我就一直陪著她。

  你應該感謝我。

  是我讓她覺得有了愛情,他自言自語地笑笑,你知道她有多需要我?
  爲什麽你知道嗎?
  因爲我讓她覺得我多需要她。

  說到這裏,他突然笑起來。

  如果到最後,讓她知道,一切原來還是個謊言,全是假的,全是因爲同一件事,全是因爲同一個人,她還是一個犧牲品。

  哇,你說那有多開心?

  我背脊的神經突然一陣巨痛,是神經痛。

  原來真正的殺手鐧在這裏。

  他要的並不僅僅是讓我目睹妻的出軌,那是正常的,每個正常男人都可能會遇到的場面,不足爲奇。

  現在才真正致命。

  絕對沒有一個女人能夠經受得住這個,絕對不會有。

  因爲那是一種絕對的摧毀。

  那是對一個女人,最最殘酷的摧毀。

  我一直低估了他。

  我緊緊地抓著扳手,一步步朝他走過去,看著他的眼睛。

  他看著我,笑著說,我們來做個遊戲好不好?
  他的手按在手機的發送按鍵上,對我說,我們來做個遊戲好不好?

  你來殺我,我來按按鍵。

  我們看誰手快。

  如果你快,我就死,如果我快,你老婆死。

  他笑了,是不是很像西部牛仔片?

  我開始數數,我數到三,就開始!

  一……二……

  我突然就崩潰了。

  徹底崩潰。

  幾乎是毫無徵兆地喊起來,你要什麽!要什麽!你要什麽!我答應你!

  我玩不起這個遊戲,根本玩不起。

  他看著我,滿心疼愛地笑起來,象一個父母在看淘氣的孩子的眼神。

  不如你把公司給我?

  我給你。

  回到公司,我簽文件,轉讓股份。

  他一直站在我身邊,帶著謙遜的笑容,像個被傳衣缽的好徒弟。

  而不是一個篡位的賊子。

  快下班時,我召集了公司所有同事,宣佈了這件事。

  他坐在我邊上,還是靜靜的樣子。

  同事們雖然有些驚訝,但他們很快接受了,好象這是件再自然不過的事情。

  我終於把數年心血拱手送人。

  回到公司的停車場,坐在車裏,一時腦子發漲,痛得厲害。

  是,我要回家,我要回家面對妻。

  我不容許她對我解釋,因爲那一定是拙劣的。

  如果她一定要拙劣地解釋,那我就全盤接受。

  她才是什麽都不知道的人。

  到了家樓下,停好車,下車往大樓走。

  就在這個時候,我口袋裏的手機響了,發出短消息的聲音。

  我突然止步,默默站了很久——可能也只有幾秒鐘——才拿出手機,打開看,裏面只有三個字。

  對不起。

  與此同時,一個人從樓上墜落下來,砸在我的車上,車被完全壓得凹了進去。

  發出了一聲巨響。

  我回頭,面無表情地看著。

  看了很久,直到人們擁上來,我才慢慢走過去,把妻的手輕輕掰開,拿出她握著的手機。

  翻到她的通訊記錄。

  我不該相信他。

  直到那時,我終於一無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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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3-5-1 08:44:28 |只看該作者
戀人 第十九章

作者:奈何作賊 | 出自:貓樸&奈何作賊網站

  我幾乎忘記之後的一個多月我是如何渡過的。

  我跑到“他”公司,像個瘋子一樣,拿著酒瓶砸,被保安拉出來。

  沒有人認識我。

  地方還是那個地方,名字還是那個名字。

  只是所有以前的同事全部消失,只有一張張陌生的臉。

  我整天候在公司樓下,逐漸像個乞丐。

  等著等著,我連等的興趣也沒有了,就一個人走在路上,有時候會突然摔倒。

  爬起來繼續走,但是我不知道走去哪里。

  我再也沒有住在家裏,那些房間對於我來說,已經變成禁區。

  取而代之的,我常常睡在街心公園。

  因爲天也不是很冷,而且那個公園到了晚上,會有綠色的光,從樹下面散發出來。

  每次回家,只是拿一瓶酒,從櫥櫃裏取出一瓶瓶當年自己買的,別人送的酒,小心地灌在一個小玻璃瓶裏,然後面無表情地離開。

  一個月十七天後我遇到秘書。

  那天我早早地就睡了,我在外面走了一整天,非常累,走到街心公園的時候已經是晚上七點。

  我坐在公園門口,呆呆地看著人來人往。

  一輛車經過,是我以前用過的車型。

  我轉過身,連滾帶爬地向公園內沖去。

  蜷縮在石凳上,狠狠閉上眼。

  我在公園角落的石凳上睡了很久,老感覺被人拍。

  終於醒過來,迷茫地看了好一會,這才認出那是我秘書。

  她看著我,一句話也沒有說,俯身攙起我。

  她把我帶到了她家。

  我在她家昏睡兩天。

  從她嘴巴裏得知,他在我走之後的第二天,就開始換血,不到一個禮拜,所有原來的同事全被陸續辭得乾乾淨淨,包括她。

  我面無表情地看著她。

  好像她在說一件和我毫無關係的事,一個毫無關係的人。

  先住在這裏,她對我說。

  我把頭搖得撥浪鼓一樣。

  她伸出手,按住我,看著我的眼睛。

  以前你照顧過我,現在我來照顧你。

  後來每天早上,她去新公司上班。

  我就在房間裏睡覺,睡一天。

  到了晚上,她回家,我坐好一桌菜等她,她在飯桌前吃,我就去洗澡,洗完澡出來,也不理她,躺在地毯上閉上眼睛。

  我聽著她洗碗,洗澡,穿著睡衣上床,打開電視,一邊吃零食一邊看電視。

  到了十一點多,她擰熄了燈,躺下睡去。

  我就在黑暗中睜開眼睛。

  看著,直到天亮,聽見她起床的聲音,再把眼睛閉上。

  整整一個星期,我們幾乎沒有說過一句話。

  直到那個星期天的晚上。

  她看完電視,關上燈,半個小時後,她在上方的被窩裏輕輕問我。

  你睡著了嗎?
  我不理她。

  我睡不著,你給我講故事好麽。

  我還是沒有理她,任她自言自語。

  過了一會,她抓著頭髮坐起身。

  喂,你在我這裏住了一個禮拜,講個故事哄我睡覺又怎麽啦?
  我講不來故事。

  那就講真事。她躬著膝想了一會,恩,就講以前和你加班的女孩子,後來你們怎麽樣了?
  我身子一抖,在黑暗中一動不動。

  我睡在地板,秘書睡在我邊上的床上。

  她俯下腦袋,看著我的眼睛。

  後來呢?

  黑暗中,她的眼神和女兒一模一樣。

  我翻身閉上眼睛,狠狠地閉著,但往事還是潮水般湧來。

  那天加班的晚上是女兒第一次抱我,我們蹲在地上,無聲地,安靜地抱了很久。

  你回不去學校了。

  我去你那裏。她輕聲地說。

  我閉著眼睛,點點頭。

  我們收拾東西,準備離開,她突然想起還有碟片存在我電腦裏。

  我打開電腦,取出給她。

  打開電腦之後,我徹底呆住了,一股涼意在我背後竄起。

  我電腦裏所有的工作文件全沒了。

  怎麽可能?
  我關電腦前還是好好的。

  怎麽會這樣?我語無倫次地看著她。

  我不能不緊張,事實上,當時我已失措到眼神焦點都聚不攏的程度。

  明天,我就必須拿著這些文件,畫稿,去爲公司爭取一個很大的專案,一套産品的系列廣告。

  公司的寶全押在我身上。

  但前一夜所有努力蕩然無存。

  我徨然看著她。

  桌面上的滑鼠一直沒動,過了一會,螢幕保護程式啓動。

  是一個我沒有設定過的程式,一行字幕一直劃過。

  是女兒在聊天室用的ID。

  是她那個網友幹的。

  我靜靜地望著她,面無表情地看著她。

  她怯生生地站在邊上,一會眼淚從她眼角滴出來,她低著頭狠狠地擦去。

  就這樣左擦又擦。

  我看了她一會,決定辭職,我深深吸了口氣,讓她先回去。

  你先回去吧。

  我不回去。

  回去好嗎?
  不回去。

  我終於爆發。

  我都不幹了你還賴著幹嗎!

  她身子一震,但沒有嚇倒,咬著嘴唇,突然揚起頭,對我大喊,我可以演啊!

  我不可置信地看著她。

  你所有的準備,不就是爲了讓對方知道這廣告出來是什麽樣嗎?

  你可以帶我去演給他看啊!

  她像個精靈一樣,遠遠看著我,負氣地,不服地,甚至,堅決地。

  眼淚滾落下來,再也顧不得擦。

  我呆呆地看了她很久,才不確定地朝她點點頭。

  她笑著奔過來。

  那時天已經快亮了,遠處都有魚肚白。

  我和女兒在無人的辦公室,我一遍遍給她排戲。

  投入到角色中去,她不再調皮,不再孩子氣。

  而變得成熟,風情萬種。

  這邊,看這裏。

  這裏?

  嗯,然後再這樣……

  我跟她講完,她一個人在大堂裏反復練習,碰到不確定地,再跑來問我。

  我坐在角落,用她早先發配給我的小本子,小鉛筆,回憶資料裏的一鱗半爪。

  我要講稿,而她,變成了我的作品。

  居然是我第一次見她照片的夙願。

  三個小時後,我們出發,去了客戶的公司,比稿。

  後來呢?成功了嗎?

  秘書在黑暗中,靜靜地問我。

  蠟燭早就熄掉。

  一個小時後,對方總裁指定由她主演這條廣告片。

  那天晚上,她對我說,讓我答應她,無論發生什麽事,無論經歷什麽困難,都不要放棄。

  我靠在櫥邊,額頭頂著櫥櫃。

  我答應了她。

  我記得很清楚,那天晚上,我送她回宿舍,剛睡下沒多久,她打電話來。

  爸爸,答應我。

  嗯?

  無論怎樣,你都不會放棄。

  什麽?

  原來我答應過她,無論發生什麽事,無論經歷什麽困難,我都不會放棄的。

  黑暗中,秘書沒有看見。

  我很輕鬆地說著,其實已經淚流滿面。

  我一夜無眠。

  妻死後的兩個月十四天,我重新走進這間熟悉的公司。

  看到我徒弟,那個殺人兇手。

  他遠遠地,一邊和什麽人高聲說著話,一邊笑著迎面走來,看到我,臉上突然怔住。

  我們相隔三米站著。

  一時誰也沒有說話。

  我是來面試的。半分鐘後,我抬起頭,淡淡對他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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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
發表於 2013-5-1 08:49:05 |只看該作者
戀人 第二十章

作者:奈何作賊 | 出自:貓樸&奈何作賊網站

眼前是萬分熟悉的場景,陌生的人我們四周穿梭。

  他站在我面前,過了很久,露出笑容。

  好。

  兩個月不見,他看來比以前疲憊的多,似乎也少了敵意。

  我跟他走進去,那一刹那,我突然有一種強烈的預感。

  我會見到她。

  她會在在辦公室裏,或者和我在通道擦肩。

  總之,她在這裏。

  這個預感是如此的強烈,以至於我一步步走在這個公司裏,呼吸越來越艱難。

  但是沒有,那天我沒有見到女兒。

  只有一張張陌生而稚嫩的臉,陪伴了我一整天。

  一整天,他都在我以前的玻璃外牆的辦公室內坐著。

  或許是沒有料到我來,或許是沒有料到自己會留下我。

  我們總會作一些自己不願的事。

  或許那僅僅是因爲驕傲。

  一整天,他都呆呆地坐在那裏,看著辦公桌前的相框。

  我就這樣留了下來,從老闆變成員工。

  我總是安安靜靜地坐在角落的座位上,靜靜地看著窗外。

  一頁頁翻閱他這兩月來的工作。

  使我意外的是,公司並未就此頹敗。

  他做得很漂亮。

  一個星期後,我見到了那張相框。

  那天我一個人留在公司,九點多的時候,公司裏一個人也沒有,我泡了咖啡,安靜地掃視。

  最後落在那扇門。

  我走進去,坐在我以前的座位上。

  看著面前的相框。

  我呆呆地看著相框,慢慢開始顫抖起來,眼神再也無法轉開,我依然看著。

  在一個昏黃的樓道裏,一個女孩子靠著牆,坐在樓梯上。

  昏暗的燈光灑下來,女孩子的臉蒼白而冷漠。

  是的,那天,那我不曾親見的情景。

  一個女孩子無處可去,在昏暗樓道裏一直坐著,眼前出前的是一幕幕殘酷的畫面。

  她依賴的“爸爸”,從床上爬起來,懶散地叫她滾。

  她沒有哭,默默地在樓道裏坐了一夜。

  這時,一個男人走上來,給她拍了一張照片。

  在我鏡頭下的女兒如此甜蜜而釋放。

  在他鏡頭下的女兒,眼珠都毫無靈魂。

  然而他依然把它放在桌前。

  我呆呆地坐著,突然公司回廊外的大門口,有了腳步聲。

  我連忙放下相框。

  但動作但那一刹那頓住。

  我聽到了一個女孩子興高采烈的聲音。

  到了到了。

  累死我了。

  那是女兒的聲音。

  那一瞬間,我以爲我聽錯了。

  可是沒有,是她。

  他們遠遠走過來。

  我呆了不知多久,可能只有一秒,我做出了一個舉動。

  我站起來,走到門口,關上門,靠在門上。

  心臟跳得都有回聲。

  你的員工都是些什麽人啊?

  走了也不關燈。

  她小聲咕噥著,興高采烈地路過我的門口。

  喜歡嗎?他問她。

  都是你的?

  ……

  廣告公司?

  嗯。他微微笑。

  不錯嘛。

  我閉起眼睛,仰起頭。

  我似乎見到她斜著眼的表情,古怪的表情,我好熟悉。

  我帶你參觀。

  嗯。

  她似乎跳起來,牽住她手。

  他們從我身後走過,我背著門無法呼吸。

  這情形,真似夢境。

  我突然明白,什麽叫陰陽相隔,咫尺天涯。

  老爸,別灰心啊,你一定會很棒!

  有多棒?

  你會有自己的公司,一定會。

  會嗎?

  ……嗯!

  不知過了多久,腳步聲又由遠及近。

  他笑。

  現在帶你參觀我的辦公室!

  我站在門後,血液瞬間凍結。

  正在那時,女兒突然用很低的聲音說了一句什麽。

  什麽?

  對不起。她說,頓了一頓,又說。

  我愛你。

  我閉上眼睛,想盡力抑制,但胸膛在顫抖。

  他們的聲音隔著門清晰傳來。

  你還沒帶我參觀你的辦公室呢,她嘴被堵住,含糊掙扎。

  手無意識地扭動著門把。

  我寧願自己消失。

  完全消失。

  然而不可能,我血肉清晰地站在門後,女兒和他進門來。

  那會是一場我自己也無法承受的相對。

  他似乎在掏鑰匙。

  突然女兒掙開她,向走廊盡處跑去。

  又上當!

  笑聲回蕩。

  不知過了多久,門外安靜下來。

  我深吸口氣,轉身打開門。

  面前的一切都在原處。

  仿佛一切都是一場幻覺。

  她是如此快樂,安穩,他是如此愛她。

  那一瞬間,我突然完全放下好勝心,完全放下仇恨。

  我決定不再出現。

  一個人默默關了燈,走到公司關好門。

  走出走廊。

  回身的刹那,樓梯上層一對擁抱的男女突然頓住。

  齊齊向我望來。

  我慢慢抬頭,看著他們。

  數年前拿著相機的人,終於抱著鏡頭裏的那個女孩。

  我在黑暗裏,他們望不見我。

  這卻是我再一次見到女兒,她扭轉脖子,睜大眼睛往下看著。

  但她看不清那個人。

  直到我走下樓去。

  頭頂上還傳來她小聲地問他的聲音。

  誰啊那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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