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OGO論壇
  登入   註冊   找回密碼
發表人: 匿名
列印 上一主題 下一主題

[都市言情] [圓悅]男兒膝上有娘子(賠錢姊妹花1)[全書終]  關閉 [複製連結]

匿名
狀態︰ 離線
11
匿名  發表於 2011-5-13 00:56:23
第九章

  「藥已經敷上了嗎?」小萍才走出不遠,拐彎處就有一個聲音迫不及待的問道。

  「已經敷上了。」她據實以告。

  「她……看起來怎麼樣?有沒有傷心落淚?她燙傷的地方要緊嗎?」男人一迭聲的追問。

  「裴姑娘看起來還好,就是燙傷的地方紅腫得厲害……」雖然很奇怪他為什麼不直接去問裴姑娘本人,但小萍還是一一回答了他的問話。

  「哦,妳先下去吧!」男人沉默半晌才道。

  「是。」小萍嘴裏答著,一雙腳卻還是黏在原地沒動。

  「還有什麼事嗎?」男人抬起一雙曾經是冷厲,如今卻滿是疲憊的眼眸。

  「我、我覺得裴姑娘好像很不開心。」小丫鬟囁嚅著。

  「裴姑娘?」男人的聲音裏有一抹不易察覺的悲涼。「她讓妳喊她裴姑娘嗎?」

  「嗯。」小萍點點頭。

  「妳先回去吧,記著小心伺候裴姑娘。」男人叮囑道。

  「您是不是要趕裴姑娘走呀?」小萍大著膽子問。「裴姑娘人很好,您就留下她吧!」

  「人很好?」是啊,有誰比他更了解裴靜的為人呢?男人笑了,眼裏的悲傷卻也更濃了。

  「城……」小萍還想說什麼。

  「走!」男人的眉宇間已經顯出陰沉了。

  「是。」小萍只得走人。

  「連一個素昧平生的小丫頭都能看出裴靜比呂酈好上一萬倍,你為什麼就看不到呢?」驀地,一個聲音從男人的身後傳來。「莫非你這堂堂一城之主的見識,還比不上一個小丫頭?」

  「申元?!」男人猛地掉轉輪椅。「你來多久了?」

  「大哥來多久,申元就來多久。」

  申元是不放心裴靜才想過來看看,結果走到半路,卻見拓拔雷和一個小丫頭在那兒嘀嘀咕咕的。

  「你就不想進去看看她嗎?」申元窮追不捨。

  「我是有苦衷的。」

  「苦衷?什麼樣的苦衷能讓你狠心傷害一個真心愛你的女人?」申元忿忿不平的道:「為了呂酈那賤女人,你這麼做值得嗎?」

  「住口!」拓拔雷喝止。

  「不,我非說不可!大哥,你實在是變得愚蠢透頂!」申元氣極了,口不擇言的罵道:「我簡直以你為恥!」

  他氣得臉紅脖子粗的,一雙大手握緊拳頭,正極力忍耐著想將拓拔雷痛打一頓的衝動。

  他忍、他忍、他再忍,哇呀呀,還是忍不住了,他衝向拓拔雷──

  「不、不要!」一個單薄的人影衝過來,擋住申元即將揮出的拳頭。

  「靜兒,妳怎麼……」

  「大嫂──不,裴姑娘妳……」

  看見裴靜突然出現,拓拔雷和申元同時愣住了。

  「小萍忘了這個,我本想給她送去的,」也是因此,她才會撞見剛才的一幕。「不過我想這應該是要還給你才是。」

  裴靜張開的手掌裏躺著一只小小的藥瓶。

  「靜兒,對不起……」拓拔雷不知該說些什麼才能抹去她眼裏的傷痛。

  他抬起手想摸她的臉,終究還是頹然的垂落在膝上。

  「不,你從沒對不起我。」裴靜澀聲道。

  「我……」拓拔雷才要說些什麼,卻被打斷。

  「雷,你怎麼在這裏?」一陣香風吹來,是呂酈找了過來。

  「妳怎麼來了?」才聽見她的聲音,拓拔雷就像變了張臉似的,那些鬱悶痛苦,一下子全都消失不見。

  「拓兒醒了,正吵著要見阿爹呢。」呂酈隨口編了個理由。

  反正就算待會兒看見孩子睡著,她也會推說他又睡過去了,怎樣都不怕穿幫。

  「嗯,那就回去吧。」自呂酈出現後,他的眼裏似乎就只有她,再也容不下別人。

  「我推著你走吧!」呂酈討好的說。

  「嗯。」拓拔雷沒有拒絕。

  「可惡!」申元依然怒氣衝衝的。

  為什麼每次看見呂酈,大哥都像中了蠱似的?該死,他怎麼就是看不出呂酈的虛偽和做作呢?!

  「人家找你找得腳都痛了呢,那些不長眼的僕人居然說不知道你在哪裏,還當不當我是他們的城主夫人了……」呂酈的告狀聲漸行漸遠。

  哼!正牌的城主夫人還在他身邊呢,這呂酈居然敢自稱城主夫人,這世上還有沒有天理?

  申元握緊拳頭,差點又要上前揍人了。

  「其實,呂小姐沒有說錯。」裴靜的聲音讓他找回幾分理智。

  「沒有說錯?」他大為不解。「城主明媒正娶的是妳呀,呂酈憑什麼和妳爭?」

  「申爺,莫非你忘了那紙契約?」她提醒他。

  「契、契約?」是啊,那還是他親手定下的契約呢。

  「我終究只是他換來的娘子而已,本來就不能和他一直愛著的呂小姐相比。」裴靜微笑道。

  她一直就覺得這幸福來得太快、也太容易了,卻從沒想過才一轉眼,老天就要將她的幸福收回去。

  「可、可是……」

  「請問那紙契約還在申爺身上嗎?」剛才所發生的一切,讓她認清了她所擁有的只是一樁契約婚姻而已。

  「莫非妳想成全他們?」申元吃驚的問。

  「裴靜只是功成身退而已。」

  她試圖說服自己,她不過是將原本就不屬於自己的幸福,還給了它原來的主人罷了,可……

  她努力擠出的微笑,看在申元眼裏卻比哭泣更讓人難過。

  「我不答應!」申元仍想挽回什麼。

  「申爺,根據契約的條款,我隨時有中斷這樁婚姻的權利。」裴靜開口提醒道。

  制訂契約時,她還以為會先叫停的是他,可──世事難料啊!

  「呃……」就算申元一向自認聰明機智,這時也不禁語塞。

  ☆ ☆ ☆

  這些天申元極盡拖拉之能事,一心只期盼拓拔雷能突然浪子回頭,發現到裴靜的好。

  可事實證明,希望渺茫得很。

  幾天下來,幾乎所有能用的拖延理由都被他用光了。

  他曾暗中指使小萍,將治燙傷的藥膏換作一種藥效比較慢的;也曾悄悄將府裏馬車的車軸弄壞,讓馬車走不了幾裏路就得回頭……

  可大概老天也瞎了眼吧!他換了藥膏,她的傷倒好得更快;他弄壞馬車的車軸,她居然到外面雇了馬車……

  到了這天早晨,申元已不得不面對裴靜即將離開的事實了。

  「大──呃,裴姑娘,看這天候好像要下雨了,妳不如等到明天再上路?」申元滿懷期待的勸說。

  「裴、裴姑娘,妳就留下來吧!」小萍已經很喜歡沒架子的裴靜了,聽說她要走,哭了個唏哩瀝嘩啦。

  「是啊,妳就留下來吧,這偌大的城主府一定有妳容身的地方。」幾天的相處下來,就連老管家也受不了呂酈的跋扈,投向裴靜這邊。

  「不了,謝謝你們的好意,可現在我想回家了。」金烏城雖然強大,城主府固然富庶,卻不是她的家呀!

  這些天,大姊的臨別一席話一直在裴靜的心頭翻湧:日子過得不舒服就回牧場來吧!裴家牧場永遠是妳的家!

  「裴姑娘,是我們兄弟負了妳。」申元沉痛的道歉。

  如果不是他多事想出什麼選妻計劃,她必然還是沙城那個單純的少女,即使生活有些困苦,但也是平靜安詳,而不是像現在這樣傷了心還傷了身。

  「不,別這麼說,這一切都是我心甘情願的。」她想笑著離開,卻發現手上滴落晶瑩的淚水。

  原來她還是忍不住落淚了呀!

  「保重!」怕自己會更失態,她轉身跳上馬車,催促道:「駕車的大哥,我們快些走吧。」

  馬蹄噠噠,馬車搖晃著離開了城主府。

  也許是老天也在嘲笑他們吧,陰霾了一個上午的天空,此時竟綻出燦爛的陽光。

  恍惚間,申元似乎又回到六年前,在應天府那個籠罩著大霧的清晨,他也是這麼眼睜睜的看著拓拔雷心碎。

  「該死!」他發出一聲憤怒的咆哮,風一般的卷進府去。

  「副城──呃……」

  無論是跟著他們兄弟半輩子的老管家,還是其它丫鬟下人,都沒看過一向溫柔風趣的副城主如此暴怒,當下全怔在當場。

  「你──太過分了!」申元暴風雨一般卷進了拓拔雷的書房,衝到拓拔雷面前就是一個耳光。

  力道之大,以至於拓拔雷差點就摔倒了。

  「她──已經離開了嗎?」拓拔雷抬起腫了大半邊的臉,問道。

  「她走了,不正合了你的意?」申元心頭有股野火在燃燒。「你這薄情漢,她那麼愛你,你為什麼要傷害她呢?」

  他說一句就打一拳,拓拔雷也不閃躲,不一會工夫,他渾身上下滿是瘀青紅腫。

  「你、你為什麼不躲?」到底是多年生死與共的兄弟,看他鼻青臉腫的樣子,申元心裏也不好受。

  「這是我該得的,事實上就連我自己都想揍自己一頓。」拓拔雷自我唾棄地道。

  「你──我實在想不明白,事情為什麼會變成這樣?」申元懊惱的抓著頭發,差點就扯下幾縷來。

  他可以算得是十分了解拓拔雷的人,可是就連他也不明白為什麼拓拔雷會這麼做。

  在裴家牧場以及這一路行來,他對裴靜的心意也不像是在作假呀!可為什麼一回到金烏城,為什麼他一看見呂酈和那小孩就全變了樣?!

  「我現在可以告訴你理由。」拓拔雷擦去嘴角的血漬。

  「見鬼的,你有什麼該死的理由!」申元仍舊暴怒不已。

  「我不希望她有危險……」

  「危險?哈,你當我是三歲孩子嗎?明明就是你始亂終棄、朝三暮四……」申元愈說愈氣憤。

  「你覺得我像你說的那種人嗎?」拓拔雷大喝一聲,止住了申元連珠炮似的詛咒,也喚醒了他的理智。

  「危險?」他想了想道:「我看不出她會有什麼危險。」

  「呂酈已經守寡三年了。」他丟出一句。

  「呃?」申元唯一的想法是,大哥好像也沒他想象中的胡塗嘛,至少他也調查過呂酈了。

  「事隔多年,你以為她為什麼會找上門來?」

  「當然是忘不了舊情了。」雖然不齒呂酈的為人,可申元仍不得不承認她帶著兒子來認親,還是需要很大的勇氣的。

  畢竟是她負人家在先,又時隔六年之久,誰知道找上門來會有什麼下場呢!

  「也只有我的靜兒和你才會把我當塊寶。」摸著沒有知覺的右腿關節,拓拔雷不禁自嘲起來。

  「哼,既然你知道大嫂的好,還把她趕出門去?」想到一往情深卻遭到拋棄的裴靜,申元又不痛快了。

  「就是因為知道她的好,才愈要將她趕出去。」

  「啊?」怎麼愈講愈懸疑了?申元不禁瞠目結舌。

  「燕王朱棣已經當上皇帝了。」拓拔雷忽然冒出這麼一句。

  「我知道啊。」

  燕王朱棣起兵造反,奪了侄兒建文帝的皇位,這是天下人皆知的事。

  他們也是趁這些年朝廷局勢混亂,才在這三不管地帶建立金烏城,創立這不亞於滄月城的基業。

  「永樂帝已經派出他的心腹大將楚天狂前去接收滄月城了。」拓拔雷告之。

  「照你這麼說,滄月城的女城主豈不是很危險?」

  他們都知道,在永樂帝和建文帝的奪位大戰中,滄月城的女城主顏諾是站在建文帝那邊的。

  「嗯。」拓拔雷點點頭,「派楚天狂吃掉滄月城,應該只是一個序幕,等解決滄月城之後,下一個目標應該就是我們金烏城了。」

  「是有這個可能。」申元已經完全冷靜下來了。

  所謂樹大招風,這三不管地帶以他們金烏城和滄月城為最大,尤其近幾年滄月城漸漸勢微,金烏城隱隱有獨大之勢。

  在永樂帝和建文帝混戰的那些年,朝廷無暇顧及他們,而現在新帝已即位,朝廷諸事也處理得差不多了,接下來要鏟除的必然就是他們這些隱憂了。

  「這麼說,金烏城現在很危險了?」

  「情勢一觸即發,身在金烏城的每個人都有危險。」

  「這就是大哥趕走大嫂的原因?」申元恍然大悟了。

  「嗯。」拓拔雷點點頭。「靜兒不該被卷進這件事裏。」

  「大哥,我錯怪你了。」申元愧疚極了,抓著他的手往自己身上猛打。「你打我出出氣吧!」

  「不,我得謝謝你替我照顧靜兒。」終於不必再隱藏自己的感情了,拓拔雷滿心滿眼都是愛意。

  「你也是為了氣走大嫂,才故意和呂酈親熱的嗎?」

  「這只是一部分理由,根據我的估計,呂酈應該是永樂帝的第一步棋。」拓拔雷推測道。

  「啥?第一步棋──那個蠢女人?」自從呂酈拋棄拓拔雷後,就被申元歸類為不長眼睛的蠢女人之列。

  「呂侍郎已不是當年那個位卑權小的侍郎了,他現在是永樂帝的心腹,這次派呂酈前來應該是他的主意。畢竟,當年我在侍郎府前的表現還是能當得『情種 二字。」想起當年自己對呂酈盲目的愛,他忍不住發笑了。

  「他是想借聯姻之際……」

  「對,他確實是想借聯姻,兵不刃血的解決金烏城這個大隱憂。」拓拔雷肯定了申元的想法。

  「那大哥的意思是……」申元試探的問。

  「如果我沒有遇見靜兒、愛上靜兒,娶呂酈還是娶其它女人對我來說並沒有什麼差別。」所以,當初他才會將選妻的大任丟到申元的手裏。「既然我已經遇見她、愛上她,自然不會再去娶別的女人了。」

  「我明白了。」申元點頭表示理解。

  「我是一個自私的人。」拓拔雷有些沉重的說。

  「不,大哥只是忠於自己的感情而已,我會支持你的。」

  「我們也都會支持城主!」門外傳來七嘴八舌的聲援聲。

  原來老管家、小萍見申元暴怒的衝進來,深怕行動不便的拓拔雷會不敵,趕緊叫了人來幫忙勸架。而他們才趕到,就聽見城主信誓旦旦的說不娶呂酈,當下都忍不住心中的歡欣,紛紛歡呼了起來。

  「你說過要娶我的!」呂酈忽然衝進來,尖聲叫道。

  「我確實說過要娶妳,不過那是六年前的舊事了。」拓拔雷鎮定的道。

  「你──」呂酈不禁語塞。

  仔細想想,這些天他對她確實很好,也縱容她命令下人喊她城主夫人,可是他卻沒再說過要娶她之類的話。

  「我不管我不管,你一定要娶我!」她索性撒起潑來。

  「給我一個娶妳的理由。」既然話都攤開來說了,拓拔雷也不必再維持親密的假象了。

  「我幫你生了兒子,他總該是你拓拔家的骨肉吧!」說到孩子,呂酈可就神氣了。

  「己酉、丁巳、辛巳、乙卯。」拓拔雷突然冒出這幾個字。

  「你怎麼知道的?」呂酈的臉色忽然灰敗起來。

  「妳很聰明,可別把天下人都當成傻子。」

  先前他看不穿她,是因為那一層愛的迷霧,如今他已不再被愛所蒙蔽,自然就看清了她的伎倆。

  「那孩子今年才五歲吧?」算來他和呂酈已有六年不曾見面了,又怎可能會有一個才剛五歲的孩子?

  「你居然派人調查我?」呂酈美麗的臉孔扭曲起來。

  「是妳的出現太過巧合了。」拓拔雷沒有否認。

  「難道你忘了,娶我才是你保住金烏城的唯一方法嗎?」呂酈仍在作最後的掙扎。

  經過這些天的相處,她愈來愈捨不得極具男子氣概的拓拔雷,還有威風的城主夫人寶座。

  「我知道,但就算如此,我也不會娶妳!」

  「你、你會為了今日羞辱我而後悔的!」呂酈撩下狠話,忿忿地衝了出去。

  「大哥,要不要去追她?」申元望著她離去的方向問。

  「由她去吧!」事到如今,就算繼續將呂酈控制在金烏城也沒有什麼太大的意義了。「我得趕在呂酈之前進京才行。」

  「進京?!這不是自投羅網嗎?」申元驚訝的跳起來。

  「不,這樣才有一線生機。」拓拔雷沉穩的道,心中已有打算。「金烏城的一切就交給你了,要作最壞的打算。」

  「大哥,如、如果你真的發生什麼不測,是否要通知大嫂?」光用想的,申元就覺得心情沉重得不得了。

  「如果我真的回不來,就讓她永遠以為我是個負心漢吧!」他已經傷她傷得夠重了,不想她再為自己傷心了。

  「嗯。」申元點點頭。

  「我馬上就動身。」來到書房門口,拓拔雷又回身告誡道:「還有,別再做什麼換藥之類的蠢事了,弄不好會出人命的。」

  「啊?」申元這才知道為什麼自己悄悄換了裴靜的藥,可她的燙傷反而好得更快的原因了。

  原來是大哥悄悄換了更好的藥呀!

  啊哈哈哈~~

  可是,大哥這一去會不會兇多吉少……

  這下又是傷心又是開懷的,申元臉上的表情復雜極了。
匿名
狀態︰ 離線
12
匿名  發表於 2011-5-13 00:56:45
第十章

  盛夏時節,正是牧場最活躍的時候。

  四十匹大宛馬的加入給裴家牧場注入了新血,自踏雪生下一匹強健的牝馬後,又有四匹牝馬陸續懷上小馬。

  訂單如雪片般的飛來,就連還在牝馬肚子裏的小馬也喊價喊到三百兩銀子。帳簿上逐漸增加的數字,顯示裴家牧場已經走出之前的困境。

  裴靜回到牧場已有三個多月了,可她的心還是經常感覺到抽痛,就像心臟被縛上一根繩子,一旦被牽動就痛個沒完。

  眼見她情緒低落,就連一向不喜歡與別人接觸的大姊裴清,也替她進城談生意去了。

  而愛嘮叨的光叔也不常在她面前嘮叨了,深怕一不留心就觸動她的傷心事。

  只是,他經常一個人喃喃自語,說著:「怎麼兩姊妹的情路一個比一個坎坷呢?」感慨不已。

  這天,裴靜正在牧場裏幹活,忽然聽見一陣急促的馬蹄聲。

  會是誰呢?

  她抬起頭,遠遠的望過去。

  裴靜本以為是經過的商旅前來請求補給,誰知那匹馬還沒跑到她跟前,就四蹄一軟的癱倒在地,馬上的人和馬倒在一塊兒,一動也不動的。

  該不會是死了吧?

  她心中一驚,撩起裙襬跑了過去。

  「喂,你沒事吧?」她著急的蹲下身,拍拍那人的寬肩。

  「唔……」那男人的身子倒在馬頸上一動也不動的,倒是馬兒緩了口氣,雖然還是掙不起來,卻已能發出小小的嘶鳴。

  「你怎麼──呃,拓拔雷?!」她撥正他的臉,才發現那人竟是拓拔雷!

  他怎麼會突然出現在這裏?還有,他的右腿不是早已殘廢了嗎?怎麼還能騎馬呢?

  裴靜百思不得其解。

  「拓拔雷,你快起來!」她試著搖晃他的身體,可他還是躺著那裏動也不動的。

  莫非……

  裴靜心中不祥的感覺升到最高點。

  「喂,你別嚇我呀!」

  她顫著手,探向拓拔雷的鼻息。「呼──」粗重且灼熱的氣息燙著了她冰涼的手指。

  「你沒死,太好了!」她太過歡喜,以致雙腳一軟,竟一下子跌坐在地上。

  「唔……呃……」她跌下時好像絆到什麼,跌成了一團人和馬,同時發出不舒服的呻吟。

  裴靜試圖分開人和馬,卻沒有成功。待她仔細察看才發現,原來他竟用繩索將自己的腰腿和馬鞍綁在一起!

  也因為如此,當馬兒無力地摔倒在地時,他也跟著倒了下去。

  只見他的雙眼緊閉,神色憔悴無比,右腿甚至還被倒下的馬身壓住,也不知有沒有斷掉。

  「這簡直是在玩命嘛!」她忍不住低聲詛咒。

  就算是四肢健全的人,也有可能在狂奔中摔折了脖子,更何況是他這個……

  裴靜勉強克制住想狠狠責罵他的衝動,翻出她藏在靴統裏的匕首,割斷那勒得死緊的粗繩。

  她努力了許久,終於成功的牽走那匹跛得厲害的可憐馬兒。

  自從終止了那紙契約的那一刻起,他倆之間就沒有任何關係了啊!可──該死的,他為什麼還要出現在她面前?

  裴靜內心百感交集。

  「要命!」當掀起他的衣衫時,她又忍不住低咒出聲。

  因為長時間的捆綁,他的腿部和腰部已有些血脈不通,最嚴重的地方甚至呈現出濃濃的醬紫色。所幸,他那被馬身壓住的右腿似乎還沒有斷掉。

  她記得裴清曾經說過,長時間血脈不通會導致肢體壞死,她得趕緊做些什麼才好!

  當下她再也顧不得其它,一把扯開了他的衣物,開始為他的腰部和腿部按摩。

  「唔……」他體內似乎有千萬只螞蟻在橫行!

  該死的,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拓拔雷咬著牙,詛咒著睜開雙眸。

  「靜兒,妳怎麼會在這裏?」他驚奇的睜大眼,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好運氣。

  「你正踩在裴家的牧場上。」裴靜試著冷靜的告之。

  她曾欺騙自己說已經忘記這男人,可是再次看到他,她才明白,原來他在她心中的影子從未曾淡去。

  「靜兒,我不是在作夢吧?」拓拔雷眼睛眨也不眨的盯著她,深怕一眨眼她就會不見了。

  「既然你已經醒來,就麻煩你自己揉吧!」她收回替他按摩的雙手,擺出自認最冷漠的態度面對他。

  「不,靜兒,不要離開我。」他將她的小手牢牢的攥在大手裏,「我不許妳離開我!」

  「你……」她用力的想抽出手,可他攫得好緊好緊。

  「沒有妳,我都快瘋了!」他漆黑的眼眸像是燃燒著火焰,讓她幾乎無法直視。

  「你──放開我!」她有些惱了。

  「不放。」拓拔雷執意不肯放手。

  「你究竟要做什麼?」裴靜氣得大叫,「你已經選擇你所要的人,我也已經走得遠遠的了,你何苦還來苦苦糾纏?!」

  「我想見妳,所以就來見妳了。」他眼神直勾勾的盯著她。

  在陰冷潮溼的天牢裏,她是他心靈唯一的寄托,當金烏城的事終於擺平的那一刻,他再也抑制不了想見她的衝動。

  那種急切的心情無法用筆墨形容,他只知道自己無法忍受馬車的「龜速」,就強迫申元將自己綁在馬背上直奔而來。

  一路上,餓了就啃點幹糧、渴了喝就點冷水、困了就在馬背上打個盹,弄得申元指著他的鼻子大罵他瘋了。

  是啊,在一百多天的相思煎熬之後,如果還不能看見她,不能把她抱在懷裏,他的確就快瘋了。

  「唔……」裴靜承受不了他如此灼熱的目光,別開了臉。

  「妳瘦了。」拓拔雷的大手拂上她瘦削的臉頰,懷念的道:「記得先前去金烏城的那一路上,我好不容易才將妳調養得有些肉了呢!」

  他的話勾起了她的回憶,一時間,她也不由得回想起當時前往金烏城的點點滴滴。

  「你也瘦了好多呢。」不自禁的,裴靜捧住那張長滿胡子的臉。

  「我好想妳,想得快要發瘋了!」他老實的招認。

  「難道呂酈沒有好好待你嗎?」她終於控制不住自己的情感。「為什麼你看起來沒有一點幸福快樂的樣子?」

  「靜兒,原諒我好嗎?」想到呂酈和她所帶來的傷害,拓拔雷眼裏寫滿了乞求。

  「原諒?」看著他深邃的目光,裴靜有些恍惚。

  如此近距離中,她淡淡的體香挑動他男性的神經,下一刻,他忍不住俯向她的紅唇。

  「不,別這樣!」他男性的氣息差點就俘虜了她,可在重要時刻理智還是回來了,她火速的偏過臉。

  「靜兒,讓我補償妳!」拓拔雷的眼裏寫著受傷。

  「你別再戲弄我了,我們都知道你已經有了心愛的人。」裴靜困難的拒絕。「我們不能對不起呂姑娘。」

  「呂姑娘?」他一怔。

  「嗯,她才是那個你應該好好補償的人。」裴清的遭遇,讓裴靜明白未婚失貞對女人來說,簡直就是滅頂之災。

  「我……」拓拔雷一時拿不定主意該怎麼開口。

  「不,別再說了!」

  察覺到自己離開他的決心,因為他的再次出現而變得愈來愈薄弱,裴靜倉促的起身想要逃開。

  「靜兒,別離開我!」

  惶急中,他只想留住她,竟忘記了自己的右腿早就殘廢,而左腿也因血脈不通而麻痺。雖然他的大手扯住她的衣襬,可他的身體也因此失去平衡,壓著她一起重重倒向草地。

  幸好,他還來得及在落地前轉過身,把自己的身體充當她身下的人肉墊子。可──該死,那種麻痛的感覺簡直要了他的命!

  拓拔雷忍不住詛咒出聲。

  「你怎麼了,哪裏受傷了嗎?」裴靜十分緊張,想要翻過身來替他檢查。

  「不,別動。」他阻止她,深深的吸入一口混合著她體香和青草味的味道。

  這是甜蜜和自由的氣息呀!

  他不禁滿足的嘆息:在被永樂帝關進天牢的那些日子,他是多麼懷念這種幸福的味道呀。

  「你的腿……」她還是有些擔心。

  「不礙事,只是還有些麻痛。」他綻開笑容安慰道。

  「可是……」她不知該不該相信他,畢竟他血脈不流通的情況好像很嚴重。

  「我愛妳。」他貼著她的耳朵道。

  「愛我?你……你愛我,這……這怎麼可能!」裴靜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你愛的不是呂姑娘嗎?」

  「我是曾經愛過呂酈,只是,在多年前的那個早晨,當我得知她拋棄我時,我對她的愛也隨之死去。」拓拔雷告白道:「我曾以為我愛人的能力也一並死在應天府那個大霧裏了,是妳──我的靜兒,妳讓我重新找回了它。」

  「應天府那個大霧的早晨?」她不解的喃道。

  「是啊,應天府那個大霧的早晨。」他調整了一下姿勢,讓她可以更舒服的趴在他懷裏。

  而後,他才將往事緩緩道出。

  「太過分了!如果我當時在場一定會揍醒她!」當聽到拓拔雷吐血昏過去的那一幕時,裴靜忿忿不平的說道。

  「呵!看來妳的暴力傾向和申元有得拚哦。」拓拔雷低低的笑了。

  當年呂酈的背叛一直是他心中的一根刺,時時刻刻都扎得他的心鮮血淋漓,可有了她的疼惜,他忽然覺得這刺已不再能夠刺傷他了。

  「暴力──申爺?」裴靜不解,好脾氣的申元怎麼可能會是暴力男?

  「是啊,妳離開金烏城那天,申小弟把我打了個半死呢。」拓拔雷好笑的說道。

  「真的嗎?」她震驚不已。

  「是啊,這裏、這裏,還有這裏、這裏都是瘀青呢!」拓拔雷半是告狀半是「撒嬌」的道。「別看他斯斯文文的,其實他出手才重咧,一直到我被關進天牢時還覺得痛呢!」

  「天牢?!」裴靜的眼睛大睜。

  「妳不知道吧?申小弟早就認定妳是他的大嫂了。如果妳可憐我,不想讓我再挨打的話,就原諒我,跟我回家吧!」發覺自己說溜嘴,拓拔雷趕緊顧左右而言他,想把話題轉開。

  「天牢到底是怎麼回事?」裴靜的態度擺明就是:若不告訴我實情,其它一切都免談!

  「唉,好吧,事情是這樣的……」

  拓拔雷只得將永樂帝有意對付金烏城,而他兵行險招搶先來到京城,借助漢王朱高煦的力量力挽狂瀾等事,老老實實的一一招來。

  「你知不知道這麼做很危險?」她的眼淚當場流了下來。「如果你在天牢裏被皇帝砍了頭怎麼辦?」

  「砍頭應該是在十字街,不是在天牢裏。」他捨不得她流淚,故意開玩笑。

  「傻瓜、笨蛋、白癡……」她氣得伸手捶他。

  原來他這小娘子的罵人詞匯也是這麼豐富,真是令人嘆為觀止,呵呵呵……

  拓拔雷笑得很傻。

  「下次不許再丟下我一個人去冒險,否則我就永遠不再見你。」他愛護她的用心固然讓她感動,可裴靜更希望他們能夠共同面對人生的驚濤駭浪。

  「好。」他答得幹脆。

  在漢王朱高煦的護航下,他和永樂帝之間已經達成協議,金烏城最大的危機已經平安度過了。

  「靜兒,我愛妳,跟我回金烏城吧!」拓拔雷再次表白。

  「可……呂酈怎麼辦?」裴靜忽然想起。「她已經替你生了一個兒子,你怎能始亂終棄呢?」

  在她的觀念裏,每個人都必須為自己所做的事負責,既然呂酈為他生了兒子,自然就是他不可推卸的責任了。

  拓拔雷臉色一凜。

  「那孩子不是我的,他的名字也不叫思拓。」

  「怎……怎麼可能呢?」在裴靜的想法裏,根本無法理解世上竟會有如此惡劣的欺騙行徑。

  「那孩子才只有五歲,而我和呂酈早在六年前就沒有任何聯係了。」拓拔雷進一步解釋。「我被關在天牢時,還遇見了孩子的親生父親羅尚甫。」

  「啊?」

  「是啊,他其實沒有死,只是運氣不太好,在兩個皇帝爭位時站錯邊罷了。」想來也是因此,呂酈才會脫口說出「管他去死」的話吧!

  「這麼說來,她根本就是有夫之婦?」裴靜震驚萬分,一時難以消化這個消息。

  「嗯。」拓拔雷點點頭。

  「太過分了,她怎能如此污人清白呢?」裴靜忿忿不平的道,眉毛都揪在一塊兒了。

  「對她來說這只是一種最有利、也是能奏效的做法罷了。她的個性一向如此,只是委屈了妳。」他內疚的說,看著她的眼神滿含歉意。

  「只要我們能重新在一起,我不覺得有什麼委屈的。」裴靜溫馴的伏在他的懷裏。「還記得你曾救過一個誤入戰場找馬的孩子嗎?」

  「嗯。」仔細回想起來,好像確實有這麼回事。

  「其實那個孩子就是我。」

  「妳?」拓拔雷有些不敢相信,原來真是姻緣天注定呢!這回輪到他震驚了。

  「是啊。」難得看到威風凜凜的金烏城主也有這麼失態的時候,裴靜小巧的唇畔浮現出一朵笑花。

  她的唇一向就對拓拔雷有著致命的吸引力,此刻見她的笑容如此甜美、燦爛,如此有誘惑力……

  「靜兒,我好想……」他實在是忍不住啦!

  靠近、靠近、再靠近……

  當他的唇即將覆上她的時,他不由露出幸福的笑:這草地看起來挺柔軟的,用來當作床應該是不錯的選擇。

  誰知道──

  「哎呀,我竟忘了你的腿還需要按摩呢!」裴靜突然跳起來,頭頂差點撞上他的下巴。

  「啊~~」拓拔雷滿腦子的情色思想瞬間成了泡影!

  他忍不住失聲哀嘆:唉,看樣子他這小娘子還真不是普通的沒情調呢!

  「有什麼問題嗎?」聽見他誇張的嘆息,裴靜很是不解。

  「沒、沒什麼。」不管如何,只要是他的親親小娘子為他所做的,他都喜歡。

  不遠處。

  眼見那邊終於是雨過天青,這一路上累得半死、也緊張得半死的申元和光叔等人也終於松了一口氣。

  他甚至計劃著,該重新擬訂一份契約,而期限是一生一世。

  就連之前叫囂著要棒打薄情郎,卻被侍衛牢牢抱住的光叔,也主動放下他的「兇器」──一根碩大的樹枝。

  當然,最有先見之明的莫過於裴清了,她早就牽著那匹僥幸保住性命的跛腳馬,到一邊去刷洗喂食了。

  全書完
您需要登錄後才可以回覆 登入 | 註冊


本論壇為非營利自由討論平台,所有個人言論不代表本站立場。文章內容如有涉及侵權,請通知管理人員,將立即刪除相關文章資料。侵權申訴或移除要求:abuse@oursogo.com

GMT+8, 2025-8-3 19:01

© 2004-2025 SOGO論壇 OURSOGO.COM
回頂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