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OGO論壇
  登入   註冊   找回密碼
發表人: 匿名
列印 上一主題 下一主題

[都市言情] [圓悅]傾家蕩產買個ㄤ(賠錢姊妹花3)[全書終]  關閉 [複製連結]

匿名
狀態︰ 離線
11
匿名  發表於 2011-5-13 01:17:39
第八章

  「妳知道嗎?這一刻我已經盼望了很久很久了呢!」君貽笑忍不住用自己的臉頰磨蹭她的。

  他一向屬於唇紅齒白的文弱書生之流,但這幾天在沙城和宿城之間奔波,竟讓他的臉上多了些胡碴,容貌也有些憔悴了。

  「是裴家牧場連累了你。」裴菁的雙手情不自禁的撫上了他帶點風霜之色的臉龐。

  「我也是裴家牧場的一份子,這一切都是我心甘情願的。」他捉住了那雙游移的小手。

  「還痛嗎?」裴菁注意到他的掌心有被韁繩磨破的痕跡。

  「已經不痛了。」無論為她做什麼,他都是甘之如飴。君貽笑的眼神溫柔至極。

  「雖然我比不上婉儀姑娘,也不懂什麼詩文字畫--」

  「不,在我心裡,妳是獨一無二的,」他控制不住自己,將她抱在懷裡,「我知道自己配不上妳,但……」

  「傻瓜。」她軟倒在他懷裡。

  「婉儀姑娘說妳喜歡我,光總管也這麼說,我……我想知道妳真的喜歡我嗎?」猶豫再三,他終於問道。

  「你真是傻瓜呢!」她嗔道。

  「妳是說……」君貽笑還在猶豫。

  裴菁終於受不了他的遲鈍,在他耳邊大吼一聲,「你以為我說喜歡你是說著玩的嗎?」

  「妳、妳什麼時候說喜歡我的?」他被她弄得一頭霧水。

  「就是遇到李斌的那次啊!」她再也顧不了什麼矜持了。

  「我……我還以為妳只是說說而已呢!」

  「大丈夫一諾千『斤』,我--呃……」話一出口她才想到自己不是什麼大丈夫,而是一個小女子,趕緊改口道:「就算是小女子,也可以一諾百斤、十斤、半斤的嘛!你說是不是呀?」

  「是是是,當然可以百金、十金啦,就算是一萬金也是可以的啦!」雖然君貽笑心中清楚,恐怕她是將「金」和「斤」弄混了,但這又有什麼關係呢?!他止不住嘴角的笑意。

  「你取笑我了!」裴菁氣憤的捶他一拳。

  「呀!」猝不及防之下,他忍不住痛呼出聲。

  「你怎麼了?我、我傷到你哪裡了?」她被他的反應嚇得臉色發白。

  「沒,我沒事。」君貽笑試圖矇混過關。

  「騙人,你的臉色都發青了呢!」裴菁扯著他的衣襟一定要問個究竟。

  「真的沒事--」突然「吱啦」一聲,他的一片衣襟連同裡面的內衫一起被扯破了。

  「這……」她被眼前看到的景象嚇呆了。

  那片曾經白皙的胸膛到處都是青紫的瘀傷,夾雜著之前的鞭傷,顯得猙獰至極。

  「這、這是怎麼回事?你怎麼受傷的?其它還有哪裡受傷了?」裴菁一迭聲的問。

  「沒什麼啦!」君貽笑還在試圖掩藏,裴菁乾脆就自己動手檢查起來。

  這一檢查才發現,他的手臂上、背上到處都是瘀傷,嚴重的地方甚至還腫脹破皮了呢!

  「怎麼會弄成這樣的?」她很是心痛。

  「我有一次不小心從馬上摔下來了。」君貽笑很是不好意思的招認。

  「才一次?」她很懷疑。

  「不是一次,是兩--不,是很多次啦!」看到裴菁「不善」的眼神,他只得老實招認。

  這一路上,他簡直是跌到宿城的;不過,要他這個大男人承認自己被一匹馬耍了一路,實在不容易,畢竟他還幻想著哪天摟著心愛的她,在這大草原上馳騁呢!

  不過,照這麼下去,恐怕到時候不是他摟著她,而是她摟著他了,唉~~

  「難道你不知道這樣會摔斷脖子嗎?」裴菁氣得差點跳腳。

  「人家只是想幫妳。」君貽笑哀怨的道。

  「你幹嘛就不挑一匹溫順一點的馬?」這回,她終於忍不住跳腳了。

  「我怕趕不及!」他毫無悔改之意,「如果早知道白雲這麼難駕馭,我就不騎牠了。」

  「那……那你剛才幹嘛又騎牠?!」簡直氣死她了!

  「我只顧著擔心妳會跑掉不理我,所以沒注意嘛!」說起來,君貽笑還是覺得自己很委屈。

  「你--」氣死她了!裴菁小手一揮,「回家!」

  「哦。」他也很想趕快回家,可是一想到自己還得騎在桀騖不馴的白雲背上,忍受那可怕的顛簸,他就有點不寒而慄呢!

  「我騎白雲,你就騎將軍吧!」她逕自走向白雲,扳好馬鞍正要上馬,伸手一抹,黏糊糊的竟沾了一手的血紅。

  「君貽笑,這是怎麼回事?!你還有什麼瞞著我沒說的?」裴菁大吼。

  「我……我的……擦破了……」眼見抵賴不了,君貽笑只得乖乖招認,只是說到具體部位時,他的聲音細得像草原上的蚊子在哼叫。

  「哪裡破了?」

  「雙、雙腿之間。」他咬牙道。

  她就知道,這個不愛惜自己的傻瓜!

  「讓我看看。」裴菁逕自靠近他。

  「我、我可、可以照顧自己的。」

  「你可以照顧自己?」她亮出了那只血紅的手掌。

  「我……」

  「還是你希望我也撕破你的褲於?」裴菁鴨霸的道。

  聽聞此言,他很想逃跑,可是之前還沒感覺到,現在被她一說,他忽然覺得這一雙腿就像不屬於自己的一樣,完全不聽使喚了,當下他只有乖乖從命的份兒了。

  該死,這褲子根本就黏在傷口上了嘛!裴菁只能用冷水浸濕了布料,慢慢的拉下來。

  「唔……」才拉了一半,君貽笑就已經滿頭大汗了。

  「你這個笨蛋!傷得這麼厲害也不處理!」好不容易才剝下他的褲子,等看見那血肉模糊的傷口時,裴菁氣得口不擇言。

  他雖然挨罵了,心裡卻很開心。因為在這看似嚴厲的責罵裡,他聽出了情愫。

  她真的很在乎他呢!

  她真的愛他呢!

  光是這樣想著,他就忍不住想笑出聲。

  「你給我乖乖站著,我去替你找些草藥來。」裴菁命令道。

  「嗯!」雖然赤裸著兩條腿的樣子讓他很不自在,可是君貽笑仍然聽話極了。

  沒多久,裴菁就採了滿滿一把止血消炎的紫珠草,在河裡清洗了之後,將一部分放到鞍袋裡,另一部分則放在石頭上用匕首柄砸爛。然後將藥草糊敷在他的大腿內側的傷口上,再將他的那塊破衣襟撕成了布條,綁住他的傷口。

  她做著這一切時,君貽笑有一種錯覺:她就是他賢慧的小妻子,他們正過著婚後平靜但幸福的生活。

  「菁……」他喚道,大手不禁摸上了她柔軟的黑髮。

  「做什麼?」她的聲音悶悶的。

  「我想看看妳。」說話問,他的大手已經勾著她的下顎,抬起她的臉來,卻發現她竟然哭了。「呃……妳怎麼了……」

  「你這個大傻瓜、大笨蛋、大混蛋居……居然……要我為你擔……擔心……」她哭得抽噎了。

  「是是是,我是大傻瓜、大笨蛋、大混蛋……」這是她第二次在他面前哭泣了,君貽笑心中的柔情氾濫得一塌糊塗。

  「以後不許再這樣了!」她的眼睛哭得紅通通的。

  「好,以後再也不這樣了。」終於,他忍不住俯首吻了那雙紅通通的兔子眼。

  她的眼淚流到他嘴裡的滋味鹹鹹澀澀的,可是他的心卻嘗到了一種比蜂蜜更甜美的味道。

  「別哭了,我答應妳以後一定會好好照顧自己的。」君貽笑在她的耳畔呢喃著。

  「再……呃……不許讓自己受……呃……受傷了!」她邊打嗝邊抽泣。

  「嗯!再也不讓自己受傷了。」他吻上了她的唇。

  這絕不是一個斯斯文文的吻,而是一個貨真價實的熱吻。很難相信像君貽笑這麼斯文的人,也會如此的瘋狂。

  等他們分開,裴菁的唇已經腫得厲害,而他的第一個反應是趕緊把外褲套起來。

  「我們回家吧!」這次是君貽笑說道。

  「嗯!」裴菁點點頭,她的一張臉還是像紅霞似的。

  這勾得他差點又忍不住想吻她,可是一絲薄弱的理智阻止了他,他趕緊走了幾步,正要上馬。

  突然,身後傳來了裴菁的聲音,「你現在這樣子居然還想騎馬?」

  「我……」他一怔。嗯!騎馬確實有很大的難度呢!

  「還不乖乖的坐到我後面去。」說話問,裴菁已經躍上馬背,又一次變成了那英姿颯爽的女騎士了。

  「好。」君貽笑咬著牙,正要跨坐上馬--

  她又一聲命令,「側著坐!」

  「呃……」側坐?!那不就像女人一樣……他有些猶豫。

  「上來,抱緊了!」裴菁朝他微微一笑,他就糊裡糊塗的上了馬。

  「喝!」她雙腿一夾,將軍就輕快的奔跑起來。

  噠噠的馬蹄聲裡,君貽笑覺得自己就像一個被擄來的少女似的。

  不過他沒有絲毫的不樂意,如果可以,他甚至希望這條路能永遠走不到盡頭呢!

  
  才騎近裴家老宅,就看見光叔等人正焦急的等在屋外。看見他們兩人居然同騎一匹馬,而且還是那種古怪的姿勢,不由得睜大了眼睛。

  「中土人脆弱,來兵皆胡羌……馬後載婦女,長驅入朔漠……」這些日子君貽笑正在教大力和小九學蔡文姬的「悲憤詩」,見此情景兩人不約而同就來了這麼幾句。

  「呃……」君貽笑窘得面紅耳赤,不顧疼痛就掙扎著跳下馬去。

  「你們怎麼不在屋裡招呼客人呢?」裴菁疑惑道。

  「她們已經走了。」光叔回答。

  「走、走了?」怎麼可能?來之前婉儀還一個勁兒說要在牧場裡多住幾天呢,怎麼會……

  難道他得坐視自己之前的努力全都白費了嗎?君貽笑的心裡一陣難受。

  突然,掌心感覺到一團火熱,卻是裴菁將她的小手放進了他冰冷的手掌裡。

  「菁……」他有些疑惑。

  「我不准你想她!」裴菁蠻橫的道。

  「我是為了牧場才--」君貽笑試圖解釋自己的用心良苦。

  「不管、不管!」她壓根兒就下打算要講理。

  「好吧!」天大地大,眼前太座最大,他很快就屈服了。

  這下子,就連遲鈍的光叔也看出來了,在這對男女身上一定發生了一些什麼,瞧那交會的眼神多曖昧呀!

  但……究竟是什麼呢?

  光叔還在猜測,小九就忍不住開口了,「光爺爺,婉儀姑娘不是留了封信嗎?趕快讓笑哥哥看看嘛!」

  「婉儀姑娘有留信給我?」君貽笑一怔。

  「是啊!我跟大力哥哥認字認了老半天還是看不懂呢!」小九嘴快的全說了出來,完全忘記了他們剛剛商量好絕對不能讓君貽笑知道他們私拆過了信。

  「你這個大嘴巴!不是說好不准說的嗎?!」光叔和大力兩個氣得一起伸手掐他。

  「信呢?」裴菁伸出手。

  「在這裡。」光叔心不甘情不願的摸出了那封皺巴巴的信。

  雖然經過了「精心」的修補,不過以她的眼力還是看得出來曾經遭受過暴力拆封的痕跡。

  「你們很不乖喔!」她斜睨這一老二少。

  「呃……」當眾受了指責的一老二少垂頭喪氣的。

  多麼可愛的一家人呀!君貽笑不由得微笑起來。

  「你笑什麼笑嘛!我早說過在我們牧場是沒什麼秘密的啦!」光叔悻悻的把怒火都發在他的身上。

  「是是是,光總管教訓得是。」君貽笑努力抑制住微笑,擺出一本正經的樣子。

  「好吧、好吧!你要笑就笑吧!還不快告訴我們這信裡寫了些什麼。」光叔急切的道。

  「是啊!快告訴我們啦!」大力跟小九也睜大了眼睛,豎直了耳朵,只差沒有撲上去。

  「嗯!我現在就看看。」

  君貽笑還在看信,卻聽見裴菁下令。「既然你們這麼不乖,現在罰你們刷馬去。」

  「啊~~能不能等聽完了再走啊?」這或老或少的三張臉可憐兮兮的望著她。

  「不可以!」笑話,這可是對他們的懲罰呢!怎麼可以討價還價?她毫無轉圜的餘地。

  「是。」當下三個人牽著將軍和白雲,一步三回頭的走了。

  君貽笑不禁失笑。

  「快告訴我信裡寫了什麼,不許隱瞞喔!」閒雜人等一走,裴菁立刻叉腰道。

  看她的架式,大有不告訴她,她就要上前來搶的味道,真可愛,呵呵呵呵……君貽笑愉快的想。

  「她的信讓你這麼開心嗎?」裴菁不無酸意的道。

  「怎麼會呢!」他趕緊調整臉上的表情。

  「這裡寫的是什麼?」她指著其中一段道。

  「這……」君貽笑一怔,還沒想好究竟該不該告訴她這是婉儀寫給他的情詩,她的手指頭已經一路指著往下了。

  「這裡呢?」

  「這裡?哦!婉儀姑娘說滄月城的女城主正打算擴充她的護城兵,有意在下個月購入一批駿馬。」

  「滄月城……護城兵……」這不正是個好機會嗎?她怎麼沒想到呢?再說了,滄月城離這裡也不是很遠……

  「菁,妳怎麼了?」他有些擔心的看著她。

  「我們的機會來了,這都是你的功勞呢!」裴菁眉飛色舞的,說到開心處她還踮起腳尖「瞅」的親了他一下。

  「菁,我……」君貽笑被她弄得心神一蕩,才想伸手摟她,她卻像彩蝶一樣滑出了他的摟抱。

  「我馬上去把這個好消息告訴光叔他們!」她像風一樣的跑開了。

  看樣子他得習慣常常會忽然被晾了下來。看著自己空了的雙臂,君貽笑有些無奈的笑了。

  他在書桌前坐下,正要攤開紙筆給婉儀寫回信,告訴她他實在無法接受她的心意,卻聽見外面一陣登登登的腳步聲,然後是裴菁氣喘吁吁的聲音。

  「喂!我、我忘記說一、一句話了。」

  「什麼?」他很自然的用袖子擦去了她額角的汗。

  「你得教我寫字、畫畫、寫詩……你還得教我彈琴,我要彈得比婉儀姑娘更好!」這婉儀姑娘的琴藝是遠近馳名的,想必這幾天他一定跟她琴瑟和鳴,其樂融融吧!想到這裡,裴菁還挺不是滋味的。

  呵呵~~說來說去,這最後一句「比婉儀更好」才是重點所在,看樣子他的小菁兒正在吃那婉儀姑娘的醋!

  雖然她這醋吃得好沒道理,君貽笑的心卻因此而甜滋滋的。

  「好好好,我一定會教得比婉儀的師傅更好。」他笑瞇了眼。

  「這還差不多。」裴菁心滿意足的道。

  她一點也沒意識到自己已經被這狡猾的男人擺了一道,他雖然答應了會教得比婉儀的師傅更好,卻狡黠的避開了重點--他無法保證她一定會彈得比婉儀更好。
匿名
狀態︰ 離線
12
匿名  發表於 2011-5-13 01:18:02
第九章

  「咦~~這是什麼?」大力本來正在替白雲卸下馬鞍,卻忽然發出了一聲驚呼。

  「什麼呀?」光叔湊過去一看,看到一向乾淨整潔的馬鞍上多了黑黑的兩大塊。

  這……好像是血漬耶!

  他想起剛才進屋時,三小姐和君貽笑互相扶持的走進屋子,那種古怪的模樣讓他聯想起許多年前大小姐出事的那個早晨……

  可不要讓三小姐像大小姐那樣被個臭小子給欺負了呀!他稀疏得沒剩幾根眉毛的眉頭,皺了又皺。

  稍後沒多久,晚餐桌上。

  「三小姐,妳吃這個。」光叔夾過去一隻大雞腿。

  「唔哦……光叔您也吃。」裴菁怔了一旺。

  「菁姊,吃這大豬腳。」大力拎起一隻大豬腳,放進她的飯碗裡。

  「呃……」她看著這只比她的碗還大一些的豬腳發呆。

  「菁姊姊,喝雞湯啦!雞湯最補了。」小九乾脆將整個盆子都端到了她的面前。

  「這……這是怎麼了嗎?是有誰過生日了,還是什麼大日子?」裴菁被他們弄得有些不知所措起來。

  要知道,大力和小九都在身體發育的時期,哪餐飯不是吃得狼吞虎嚥?什麼時候像今天這樣,斯文得有些詭異。

  再說,光叔也是秉承裴家勤儉持家的光榮傳統,一餐飯上有兩個葷菜就算是大日子了,今天居然雞鴨魚肉都齊全了,擺明了就是浪費鋪張嘛!

  「呃……那個、這個……」光叔期期艾艾的。

  小九嘴快的嚷嚷道:「光叔說菁姊姊流了很多血,得多補補才好。」

  「流血?補補?」裴菁丈二金剛摸不著頭緒。

  「是啊!流得整個馬鞍都是呢!」光叔很尷尬,當下狠狠的瞪了小九一眼:不是要你們別說嘛!

  「馬鞍上的血漬不是我的,是他的。」裴菁指指君貽笑,沒有心機的道:「喏~~這是給你補身體的。」

  她順手將大力夾給她的那隻大豬腳,夾到了君貽笑的碗裡。

  「謝--」

  「我們之間還用說什麼謝不謝的呢!」裴菁阿莎力的拍拍他的肩。

  他們之間?!

  這下子,光叔差點從椅子上摔了下來。

  不會吧~~難道不是這姓君的小子把三小姐怎麼樣了,而是三小姐把這姓君的小子……

  他還在想以這小子這麼爛的騎術怎麼可能在馬背上做這種高難度的動作,原來是三小姐……

  難怪、難怪呢!

  「光叔,你怎麼了?」裴菁疑惑的望著他。

  她喊了好幾聲,光叔才如夢初醒的將剩下的一條大雞腿,也夾進君貽笑的碗裡,笑著道:「是該補補,是該補補啦!」

  不知什麼時候裴家牧場才能多個胖小子喊他爺爺呢?呵呵呵呵……

  想得開心,他又丟了個鴨翅膀進去。

  「吃得多、吃得好才能給我們添個白白胖胖……」赫!差點說漏嘴了!「呵呵~~多吃一些!」

  「嗯……」君貽笑被他看得一身惡寒,只得低下頭努力吞嚥。

  這餐飯雖然豐盛,他卻在裴家一老二少的虎視眈眈之下,吃得消化不良。

  
  「想不到顏城主真的把生意交給我們了?!」離開滄月城已經有好一會兒了,裴菁仍有些不能置信。

  這實在是因為牧場的危機解決得太完美了,完美得簡直不像是真的呢!

  「是妳的馬和妳的人太有說服力了。」君貽笑也微笑道。

  「你的表現才好呢!」想到剛才自己居然在那可怕的男人面前雙腳發軟、說不出話來,她就覺得很羞恥呢!

  倒是君貽笑,他的表現出乎意料的好,不但不會害伯,還能侃侃而談。她明顯看出那楚天狂的目光,從一開始的狂傲變成了後來的欣賞,最後他還說服了妻子顏諾,將馬匹的生意交給他們裴家牧場。

  「菁--」他正想說些什麼,胯下的將軍正好跳過一個凹洞,馬背大大的顛簸了一下,他搖晃了好一陣才勉強坐穩身子。

  「喂!你沒事吧?」裴菁著急道。

  「沒事,只是覺得有些頭昏罷了。唉!我也算是會喝酒了,沒想到才喝了三杯就這樣……」他笑笑,頗有些自嘲的味道。

  「這可是上好的燒刀子呢!酒性很烈,其它的酒怎能跟它比呢?」她忍不住嗔怪道:「剛剛楚天狂都說隨意了,偏偏你還逞強,這回嘗到惡果了吧?」

  「妳……會不會覺得我太過文弱了呢?」藉著些許的醉意,君貽笑終於問出了自己最在意的話,「我沒有強健的體魄可以保護妳,就連大力也能幫妳做不少事,可是我!」

  「傻瓜,你今天不是就保護我了嗎?再說,我也不介意保護你呀!」說到後來,裴菁的臉上不禁現出了羞澀的紅暈。

  「菁……」君貽笑心中情動,一雙手竟不自覺的放開了韁繩。

  「你真不會照顧自己呢!還不快抓住韁繩!」她及時提醒。

  「有妳照顱我、關心我就足夠了。」他半是耍賴,半是撒嬌的道。

  「你呀~~」讓他騎將軍就是因為將軍比較聽話一些,誰知道他竟然醉成這樣,「你往後坐一點。」

  「唔……」君貽笑依言往後移動。

  「呵!」她雙腿一夾、韁繩一帶,胯下的白雲已經乖乖的往將軍那邊靠過去,趁著兩匹馬緊挨著彼此時,她騰空躍上了將軍的背,正落在君貽笑讓出的那一小塊空間。

  「抱緊了。」裴菁轉頭交代一聲。

  「好。」他伸臂抱住了她的纖腰。

  馬背上的地方本來就不大,動盪中他們之間的距離拉得更近了。君貽笑的前胸緊緊的貼住了裴菁的後背,隔著薄薄的衣衫,他們可以清楚感覺到彼此肌膚的溫暖。

  「你……」她欲言又止。

  「什麼?」

  烈日當頭照,氤氳出那股專屬於女兒家的氣息,縈繞在他的鼻端,勾著他的心魄……

  君貽笑的一顆心撲通撲通的亂跳著,就連他第一次去參加科舉時,也沒有像現在這麼忐忑不安呀!

  「能告訴我江南是怎樣的嗎?」忽然她好想多瞭解他一些,瞭解這個能在那可伯的楚天狂面前,仍然不卑不亢、侃侃而談的男子。

  「那是個山溫水暖的好地方呢!」君貽笑微笑了。

  「山溫水暖?」她有些不解。

  「嗯!」他點點頭,「那裡的空氣總是濕潤的,山頭也總是霧濛濛的,湖邊最多的是柳樹,柳條就像是女人的青絲,據說隨便一顆種子掉在地上都會發芽呢……」

  「像女人頭髮一樣的樹,隨便一顆種子掉在地上都會發芽的地方……」裴菁自小生活在乾旱的沙城,無法想像這究竟是怎樣的一種景致,只知道一種恐慌湧上了她的心頭。

  她忽然意識到,他們之間竟存在著如此巨大的差異!

  「是啊!」過往的一切有愉快的也有不愉快的,卻都是他生命的一部分,是他無法拋棄的過去。

  「你一定很想回去吧?」只要想到有這個可能,她的心就忍不住疼痛。

  「小傻瓜,難道妳忘了我們還有三十年的契約呢!」君貽笑附在她耳畔輕輕的笑了,「我跑不了的呢!」

  「唔……」他的呼吸拂在她小巧的耳廓上,癢癢的。

  「放心吧!我這輩子都不會離開牧場,更不會離開妳了。」他在她耳畔保證道。

  「再跟我多說一些江南的事吧!」她心裡的恐慌稍微少了些,但想要瞭解他的心卻更盛了。

  她好想知道那江南究竟是怎樣的一個地方,竟能教養出像他這般有如美玉的男子。

  「我記得江南有一種酒只有在孩子出生時才能釀製,然後就將酒罈埋在地底下十幾年,等到孩子考上科舉了,才能挖出來宴客,這酒叫做『狀元紅』。」他告訴她。

  「你家的地底下也有這麼一壇狀元紅嗎?」裴菁忍不住好奇。

  「嗯!這是江南的風俗。」如果不是發生了那件事,恐怕他已經喝到了那壇狀元紅了吧!

  「那……如果生的是女兒呢?」

  「生的如果是女兒,就埋到她出嫁的那天宴客。不過這酒就不叫『狀元紅』而叫『女兒紅』啦!」他解釋道。

  「這樣啊……」裴菁聽得有趣。

  「還有一種叫做『桂花釀』的,甜甜的很好喝,也不醉人,只是得在桂花開的時候才能釀製。」君貽笑回憶道。

  「桂花?」

  「那是一種到了秋天才開放的金黃色小花,花開時連夜晚都被薰得馥郁了呢!傳說那花還是從月宮來的。」說得興趄,他在她耳畔輕輕的哼唱著江南的小曲兒,「遊人只合江南老,春水碧於天,畫船聽雨眠……」

  「遊人只合江南老,春水碧於天……」裴菁跟著他輕輕哼唱著。

  她好想問他,如果沒有那紙契約、如果沒有那樁官司,他是否願意和她在這片草原上共老?

  可是張開了嘴,又合攏了嘴,她終究沒能問出口。

  裴菁放鬆了身體,依偎在他的懷裡。她一向愛極了馳騁的暢快感覺,但此刻,她卻希望這馬兒能走得慢一些、更慢一些。

  再遠的路程也會有走到盡頭的時候,終於裴家牧場出現在他們的視野裡。他們還沒騎進牧場,就看見光叔等在入口處,一副心神不定的樣子。

  「光叔,你怎麼站在這裡?」裴菁有些奇怪道。

  「那、那個……」

  「難道牧場出事了?」光叔吞吞吐吐的樣子讓裴菁更是緊張。

  「不,不是牧場,是他啦!」光叔指一指君貽笑。

  「他?難道是李斌又來找他的麻煩?我去找他!」對於保護自己的家人,裴菁一向是義不容辭。

  「我和妳一起去。」君貽笑抱住她纖腰的手不由得緊了緊。

  「好。」

  「不是啦!是--」

  「裴三小姐,我想和妳談談一七三的事。」光叔還沒想好該怎麼解釋這件複雜的事,馬捕頭不知從什麼地方跑出來了。

  「馬捕頭,我不知道你從李斌那裡又聽到了什麼謠言,但我能用我的性命和裴家牧場的全部向你保證,貽笑他沒有絲毫要逃跑的意思。」裴菁嚴肅的申明道:「還有,貽笑現在是我的人了,我不希望再有人為了不存在的理由隨便找他的麻煩。」

  「他……妳的人?」馬捕頭吃驚得張大了嘴。

  「是啊!我就要娶菁了呢!到時候歡迎你來牧場喝喜酒喔!」君貽笑不無驕傲的道。

  「你--」馬捕頭還沒來得及說完話,他們耳邊就響起了一個尖銳的聲音。

  「什、什麼?!你們要成親了?!」

  好熟悉的聲音!

  君貽笑聞言轉頭,只見不遠處有一個衣著華貴的老婦人飛奔而來,她後面跟著的是一群婆子丫鬟。

  「君老夫人,您怎麼來了?」他語氣「恭敬」的道。

  「笑兒,奶奶是來接你回家去的!」雍容華貴的老婦人一見面就抓住他的手不放。

  「回家去?」他淡然一笑,「君老夫人莫非是在說笑嗎?君貽笑帶罪之身怎能隨意離開?」

  「一七三,不,現在該叫您君大少了。上面的文書今天已經到縣衙,您確實已經無罪開釋了。」君貽笑的身份改變了,馬捕頭說話的語氣也變得恭敬,「您和裴家牧場的契約也從此作廢,您從今天開始就是自由人,愛上哪兒都可以。」

  「兇手已經抓到了,笑兒你無罪釋放了!」君老夫人說到動情處,忍不住擦了擦眼淚,「這些日子讓你受苦了,瞧你瘦了不少。」

  「無罪釋放?自由?」這一切來得太突然,君貽笑一下子呆住了。

  「不如大家進屋去談吧!」光叔建議。

  「好了、好了,就進屋去談吧!」同樣是說這句「進屋去談」,可是君老夫人的氣勢就比光叔的強勢多了。

  「走吧!」君貽笑握住了裴菁的手,感覺到觸手的冰涼,心裡不由得多了幾分憐惜,「不要想太多,好嗎?」他低聲在她耳畔輕道。

  看著他儒雅的面容,聽著他溫柔的話語,裴菁忍不住想到,在一切沒發生之前,他是不是也像這個高貴的老婦人一樣,渾身散發著優越的貴族氣息?!

  「菁,妳怎麼了?」見她久久不曾響應,君貽笑有些擔心的喚道。

  「嗯……」裴菁終於回過神,任他牽著自己冰冷的手,走向未知的命運。

 
  君老夫人一行人已在牧場住了好幾天,但裴菁還是渾渾噩噩的。

  理智知道,她應該為了他終於洗雪了莫須有的罪名而感到欣喜,但實際上,一想到他會因此離開自己,她就一點也高興不起來。

  「裴場主,我可以跟妳談談嗎?」

  這天她才在那裡發呆,忽然聽見了君老夫人的聲音。

  「嗯……好吧!」該來的總是要來的,她再躲也是躲不掉。

  「裴場主,妳也知道笑兒他到現在還是不肯認我,唉……這也怪不了他,都要怪我當初竟誤信了奸人的挑撥,將他逐出門去……」說著說著,君老夫人又開始掉眼淚了。

  「給您……」裴菁摸出了手帕,正要遞過去。

  沒想到君老夫人身邊的僕婦已經遞上了一塊絲帕,而且質料比她的好了不知多少倍,她只得又訕訕的將帕子塞了回去。

  「這幾天我是吃不好也睡不著,」君老夫人擦了擦眼淚,歎息道:「唉~~也不怕妳見笑,我這笑兒一向嬌生慣養的,從小到大,吃的、穿的、用的哪樣不是挑最好的,唉~~我實在擔心他吃不了這些苦啊!」

  「……」裴菁無言以對。

  「唉~~妳沒見過笑兒在江南的風光,自然不知道。記得那時咱們君家大門外時時刻刻都有人守著,求文、求畫、求書法字帖的比比皆是;還有人慕名前來,想跟笑兒他詩酒唱和的;甚至還有姑娘守在門外,只為了看一眼我家笑兒……」君老夫人絮絮叨叨的道。

  意氣風發的君貽笑、彈琴吟唱的君貽笑、揮毫潑墨的君貽笑……

  各種各樣的君貽笑在裴菁的眼前輪番上演,無一例外的都是風度翩翩的貴公子。

  這樣的君貽笑是裴菁所不熟悉的,可是她的心裡又隱隱意識到,如此意氣風發的他才是真正的君貽笑呢!

  「笑兒他不但學識過人,還是個重情重義之人,人家隨便對他有了什麼恩惠,他都會千方百計的想辦法報答。我知道裴場主對我家笑兒有救命之恩,笑兒也親口答應了要娶妳,妳--」

  「您不必再說了!」裴菁猛地打斷她的話。

  她的心從沒有一刻像現在這麼清明了--他這樣的男人應該是屬於江南的,而不是這個邊陲小牧場!

  遊人只合江南老,春水碧於天,畫船聽雨眠……如此的旖旎景致才是他未來乍活的地方;這貧瘠的裴家牧場只是他生命中的小小片段,而她也只是他多采多姿生命裡的匆匆過客而已。

  她沒有權利、更沒有資格用牧場來困住他!

  「放心,我會還給您一個完整的孫兒。」裴菁拋下一句,就逕自轉身離開了。

  身後,君老夫人深深的注視著她的背影。

  「您欣賞她?」跟在她身邊的心腹僕婦終於忍不住問道。

  「嗯……我很欣賞她。」君老夫人點點頭,「如果舒雅有她一半的堅強,事情就不會鬧到這種無法收拾的地步了。」

  「那您還--」心腹僕婦納悶道。

  「作為君家未來的主事者,笑兒需要一個名門閨秀做妻子。」君老夫人不無遺憾的道:「單這一點她就不合格了。」

  說白一點,在他們這些名門望族中,婚姻只是一種謀求最大利益的有效手段而已。

  「明白了。」心腹僕婦點點頭。

  「希望她能得到幸福。」

  望著裴菁有些落寞的背影,君老夫人忽然回憶起許多年前,自己也曾看見一個同樣落寞的背影。

  記得許多年前那個飄著桂香的午後,也曾有一個男人對她說:「二小姐,妳跟我走吧!我會給妳幸福的。」

  為什麼沒有走呢?她已經記不起來了,只有那股淡淡的惆悵總是飄著桂香,浮在她的胸臆間……
匿名
狀態︰ 離線
13
匿名  發表於 2011-5-13 01:18:27
第十章

  「菁,妳來看看,我是不是堆得比以前好多了。」裴菁才剛靠近馬廄,君貽笑就獻寶似的道。

  此時已經進入了深秋,牧場開始儲備乾草以備馬兒捱過沒有青草的漫漫嚴冬。對於只有五個人的牧場來說,這絕對是個艱巨的任務,所以所有能勞動的都用上了,君貽笑自然也能不例外。

  只是他的本事實在糟糕得很,其它不說,就連乾草垛都被他堆得歪七扭八的,每次都被大力和小九他們嘲笑得無地自容。

  這一次好不容易才堆了一個還算過得去的成品,自然想在戀人面前現現自己的本事了。

  沒想到--「你走吧!」裴菁一開口就道。

  「妳說什麼?」君貽笑詫異的看著她,「妳不會是這個意思,一定是我聽錯了!」

  「不,你沒有聽錯。我希望你能盡快離開裴家牧場。」她捨不得他離開,但是讓他繼續留在牧場只會耽誤了他的太好前程!

  畢竟要他這個滿腹錦繡文章的書生,留在這裡牧馬放羊、教小孩子識字,根本就是一種浪費。

  之前,她還能借口他離開牧場就會死路一條,來罔顧這種現實;可是如今一切將他牽絆在牧場的理由都不存在了,她實在無法坐視他浪費他的才華。

  「妳說過妳喜歡我的。」雖然他們還沒成親,但在他的心中他們已經是山盟海誓了。

  「那又怎麼樣?我也喜歡光叔、大力他們。」裴菁強迫自己昧著良心道:「再說你留在牧場也只是浪費口糧而已,就算是小九都比你有用多了。」

  「我不是也幫妳說服了楚天狂嗎?」君貽笑想向她證明自己也是有用的。

  「就算沒有你,顏城主在比較了馬的品質之後,也會選擇我們裴家牧場的。」她狠心抹殺掉他所有的功勞。

  「我答應過要教妳識字、寫詩、畫畫,還有彈琴的……」他就像抓住了最後的一根浮木,努力說服她,「我還可以替妳記帳,妳不是常常稱讚我帳記得很好嗎?」

  「我以前不識字,不也過得好好的?再說,現在大力他們也可以幫忙記帳了。」裴菁不敢面對他那雙哀求的眼睛,只怕自己好不容易才下定的決心會煙消雲散了。

  「可是我愛妳啊!」君貽笑絕望的喊道。

  「愛我又怎樣?你能保證一輩於都像現在這麼愛我嗎?你能保證你以後永遠不會為了今日的決定而後悔嗎?你能保證……」她吶喊道。

  「我--」他想說些什麼,但她馬上打斷了他的話。

  「你看見天上的雄鷹了嗎?」她指一指在他們頭頂盤旋的鷹隼,「雄鷹只和雌鷹一起飛翔,你能想像雄鷹和畫眉一起飛翔的樣子嗎?」

  「我……明白了。」君貽笑黯然道。

  她是草原上的鷹隼,他卻是江南的畫眉,雄鷹和畫眉本來不該在一起飛翔的,他們終究是不合適的呀……

  「你在這裡已經造成了我的困擾,我希望你能盡快回江南去。」說出這話時,她看見了他眼底的哀傷。

  但是她無法出言安慰,因為就在她說出趕走他的話時,她的心也被自己撕扯得血淋淋的!

  「妳會想……」想念我嗎?君貽笑想問她,可是終究沒有問出口。他只是深深的作了一揖,「場主的恩情我時刻銘記在心,這些日子多有打擾得罪之處,還望場主多多海涵。」

  「你……」他竟然叫她場主!裴菁心中大痛,卻只能嚥下自己親手釀成的苦果。

  「君大少,您客氣了。」她澀澀的道。

  「我也在牧場打擾很久了,這就和祖母大人去商量回程的事宜。」君貽笑又作了個揖,「臨行前不能親自向場主道別了,就在此說句再見珍重吧!」

  他從沒有用如此疏離的口氣和她說話,但裴菁隱隱的意識到,這才是江南貴公子慣有的語氣吧!客氣、疏離,帶著一種不自覺的矜貴。

  「……珍重。」

  望著他離去的背影,裴菁奸艱難才說出這兩個字。

  從此,他不再是那個將她看成仙女的君貽笑,也不再是那個笨拙得連馬都上不去的君貽笑,更不再是那個心裡、眼裡只有她的君貽笑……

  理智清楚知道,他的離開是她想要的結果,可是……情感卻無法接受啊!裴菁的喉嚨一甜,竟吐出一口鮮血來。

  「菁姊,妳明明這麼喜歡他,為什麼還要趕走他呢?」大力的聲音在她耳邊響起。

  裴菁這才發現光叔和大力不知什麼時候居然站在她身後了。

  「你們……你們怎麼會在這裡?」她的臉上勉強掛上一絲疲倦的笑,「哦!我都糊塗了呢!你們當然是在這裡幹活了。」

  「你們的話我都聽見了。」光叔嚴肅的道。

  「都聽見了啊?這樣也好,我就不用再解釋他為什麼會離開了。」她勉強道:「現在裴家牧場又只剩下我們幾個相依為命了呢!」

  「三小姐--」光叔想說話,可是裴菁打斷了他的話。

  「等到下次再拍賣囚犯時,我還會去買一個的。你們放心,這回我一定會買個真正強壯健康的回來,哈哈哈哈……」她想用笑聲來證明她很好,可是才笑了幾聲,那毫無歡愉的刺耳笑聲就連她自己都受不了了。

  「菁姊,妳為什麼不哭?妳哭啊!」大力激動的道。

  「我為什麼要哭呢?呵呵……」裴菁試著將嘴咧開,卻形成了一個似哭似笑的古怪表情。

  「既然喜歡他,就留下他好了,為什麼這樣做?」大力捏著拳頭嘶喊道:「反正如果沒有妳,他那條命也早就沒了!」

  「你還小,還不懂得什麼是愛。」她的視線迷迷茫茫的落在草原的盡頭。「他不屬於草原,我不能這麼自私的困住他。」

  「我也--」大力才要喊出「我也愛妳」,光叔就眼明手快的摀住了他的嘴。

  「不要說。」光叔用口型對他說。

  他身為旁觀者看得清楚,大力對裴菁的愛,不過是一種依戀而已;既然只是年少時的美麗誤會,又何必戳破它徒增煩惱呢?

  「你也捨不得他走嗎?」裴菁會錯了意。

  「別想太多了,讓我們一起把裴家牧場搞得興興旺旺的。」光叔摸摸她的頭頂,安慰道。

  「嗯……我沒事。」裴菁點點頭。

  可是大家都知道,這只是一個善意的謊言而已,她一向死心眼,對君貽笑又是愛得很深,根本不可能輕易淡忘了他。

  草原的風獵獵,吹得他們的袍角飛揚。

  「啡啡啡啡~~」馬廄裡的駿馬似乎感受到外面的沉重氣氛,紛紛嘶鳴起來。

  「光叔,我出去遛遛馬。」

  她走進馬廄,牽出了將軍,才想替馬上鞍,卻看見小九一個人慌慌張張的跑過來了。

  「菁……菁姊……」他一邊跑一邊喊。

  「出什麼事了?」裴菁一陣緊張。

  又出了什麼紕漏了?莫非他的赦免作廢了……

  霎時間,她的心裡閃過了無數念頭,但讓她羞愧的是,那些大多是不利於他未來的念頭。

  「走……走了呢!」小九氣喘吁吁的。

  「誰走了?」光叔性急的道。

  「就……就是那個壞蛋君貽笑啦!」小九氣憤的跺足道:「我追著叫他別走他都不聽呢!」

  「是我趕他走的。」裴菁簡單的解釋。

  「咦?可是笑哥哥很好啊!我不明白,為什麼不能把他留在這裡呢?」小九傻愣愣的問道。

  「那是因為……那是因為你的笑哥哥不屬於這裡,我們不能這麼自私!」忍了許久的淚水終於奪眶而出。

  「菁姊姊,妳怎麼啦?」小九手忙腳亂的想替她擦眼淚。

  「我沒事,只是眼裡進了沙子。」裴菁強顏歡笑道:「你們瞧將軍都有些不耐煩了呢!我這就帶牠出去遛遛。」

  也不待他們響應,她飛身躍上馬背,策馬狂奔而去。

  ☆

  離開沙城的路上,君貽笑一再回頭。

  裴家牧場已經看不見了,但不知怎麼的,他總是覺得自己還能感受到她的氣息。

  「笑兒,不要再回頭了。」車上,君老夫人探出頭來喚道:「你小心不要從馬上摔下來。」

  他們江南人習慣了乘船坐車,就算騎馬,也只騎那種體格嬌小的;像這種高頭大馬別說騎了,就連看著心裡也覺得有些害怕呢!

  「哦……知道了。」他隨口應道,眼睛還像是黏在身後似的。

  「唉……」看得出來,這幾個月笑兒的改變很大,她也說不上來這究竟是好還是壞。君老夫人有些憂心仲仲。

  他們一個魂不守捨,一個心事重重,誰也沒注意就在他們身後不遠的地方,有一人一馬跟了他們好久好久。

 
  「咦?清姊、靜姊,妳們怎麼來了?」

  裴菁筋疲力盡的回到牧場,竟然看見裴清和裴靜都回來了。

  再一看,連她們的夫婿阿那炅和拓拔雷也都來了,柔然戰士和金烏城的護城兵在他們身後排成了整齊的兩列。

  「光叔,是你請大姊、二柿回來的嗎?」裴菁略一思索就有些明白了。

  「我也是怕三小姐會被欺負呀!」光叔在看見君老夫人出現後,就心知不妙,因為擔心裴菁會吃虧,就找人給兩位小姐送了信。

  「沒有人會欺負我--」她話還沒說完,裴靜就打斷了她的話。

  「三妹,妳真傻呢!」

  「靜妹說得對,這件事妳確實做得不對。」裴清也道。

  「做得不對?」裴菁一怔,「他是屬於江南的啊!我只是希望他活得更好而已。」

  「什麼叫活得更好?有自己深愛的人相伴才是最好的活法。」說這話時,裴靜含情脈脈的望著自己的夫婿拓拔雷。

  「我只是不希望用牧場來困住他。」她呢喃道。

  「傻妹妹,沒有愛才是『困』,有了愛,無論身在何處,妳都會覺得天大地大呢!」裴清愛憐的摸摸她的頭,「對我來說,只要能和阿那炅在一起,沙城也罷、柔然草原也罷,都是幸福的家。」

  是這樣的嗎?裴菁一怔。

  「所以別讓妳的幸福從指縫裡輕易溜走了喔!」裴清微笑道。

  「再說妳也沒問過他,怎知妳以為的幸福不會是他所要的幸福呢?」裴靜提醒道。

  她來得比較早,所以從光叔的嘴裡知道了裴菁還沒讓君貽笑表態,就不容分說的把他趕出了裴家牧場。

  「我以為的幸福不是他所要的幸福嗎?」這……可能嗎?裴菁不住的問自己。

  「菁姑娘,妳別擔心,阿那澹這就幫妳去將那傢伙擄回來。」隨著阿哥嫂子前來的阿那澹,很有義氣的道。

  當年和阿哥一起來到這沙城搶親,至今還讓他熱血沸騰呢!現在好不容易又有了搶親的機會,阿那澹哪肯隨便放棄。

  「搶親?」這法子好像太激烈了……裴菁有些猶豫。

  「兒郎們,咱們搶親去呀!」阿那澹才不管她猶豫不猶豫,馬上點齊了他的柔然兵,就要出發去搶親。

  去吧!

  另一邊,裴清、裴靜、光叔等人,也都用眼光鼓勵她去爭取屬於自己的幸福。

  「搶親就搶親!」當下裴菁也豁出去了,只見她雙腿一夾,韁繩一抖,胯下的將軍已經一馬當先的衝了出去。

  「兒郎們,搶親呀!」阿那澹一聲令下。

  下一刻,在一陣集體怪嘯聲裡,驃悍至極的柔然兵興奮的衝了出去。

  ☆

  根據裴菁的估計,君家一行人雖然已經定了好久,但因為是坐車的,所以不會走得很快。她本來以為不消一天就能追上他們,然後就能實施她大膽的搶親計畫。

  誰知他們確實是追上了君家一行人沒錯,可是事情的發展卻大出她的意料之外--

  「他回家去了。」

  「老夫人,您說什麼?」裴菁失聲驚道:「您說他回家去了是什麼意思?」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我那死心眼的孫子說,江南君家已經不是他的家了,今後他的家就是裴家牧場了。」君老夫人臉上的神色非常複雜。

  「他真是這麼說的?」裴菁有些驚喜又有些不敢置信。

  「是啊!如果不是我親耳聽到,我也不相信呢!」君老夫人又是歎息又是搖頭的。

  她這孫兒除了對書文詩畫有些狂熱之外,對什麼都是淡淡的,她還以為他這輩子就這樣了呢,沒想到他竟然也會如此執著。

  「您是說他現在……」她仍有些不確定。

  「嗯!他現在應該回牧場去找妳了。」

  「找我?」裴菁怔了一怔,「可是我這一路騎過來都沒看見他的人呀?」

  「沒看見?笑兒他明明是往牧場的方向去的……」這回輪到君家的一行人開始著急了。

  「我去找他!」她一拉韁繩,就往來路奔去。

  「我們也去!」阿那澹一聲令下,一千柔然兵也呼嘯著跟去了。

  「哎呀!嚇死我了、嚇死我了呢!」看到柔然兵離開,老夫人連聲道。剛剛這凶巴巴的士兵忽然攔在他們車前,還以為遇到搶劫咧!

  「老夫人,這下該怎麼辦?」老僕婦囁嚅的道。

  「還能怎麼辦?隨他去吧!反正這孫子是留不住的了。」君老夫人歎息道。「留在牧場總比死了好。」

  
  裴菁來來回回在路上騎了好幾回,甚至連草叢都扒開來看,就怕他會墜馬昏死在那裡。

  可是,還是沒有他的行蹤。

  這究竟是出了什麼事?她越來越急,也越來越擔心,於是,她和阿那澹等人不得不分頭尋找,以擴大搜索的範圍。

  找了半天,還是不見蹤影,怎麼會這樣?就算他是一路跌回去,也該到牧場了呀!

  莫非……

  驀地,裴菁的腦中靈光一閃。嗯……依他之前的不良紀錄,這種情況未必不無可能。

  果然,才騎了十幾裡路,她就聽見順風吹來了諸如:「馬兄、馬兄,算我求求你了,你轉回頭好不好?」、「不要再往那邊走啦!這邊才是去牧場的路……」之類的話。

  天哪!原來他真的走岔了路了!

  裴菁很想笑,可是跌碎在馬背上的卻是兩顆淚珠。

  「唉!如此頑劣不堪,你這匹馬真是子孺馬不可教也!」終於,君貽笑挫敗的放棄了對馬大哥曉以大義的計畫,正打算跳下馬來靠雙腿走回牧場。

  「嗨~~我來載你怎麼樣?」驀地,身後傳來一個聲音道。

  呃~~那、那、那不是他心心唸唸的……

  他猛地往後一仰,還沒看見自己心愛的女子,整個人就從馬背上一頭栽了下來。一陣天旋地轉之後,君貽笑在草原上摔了個標準的嘴啃青草式。

  「啡啡啡啡~~」那匹君貽笑嘴裡「頑劣不堪」的馬和裴菁的將軍「笑」成了一堆。

  「你喔~~你還好嗎?」裴菁忍了半天才沒笑出聲,但嘴角已經忍不住扯出了往上的弧度。

  「還、還好啦!」他掙扎著吐出了嘴裡的草,很是尷尬的道。

  唉~~他最不想在她面前出醜了,但不知怎麼的,每次他出醜總是在她的面前呢!

  「你不是要回家嗎?不如我載你一程吧!」她提議。

  「回家?」君貽笑的心頭猛地一沉。莫非她還是要趕他走不成?

  「當然啦!你不是要回裴家牧場嗎?我正好順路呢!」裴菁揚眉一笑。

  「妳、妳是說……妳……」太過驚喜了,他激動得說不出話來。

  「上來啊!」她伸出一隻手。

  「好!」這一次,君貽笑緊緊的抓住了這只溫暖的小手,借力翻上了她的馬背。

  「好將軍,咱們回家囉!」裴菁一拉韁繩,馬兒乖乖的轉向往裴家牧場的方向。

  最讓君貽笑氣絕的是,那匹他哄了半天、嚇了半天、哀求了半天,就是不肯回裴家牧場的壞馬,現在居然跟在將軍的後頭乖得不得了。

  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也!

  「壞馬,總有一天我要你乖乖聽我的話!」君貽笑咬牙切齒的發誓道。

  「中土人脆弱,來兵皆胡羌,縱獵圍城邑,所向悉破亡。馬邊懸男頭,馬後載婦女,長驅入朔漠……」裴菁漫聲吟道。

  「妳……妳怎麼會吟這首蔡文姬的『悲憤詩』?」聽到這裡,他的自尊心大受打擊。

  「上次我載你回牧場時,大力、小九他們曾經吟過一次。」她笑著告訴他.

  天哪!原來她真的是過目不忘呢!君貽笑又一次受了打擊。唉~~他好歹是一個堂堂男子漢呀!怎麼三天兩頭遭人取笑……

  總有一天他會洗雪這馬背之辱的!

  「喂!你的手鬆開一些啦!」不知不覺中,環在她腰間的手臂越來越緊,裴菁都覺得有些喘不上氣了呢!

  「呃?」君貽笑回過神才發現自己竟將她緊緊鎖在了懷裡,他的拇指甚至已經抵到了她隆起的胸線呢!

  「唔……抱、抱歉,我……我是無意的!」他又是一陣手忙腳亂,一張臉更是紅得像他們頭頂上的太陽。

  貿然放手的結果是,他差點又一次栽下馬去。

  「傻瓜!你都是我的人了,還有什麼好害羞的呢?」她反手一抓,及時將他穩在了馬背上。

  「我……我是妳……妳的?」君貽笑癡癡傻傻的笑著。

  「當然我也是你的啦!」雖然說草原女兒本性豪爽,但說這話時裴菁的臉還是有些紅撲撲的。

  「太、太好了!」

  他猛一向前撲,將自己心愛的女人抱在了懷裡。

  興奮之下,竟沒意識到自己的一雙手正抓在她胸前的……

  
  遠處,阿那澹正帶著一隊柔然士兵往這邊騎過來。

  見此情景,他不由得心生羨慕。不知什麼時候他也能像他阿哥一樣,搶個漢人做老婆呢?

  「呵呵呵呵……」想到愉快處,他那張黝黑的大臉上露出了一抹憨笑。

  手下人看在眼裡,不禁機靈靈的打了個冷顫。

  【全書完】
您需要登錄後才可以回覆 登入 | 註冊


本論壇為非營利自由討論平台,所有個人言論不代表本站立場。文章內容如有涉及侵權,請通知管理人員,將立即刪除相關文章資料。侵權申訴或移除要求:abuse@oursogo.com

GMT+8, 2025-8-3 18:48

© 2004-2025 SOGO論壇 OURSOGO.COM
回頂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