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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沙沙]絕頂[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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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6-9 18:46:43
第九章

  隔天早膳,凝兒一如往常是第一個到,不諳廚事的她這次卻沒有等赫沙刑來下廚,勉力拼出了一餐等候大家。

  曲唯是第二個出現。他默然坐下,僅是看著她。她發現他比從前更能讓她心跳,幾乎什麼都不用做,只要在她面前、甚而在她思緒中,就能讓她無端心跳發熱。

  是因為他說的一切吧,她……每個字都記住了。

  不,是因為自己的心……

  她垂下眼不再看他,也沒有開口,所幸其他兩人很快就出現,只是氣氛並未緩和。

  「少俠臉色不太好。」赫沙刑蹙眉看著他。

  「昨晚有很多該想的事,必須今早告訴兩位。」

  「少俠……還好嗎?」仇映宮臉色肅然,語氣中是努力壓抑的複雜情緒。

  「我很好。」凝兒深吸口氣才說:「兩位一直都對我這麼好,所以就算違背王令,我也決定開誠佈公。這對兩位也許極端不利,但我認為是唯一公平的做法。」

  「違背王令?」赫沙刑掩不住驚色。「不,若對少俠有害,還是不要說的好。」

  「好公子,你真是個好人。」凝兒動容。「但我非說不可,因為……我從小到大如果只從兩老處學到一件事,那就是心裡覺得對的事,就應該那麼做。」

  「你說。」仇映宮點頭。

  凝兒閉了閉眼再張開,眼中充滿決心。

  「我欺騙了大家,」她揚聲道:「我並非男子,我是女子之身。」

  兩人倏然立起,再也沒有想到是這樣的事!仇映宮臉上神色變了又變,移到曲唯身上。

  「閣下早知道了?」他控訴般道。

  「只早了幾個時辰。」曲唯開口回答。

  「曲唯兄既已知道,兩位也不該再受欺瞞。御書中省略了這一點,明顯是給我的警告,要我不要再夢想稱王。我可以放棄,但兩位大俠有權知道其中原因。我很慶幸曲唯兄一上山就阻止我隨意動手,所以才沒有害到大家。我……真的愧對大家!」她立起身來,深深一揖。

  「少俠……竟是女子?」赫沙刑似乎仍不可置信。「你的身手……」

  「我很幸運受了不問世俗的兩老收養,才能學成小小的本領。我狂熱於武術,上山來本是要跟諸位習武,但就算要藉口狂妄無知,終究是壞了大事- -」

  仇映宮打量她的眼光有了不同。「仇某真是……」他止住了。「近來仇某還以為自己……」他再打住,一向能言善道的人居然口拙了。

  「仇大俠不必自艾,否則在下豈不更加無地自容?」

  曲唯這一句使得眾人驚異地看他,因為是這樣一句半安慰、半自嘲的友善言詞自曲唯口中說出來……幾乎是從前想也想不到的事。

  仇映宮瞇起眼來。「曲大俠出身特殊,竟然真的沒有看出?」

  曲唯淡然道:「在下能看到的已然足夠。」

  這一句也滿含深意,使仇、赫兩人又一頓。

  自上山以來,曲唯對凝兒的態度極為低調,若非仇映宮與赫沙刑洞察力過人,凝兒又從不掩飾對曲唯的親近,尋常人怕是難以看出曲唯的用心。

  然而一旦瞭解曲唯的性格,他的舉止就只能以驚天動地來形容了。孤絕漠然到不喜開口或近人的他,竟不但允許凝兒近身、相談,還似乎無微不至的守護……

  利用凝兒作為掌權的工具,原是冷血至極的手段,一旦開口絕無假話的他,也毫不猶豫地承認了。

  那麼,他現在說的,也是真真切切的自白。

  仇、赫兩人知道,曲唯是在承認什麼樣的事實。

  仇映宮被撼動了,他所認定的玩弄與陰謀,是他寧可相信的一面,他不願去想曲唯有任何其它的用心……原因是什麼,他自己一清二楚。

  他打一開始就對曲唯心懷戒意,那渾身的冷意毫無人氣,加之目空一切的封閉態度,除了凝兒那樣純淨無暇的孩子,哪裡會有人願意接近?

  他以為自己早已看穿曲唯的居心,難道……因為自己的私心,竟沒看出其中的真相?

  他看著曲唯與凝兒彼此互望,彷彿有道無形的牽引,不容斬斷,然而隱隱的張力卻呼之欲出,像是拉扯著的兩端都有著強烈的意志。

  這兩人……仍有矛盾?

  「酋王沒有廢止這一次推選,就是沒有怪罪小凝,而我已經無法掌握小凝了,那麼你還有什麼不能稱王的理由嗎?」曲唯定定地說。

  「有。」凝兒同樣鎮定地回答:「如同美公子點醒我的,我上山動機不正,而酋王要提醒我的,是我上山身份不正。如果我真的能夠冠冕堂皇,為什麼不一開始就表明女兒之身?」

  「那是國法不公。」曲唯簡單地說。「要改國法,空說是無用的,小凝若能稱王,便是最好的理由。」

  「少俠不想稱王了?」赫沙刑問道。

  凝兒咬著下唇。「是不夠格稱王了。」

  曲唯看向其他兩人。「在下早已不希望小凝稱王,沒有一個男人樂意與天下人分享心中的珍寶;但那是在下的私心,無足輕重。現在只有一個問題--兩位可同意小凝所認定的,她已經失去稱王的資格?」

  「在下不同意。」赫沙刑搖頭。

  「仇某也不同意。」仇映宮揚眉道。「火峰之頂爾虞我詐,都在拚命,少俠卻是天下少見的專搞公理正義。試問這樣的標準,歷來酋王哪個合格了?」

  「兩位大俠真是義氣,我心領了。」凝兒輕聲道。「難道兩位自己不想稱王嗎?」

  赫沙刑和仇映宮互望一眼,仇映宮微笑。「四人必須同推一人,一人得四票,少俠以為赫大俠與仇某誰能做到?」

  「都可以啊。」凝兒蹙眉道:「兩位都是如此的人才--」

  仇映宮的笑極為動人,好似非常開心。「赫大俠可願意給仇某閣下那一票?」

  赫沙刑搖頭,仇映宮笑出聲來,笑得眼彎彎。「少俠懂了嗎?」

  凝兒的小臉陷入深思,一時沒有回答。

  仇映宮長長歎了口氣,半晌轉向曲唯,滿含深意道:「曲大俠在冒極大的險。既然已經無法掌握她,閣下可知道酋王對高臣而言,可以是如何的遙不可及?」

  曲唯淡然道:「在下坦承一切的那一刻起,便已經有了覺悟。」

  「倘若玉少俠果真稱王,曲大俠可願意鄭重允諾,一切公私分明?」

  赫沙刑嚴肅地問。

  曲唯目光清明。「她只會做自己認為對的事。眾所皆知,在下的判斷遠不如她的絕對純正,甚至天下人的判斷都無法匹敵,我們三人,最後都只能心服口服而已。而只要我曲唯還有一口氣在,絕不會再妄想玷污那份獨一無二的純粹。至於私事……赫大俠以為在下還有說話的餘地?」曲唯的淡笑有些苦意。

  凝兒似乎此時才從冥想中脫出,臉上倏地刷紅。「曲唯兄在胡說些什麼!」

  曲唯柔聲道:「什麼也沒有。小凝想好了要推誰了嗎?」

  凝兒被問住了。「我……」

  仇映宮又笑。「就是你了!」

  凝兒臉色不紅了,倒是有些蒼白。「我已經說過--」

  赫沙刑破天荒地打斷她:「我再問少俠一次,少俠不想稱王嗎?」

  凝兒張了口又閉上,好一晌才終於說:「我當然想。」

  仇映宮打開白扇,慢條斯理地說:「那不就成了。」

  凝兒抿抿嘴,似在心中掙扎著什麼,仇映宮笑了又歎:「某人一心只知道公平正義,頑固的腦袋看來需要別人敲一下才會醒。也罷,酋王需要三名高臣,就是因為再高明的心智,也免不了有盲點吧。」

  「美公子,你別再開我玩笑了,我是很認真的。」凝兒不悅地說。

  「仇某再認真不過了。少俠可願意聽我解釋,為什麼我等四人之中,少俠是當仁不讓的酋王最佳人選?」

  凝兒臉上果然寫著不信,仇映宮老神在在地看向另外兩人。「如果仇某說得不對,諸位盡可糾正。」

  曲、赫兩人點頭。

  「先說赫兄好了。赫兄雖然為人正直寬容,極有王者氣度,然而凡事不出頭、不領先、不號令。王者,天下仰望,必須走第一步,出第一個主意,下第一個決定,這並不是赫兄。仇某說對了嗎?」

  「仇兄說得極是。」赫沙刑平和地說,絲毫不以為忤。

  「而曲大俠--」仇映宮邪邪一笑。「武藝或許高強,但是作風乖僻,不擅交際,要成為親民愛民的王……即便有那個心,也沒有那份親和氣質。一旦成王,怕是滿朝文武心懷戒懼,天下人中,只有少俠一個人願意接近。我想這個道理,曲大俠在把少俠弄上山之前就已經心知肚明。」

  曲唯似乎不介意他露骨的說法,只是挑了挑眉。

  「而仇某自己,」仇映宮貝齒晶亮,美顏生動。「有正路總想斜著走,說個話總想拐兒彎,向來引以為樂,不覺得有什麼不妥,後來遇上少俠才明白了……」

  「我嬉笑人間,把旁人全看成玩物,就是因為看不起人;想稱王,是一心認定只有自己夠格,別人都是望塵莫及……總歸一個字,就是狂。」

  仇映宮自嘲地笑。「反觀少俠,虛懷若谷,即便才智武術都是天下絕頂,卻從不自認高人一等,只是一心求知--假以時日,不知道還會有怎樣無窮無盡的修為。一旦成王,也一定會不恥下問,納言忠臣,與百姓同樂。仇某已滿,便難以再容,就算現在有所覺悟,恐怕心性難改……至今為止,也只有少俠能入我眼裡而已。這樣藐視天下的王,怎麼會是百姓之福?雖然要仇某說這些不太好受,但捫心自問,仇某的確不適合稱王。」

  凝兒聽得震撼!她對王道充滿嚮往,心中的火雖已點燃,但正如仇映宮所言,她從不自認高於其他三人……難道他說的沒有錯,她竟是四人中的最佳人選?

  仇映宮合起白扇。「仇某以前從未真正佩服過人,少俠有的是一顆最純正、最敏銳、也最熱情的心,王道不過如此而已。」

  赫沙刑點頭。「少俠稱王,在下會非常開心。我們三人各有長短,但要人我們心平氣和共營國事,只有少俠一人能夠辦到。少俠不必擔憂位高責重,我們一定盡心盡力幫助你。」

  凝兒神色不定,曲唯深深看著她。「小凝,我們三人已經做了選擇,但你不必勉強,再好好想想吧!雖然我促你稱王,但那也只是認為小凝真正想要如此。最終能決定的,只有小凝自己的心而已。還有幾天,小凝不用急。」

  凝兒沒有期待真會有這樣一刻,其他三人一致推選她。她空有熱忱,但何德何能?他們在她身上究竟看到了什麼她沒有看到的?

  除了問心,還能問誰?兩老不在身邊,酋王御意難測,她……必須一個人下這個決定嗎?

  如果連這個​​決定都不能下,將來又如何能為天下人做決策?

  她深吸口氣,忽然漾起笑容,眼中是充滿決心的神采,雙手拿起碗筷。

  「諸位真狠,丟給我這樣的難題啊!那今天的早膳我做得再怎麼難以下嚥,也非吃不可了,否則怎麼有力氣去好好思考?諸位不喜歡也不准抱怨,免得我更消化不良!」毫不客氣地就開始吃了。

  仇映宮噗哧一笑。「我們的少俠,終歸是無憂無懼的本色啊!仇某簡直等不及那上朝的日子了,看少俠日理萬機仍然能不失笑顏,以那份陽光般的魔力引領臣民,成為襄翼或天下萬國都絕無僅有的親民之王。」

  凝兒塞了滿嘴,咕嚕了一聲,大約是要仇映宮別再誇張。

  赫沙刑跟著動筷。「少俠做的飯並不差。」

  凝兒好不容易嚥下飯,猛力搖頭。「好公子,明日還是你來做好不好?不然乾脆教教我吧!婆婆不讓我進廚房,除了她最擅長的烤餅之外,每天膳食都要玉爺做,說什麼是給孟老夫子的教訓。美公子,這又是什麼典故啊?」

  仇映宮哈哈大笑。「這是因為孟子有言,君子遠庖廚。本來是指不忍見牲畜被宰殺下飯,仁心而已;但後代男子平常以此為藉口讓女子下廚,你婆婆不服,於是就不讓你做了!看來有其婆必有其女,少俠不受男女陳俗桎梏,才會如此不凡。」

  就算很受不了自己的廚藝,凝兒還是吃了個飽,只是吃得滿懷心事,話也少了。

  仇映宮和赫沙刑煞有默契,談笑風生。唯獨曲唯不曾再開口。

  仇映宮睨了他幾眼,終於忍不住問:「曲大俠,不會吧?難道又鎖上那金口了?」

  曲唯像是沒有聽見,逕自進食,仇映宮哀叫一聲。「仇某以為閣下終於變成正常人了,原來只是情況特殊、特別破例嗎?」

  曲唯僅僅瞥了他一眼,彷彿嫌他吵。

  凝兒差點噴飯,嗆咳了好幾聲,曲唯伸手輕拍了她背後幾下。

  「這樣將來如何共事?少俠勸幾句吧。」仇映宮不懷好意地邪笑,風情萬種,卻有些看好戲的興味。

  凝兒嫣然一笑。「就算當今酋王,也未必能強迫曲唯兄開口,美公子還是算了吧。」

  「不,酋王算什麼,天下偏偏就有一人可以叫曲大俠做任何事,少俠還不明白嗎?」

  凝兒眨眨眼,臉開始發熱。曲唯放心碗筷,手勢極快,一團飯不偏不倚就飛向仇映宮嘴中,幸虧仇映宮只慢了半拍,及時閉上嘴,以手險險接下飯。

  「曲唯兄!」凝兒嚇了一跳,不知道這兩人早已動過手,不是第一次如此溝通。

  「閣下算是客氣了,只是要仇某閉嘴,以你的身手足以把飯硬塞進我咽喉。」仇映宮苦笑。「仇某接到警告了--你所謂的私事,從此是禁地了,是嗎?」

  曲唯若無其事地重新拿起碗,還幫凝兒夾了些菜。

  赫沙刑笑著說:「少俠不必擔心,一個月下來,大家都熟識了,如不是彼此欣賞,絕對無法放下身段共推一王,願意從此共治國事。」

  仇映宮作痛苦狀抹抹嘴。「要跟個壞脾氣的悶葫蘆共事,若不是為了少俠,仇某死也不會蹚這趟渾水,寧可失去一生一次的上朝之路。少俠明白你稱王的必要了嗎?」

  凝兒笑了。「美公子,我一直想跟你說,你的邪派角色扮得不甚逼真。你的心比你的人還美,你的反話遮掩不住你的真心,你其實是個處處貼心、名副其實的美公子。」

  仇映宮一怔!凝兒的話充滿懇切,連慣於掩飾的他也不禁動容。他輕歎了聲,音色極美。「少俠不僅能看到人心深處最好的一面,還能激起人本來不知道自己有的潛能,仇某有幸認識少俠,一生將受益不盡。」

  凝兒這次沒有再嘻笑著把讚美推掉,認真地點頭。「我也是。無論稱王與否,向三位大俠所學到的一切,我終生難忘永遠地感念。」她深思地說:「能上山來真是太好了!無論如何,希望有更多女子也能有這樣的機會……」

  她似乎陷入了自己的思緒中,起身向眾人一揖,就慢慢出了廳。

  仇、赫兩人看向曲唯,他只搖了搖頭,示意眾人任她去。

  「若不是知道她比誰都能勝任,真不忍心讓那樣的心性去擔起那麼重的國事。」仇映宮又歎了口氣。

  曲唯默默啜了口茶,目光仍望著那紅衣早已消失的方向,久久不離。

  ※ ※ ※

  隔天眾人卻發現,凝兒下山了。

  在她房中桌上僅留了一張字條。

  --謁見酋王,有事請裁,速去速回,切勿掛懷。

  「閣下不可能錯過她的一舉一動,為什麼讓她單獨去見酋王?如果酋王真的怪罪於她--」仇映宮倒是三人中最坐不住的人,衝著曲唯就責問。

  「仇兄。」赫沙刑安慰道:「玉少俠必然是不願意為我們惹上麻煩,怕我們為她強出頭,所以自己挑了起來。在下同意曲大俠看法,酋王至今沒有撤銷推選,應該是不怪罪玉少俠隱瞞身份。」

  「但閣下怎麼放得下心?」仇映宮仍不放過曲唯,極度的忿懣溢於言表。

  赫沙刑又說:「我去查了馬廄,除了少俠常騎的那匹不在了,還有一匹顯露風霜疲態,似已奔馳了一夜。我想……曲大俠是一路跟隨,暗中確保少俠平安下山了吧?」

  仇映宮看著曲唯,平靜了許多。「真是的……這樣看來,閣下沒有守在山下等候的唯一原因,是要看住我們兩個不去壞她的事?」

  曲唯神色平靜地迎視兩人,彷彿他做的是天經地義的事。

  仇映宮重重歎了口氣。「閣下真的……讓仇某意外。這是閣下重新爭取她信任的方式?給予她毫無保留的信任?」

  曲唯沒有要否認的意思。赫沙刑又開口:「玉少俠不會有事的。當她認真起來,任憑酋王也不能不深深折服。那份真心的力量,難道不是我們心甘情願為她效命的最大原因嗎?」

  仇映宮又看曲唯,似乎下了很大決心,才說:「我想閣下應該等不及去山下等她了。放心,就算仇某想做什麼,赫兄也不會讓我做的。」

  曲唯微微一笑,三人交換的目光似是一個全新的瞭解與信約。曲唯轉身,快步出了殿。

  「仇兄很了不起。」赫沙刑少見地先仇映宮開口。

  「仇某嗎?」仇映宮苦笑。「赫兄……也看出來了?」

  「因為少俠是那樣的人,任何人傾心於她都是理所當然的。在下只敢把她當弟妹般疼愛,這也是在下心性使然,正如仇兄一語中的指出過。」

  仇映宮語氣滿含無奈:「當你的情敵偏偏是生平少見的高人,又對她一心一意,你能怎麼辦呢?」

  「重要的是仇兄尊重少俠的心意,不加以破壞干擾,在下實在很佩服。」赫沙刑誠心地說。

  「仇某想過不知多少次了。」仇映宮重重歎息。「但對她,卻是怎麼也做不出任何不正不義的事,甚至連做不到最高尚的境界,都似乎會褻瀆了她……她的影響力實在太可怕了。」

  「仇兄聽來並不後悔付出真心。」

  「後悔嗎?」仇映宮終於又微笑。「真能為她做點什麼事的話,應該也算難得的幸福吧!仇某其實仍是很貪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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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凝兒未上山道遠遠就看到曲唯在馬上等候的身影,她心跳起來,策馬趨近。

  「曲唯兄。」她停下來,有些愧色。「大家……」

  他翻身下馬,神色又是她難解的那種。「小凝一路都沒有休息?」

  「我想趕快回來……」她語聲戛然而止,因為被他抱下馬去。「曲唯兄!」

  下一刻,她又被他放上他的馬,他隨後即翻身而上,坐在她身後。

  「我的馬比較不累,所以騎我的。你放鬆休息。」

  他們上路,他一手緊抱著她,雙腿緊夾著她的,她很慶幸他看不見她眼中的羞赧。「可是我的馬……」

  「它不是懂得認路?」他接口。

  她閉上嘴。這樣共騎,使她更意識到他身形是如何的修長有力,緊密;不斷的摩擦讓她整個亂了心神。

  「下回再讓我如此擔心,懲罰會比這個更重。」頭上飄來這麼一句。

  更……更重的懲罰?凝兒整張臉紅透了,更糟的是,自己竟然開始胡思亂想。

  她沒命地轉開思緒。「曲唯兄……不問我見酋王的事嗎?」

  「公事的話,為求公平,還是等回去一起說吧。」

  「公平?」她奇道,這像是她會說的話,但……曲唯兄?

  「難道小凝還沒有察覺到自己對我的影響?​​」曲唯語氣平平的。「旁人可是看得一清二楚。」

  她的心在跳,可是非常……快活!他的話有如他的身軀,將她緊緊環繞,她……一點也不討厭這種感覺。

  「曲唯兄是什麼時候開始……」她問不下去,慶幸自己不用看他。

  「開始被你搞昏頭?」他語氣中是少見的風趣,稍稍幫她揮去幾分羞澀。「很難說。正如仇映宮那個聰明過頭的小子說的,我自欺欺人的功夫做得太好了。」

  「原來曲唯兄在隔壁真聽見了。」凝兒不甚意外。「那……是闖進曲唯兄房間那時候開始?」她身軀又開始發熱,記得他那個擁抱給她的所有感覺。

  「一回想起來,開始隱隱自覺不對勁,是看小凝上擂台。起初看得賞心悅目,後來甚至躍躍欲試,等不及上山後可以跟你過招。但不知怎地越看就越不舒服。看到那四人決,小凝故意不避那狐塘三,我差一點就要出聲喝止你,把自己嚇得不輕。」

  「誰啊?」凝兒一時想不起來。

  「大棒子。」曲唯換個方式說。

  「啊!是他!」凝兒興高采烈,接著才驚訝地問;「那麼……早?可是曲唯兄說過是上山之後……」

  「要說是發現再也騙不了自己,應該是小凝要求跟我過招,我想也不想就否決了,然後自問為何和你動手的念頭變得如此不可能。」

  「不可能!」凝兒驚得轉頭看他。「我還要跟曲唯兄學呢,怎麼說不可能!」

  「要我對小凝使出一絲一毫功力相攻?」曲唯搖頭。「我不知道要怎麼辦到。」

  「可是……」凝兒想到什麼,決定又不說了。

  她轉回頭,想到自己一直想問的那個問題。「曲唯兄曾懷疑過我是女兒身?」

  「早先確實不曾。」

  「曲唯兄還待過妓院呢,還是無法一眼看出吧?」凝兒笑得得意。

  「你裹得那樣緊緊的,看成一個發育不良的少年,也很自然。」

  她臉微紅。「那究竟是什麼時候被你識破的?實在不服氣,人家那麼努力了!」

  「小凝做得很好。」他由衷地說,那語氣中的笑意雖淡,卻飽含寵愛。「如果不是姓仇的,我也不會注意到。」

  「美公子?」她奇道。

  「我會對你如此,那是我不在乎男女。但他那夜私訪,真情表露出來,我就開始懷疑……你有可能是女兒身。」

  「美公子的……真情?」凝兒這下真的吃驚了。

  「小凝不知道?」他的語氣有些緊繃。「也是。說到情字,小凝實在太純。」

  美公子對她?她心中除了驚異,不禁升起歉意。

  「小凝不必在意,仇映宮心裡很清楚你如何看他。」

  「那……」她嚥了口氣。「為什麼因為美公子而懷疑?」

  「我在妓院閱人無數,要說姓仇的有斷袖之好,我是萬萬不會相信的。」他說得僵硬,顯然非常在意那個美公子。

  「曲唯兄為什麼那麼注意他?」

  「說你小,還真是小。」他輕撫她束起的秀髮。「情敵之間,怎能不在意?他對你的一舉一動,每一句話,我都很在意。」

  情敵啊?聽起來真……真是教人無措。凝兒自忖一向大方爽快,可是一談到情字,她就全身發軟、心坎發顫,完完全全把持不住,也非常地……不習慣。

  「那如果……我真是男子呢?」凝兒雖然內心明白,還是忍不住問。「曲唯兄當真不在意?」

  「我要的就是小凝,不是一個女人。」曲唯沒有一絲一毫的遲疑。

  「即使認為你還太小,我也沒有放手,不是嗎?」

  他望向遠方,又說:「我的過去,你也知道,世俗於我,不過是一堆垃圾;世人臉孔,醜惡無比,我什麼都不在乎,直到我養父點醒了我--不喜歡這個世界,那就去改變它;若要改變它,就先要掌控它,於是我想要稱王。」

  「但是不愛近人,稱王談何容易?我決定不管如何,先從收將打上火峰之頂再說。然後……就遇上了你。」

  「但在酒館那麼多人,為什麼突然注意到我,還開口相助?」

  「因為你的氣質。」

  「氣質?」

  「走遍江湖臣府,從奴婢到酋王,我從來沒有看過如此乾淨的人。」

  「乾淨?」她奇道。「我那天趕了一天路,沙子都進到耳朵裡去了!」

  「是說你的心。」他笑。「你內力淳樸,身手輕盈,遇上人坦然以對,遇上事全力以赴,遇上難題不憂不懼。那是一種我從來沒有過的……純粹。」他頓了頓。「你讓我自慚形穢。」

  「什麼!」她不平。「就因為曲唯兄那根本無從選擇的出生?你一點也不--」

  他搖頭,「不是出生,而是選擇。我選擇了憤世嫉俗,冷眼以對,因為那最容易。」他語氣中隱含著憂鬱。「不近人,不付出,就什麼也不必去在乎,永遠也不必再失望。」

  「曲唯兄……」她覺得眼眶熱熱的,雙手覆上他緊抱著她腰間的手臂。

  他低下頭來,在她耳邊輕喃,灼熱的呼息燙著她的耳廓。「小凝,我已經知道了,真正的希望,就是找到一個我可以永遠付出的人。」他沙啞的聲音讓她心悸。「無論小凝能不能愛我……我永遠不會再寂寞了。」

  凝兒閉上濕潤的眼,讓他熱燙的體溫與激烈的情感將她層層包圍,直入她心底最深處。

  兩人回到殿中,凝兒先是賠罪,赫、仇兩人卻似乎看到她平安回來便十分欣喜。

  「少俠是要告訴酋王什麼?」仇映宮問。

  「是要向酋王請罪,並請示我究竟能不能合法成王。」凝兒答道。

  「酋王卻似乎不太驚訝,只問我一件事。」

  「什麼事?」赫沙刑問。

  「問我是否要以女兒之身登基。」

  「真是犀利!」仇映宮讚道。「酋王是在測你的勇氣了。」

  「是。要開誠佈公,其實是比較難的選擇,可能受到天下人的質疑撻伐;然而若酋王與諸位願保密,我也不是不能瞞天過海。」

  「少俠的回答,倒是不問可知。」赫沙刑笑道。

  「真的?」凝兒有些意外。「我這麼好讀?」

  「不是好讀,而是正直。」仇映宮說。「既已認定王道,你一定會選你認為最正當的路走。」

  「結果酋王竟然笑了,還開玩笑說他很惋惜自己當的是王,不是我的臣。」

  其他三人相視微笑,仇映宮說:「少俠以為這是玩笑?」

  「那當然!」凝兒瞪大了眼。

  仇映宮掩嘴笑。「酋王還說了什麼?」

  「問我在下山之前,還有沒有想做的事,於是我得到了他的御令特許。」

  「是什麼?」赫沙刑期待地問。

  凝兒臉色沉靜下來。「酋王特許我可以和諸位完成真正的四人決。」

  三人反應不一,仇映宮張著美口,赫沙刑縮了縮高大的肩,一臉為難,曲唯則是變了臉色。

  「我知道這是個什麼樣的提議,但我要請諸位先聽我說完再決定。」

  凝兒環視三人。「諸位似乎已經達成共識,要推玉魯為酋王,決定已下,不再反悔?」

  三人肯定頷首。

  「那麼,在我正式接受之前,這是一個請求,而非一個命令。這也是我給我自己、以及我們四人的試驗。」

  「少俠想分出四人的高下?」仇映宮蹙眉。

  「不。」凝兒揚聲道:「我想先請問三位,我們四人,是不是朋友?」

  「是。」只有赫沙刑回答。

  凝兒微笑。「如諸位所見,這是個很難回答的問題吧?好公子心無旁騖,除了對王的忠心,你推心置腹,毫無疑問能視我們每一個人為朋友。」

  她轉向其他二人。「然而人的關係可以是多麼地複雜……兩位大俠之間,及與我之間,我不確定是否能夠理得清楚。我對人之常情認識不夠,但練武之人,是以武術之心來修身、識人、處世。我離家以後發現了一件事--我可以與人從交手中交心,從切磋武藝中彼此觀察學習。我想要知道的許多事,一定可以從四人決中找到答案!我相信,三位彼此之間,也是如此。」

  赫沙刑開口了:「一旦交手,必有危險,少俠是酋王之身,又是我們最為珍視的朋友……」

  「好公子說得一點都沒錯,這就是我要四人決的第二個原因。」

  她環視眾人。「四人決一開打,諸位會怎麼做?擇守不攻?全心放在守護我上頭?我想,整場四人決,會變成我一個人的獨腳戲吧?」

  「我離開王宮之前,酋王問我上山後學到的最重要的東西,我說,是他的『四推』。我知道自己心中的王道是怎樣的了……我要的不是一人獨裁、三人輔佐,而是四人合治。」

  她說得斬釘截鐵,眾人聽得驚住了。

  「四人合治……但這不合襄翼國法。」赫沙刑說。

  「我要改的法,豈只是女子不武而已?」凝兒堅定答道。「當然,改法程序繁複,不是一朝一夕可以辦到,但只要諸位同意,那麼我就可以先得實,後正名。我希望在登位之後,凡事四人合議,一致同意後,由我來頒布。如此合我們四人之力,我相信事無不成,業無不立。」

  「所以你要四人決,是要我們摸索出四人合戰之道?」仇映宮深思道。

  凝兒點頭。「將來我們各持己見、互不退讓時,如何是好?或者諸位為保護我、反而阻攔我做應做的事,我又如何是好?如果我們現在連四人決都不敢打、不願打,將來百戰千役,又該怎麼去打?」

  眾人皆沉默了,三個男人心中的掙扎,許久才有了結果。

  赫、仇兩人嚴肅地點頭,只有曲唯仍未表態。

  她轉向曲唯,從方才到現在,他眼光晦暗,幾乎毫無反應,有如一座石像。

  「曲唯兄,我能夠下山,是你放我走的,我好生感動,因為我知道,曲唯兄有多麼勉強……」她眼光柔和下來。「我若成王了,曲唯兄會很累吧?我不希望這樣。我希望,我們之間的一切,都是相對的、平等的。」

  她仰望那雙黑得讓人心疼的雙眸,心中是灼燙的,因為深深感應到了他的疼痛。

  「曲唯兄,無論如何危險,你讓我走了,我知道你是相信我的。現在我要求的,是你相信你自己。」她兩手執起他的右手,修長的手指上是粗繭,還有一名武學高手特有的硬骨。「即便使出全力,你不會傷我一分,因為身心合一,是不分家的,曲唯兄曾經這樣告訴過我。所以……曲唯兄能相信嗎?」

  曲唯眼中有激烈的風暴,但在她清澈透明的眼光下,那份風暴漸漸平息了--

  她的話語,是她第一次表白了她的心,第一次告訴他,她的確懂他了;他的信任,已經癒合了任何的欺騙……她在告訴他,他們的將來,會是什麼樣的可能。

  他的眼閃著不曾有過的晶亮,長長的眼睫輕輕垂下,大手翻轉,輕柔地檢視她繃帶已除的手掌,手指撫過開始褪淡的疤痕。

  「我答應小凝了。」曲唯終於嘎啞地開口:「因為我相信小凝……更勝於相信我自己。」

  她淚水盈眶,只能點點頭。

  放開手後,看了眾人一眼,凝兒深吸口氣拔出腰間小劍。「我可有大家的承諾,全力以赴?」

  仇映宮嚴肅地點頭。「既已決定要四人決,我們不會辜負少俠的用心。」他解下腰間的白色長帶,上頭綴滿碎玉。

  凝兒吃了一驚。「我一直以為美公子的兵器是那從不離手的白羽扇。」

  仇映宮勾唇一笑,拍拍胸前一下。「那是裝飾品,仇某詭計多端,怎會讓人摸透兵器是什麼?」

  赫沙刑看向仍文風不動的曲唯。「曲大俠也不用兵器。」

  曲唯看到凝兒微笑,瞇起眼睛。

  「曲唯兄難道不知道,我遇人一定先看兵器?」她輕笑。「初識那夜,曲唯兄的手很少伸出長袖之下,我好奇得很啦!」她伸伸舌頭。「後來在地洞中曲唯兄硬要攙扶我,我就偷偷摸到了。」

  曲唯歎口氣,神情倒是漾著柔意,袖口翻開,腕間正是綁著一把微彎精刀;他一按,刀身即彈出,可使可藏,隨心所欲。

  「藏鋒果然是閣下的風格。」仇映宮仍忍不住調侃,而曲唯是照例不予理會。

  「兩位大俠可介意先開始?」凝兒有禮地說,瞟了曲唯一眼。「我給了一個承諾,不能毀約。」

  「那有什麼問題!」仇映宮躍躍欲試。「赫兄,仇某失禮了!」

  仇映宮手輕一抖動,長帶如風捲出,一個「無意苦爭春」左晃右繞,下似往赫沙刑而去,然而無形內力牽引,一圈便來到赫的頸邊。

  赫沙刑矮身輕彎,左手空拳帶動氣流,竟吸收了牽引長帶的內力,使得長帶在空中一滯,接著右手忽地實拳,將長帶尾端打回仇映宮。

  拳力與帶上碎玉互擊,發出鈴鼓般好聽聲響,仇映宮雪白的身形極快,已再出一記「只有香如故」,長帶捲回時,人也晃至赫沙刑身後,赫沙刑被人與帶雙包圍,想要連出兩拳化解己難,然而他不疾不徐,轉身面對仇映宮,手刃劈向仇映宮持帶的手,仇映宮手肘外拐避開,然長帶亦受牽動,錯過了赫沙刑的背後。

  此時赫沙刑有機會追擊仇映宮的長帶,然而他又是一個空拳,讓仇映宮重新佈局,他自己則有機會評估長帶的重量長短。一待仇映宮收帶,赫沙刑雙掌齊發,正對長帶施力的中心,一時內力四布,封鎖住長帶可能攻出的戰域--

  「曲唯兄,我知道好公子為什麼拳術中含有空拳了。」凝兒喃道。

  「他的拳如其人,宅心仁厚,這些空拳如不是要吸收對方攻勢,便是要讓兩人得以回歸完整攻局,可謂大器之至……加上他又不用兵器,越打下去,對方越感到他的謙讓,就越難下重手或毒手,對決也越可能和解。所以呢,這是君子之攻。」

  「很好。」曲唯讚許道。「那仇大俠的攻法呢?」

  「美公子……」凝兒沉吟道:「使帶如舞,巧妙非常,加上美公子靈動輕盈,讓對方疲於奔命,華美又流利,很像美公子的文采--這是才子之攻。」

  「那麼若他倆長攻下去,最後誰可能勝出?」

  「嗯……」凝兒又看了許久才說:「不分勝負。」

  「哦?何以見得?」曲唯微笑。

  「好公子攻法雖然是求敵我不傷,卻也必須全力壓制對方,才能夠盡早停戰。美公子攻法千變萬化、美不勝收,然而速度快就耗力多,必需求速決,所以也不會戀戰。這樣說來的話……」凝兒笑了。「雙方一定會同找機會收手,就算稍有高下之分,也不算真的勝負。曲唯兄認為呢?」

  「小凝說得很好,只漏了一點。」

  「是什麼?」凝兒興奮地問。

  「兩位的攻法,是出於心性。」

  「心性嗎?」凝兒偏了偏頭。「好公子寬厚,不會在意表面勝負;美公子外表上故意給人虛榮狡詐的印象,其實心思縝密溫柔,又喜歡遊戲取樂,所以詐輸以求和氣,讓人高興,自己也暗笑,也不是不可能……」忽然叫道:「我懂了!好公子直來直往,不願取巧,美公子一定會做什麼手腳,讓好公子不知不覺勝出!」

  仇映宮突然收了長帶,翩翩捲回自己腕上,白衫輕曳,姿態如詩如畫,只是臉上寫著很不相襯的埋怨。像

  「兩位這樣一說一唱,戲都被拆解完了,叫人如何打得下去?」

  凝兒不禁笑起來,頭一次覺得美公子像個小男孩一樣可愛。「真對不起!我被玉爺這樣邊看對決邊分析給教慣了,而且曲唯兄本來就答應教我--」

  赫沙刑點點頭。「曲大俠不吝我等聽進,實在慷慨。」

  「為什麼我覺得赫兄也越來越被少俠給同化了?」仇映宮朝天白了一眼。「被說光了,還謝人家!」

  赫沙刑只是笑,轉向凝兒,眼中滿是佩服。「真被少俠領悟出了在下鐸鷹拳法的精義,真​​是了不起。」

  凝兒摩拳擦掌,握緊了手中小劍。「曲唯兄,你答應過的!可以了嗎?」

  曲唯的神色交織著勉強與寵溺,終於點頭。

  凝兒踏入了兩人的攻域,曲唯立即跟進。仇映宮的白帶長尾在地上輕輕滑動,蓄勢待發,赫沙刑灰眸沉穩,雙拳輕握,內力無形卻飽足。

  凝兒明白其餘三人不可能先攻,於是毫不遲疑地舞出她的「多情留客」,劍鋒輕柔,一一流轉使向眾人。以小劍而言,過於貼近敵方身體了,讓自己沒有太多退路,然而她沒有一招是指向敵方要害,劍路纏綿緒蜷,比較像是一種邀請,而非攻擊。

  「真美!」仇映宮讚道,長帶挑起,捲向小劍,力道雖然溫和,卻非虛掩。凝兒一笑,再出「此歡難覓」,紅衣身形開始追隨小劍,劍到人到,長帶每每被​​內力擋開,竟是捕不住劍身。

  凝兒看另外兩人還是沒有動靜,劍勢突變,「何辭更一醉」帶著狂妄之氣,直刺向曲唯,同時左足紅靴飛踢,好似酒酣起舞,眼看就要踢到赫沙刑小腿。

  赫沙刑下腿微蹲外移,只想避開攻擊,凝兒卻早預知他的反應,他移開的腳被她另一隻腳掃到,灰衣身軀微晃,但他腳步紮實,退一步即站定,只是失了攻擊先機。

  曲唯沒有一個勁兒閃躲,大約知道凝兒若不是已有準備後攻,就是會對他硬是不攻的態度不悅,他反手以彎刀接住小劍,力道不偏不倚,完全與她相同。

  她知道這是他精心算出的,本想使出她偏愛的「百花齊放」來打亂他的注意力,但想起他在收將決已見她使過了,因而改變主意換成一樣繽紛卻完全不同的「新燕卻來時」,一時如群鳥四飛,劍招半數是向曲唯攻去,其餘則分向二人。

  此招亂中有序,逼得仇、赫二人不能光守不攻,而曲唯一個「楚山空」,黑袖掄風,帥氣非常,而刃光飛舞,捉下攻向他的每一劍招,如捕鳥入網,一隻不留。

  「這我喜歡!」凝兒嫣然一笑,甜美不可方物,曲唯閃了神,錯過她暗中補上的一劍,凝兒沒有攻他身,只在他長長的黑袖尾端劃了一道小縫。

  凝兒回劍後退,眾人也立時收勢。仇映宮大大地幸災樂禍。「曲大俠的致命傷,昭然若揭啊!」

  曲唯不理他,向凝兒微微一笑。「這也是攻心防?」

  凝兒大聲叫屈:「我才沒有!是……」臉忽然紅了。「是曲唯兄自己不專心。」

  曲唯毫無赧色,眼中逗趣。「我知道。只是想開小凝玩笑。」

  眾人都傻了眼。曲唯?開玩笑?

  曲唯歎口氣。「今日就到此如何?我的心臟也只能負荷這麼多了。」仇、赫兩人立刻附議,凝兒只好同意。

  「那麼少俠學到什麼了嗎?」仇映宮非常好奇,這女孩最教他感到神奇的地方,就是總能看到沒人能看到的東西。

  「很多啊!」凝兒大眼閃閃發光。「譬如說,我們四人互補相契,實在很完美呢。」

  「是嗎?」仇映宮更好奇了。「怎麼說呢?」

  「好公子沉穩如基石,美公子你光采如雕龍畫壁,曲唯兄是精準有力的樑柱,要築起一個強國盛世,缺一不可啊!」

  「那少俠呢?」赫沙刑問。

  「我嗎?」凝兒狡猞一笑。「我就可以當裡面安居樂業的小百姓之一啊!」仇映宮作勢要用扇敲她的頭,曲唯一拉她手腕靠上自己,扇子自然是錯過了。

  四人決會在笑聲中落幕,就算寫入史書也無人會信吧?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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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
匿名  發表於 2011-6-9 18:47:16
尾聲

  冰穴中非常熾熱。這與火無關,而是比火更熱的某​​人。

  凝兒被緊緊抱在他懷中,他所建的這個冰穴離兩老的住處不遠,是她有暇離開王宮時最愛的去處,雖然不小,但他修長的身軀總讓洞穴顯得有些狹窄。

  當然,被困在他懷中哪裡都去不得,才是問題所在。

  這個人,執拗得像顆頑石,乖僻得有如……有如她為兩老特地帶回來的、黑洞中無光亦可生長的奇特蕨草,硬是喜歡與眾不同!連跟兩老都有一句沒一句的不甚開金口,還好婆婆喜歡他對凝兒的百依百順,玉爺喜歡他武功絕頂。

  百依百順?婆婆是被騙了!他對她無事不管,譬如現在--什麼叫作閨中攻守法……呃,都沒有學好?

  「曲、曲唯兄!」她已經喘不過氣來了,明明他也沒有做什麼,只是放在她正後腰的燙熱手指在畫著圈,還用上內力……

  「小凝是要守呢?還是要攻?」他沙沙地說。「快些決定,否則可能會來不及--」

  要命!

  夜夜都在學,天下武術都沒有這麼博大精深好嗎?明明都是他自己發明出來的,不然就是--

  「曲唯兄在妓院中不只當花御打架而已吧?」她邊扭閃邊控訴,又喘又笑的。

  他忽然停手了。「我可什麼都沒有做,甚至看都不屑看。」

  「那曲唯兄為什麼像是比天下第一名妓懂得還多?」

  他頓了頓,才似有些痛苦地說:「小凝忘了我內力深,因而聽力好?」

  原來如此!他看來是如此地無可奈何,她笑不可抑。

  「當然,要怪最終還是得怪小凝。」

  「我?」

  「那些記憶早被我封鎖,直到遇上小凝才又自動開啟。加上小凝總讓我忍不住舉一反三,點子如長江氾濫……」

  她笑岔了氣,他是故意亂用成語來影射的!

  「還有我後來才知道小凝騙我,吉村根本沒有什麼崇身的風俗,害得我每有機會就想剝掉小凝的衣服,這能怪我嗎?」

  為什麼外表最冷漠的人,內心竟是最火熱?一言不發的人,居然可以這般語不驚人死不休?

  「別再拖延了,今夜課上不完,就不能早些睡,明天就趕不回朝,某個高臣就會取笑小凝--小凝想要冒這個險嗎?」他語氣中滿是濃濃笑意,還有她已不能再熟悉的……激情!

  她歎口氣,人太幸福是會遭天譴的,還好她一點也不相信這種事。

  「那曲唯兄要小心了!」她開始攻擊--

  ※ ※ ※

  襄翼第一國法,凡男子不得向女子動手,無論輕重,違者斬。

  僅有特例,為習武訓練或酋王推選,在場並需有第三人為證。

  酋王推選,由王國四大地域各推一名青年才俊,四名高手集於王國唯一熱地--火峰之頂。一月之後,四人共同決定,推出一人為酋王。

  與戰事或立法相關之國策,必須由四人共議,一致通過後,由酋王頒佈施行。若有異議,納入朝中大臣再議,多數決。

  襄翼六零二年,玉魯酋王成國史上第一名女酋王,此後四百多年中,陸續又出現七名,並有女高臣無數。

  襄翼女子,多小字「凝」,喜著紅衣,配小劍,習武成風。


  《全書完》
匿名
狀態︰ 離線
14
匿名  發表於 2011-6-9 18:47:43
後記

  沙沙一直對武俠這個世界情有獨鍾。不過,從前寫過的書中只有「銷魂脂」涉及到一些,而且寫的主要是毒家的故事,武打場面不多。這回從山下打到山上,打得還真是過癮啊!

  作為一個反戰主義者,沙沙看到的武俠世界是在研究一個永恆的主題--為什麼要打呢?打贏了,就表示傷到了人,那贏到的究竟是什麼?

  如果所謂的英雄,只是比較會打人、打的人比較多而已,又有什麼好崇拜的呢?所以沙沙架構了一個權力是必須打出來的世界,然後再來研究真正的權力是什麼。

  對沙沙來說,正當的權力,必須由贏得人心而來,而那是怎麼打也打不出來的,除非武打不是求勝,而是求道。

  求道的過程中,寫這四個武術高手,真是很讓人著迷的事。沙沙最後真的愛上這四人了,還幻想起他們的模樣……

  紅、黑、白、灰,是他們四人的顏色,真、深、美、好,是他們四人的特色,而他們的命運,最終是一體的。至於女酋王,哈哈,這是一定的!讀者寶寶是否從一開始就猜到了?

  知道結果是簡單,描述過程可難了!沙沙打得手發軟(不是武功,是鍵盤!)、推得發變白(不是推選,是推拖家事公事!),等女酋王登基,沙沙也差不多要癱了。

  沒關係,休息一下,再接再厲。下一本書,是現代還是古代呢?冰漠、火峰都寫過了,下回該跳進海裡去嗎?還是乾脆飛上天算了?那也沒什麼,回想起來,沙沙連陰間都寫過了!明明是杵在電腦前哪兒都不能去的工作,竟可以上天下海無所不在,也真是奇妙啊!

  窗外又下雪了。異國的冬天裡,沙沙想著家鄉的溫暖,想著讀者寶寶你,想著你我之間的文字情緣。愛情是如此美好的東西,我們繼續著迷下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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