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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黑顔]劫妻[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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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7-6 17:56:04
第九章
  
叫我的名字,我的名字……
雅安滿眼期待地看著哥戰,希望能從他口中聽到自己的名字。她還記得走出怨鬼穀那晚,他有問過她的名字,應該還……記得吧。
哥戰第一次被人看得手心冒冷汗,尋思著如果他老實地告訴她忘記了,不知道她會怎樣。是大發脾氣,還是失望地垂下頭?應該是後者吧。垂下頭,眼神黯然,很久很久都不看他。
歎口氣,他將女人拉進自己的懷中,想用一種比較婉轉的方式暫時將這個問題拖延一段時間。乾咳一聲,他開口,竟然覺得有些乾澀難言,“咳……啞……兒,咱們……”他差點叫啞女,卻臨時改口,打算用一種較親昵的稱呼轉開她的注意力。
雅安卻在這個時候突然頭打斷了他的話,親昵地蹭著他的下巴,臉上洋溢著快樂之極笑。
啞兒。雅安。若不仔細聽,確實難以分辨。
哥戰哪里想到自己竟誤打誤撞上了,看她笑得開懷,不由有些難以置信,試探著又喊了一聲:“啞兒?”
雅安點頭,如果可以發出聲音的話,屋子裏一定充滿了她清脆愉悅的笑聲。哥戰慶倖之餘突然覺得有些遺憾,不自禁想,如果當初自己不丟下她,是不是她現在仍好好的。連他自己也沒發覺,不知何時開始,他竟已經開始考慮到她的情緒反應。
離開那家客舍的時候,雅安是極其開心的。跟著哥戰走到大街,她覺得周圍原本不起眼的一切都好像變得美好起來。相對來說,哥戰的心情倒比較複雜,為著雅安的失語,以及自己變得有些柔軟的心。
走到一棟暗灰色的屋舍前,哥戰停了下來,門是開著的,有人從裏面急步而出,恭敬地向哥戰彎腰行過禮,便牽著他的馬繞往了屋後去。
哥戰拉著雅安走了進去。那從街上看去毫不起眼的屋宅事實上占地頗廣,前面是一個以夯土為牆的打鐵工場,以制馬刀為主,他們進去的時候人們正忙得熱火朝天,風箱被拉得呼呼作響,叮叮噹當的清脆敲擊聲不絕於耳。
穿過工場的後門,是天井院落,上蓋天棚,種植葡萄,下開水井,充滿生活的氣息。然後是內進的起居室,牆上挂著手工紡織的精美壁毯做裝飾,鋪著葦席。兩人剛一進去,門帷就被人掀起,一個人風風火火地沖了進來。
“大哥!”像打雷一樣,一個鐵塔一樣的漢子將哥戰一把抱住,聲音中有著說不出的悲憤。
哥戰道:“你都知道了?”來人亦是他的胞弟,叫哥仇。事實上哥戰有五兄弟,除了死去的哥越哥悍外,還有哥仇和哥恨。而哥仇排行最小,脾性也最暴躁,所以哥戰將他放在這裏做兵器買賣,同時也為他們留一條後路。哥恨則兩邊跑,並不算是一個馬賊,但無論智謀還是武功都是其他幾個兄弟所不及的。
“大哥,讓我去帶人把那個地爾圖人的地盤鏟個寸草不留!”哥仇嚷道,一個七尺男兒,聲音中竟然夾上了野獸般的嗚咽。
哥戰拍了拍他的肩,淡淡道:“過的是刀口舔血的生活,早晚有一天都會這樣。子查赫德活不了,此事就到此爲止。”畢竟,還有許多人依靠著他們生活。他們不能只管自己的喜怒哀樂,而置那些依賴他的人於不顧。這也是他一直堅決反對哥悍哥越跟子查赫德正面衝突的原因。
此時有人端上奶茶。哥仇不語,默然與哥戰分開,這個時候雅安才發覺,原來他竟是那個將她的疾馳中的馬兒摔倒在地的男人。
“哥恨呢?”知道哥仇一向聽他的話,哥戰也不再勸說,問。
哥仇像是這時才看到雅安,原本有些發紅的眼瞬間冷了下來。“他已經回營地了,按你之前的吩咐,重新找到了一個隱秘的地方,這次回去是安排大家儘快遷過去。”原來早在決定不計一切取子查赫德性命的時候,哥戰便派了人傳信給歌仇哥恨,讓他們立即尋找一處適合居住的地方,隨時準備把營地遷過去。哥戰太清楚殺了子查赫德莫赫的後果,所以才會及早做打算。
一直知道哥恨的辦事效率極高,哥戰聞言倒也不驚訝。伸手將雅安拉了過去,道:“四弟,她是你大嫂。”極隨意的一句話,卻表明了他對雅安身份的認可。
雅安一震,不敢相信自己竟然能親耳聽到哥戰說這一句話,雙眼不自禁佈滿喜悅的淚光,顯得更加明而媚。
哥恨看了她一眼,唔了聲,才若無其事地道:“見過。”然後把那日發生的事說了一遍。
“那些坦那人已經遷離了此地。”最後,他補了一句,打消了哥戰找那些人麻煩的念頭。
哥戰聽後沉默不語,不知道在想些什。雅安卻若有所失,為錯過與依娜她們相見的機會。

******

是夜,兩人就在這裏宿下,準備次日再回營地,跟哥恨會合。
半夜的時候,哥戰被叫了出去,大約耗了一炷香的功夫,直到雅安開始不安的時候,才轉回來,臉上神色並不見絲毫異常。
怎了?雅安抓住他,滿眼的關切。
“睡覺。”哥戰淡淡道,語罷背對著她躺下,顯然不打算多說。
雅安看著他的背影,心中十分不安,總覺得似乎有什不好的事發生了。但是他不說,她也沒辦法。
心中有事,自然無法睡著,又怕吵著他,雅安連身也不敢翻,眼睛卻睜得大大的。耳中傳來外面日夜不停的風箱拉扯聲,尤覺得夜深沉。
良久,就在她以爲哥戰已經睡熟以後,方輕輕歎了口氣,誰曾想竟惹得他驀然翻過身來,將她壓住。
“既然睡不著,那就別睡了。”他說,看著她的眼神深邃莫測。
這一夜,他有些失常,一次又一次地要她,一次又一次地與她共同沉淪與情欲當中,再沒了以往的自製。雅安知道不對,可是等他停下來的時候,她已經被疲累和歡愉折騰得昏睡了過去,根本沒機會去細想其他事。
東方漸白,哥戰看著癱軟在自己懷中的女人,眼中露出一絲連他自己也沒察覺的柔情。她身上的傷未痊愈,他原不打算那樣折騰她。只是他馬上得趕回營地,此行不知是凶是吉,所以不能讓她同行。想到即將與她分開,未知再會是否有期,於是他放縱了自己。
粗糙的指腹輕輕撫過她的臉,捏了捏她的耳,他唇邊浮起一絲淺笑。但願這一回她不會以爲自己丟棄她了。
昨天半夜得到哥恨傳來的消息,勃連原和特蘭圖都因爲子查赫德的死而大為震怒,正率領地爾圖軍隊的精銳準備圍剿他們。他原該立即趕回去,卻因爲她不安的眼神而多留了半夜。看來,此事了後,即使他還有命在,也是不能再做馬賊了。做不到徹底的冷酷無情,繼續做下去,不過是自取死路罷了。
手指輕輕地在女人的睡穴上壓了下,又為她穿上裏衣,哥戰這才起身,穿好衣服,毫不留戀地走出了房。
“別讓她跟來。”臨行前,他囑咐哥仇。
哥仇看著他遠去的背影,心中卻不以爲然。在他的想法中,如果在危難的時候都不能和他大哥並肩站在一起面對,那那個女人便不配當他的大嫂。屋中的女人,對於他們馬賊來說,太柔弱了。
只是他這樣的想法只持續到雅安醒來那一刻。
他又丟下她跑了!當醒過來仍渾身酸痛難當的雅安發覺到這個事實時,幾乎抓狂。
“他回營地。”看著揪著自己胸口衣服氣勢洶洶的嬌小女子,哥仇一點也不生氣,反而覺得有些好笑。看來,這個小女人並不如他想像中的那軟弱。
得到確實的消息,雅安連猶豫也沒有,就直奔屋後的馬廄。哥仇也不相攔,但是眼中分明透著讚賞。看來,他大哥喜歡的女人並不算太糟糕。
直到馳出遠埠城,雅安才察覺自己竟然沒穿外衣,沒穿鞋,甚至連頭髮也沒梳。但是已經顧不了那多,心中唯一的念頭就是,要儘快趕上他。

******

趕回營地的時候,所有人已在哥恨的安排下遷往了別的地方,只剩下最後一批行動比較遲緩的老弱婦孺才準備好。沒有絲毫延遲,一抵達哥戰便不顧連日趕路的疲憊親自護著他們往新的營地走去,哥恨則先一步帶了些人離開,去安置那些遷徙好的。
只是地爾圖人來得太快,當他們剛出密林,便被勃連原以及特蘭圖率領的地爾圖大軍包圍住。看來這次爲了子查赫德莫赫,勃連原終於決定要徹底鏟平他們了。
哥戰毫不慌亂,舉臂一揮,數千馬賊立即翻身上馬,健馬嘶鳴聲中,片刻間便已組成了一個如銅牆鐵壁般密不透風的人馬牆,將婦孺圍在了中間。人人嚴陣以待,眼看著一場慘烈的戰爭即將爆發。
而就在此時,原本訓練有素的地爾圖軍隊一陣騷動,接著突然爆發出震天動地的歡呼聲。
哥戰不能置信地看著出現在地爾圖軍前的子查赫德莫赫和阿蘿,鷹梟一樣的銳眸微眯,不相信在那樣的重傷下兩人竟然還能活下來。但是他很快便注意到,在他們的身邊還有一男一女兩個人。男子一頭銀髮,俊美不似世間之人,而女子則是一頭及地花白長髮,長得秀美無匹,但是卻已有風霜之色,顯然年紀不輕。
明昭成加?他神色一凝,想起了那個神一樣的焰人。是那個人吧。幾乎是立即地,哥戰肯定了銀髮男人的身份。有他在,子查赫德莫赫跟他的女人能活下來,就不能說是奇了。
思及此,他不由一陣苦笑。看來,這次不過是天神跟他開的一個惡意玩笑,意圖覆滅他的族群而已。
對面舊畢,但見子查赫德莫赫單騎而出,來到地爾圖軍隊的前列。
“哥戰,我們又見面了!”他微笑招呼,神色間不見絲毫敵意。
哥戰唇角一扯,露出一個冰冷之極的笑,“讓人難以置信,子查赫德,你和你女人的命真大。”他哥戰和他的手下從來都是悍不畏死的漢子,根本不懼勝過己方數倍的地爾圖軍隊。
子查赫德莫赫眼中掠過一絲激賞,但臉上的神情卻變得冰冷。
“哥戰,可曾記得我曾求你放過我的女人?”
“我殺了你的兄弟,你為他們報仇,那原是理所當然的事,但你不該傷害我的女人。”說到此,子查赫德幾乎有些咬牙切齒。
哥戰冷笑,“要戰便戰!子查赫德,你什變得這婆婆媽媽了?”既然避免不了,說再多都是枉然,何況他並不後悔自己當初所做的一切。
子查赫德莫赫笑了起來,好整以暇地道:“急什,哥戰。我和你原本是私人恩怨,我沒你那殘狠,不想牽累太多的人。若你願意開口求我,我就放過你方的婦孺。”
哥戰黑眸微眯,不相信地打量著子查赫德的笑,揣度著他話中有幾成認真。也許對方在這占盡優勢的時候是故意想要折辱他,但是只要有一分真,他便不得不考慮。
看出他的懷疑,子查赫德莫赫傲然一笑,“地爾圖人言出必行,哥戰你不接受便罷,卻不要侮辱我的誠信。”
明白了他的話意,哥戰面無表情地垂下眼。良久,再次揚眼看向子查赫德莫赫,眼中有著英雄氣短的悲涼。
“你放了他們,我願意任你處置。”他早已知道,若一旦與地爾圖人正面對上,他自然能夠安然逃逸,但他的手下,以及這一沒來得及轉移的老少婦兒,必然難以倖免。他哥戰雖然冷血無情,卻也不會孬種到讓這些原本依靠他的人為他送命。如今唯一讓他感到慶倖的是,他將啞兒留在了哥仇那裏。
“好漢子!”子查赫德贊道,對哥戰的能屈能伸極為讚賞。
對於對手的讚賞哥戰沒有任何感覺,他冷冷地掃了對方士氣激昂的戰士一眼,知道自己的選擇是正確的。無論他的手下如何厲害,但在身經百戰的地爾圖軍隊面前,依然只能算是一群烏合之。
“你先放他們走,我自會下馬束手就擒。”他淡淡道。馬賊人人眼中閃著激忿的光芒,為他們的頭領受到侮辱而憤怒,但因受過極嚴格的訓練,並無人敢發出任何反對的聲音。哀兵必勝,在這樣的情況下,若真打起來,地爾圖人也占不到便宜去。
子查赫德微微一笑,揚手,他左手邊的地爾圖人立時讓出一條路來,在哥戰的示意下,馬賊壯漢們開始將老弱婦孺輸送出去。
就在此時,那被疏散的隊伍中突然奔出一個長髮淩亂衣衫襤褸的女子,撲向仍高踞馬上的哥戰,引起一小陣騷亂。
看見她,哥戰本來一層不變的冷漠瞬間崩潰,忍不住厲聲喝斥道:“滾回去!”他不敢相信她竟然跟了來,他明明讓哥仇看好她的!可惡!
那女子正是雅安,對於哥戰的話她恍若聽不見一樣,逕直奔向他的戰馬。他每次都丟下她,每次都這樣……這次她再也不會讓他丟下她了。
就在快到哥戰馬前時,他胯下座騎受驚,驀然一聲長嘶,揚蹄蹄向她。她卻不避不讓,心中冰冷一片,反正遲早要死,死在他馬下也勝過被他丟下孤零零地一個人活著。
哥戰大驚失色,顧不得許多,飛身下馬,將她摟進懷中,再抱著她躍上馬背。
“子查赫德……”哥戰首次露出苦笑無奈的表情,刹那個緊緊抱住自己的女人。他很想求子查赫德放過她,可是卻知道她絕不會抛下自己獨自離去。那一刻,他終於體會到子查赫德當初的心情。
罷了!

******

緊緊抱著哥戰,雅安再不打算放開。半年前兩人曾生死與共,那時是逼不得已,而這一次,卻是她心甘情願。
“既然如此,咱們是生是死都一塊兒吧。”歎了口氣,終於,哥戰在雅安耳邊落下了一句她似乎等了一輩子那長的話。但是他的手,卻不著痕地將她綁在腰間的匕首摸了去。那個匕首是他給她的,曾經,他將自己的尊嚴看得高過一切,但是如今,才知道,如果她能活下去,他願意付出一切,甚至被她恨也在所不惜。
“哥戰,既然這是我們兩人之間的事,何必再牽連無辜之人。這樣吧,如果你答應下場與我一戰,無論勝負,我保證你們都可安然離開。”子查赫德的聲音傳過來,帶著淡淡的笑意。
哥戰微怔,立時反應過來子查赫德是有意放過他,而且是一種不傷他驕傲的方式,心中不由感激。
起頭,他臉上帶出笑意,“有何不可。”何況,他早就想領教子查赫德的刀了。
語罷,低頭在雅安蒼白憔悴的臉上輕輕一吻。這兩天真真苦了她,若是能安然度過此劫,他以後定然再不會將她抛下。
“你乖乖地在一邊看。如果……”他頓了一下,將手放上她的小腹,眸中露出罕見的憐惜,“這裏也許有了我的骨肉,你一定要好好地活下去,知不知道?”雖然這樣要求她有些殘忍,但是只有活著才會有希望,而死了,也許只是空無和冰冷,他不想她跟著去。
雅安搖頭,緊緊攬著他的脖子,不敢放,只怕這一放,就會永遠失去他,連靜靜地在一邊看的機會也沒有了。
哥戰皺眉,眼中露出濃濃的失望,手想扯開她的手臂,“不要我的孩子就給我滾。”
雅安只是搖頭,抱著他的手收得更加緊,只差沒辦法將自己融進他體內。無論他說什,她都不會放,要死要活都一塊,這是他開始說的。
“放手!”哥戰聲音轉厲,“滾!我不要你了。”他不敢保證她繼續這樣固執下去,他會不會失控。心早在她不顧一切奔向他的時候就已經裂開,此時的冷硬不過是不想讓自己變得軟弱的面具罷了。
雅安搖頭,再搖頭,眼淚卻已經飛了出去,滴在他的脖子上,灼疼了他的心,讓他無法再用傷害的方式去趕走她。
哥戰歎氣,為她的固執。突然發現自己也兒女情長起來,他不由苦笑不已。
“好了,我答應你,我一定會保住自己的命陪你度過以後的每一天。”他知道她想要的是這句話,那就給她吧。語罷,他長臂一收,將她緊緊地摟在了懷裏。
雅安這才起頭看他,滿臉滿眼的淚,看得哥戰心痛起來。他不知道自己那樣的冷血自私,憑什能得到一個女人這樣全心全意的愛。
“辛美!”他突然頭往自己人的方向大喊,看到辛美從裏面跑出來,又道:“過來把啞兒帶過去。”
“聽話,我很快就會回到你身邊。”低下頭,他對這唯一一個能讓他心痛的女人道,用的是從未有過的溫柔語氣。
雅安臉上終於露出了笑容,雖然那笑不見得比哭好看。抓住哥戰的手,握緊,然後才放開,雖然無法說,卻透露出她會和他同生共死的決心。然後,她毅然離開他的懷抱,跳下馬,跟辛美一起走到人群中。
哥戰目送她到達安全地方,才回過頭,看向子查赫德。那一刻,他一掃兒女情長,面容變得古井無波,再次回復了豪雄的氣概。他很清楚,這一戰,他捎上的是兩條命,所以絕對不容有失。
從皮囊裏取出精鋼制的矛,以熟練之極的手法迅速拼接好,一根丈三長矛便提在了他的手中。
“子查赫德,開始吧。”此戰無論勝負,他都欠這個男人一個人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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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那一場仗究竟是誰贏了,除了當事人,沒人知道。雅安唯一知道的是,哥戰沒有受傷,所有的馬賊及其婦孺,也都安全地撤離了那裏。那是一場沒有鮮血和死亡的戰爭。
雅安知道自己永遠也忘不了,當哥戰退出戰圈,收好長矛後的那一幕。
啞兒。他喚,向她張開雙臂,臉上洋溢著比太陽光更耀眼的笑。
那是她第一次看到他那樣笑。那樣好看,好看得讓她幾乎有些呼吸困難。可是她沒有忘記立刻跑向他,然後被他抱上馬,跟著大夥兒一起離開那裏。從那以後,在單獨對著她的時候,他臉上的笑容便漸漸多了。
他們沒有再回原來的營地,而是到了另一個水草豐茂,而且人罕至的地方定居了下來。哥仇有來過一次,那時雅安正和辛美在一起,當他從哥戰的帳裏出來的時候,她注意到他臉上挂著彩。不過那是他們兄弟的事,哥戰不提,她也就沒好問。
她見過哥恨幾次,那是個長得很文秀的男人,但是一雙眼卻很銳利,似乎能將人裏裏外外都看透。好在因爲哥戰的原因,面對她的時候,他都很和善。
住得久了,雅安發現自己已經漸漸融進了他們的生活中。那個時候,她才真正體會到,馬賊們也僅僅是人而已,沒什特別的地方。
辛美喜歡的那個牧人也跟著來了,每天都在他們所住的區域外放牧。於是,每天清早,辛美都會跑到最高的那個山坡上去,至於做些什,沒人知道。雅安也不知道。直到那一天,辛美被哥戰派人捉住,綁到帳蓬間的空地上。
“我什也沒做。”辛美說話的聲音和她的表情一樣木然。
哥戰神色冷酷在站在她面前,手執皮鞭,“你是我的女人,卻去勾搭別的男人,還說什也沒做?”他的神色間並不見憤怒,但是執鞭的手卻微微抖動著,顯然隨時都有可能揮出。
聞訊趕來的雅安看到這一幕,臉色瞬間慘白,她沒忘記自己也曾遭受過同樣的對待,那幾乎要掉她的命。
“我沒有。”辛美依然說著這三個字,神色漠然,似乎已不在意是否有人會相信。
“沒有?”哥戰冷笑,“那每天早上你都做什去了?”
辛美這一次緊閉了唇,什也沒說。
“辛美,體諒你跟我的時間也算長了。如果你說出那個男人的名字,我就不再追究。”哥戰淡淡道。“不然,休怪我手中長鞭沒長眼。”
雅安慌起來,生怕哥戰那鞭子會突然抽出去,忙一個勁地向辛美使眼色,讓她隨口編造個理由。但是辛美卻像是沒看到一樣,依然唇緊如蚌。
哥戰冷冷一笑,“你倒是對那個男人死心塌地,可是看看他又是怎對你……”說到此,長鞭一抖,已蛇一般向辛美卷去。
雅安大驚,反射性地往辛美撲過去。而與此同時,人群另一邊也沖進一個男人,撲向辛美。
哥戰顯然沒想到雅安會那樣做,臉色微變,長鞭立時轉向,啪的一聲脆響,在泥土地上擊出了一條極深的印子。由此可見,那一鞭若落到人身上,估計會要掉半條命。
“啞兒!”哥戰暴喝,一把將她扯到自己懷中。“你做什?”這個笨女人,早晚會被她嚇死。
雅安看著他緊張的神色,心中實在是有點糊塗。他似乎並不是太生氣!
“不關辛美的事,都是我不好,不該跟著你們來這裏,不該偷偷看她。”一個男人的聲音將雅安的注意力吸引了過去,她從哥戰懷中扭過頭去,看到一個頭戴皮帽,長像憨厚的男人張臂擋在辛美的面前,手中還拿著趕羊的鞭子。
“關你什事?”一直緊閉著嘴的辛美尖叫,看到男人,她臉上終於露出了憤怒的神色,“頭兒,這個男人是個瘋子,趕他走,我跟他沒任何關係!”
雅安怔怔地看著辛美說出刻薄的話,那一刻,她竟能感覺到辛美維護男人的急切心情,手下意識地抓住了哥戰握鞭的手臂。
哥戰被她的小動作逗得差點笑出來,但是落在那個牧人和辛美身上的目光依然維持著冰冷無情。“真沒關係嗎?那他擅闖我族營地,我取了他的命也沒什關係了。”
那牧人離言雖然目露恐懼之色,但是護在辛美面前的身體卻動也未動。那樣的堅定,倒讓圍觀的馬賊們刮目相看了。辛美臉上血色盡失,雙唇微微顫抖著,半晌方道:“求頭兒饒他一命,他不過是一個普通的放羊人,唯一做錯的就是曾經救過辛美。若頭兒真要怪罪,那一切都是辛美的錯,不該天天到山坡上去偷看他。我們、我們……連一句話也沒說過。”說到此,辛美語聲哽咽,這些年,她不過是守著一段無望的感情過日子而已。
那牧人沒再說話,只是死死地護住辛美,顯然如果想要動辛美,就必須先解決掉他才行。
看到這樣的一幕,那些尊敬哥戰的人都開始憤怒起來,在他們心中,誰也不能夠背叛哥戰,否則,便該碎屍萬段。
就在人們情緒開始激動起來的時候,哥戰突然哈哈大笑起來。
“我哥戰並不屑於要一個心不在我身上的女人。既是如此,辛美,你跟他走吧。”
這突然轉變的一幕讓所有人都張大了嘴,下巴差點沒掉地上。
看到辛美不敢置信的目光,哥戰神色突然變得溫和,“所有人聽著,我哥戰只有一個女人,那就是啞兒。至於辛美,她不過是我的女奴而已,我現在把她賞給這個敢為她付出性命的男人,以後不准任何人找他們的麻煩。”語罷,目光冷銳地掃過圍觀之人,直到他們轟然應喏,他才帶著像在做夢一樣的雅安施施然回自己的帳篷。
這一場戲,不過是他送給一直對他忠心耿耿的辛美的後半生禮物而已。女人,對於哥戰來說,多了並不是一件好事。一個就好。一個不會說話的足矣。

******

雅安終於知道,原來哥戰是喜歡她的。有的男人永遠也不會說出那幾個字,但是他們所做的一切會遠遠勝過用嘴做出的承諾,那只有有心人才能體會出來。
比如某一天,她聽到傳言,說日澤紇兒的博格兒被馬賊割了舌頭。又比如,她丟失的那把匕首在哥戰的衣箱中找到。再比如,哥戰正在將手中的權力一點一點移交給哥恨……
這些,哥戰一句也沒跟她提過。很多事她無法問,不知道他做的原因,但是當那天她拿著匕首正在看的時候,他卻一臉緊張地奪了去。
“以後有我在,沒人能碰你。”他說這句話的時候,臉上帶著點可疑的紅。讓雅安不由猜想,他是不是也想到了當初給自己匕首時說的話。
再後來,一個初秋的早上,哥戰帶著她離開了馬賊的營地。那個時候他才告訴她,他不能再做馬賊了,因爲他心中有了挂念。那個挂念是什,雅安沒問,也沒必要問。因爲走的時候他只帶著她和他的坐騎黑狼,她想,她沒必要跟一匹馬爭地位。
在經過遠埠的時候,他們去看過哥仇。那個像熊一樣的男人身邊竟然多了一個如花朵兒一般嬌豔的女子,只是說上話才知道,那女子的性格竟然比哥仇更火暴。
從哥仇那裏,他們知道她曾在的坦那人部落去到了噶莫城。於是,哥戰便帶著她去了那裏。雖然她不能說話,但是哥戰似乎總是知道她在想什。當然,前提是他不會故意誤解。
依娜,是她最後的挂念。

******

噶莫算不上大城,但是聚居的民族極多,所以也形成了他自己獨有的特色。
雅安和哥戰在一家漢人所開酒樓的二樓坐下,一邊吃飯,一邊觀賞這充滿各種民族風俗的城市。他們之前到過坦那人在城外的住地,依娜的帳篷裏沒有人,等了許久都未回,顯然是外出掙錢了。
雅安不敢讓其他人看到自己回來,以免給依娜惹麻煩。所以早早便和哥戰離開了那裏,到城裏來尋。
“如果遇不到,晚上我們再去。”哥戰發現自己越來越見不得雅安皺眉。
除了點頭,雅安不知道還有什辦法。正在此時,大街上一陣騷動,很快便聚積了一堆看熱鬧的人。聽斷斷續續傳上來的聲音,似乎是有一個男人對一個少女動手動腳,被人抓住,正鬧得不可開交。
雅安心中一動,凝目瞧去,卻因爲人太多,兩個主角都被擋住了,不由有些鬱悶。
“下去瞧吧。”哥戰說,語罷已起身拉著她到了樓下,順手將飯錢丟給了跑堂的夥計。
人雖多,雅安卻仍保留著以往的悍勁,不一會兒便鑽到了裏層,哥戰怕她出事,一直緊跟著,為此撞翻了不少人。本來想要破口大的人,一對上他的冷臉,立即把到口的罵語咽了下去。
雅安還沒看到人,突然覺得右手被人握住,一怔,順勢看過去,沒想到竟對上依娜微笑的臉。依娜頭上包著方形的頭帕,臉色有些疲憊,但是看著雅安的眼中竟泛著欣慰和激動的淚光。
雅安驚喜交集,那一刹那竟忘記自己不能發出聲音,張口欲言,卻見依娜伸出食指在唇邊比了個噤聲的動作,然後搖搖頭。
“我們很好。別回來,克格勃一直監視著我們。”她用唇語說,目光飛快地溜了眼人群外,才又轉過頭來,微笑道:“看到你好好的,我就放心了。”說完,她鬆開握著雅安的手,轉眼消失於人叢中。
雅安怔在原地,茫然若有所失,直到被一雙強壯的手臂攏進那熟悉的懷抱中,才回過神。
“別擔心,我放了些錢在她的衣袋中,如果她夠聰明的話,那下半輩子足以衣食無憂。”耳畔響起哥戰淡而柔和的說話聲。
依娜當然夠聰明。雅安想笑,誰知鼻尖卻驀然一酸。只因她知道,從此以後,那些過去將會離她越來越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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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7-6 17:56:35
尾聲

我們要去哪里?雅安無聲地詢問緊擁著她的男人。
“你想去哪里?”哥戰鼻尖在她臉上輕輕地蹭了下,而後揚手鞭向一望無際的西南方,“你出生的地方?還是那繁華如夢歌舞升平的漢人地方?”隨著話語的轉折,他的鞭梢也果斷地轉向隔著崇山峻嶺的東邊。
雅安開懷地笑,美麗的眼睛眯成了月牙兒。
只要他在身邊,去哪里她都不在乎。
“我們先去漢人的地方吧,聽說那裏很有趣……”哥戰微笑,他要帶他的啞兒去看遍天下。
漢人的地方,有如煙的柳樹,有石頭砌的小橋,有華麗的樓閣,還有溫柔如水的少女……
雅安眼中不由露出憧憬的光芒,哥戰見狀哈哈一笑,驀地一夾馬腹,黑狼一聲長嘶,撒蹄往高山連綿的那方飛馳而去。

******

五年後,宛陽。
春天的風沙很大,整個宛陽城都被籠在了一層薄薄的黃霧中,而桃花卻已經開了。從黃土夯築而成的牆頭簷角探出頭來,為荒涼的邊城平添了幾許春意。
的、的、的……輕緩的馬蹄踏地聲音響起。兩人一馬悠然踱過桃木稀疏的大街,在一家老舊的食館前停下來。店裏立即跑出一個少年,從他們手中牽過馬繩系在一旁的馬樁上。
走進店中,在一處靠裏面的桌子上坐下。兩人同穿青衣,卻一個是嬌媚少婦,一個是英偉漢子,顯然是一對夫婦。
一鍋熱騰騰的燉羊肉,一盤饃,瞬間便掃去了繞體的春寒。
並沒有交談,只是偶爾交換下眼神,相視一笑,只是這樣,已經讓人感覺到他們之間所流動的暖暖情意,如同春陽一樣,溫煦了整間食館。
腳步聲響,一個穿得肮髒破舊的少女從大門走了進來,昏黃的陽光穿透如煙的沙塵灑在她的身後。
“姑娘,你、你……”開始牽馬的少年急急追了進來。
“你什?怕姑奶奶給不起錢?”少女不耐地打斷少年,碰地一聲,將手中提著的包裹砸在那對夫妻身邊的桌子上,解下身上披的一件破褂子撲撲抖了兩下,立時塵土飛揚,彌漫了遠近。
少年避讓不及,嗆了個正著,狂咳起來。那對正在進食的夫妻看著沙塵在眼前飄散,不由相視苦笑。而少女卻已重新披上外褂大搖大擺地坐下,只腳往長凳上一擱,在破成幾塊搭在身上的衣服裏摸了半天,最後丟了塊碎銀到桌上。
“來一壇上好的女兒紅,兩斤醬牛肉。快點快點,姑奶奶餓死了。”她嚷嚷著,形狀粗俗不堪。
一股長年沒洗澡的惡臭從鄰桌飄過來,那個嬌美的少婦不由蹙了蹙眉,下意識地屏住了呼吸。她身邊的漢子臉上亦露出不悅的表情,唇角抽搐了下,卻最終忍住沒有發作。
酒肉端了上來,少女用碗斟了,一口氣咕嘟嘟灌了下去,跟喝水似的。那豪爽的模樣立時引起了漢子的好感,他臉上的神色和緩下來。
少女夾了塊切好的牛肉放到嘴裏,鼓囊囊地嚼著,髒兮兮臉上一雙漆黑的眸子在店裏溜了一圈,最後落在身邊這對夫妻身上,眼睛一亮。
回過頭她在碗裏倒滿酒,從腰中抽出一把精光湛湛的匕首往自己手腕上一劃,立時鮮血直冒,點點落進了酒中。看著血絲在澄黃的酒中暈開,她臉上露出滿意的笑,伸指在傷口上畫了幾畫,口中念念有辭,說也奇怪,那血竟然便即止了住。
做這一切時,她並不避人耳目,看到的人都目瞪口呆起來,懷疑是不是自己眼花。少女卻滿不在乎地端起碗,走到那對夫妻身邊。
“阿姐,我喜歡你,請你喝酒。”將帶血的酒遞到那個少婦眼前,她笑眯眯地道,髒得幾乎看不清容貌的臉上露出一排整齊雪白的牙齒。
夫妻倆怔住,同時看著那碗仍飄著血絲的酒,有點莫名其妙。
“呵呵,沒毒。”少女說著,湊唇在碗中喝了一口,然後又遞到少婦面前。
“我代……”漢子再不猶豫,就要伸手去接那酒,沒想到被少婦攔住。少婦沒說話,但是眼神堅定。他不由微微一笑,知道自己妻子的堅持,當下也不再阻止。
站起身,少婦沖少女友善地笑了笑,接過碗,看到碗沿被少女手捏出的指印汙,她有些哭笑不得,卻仍然一仰頭,將碗中酒喝了個乾淨。
見狀,少女大悅,一拍少婦的肩膀,哈哈而笑。“好樣的,阿姐。姑奶……我叫阿七,交你這個朋友了。”說著,轉回到自己桌邊,將酒肉一併搬到了兩人桌上。
見妻子沒事,漢子放下心來。當下竟然和少女你一碗我一碗地豪飲起來。
席間自我介紹,漢子叫白木,他的妻子叫啞兒,是不會說話的。阿七也不以爲意,只是笑嘻嘻地大碗喝酒,大口吃肉,天南海北地瞎扯,一點也沒有女孩子的矜持。
食畢,阿七拎起自己的重包袱往肩上一搭,“阿姐,大哥,咱們後會有期!”語罷,也不待兩人回答,便大步走出了食店,來去灑脫隨性。
“阿……七……”身後傳來一聲弱而乾澀的女子叫喚,以及白木驚詫的低呼聲。
阿七臉上不由露出得意洋洋的笑來。區區巫蠱封音之術,如何難得到她。
夕陽如血,挂在邊城的天角,風動塵揚,刮落桃花數瓣,阿七的身影漸漸隱沒在來來往往的牛馬人群裏。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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