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身為一個男人，當然不能扭扭捏捏、婆婆媽媽地追問女友跟她姐妹淘說了什麼？男人多嘴去問的話，就顯得幼稚了。
要展現一個男人的大度，就得給對方空間，問什麼？多嘴！
宋祈百般壓抑自己的好奇心，但還是忍不住去猜想，那兩個女人昨天回家後，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昨晚他好幾次想要打電話給杜宣良，問她有沒有被為難，卻又明白自己沒有立場去追問。
就如同兄弟聚會女人插什麼嘴的意思一樣，姐妹淘的談心，自然也不關男人的事。再說，他根本還不算是杜宣良的「男朋友」，只能算是約會對像而已，在她允諾之前，他的身份未明啊！
於是他忍耐了一晚上，不斷告訴自己第二天上班時，在杜宣良面前不要表現得太在意，但也不要一副無所謂的模樣。
只要讓她知道，他很關心她就夠了。
翌日，宋祈一如往常，在早上十點十五分的時候進辦公室，但是杜宣良並不在自己的位子上。
陽光透進窗戶，將辦公室照得一片明亮，她桌上那盆小盆栽，在陽光下更顯得綠意，底盆下的白色小盤上有一攤水漬。
盆栽澆了水，但是她人呢？
「宋祈早安，找宣良啊？她在會議室。」
在他開始找人之前，一名員工走進來放數據，順便告知告知他杜宣良的下落。
宋祈沒多做停留引人疑竇，立刻走回自己的辦公室，看見擺在他桌上的早餐，依舊是他愛吃的煎蛋及鮮奶。
這代表，昨天晚上她被李曉瞳架走之後，她們沒有聊到危及他們感情的話題，所以她才能繼續為他張羅早餐嘍？
剛才那名員工又走進來，在他桌上擺放待審的稿件，宋祈立即停住笑容，問道：「怎麼這麼早就開會？」
「宣良是在跟攝影師討論下個月的拍攝，不是開會啦。」
「哪位攝影師這麼認真，一早就來？」宋祈坐下來，喝了一口鮮奶提神，才故作隨意地問道。
「當然是宣良一通電話人就到，只有我們『CHARM』才請得動的阮大攝影師嘍！聽說他剛從上海回來，一下飛機就來我們公司呢。」
「永慶嗎？那我得去打個招呼才行。」故作平靜地回答完，宋祈微笑，目送員工放下東西離開辦公室後，才轉過頭，他立即露出陰森的表情。
幾乎都忘記那傢伙的存在了，怎麼那麼快又出現了呢？
阮永慶這個人，是他的情敵！
想到一個多月前，「CHARM」的夏日慶典上，阮永慶突然落在杜宣良臉上的那一吻，他臉色更顯陰沉。
現在，他只是要去探視一下員工工作的情況，然後對那位合作多年的攝影師表示尊重，這樣而已！
給自己冠冕堂皇的藉口之後，他立刻離開辦公室，到會議室去刺探敵情。
宋祈慶幸的一點是，當初在打造新的辦公室時，他堅持會議室一定要用全透明的玻璃窗來展現時尚感，而無屏蔽的空間，也讓裡頭的人可以「規矩」一點。
他瞄了一眼，杜宣良和那個斯文如王子般的阮永慶，隔著長桌坐在彼此的正對面——很好，安全距離！
不需要敲門提示，他才走近，裡頭的人就看見他的到來，宋祈微笑，點了點頭，走進辦公室。「Hi，永慶，聽說你從上海回來，我就馬上來看看你，你好像曬黑了一點，看起來還不錯。」
不是對這個男人不忌憚，而是站在雜誌負責人的立場，宋祈不能因私忘公，那顯得太小家子氣了。
「謝啦，我只是來看看宣良需不需要幫忙。」阮永慶笑笑，接受宋祈的問候，也表明了自己的來意是為了某人。
「永慶給我們很多很棒的照片……永慶，你確定這些照片都可以給我們用嗎？」杜宣良驚艷滿意的眼神還不停地瀏覽阮永慶帶來的照片，沒有認出宋祈的聲音，她直到抬頭發現他，驚呼了一聲，「宋祈，是你啊？」
杜宣良會有這種反應，代表她是專心工作的好員工，應該要誇獎她才對，但是宋祈很難不鬧彆扭的想，他的存在感就這麼薄弱嗎？
「用得到就拿去吧。」外傳難搞的攝影大師，意外的海派，他忍笑的來來回回看著這對上司下屬，最後，把視線投注在對面的杜宣良身上。
「那我就不客氣了，我們這個月正好要做一篇關於上海世博會主題，這些照片都可以派上用場。至於接下來的工作嘛……我想跟你敲一下攝影時間。」把照片全部收起來，杜宣良以認真的口吻準備跟阮永慶討論公事。「宋祈，你覺得呢？上個月我們討論的主題，給永慶來做好嗎？」
既然老闆來查勤了，就要徵詢一下老闆的意見。
「你作主就好，我只是來打個招呼。」宋祈面帶微笑，不動聲色的看著兩人互動，杜宣良的態度沒有什麼讓人疑心的地方，只有阮永慶的眼神……實在很礙他的眼。
偏偏，他又不能把不爽表現得太明顯，於是只好立刻退出去，當一個信任下屬的好老闆。
他也得認真點了，工作還有很多呢。
當他回到辦公室，拿起一篇給他過目的稿子時，上頭的文字卻入不了他的眼。
阮永慶在夏日慶典上無預警親吻杜宣良臉頰、讓她驚呼臉紅的那一幕，不斷的在他眼前浮現……
「嘖……」宋祈心浮氣躁，工作了半小時，一份稿子都沒看完，十多通電話沒回，更不用說他還有多少了。
忍耐了半小時，他終究沉不住氣，掛上生意人的面具，拿著一份文件當做蔽護「經過」了會議室，一副突然想到什麼似的樣子，自然地再折回來開門，微笑的對情敵阮永慶道：「對了，永慶，中午我們吃個飯吧，我請客。」
宋祈在一小時內第二次進會議室後，這麼反常的舉止，讓杜宣良就算再遲鈍也看得出來，他絕不是為了公事。
「宋祈……」她不解他到底想幹嘛？
「好。」阮永慶突地搶白，笑笑答應了。「就我們倆，沒錯吧？」
不會有別人參與，就他們兩個。
「當然。」再多看了他們一眼，宋祈實在沒有留下來的理由了，只能摸摸鼻子離開。
「宋……」杜宣良想喊住他，可他走得太快。
「哈哈！哈哈哈！」宋祈走後，阮永慶突然的笑出來，而且還是捧腹大笑的那種誇張笑法。
「永慶？」一回頭就見他笑，杜宣良奇怪地問：「什麼事這麼好笑？」
不能怪她這麼問，跟這個難搞的傢伙合作這幾年，她很少看見他大笑，他老是擺出一副別人欠他幾百萬的臉。可她跟他關在會議室快一小時了，怎麼都沒看見好笑的事情？
「看來我離開的這一個月，你牢牢抓住了宋祈。」阮永慶笑不可抑，「他是演得很不錯，跟我說話時眼神直視我，還能維持老闆的風度，真的很不錯。」並沒有因為私情而否認他這個情敵的工作能力，也只有這樣的男人能讓宣良幸福吧？
憑良心講，如果是他的話，他恐怕沒有辦法做到宋祈風度的十分之一，敢覬覦他女人的男人，斷不可能跟他有合作的機會。
「以男人對女人來說，他很尊重你，也很信任你，不過，他好像有點擔心……怎麼？我都離開超過一個月了，你跟宋祈的進展，還不到他足以高枕無憂的地步嗎？」
杜宣良聞言，實在很無語。
「……我們現在好像在工作吧？」工作的時候說私事，是對的嗎？何況她這個私事跟工作也沒有半點關係。「還有……你怎麼能這麼理所當然的認為，我跟宋祈有什麼？」
阮永慶又再度爆笑。
「你跟宋祈果然很適合！」工作時間只想著工作的事情，不愧天生一對。
「宣良，你是個很特別的女孩，我很喜歡你。正因為很喜歡，所以希望你幸福，對像不是我也沒有關係，只要你快樂。依我看，宋祈似乎就是你的快樂，所以，我幫你抓住他。」
「所以……你的告白是假的嘍？」杜宣良恍然大悟。
「不，告白是真的，不過你真的非常遲鈍，你沒發現我上個月在你公司的派對上，對你的告白很突兀嗎？我有更好的時機可以跟你說，為什麼偏要挑一個宋祈在的場合？」
「嗯……」杜宣良沉吟不語，如果那天，宋祈沒有突然地把她拉離派對，還吻了她，她或許永遠不會知道他的心意。
「男人有追求告白的權利，身為被追求的女人則可以選擇接受或拒絕。我很早就明白你不會選擇我，因為你早已經選了某人，但是那個某人，知道你已經選擇了他嗎？我喜歡你的事情，不影響我們繼續做朋友，你不必覺得有負擔。有一天我遇到了讓我心動的女人，我對你的感情也會轉淡。身為你的朋友，站在一個男人的立場，我只能給你良心的建議——不只女人要哄，男人，你有時也得哄哄他才行。」阮永慶瞇起眼，意味深長地微笑。
※ ※ ※
當杜宣良跟阮永慶開完會，討論完工作，時間也差不多中午了。真是累死她了。進辦公室把數據、合作方案、作品集擺在桌上後，就趴在桌上，閉眼瞇一會兒。
「唔……」一趴下來她就忍不住發出呻吟，為自己最近的際遇而頭痛。「這個世界到底是怎麼回事啊……」
曉瞳、阮永慶，都是她搞不懂的人……
「我才要問你怎麼回事了？不舒服嗎？」
這個充滿關懷的聲音，她當然不會錯認，是宋祈！這傢伙不是說要跟阮永慶出去吃飯嗎？怎麼還在這裡！
杜宣良立刻抬起頭來，仰頭就見宋祈的表情滿是擔憂。
「從來沒看見你一到午休就趴在桌上，你不舒服是不是？」
從宋祈溫柔的眼神裡，杜宣良看見了他的在乎，以及欲言又止。他在乎的……應該不只是她的身體狀況吧？
他心裡確實很有很多事悶在心中沒有問出口，他想知道永慶和她之間有沒有發展的可能，也想知道昨天晚上兩人分手後，她跟曉瞳回家的談話會不會影響他們的發展？
宋祈很擔心、在意，卻沒有把她抓到眼前來，搖晃她的肩膀逼她一五一十地說明白。
這是他對她的溫柔。
望著這個男人，杜宣良頭一次正視他的情感。
他一直在等她，給她空間，呵護、體諒她，他的態度很明確，而她卻從來沒有正面表示過什麼。
接受或拒絕，她一概都沒有表示，只在其中搖擺不定。
所以曉瞳才會要她給宋祈一點甜頭，好緊緊抓牢他，現在就連阮永慶，都建議她要哄哄宋祈了。
看來，大家都當她不會談戀愛，還為她指導教學咧……
好吧！她承認她的確是不會戀愛，在這方面她少根筋，不然不會直到被告白了才恍然大悟。
「昨天跟瞳聊天到快兩點，早上差點爬不起來，現在頭有點暈，中午睡一下就好。」沒有逞強說自己沒什麼，杜宣良老實招認她不舒服的原因。
跟好友徹夜長談後，她終於把心中的疑慮全部說出來，確認再確認，她和宋祈戀愛絕不會造成她們之間的嫌隙。
「那……我幫你帶點吃的回來。」宋祈垂下眼，壓下想追問的念頭，伸手摸摸她的頭，一副寵愛的模樣。「你睡一下。」
「不用麻煩了，我抽屜裡有餅乾。」才講完，杜宣良就後悔了。
她的「怕別人麻煩」個性也是昨天被曉瞳念的其中一點，好友不斷的對她耳提面命，「麻煩」男朋友是天經地義的事！是情趣！
於是她連忙改口，「等等，我想我還是吃點東西好了……可以幫我帶一份小涼麵嗎？」
「當然可以。」她第一次麻煩他，這種小事情他怎麼可能會拒絕？他高興都來不及。
「對了，這週末我父母還有我大姐會回來一趟，到時候，你介意跟我家人碰個面嗎？」宋祈想起昨夜心煩意亂時，他接到母親的來電，說是父親指名要見杜宣良，對她興致勃勃。
他家中成員想要親近熟悉她，她可以接受嗎？他們的進展會不會太快，反而讓她有壓力？
她如果拒絕的話他也不意外，他早有心理準備，交往三個月的情侶都不見得想見對方的父母了，更何況他們現在頂多算約會而已？因此，他問得小心翼翼，盡量不讓她感覺到壓力，至於父親那邊……他再看著辦。
「什麼？你、你父親？」杜宣良被嚇得連頭都不痛了，緊張地問：「我需要準備什麼嗎？我只見過你媽還有大姐，但是我沒有見過你父親，我要準備什麼東西？送他什麼禮物好？」聽見要見宋家大長輩，杜宣良感到萬分緊張。
那個長輩不是別人，是宋祈的父親，她忍不住忐忑不安起來，像宋父那樣功成名就的富豪，會喜歡她這樣的平凡女孩嗎？
「我好緊張……你爸爸他……會不會討厭我？」
聽見她的回覆，宋祈一怔——慢著，他有聽錯嗎？
她沒有拒絕，還答應了，且還在煩惱見他父親要準備什麼禮物，擔心他的父親會不會喜歡她？
他有會錯意嗎？她會擔心這些事的意思是……
「我的雙親都不在了，念的也不是知名的大學，又是你的助理……這樣子你的父親不會反對、認為我配不上你嗎？」
宋祈感覺太不真實了，語氣驚訝地道：「怎麼會？」
宣良答應他了？她說到「配不上你」四個字！
真的假的？到底發生了什麼好事？難道李曉瞳昨晚沒有破壞他們嗎？
不能怪他這樣想，以前他就覺得，如果李曉瞳是男人，她大概已經把宣良娶回家，小孩都好幾個了吧！他從沒看過感情這麼好的姐妹淘。
「怎麼不會？你大嫂念布朗大學，二嫂念耶魯，都是長春藤聯盟的學校……而我……」進入名校的條件除了學生本身腦子裡的東西外，家世背景也是其中要件，而她，兩者皆無。
Yes！他沒有聽錯，他果然沒聽錯！她現在說這些話是因為她開始擔憂，把自己的位置，擺在跟他嫂子們相同的地位了！
宋家男人身邊的女人……這頭銜冠在宣良身上，聽起來感覺真不賴！宋祈眼睛都笑瞇了。
「你不用管我爸，我喜歡的，他都得給我喜歡才行！」男人的霸道和身為老么的任性，在此刻完全表露無遺。
他一夜輾轉反側的擔憂，以及情敵出現的危機感，全都因為她擔心他父親會不會喜歡她的話而完全消失，她這樣的反應，真是太可愛了！
「聽你這樣講，我更擔心……」杜宣良不像他這麼樂觀。
她看起來非常困擾的樣子，但鬆懈下來的他偏偏就是不想告訴她，他這個么兒讓父親頭大得很，家裡也只有他敢頂撞父親，基本上，她可是目前唯一能吃定他的人。所以，他父親會放下工作特地回來台灣，指定跟她碰面，大概也是想好好挖苦他，看看能把他吃得死死的女人是怎樣的人物吧。
能讓他緩下腳步，改變任性自我作風的女人，他父親怎麼可能會不喜歡？
「反正天塌下來有我頂著。」
他再度堅定的表態，他想要的就只是她而已。
杜宣良欣慰的柔柔一笑。
之前她的心裡有個化不開的結，讓她無法回應宋祈的感情，那個結在昨天晚上，好友已親手解開了，所以她應該要……更主動一點、積極一點。
「我真的覺得，我是個幸運的人。」即使沒有父母陪她長大，成長過程充滿艱辛，但是她總能遇到對她好的人。
甚至，沒有媽媽的遺憾，也被宋祈想辦法填滿了……
「我從來不曾真正跌到谷底，因為我總會遇見貴人拉我一把。瞳是我的貴人，宋祈，你也是。你們兩個都是我很重要的人，你們都很關心我。」她不是很會講話的人，與其說話，她比較喜歡聽別人說，現在，她很努力的把心情整理好，想好好地表達出來。
「昨天我跟瞳聊到很晚，講了很多事情，那些原本我以為是問題的問題，原來都不是問題。我自己也想過，如果我不是遇到你們……我不會這麼幸運。」
愛上姐妹的前男友，這樣的事情真的可以輕易釋懷嗎？真的可以同時擁有戀愛的甜蜜和堅貞的友情嗎？
這不是每個人都可以兩者兼得的，所以啊，她是很幸運的人。
「公司真的不是說話的好地方，所以我只會說這一次，工作上，謝謝你提攜我，至於除了工作之外的……」
杜宣良越講臉越紅，聲音越來越小，最後根本就是含在嘴裡，宋祈完全聽不清楚。
「什麼？你說大聲一點，我沒聽清楚。」他乾脆站近一點。
怎麼這樣啦？還要她再說一次，很窘耶！
可是……宋祈追她追得這麼辛苦……曉瞳說過，要給男人一點點甜頭，當做追求的獎賞……
於是，杜宣良鼓起勇氣再度開闊，有點笨拙的回應道：「……謝謝你愛我。」
聽到這句話時，宋祈一愣，接著，狂喜的情緒布滿臉上。
他聽見了，非常清楚！這不是拒絕的意思，因為她臉紅了，說話時完全不敢對上他的眼睛。這樣的反應他不陌生，那表示這個女人正面擊出他投的好球了。
「不客氣。」宋祈嘴角上揚，他的耳朵貼著她嘴唇，非常靠近的距離。「真要謝謝我，另一個方式我會更開心。」
「什麼？」她傻傻的轉頭問。
下一瞬間，什麼溫柔啦、空間啦，全閃一邊去！
他把她抓過來深深吻住，具體表現了他的開心。 |
匿名
發表於 2011-7-8 18:59:06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