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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丸萱]徵婚啟事[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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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7-21 18:48:10
第九章

  雷亞斯的演唱會讓小巨蛋爆滿,保全與警衛為了擋下洶湧而至的人潮,忙得不可開交,在空中揮動的螢光棒則是讓人看得眼花撩亂,所有粉絲都陷入了瘋狂狀態。

  小趙緊張兮兮的跟在主角身旁,鐘斯也毫不猶豫的跟進——雷亞斯走到哪,他們就跟到哪,除了上臺,他倆無所不在。

  東方厲身上的衣服讓他很不爽,是長得拖地的披風,他恨不得拿剪刀將它剪斷,免得後臺一堆人踩得他寸步難行!

  接到責備的眼神,小趙愣了一下,「是你自己說沒意見的!」這是趁東方厲和親親老婆講電話是時叫他做出決定的,總之,他沒錯。

  「效果不錯的話,美國演唱會時也可以這麼做。」鐘斯抽出隨身記事本記下。

  東方厲只差沒吐血,他是主唱,卻被人隨意擺佈?算了,得去看親親老婆有沒有在台下?

  剛踏出的腳被披風給阻擋去路,有人踩到他的「拖把」,他立即轉過頭,看著滿臉歉意的工作人員。

  「我有看到嫂子啦!你放心,我有親自去帶位,嫂子的位置在你的正前方,我很夠意思吧?」小趙把他壓在椅子上坐好,怕他又亂跑——弄髒衣服事小,等會兒開唱找不到人事大,他只是小小的經紀人,可不想為這種事變成歌迷的罪人。

  在炫麗的燈光裡,他出現在舞臺上,筆直的眼神在遠方看到他要找的人——正如小趙所言,她就在他的視線範圍內。

  在灰黯的燈光裡,他就只看得見她一人——所有人都不重要,那些千千萬萬的歌迷也不算什麼,在他的眼裡就只有她!

  嗓音沉穩,悠然繚繞,盤旋於空氣中,貝斯低低跟隨,鼓聲淺帶入,拉開了演唱會的序幕。

  狂響的音箱圍繞在四周,雷亞斯的嘶吼和披風讓全場瘋狂,在舞臺上躍運的男人緊握麥克風,喉嚨裡的樂音侵蝕著台下聽眾的神經,搖晃的螢光棒像是滿天星唇般,所有的人情緒都衝到高峰。

  黑壓壓的人群不過是構成黑夜的一分子,星辰不在他眼裡,而是為了襯托他的月亮、他的陽光,他的笑容掛在臉上,這是他頭一回在演唱會上笑到好想狂叫,於是他故意在曲間大吼,故意在間奏繞場奔跑,排演裡沒有這些,但他就是想做,他太開心了,只因為她就在他的前方。

  他本以為她不會出現——她拿著他給的門票,卻沒答應一定會出現。

  他苦哈哈的繞著她打轉,千拜託、萬拜託,他就是希望她能在場上,因為這是他今年的第一場演唱會,到了美國,他不會勉強她一定要在台前。

  他第一次感謝天、感謝地,感謝所有人,感謝小趙、感謝鐘斯,感謝他和她身邊的人,他看見她的微笑,滿足在心裡擴散,他知道這會是他一生中最棒的演唱會。

  「接下來,我要把這首歌獻給一個對我很重要的人,她說搖滾風格對不上她的胃口,她喜歡抒情一點的曲子,為了不讓她中途離場,我只好犧牲一點,換個曲風來討好她。」

  台下突然騷動起來,雷亞斯話聲一停,又安靜下來。

  「她不相信一輩子和永遠這種天長地久的情話,所以我絕不給沒有時間的承諾。這是為她寫的歌,她和同事、朋友都在現場,我很寶貝她,所以不能跟大家分享她坐哪個位置。」他的臉上掛著無比喜悅,雙眼注視著前方。

  所有的歌迷都在猜,身邊的人是不是雷亞斯話裡的那個人?

  「很重要的一點,我要跟她的朋友說,我親親老婆的老公絕不是複製品,我親親老婆的老公就是本尊,下次記得要巴結一點喔!

  「因為我親親老婆的英文不好,所以我第一次寫中文歌曲,也只會出現在這場演唱會上,各位,你們花錢買門票真的很值得喔!」

  台下有人激動了,只差沒衝上臺。

  「親愛的老婆,你不相信我沒關係,有這麼多人做見證,哪天我變心,就讓他們把我千刀萬剮;對我而言,最重要的就是——我愛你。」他的語氣非常深情,引起台下躁動不已。

  歌迷們左看右看、前看後看,貴賓席裡也有人在竊竊私語,猜測著未曾謀面的雷亞斯的新娘在哪裡。

  「這首歌獻給你,『直到死亡將我們分離』。」

  歌聲響起,所有雜音暫停,目光全停在臺上那男人的身上。

  耳邊是他輕輕的呢喃,他在說情話,情話像歌唱,他要情人相信他的愛情,直到死亡將兩人分離;世界很寬、很廣,但他們還是相遇,他碰到無數的女人,卻還是遇見了她,那些信他、愛他、迷他、戀他的他都不要,他就是要這個不敢相信任何人的親親老婆。

  他不要全世界、不要這些歌迷;他不要名、不要利,就只想留在她身邊,陪她看書、陪她下廚,陪她看著時間流逝,而他仍在她身邊,不曾離開過。

  「你還不相信他嗎?」唐雅君低聲問。

  「我不相信任何人。」林舞陽的雙眼被霧氣佔據,盈盈水光在眼中打轉,「到現在我依然不信任何人,但是在這一瞬間,我覺得我可以相信他。」

  可以,從她可以相信的這一瞬間,她知道她會淪陷,因為她可以相信他的愛是真實的,而非虛幻的口頭說說。

  「沒想到複製品就是本尊,本尊就是複製品,天啊!我平常都在跟複製品聊天打屁,也就是說……我都在跟本尊……早知道我就叫複製品簽名,我真是虧大了!」何倩抱著頭,沮喪的喃喃自語。

  林舞陽笑了,淚水滑過臉頰,他的深情感動,何倩的難過,讓她又笑、又哭,她已快弄不清到底這是不是喜極而泣。

  「放心,等他巡迴演唱會回來,你再讓他簽給你,你們再討價還價,看是要簽十張,還是一百張,我都不會干預。」

  「真的嗎?太好了!怎麼能只簽一百張,要簽也要簽一千張、一萬張!」

  退到後臺換衣服的東方厲突然打了個冷顫,總覺得哪裡不對勁,應該不是被林舞陽嫌他多事才對——他不是故意要在舞臺上透露兩人的感情,他只想告訴全世界,他的愛只會給她。

  「雷亞斯,那首情歌……」小趙衝到他身邊。

  「不能收在這裡。」

  「咦?為什麼?」

  「那是我老婆專屬的歌,要錄音也只能錄一張,是老婆專屬的。」

  「少少幾片也可以,就錄一張情歌啦!兩首歌或三首歌就好,拜託!」

  「不想。」

  「不然就做單曲?」

  「沒興趣。」

  「發一萬張?」

  「只有一張。」

  「不然五千張?」

  「一張。」

  「一千張?」

  「……」

  這一季雷亞斯的唱片紀錄多了一張專輯「我愛你」,只有三首情歌,全球五百張限量,包括演唱會上的「直到死亡將我們分離」。

  小趙只差沒對林舞陽三步一跪、五步一拜——專輯不至於難產,全靠她開金口。

  「你要讓所有人見證你對我的承諾,就該讓歌曲發行,讓聽到的人都知道你愛我。」

  東方厲無奈的接受——因為他的愛是無價的,不想變成利益的一環,所以只答應少量發行,沒想到變成收藏家和歌迷眼裡的聖物。

  臺灣演唱會第一次沒有錄音和錄影,電視新聞的片段都是經紀公司給的,沒拍到觀眾席,但去過的人都說值回票價,這是美國的演唱會所沒有的福利。

  「直到死亡將我們分離」這首歌把雷亞斯的名氣推到另一座高峰,讓他領走許多音樂獎項,但雷亞斯依然不變,只接他高興的工作、只挑他滿意的時間,電影找上他、電視劇找上他,他都以不變應萬變。

  鐘斯的眉頭皺得可以夾死蒼蠅,小趙的不滿可以媲美玉山,但主角還是甯愛美人不愛江山——他不要深夜錄影,不能干擾他吃飯時間,他要講電話甜言蜜語時也不許旁邊有人偷聽,他沒有變,從第一段感情直到現在,他專一,以前是專一的喜歡,現在是專一的愛,他還要更努力,努力讓她的相信不只是一瞬間,他要努力讓她能愛上他,努力成為她幸福的來源。

  捕風捉影去嫉妒不存在的人,散出發佔有欲,在所有物上加標記似乎不只是女人會做的事,男人也可以做得很徹底。

  何倩常笑東方厲顧老婆顧得這麼勤,到底是誰會跟他搶老婆啊?

  辦公室裡哪個人不知林舞陽是已婚的?

  就算她外型保守到讓一群想追她的人打退堂鼓,抱著一絲渺小希望的人在看到她的老公天天報到,也會摸摸鼻子錄下一個幸福吧?

  可東方厲就是不知自己可以吃醋到什麼程度——沒人跟他搶,他只要顧好讓老婆相信他愛她就好,卻在幾天後,他才得知原來吃醋與嫉妒是可以讓人失去理智和瘋狂的。

  從美國巡迴演唱會回來,何倩對東方厲的態度只有最初時大大的改變——小聲嚷著要他簽名一千張,連簽名板都準備好要讓他簽到手軟;過了兩天,他又變回何倩嘴裡的複製品,畢竟他和她心目中的偶像還是有著很大的距離,她的偶像才不會每天沒事做的跑戶政事務所來打屁聊天,破壞她美好的印象。

  「決定了!我只喜歡唱歌中的雷亞斯。」

  於是東方厲的好日子就到這一天為止,接下來的日子就跟過去一樣,是跟何倩在鬥嘴中結束的。

  下班前,何倩摸來辦公室的報紙,臺灣演唱會結束隔天的娛樂新聞頭條是猜測雷亞斯的老婆是誰,還有雷亞斯的情歌獻唱,聽說炒作了一整個星期,狗仔還不死心的追到美國去。

  在美國的演唱會上,林舞陽完全沒出現——她到東方厲母親的家裡住,和佑佑相見歡,她的假只排休一星期,所以比東方厲早回來。

  東方厲一到晚上就打電話向她抱怨他一個人有多麼孤枕難眠,就算回到臺灣,他一樣天天都來電,讓她湧起的寂寞都輕易的被消滅。

  想到這男人連演唱會的中場休息時間都不放過打電話跟她聊天,她忍不住覺得莞爾——他不害臊的用中文、用英文訴說意在他的寂寞,說他想她,說他不要開演唱會了,電話都還沒說完,人已被鐘斯給拖上舞臺。

  電話裡,她聽見他唱英文歌——現場和CD真的有差,她同意何倩的說法,CD裡的聲音太過清潔,所有的雜音都像被濾器濾得乾乾淨淨,不像她習慣的聲音;舞臺上的他才是她熟悉的男人。

  「小舞,你看,複製品居然背著你和朱佩羽牽扯不清,男人都是用下半身思考的動作!」何倩低聲罵道:「之前才說他愛你,現在又跟別人摟來摟去,真是狗改不了吃屎!」

  何倩有了一點小改變,從推崇雷亞斯的專一,變成咒駡他的花心,難怪她說只喜歡唱歌中的雷亞斯。

  林舞陽瞟向報上的照片和狗仔提供的時間,哂笑道:「那天他和佑佑在客廳裡,八點半到九點時他們正在打電動,我可以保證那個背影不是他。」

  「真的嗎?」退役粉絲很懷疑。

  「佑佑不會放他老爸出去拈花惹草,因為他不希望陪他玩電動的人是我。」

  「玩電動而已,老媽就不行嗎?」

  「因為我摔壞了好幾支握把,佑佑說他不希望下一個受害者是電視機。」

  退役粉絲聞言,當下很沒義氣的蹲在地上大笑,只差沒笑到打滾。

  下班時間一到,鐵門拉下來,早在十分鐘前裡面就已沒人,但公務員還是要有公務員的美德,他們不能提前下班,在秒針滑過十二的那時才會歡喜的拉下鐵門拒絕接客。

  林舞陽拉起肩包走出戶政事務所,和坐在福特裡的東方厲四目相視而笑——是她不讓東方厲下車來接她的,她還不想在瞬間成名。

  還未走近車,一雙溫暖的手臂倏地從她身後將她的雙肩環住,頑固的圈鎖住她的步伐,不讓她往前。

  她沒掙扎,只有微微的顫抖,這種抱法她非常熟悉,熟悉到壓在心底下去回想的所有往事都在這一刻硬是被敲開重現了。

  「姐,我好想你。」

  有點低泣的鼻音,讓她笑了。

  「姐,你不要再逃了,你都不知道我找你找得有多辛苦,爸爸、媽媽和奶奶都不在了,你可以不要再逃了。」

  「我沒有逃,你的電話我有接,你現在不是找到我了嗎?」

  「可是你讓我找了好久,真的是好久。」

  鼻音加重,她都快懷疑身後的是個長不大的孩子,「你是為了分那筆財產而來找我的嗎?」

  「那是二伯,我早就把放棄繼承同意書交給律師了,我只是想你,怕你過得不好,你又不肯見我,手機都是關機,為什麼我連講個電話都要靠運氣?」

  東方厲啞口無言的望著前方抱在一起的男女——被抱的是他的親親老婆,抱人的是一直站在戶政事務所外面的男人,從他來等老婆就看到那男人站在外面一動也不動,原來對方是在覬覦他的親親老婆。

  一股莫名怒火從心底燒起,那男的是怎麼了?眼瞎了嗎?沒看到他老婆手上的婚戒嗎?還抱得那麼緊,還膽敢靠在她的耳邊細語!

  嘴裡酸酸的,心臟有點痛,東方厲覺得很不是滋味,最好給那不識相的男人一個左勾拳,再給他一個右勾拳……

  好,就這麼做,最好打到那男人爬不起來,再踹上一腳,讓那男人沒辦法再業纏他老婆。

  下車,車門沒關,東方厲快步衝上前——他看見林舞陽眼角的淚光,那男人到底是誰,居然害了老婆難過?光是這一條罪名就讓那男人罪該萬死!

  林舞陽有些驚訝,她忘了東方厲在車上,看他怒氣衝天是很有趣——也就只差頭髮沒飄起來,而短髮也飄不起來。他身上包圍著一團火焰,怎麼想都知道情況不對!

  她正想上前阻止,但抱住她的人卻不肯放手,她總不能用腳把東方厲喘開吧?

  「厲,不要衝……」

  話還沒說完,東方厲的拳頭已經吻上她身後男人的臉頰,她聽見那人的輕呼聲,然後是東方厲的咒駡——

  「臭痞子!你眼睛是放在哪裡?沒看到她已經結婚了嗎?她有戴戒指耶!你要找女人別找到我家,她是我老婆!你要是再靠近她一步,我就讓你死得很難看!

  Shit!以為有幾分長相就能吸引所有女人嗎?要比長得帥,你還差得遠咧!

  有空回去照照鏡子,這個女人是我的,憑你這模樣,重新投胎還比較快,下輩子說不定還能輪到你!」

  那男人沒有回話,讓東方厲誤以為那人是心虛。

  「羞恥心有沒有啊?沒有的話快去找條狗,看是黑白花黃……是哪只刁走了你的羞恥心,找不到就去資源回收場,看有沒有人拿去回收換錢!沒人告訴你,別人的老婆是碰不得的嗎!你小學老師沒把你教好,我很樂意用拳頭來把你教會,順便再告你騷擾!你有種就再抱我老婆試試看!要當小白臉、要當情夫、要當牛郎玩劈腿遊戲,路上有的是女人,可我老婆就只養我這個小白臉……」

  林舞陽擰眉走向東方厲,與他面對面,抱住他的腰,將自己往他的懷裡送,貼在他的胸口。

  她知道他在生氣,但氣得很好笑,連說話都說得語無倫次。這個男人啊!是不是要在她身上綁繩了才會放心?「厲,別生氣了。」

  「為什麼不生氣?抱你是我的權利、是我的福利,憑什麼他來跟我搶?」怒氣消了一大半,他回抱住她,軟軟香香的,她就靠在他的胸膛,一股滿足感從腳底竄升。

  被打的人則是滿臉莫名,他沒搶人老婆啊!他只是抱他的姐姐……哦!他有點懂了,但是這一拳他挨得好冤喔!

  「厲,他是我弟弟,是你的小舅子。」

  「什麼?」當下有人的臉色立刻變得比喝苦茶還要難看。

  「姐夫,你好,我叫陽梓安,是陽梓嫣的弟弟,很高興……不對,很無辜的挨了你一拳,真的很痛,還有,我的羞恥心沒被狗給刁走,它還好好的在我的身上。」

  「什麼?」

  「厲,忘了告訴你,我另一個名字叫陽梓嫣,應該說那是我原本的名字。」

  她沒回頭,沒鬆開抱他的手——她需要一點點的勇氣,她還不能看著東方厲的臉,「梓安,你住哪裡?」

  「我還沒找住的地方,我是趕著來告訴你,二伯找征信社的人調查你,還有,二伯和堂弟在外面欠債欠得急,他們已在計畫要殺人滅口,只要你死了,就不需要印章了。」

  「我知道了,你去找雅君,她會幫你安排住的地方。」

  「姐,我可以再見到你嗎?」

  「我會好好考慮,是真的,我會好好的考慮。」將臉埋入東方厲的懷裡,深深的,像是想把自己給嵌入他的身體似的。

  直到陽梓安離開,她都沒從東方厲的懷裡抬頭,他任她抱緊,他懂她需要人給她溫度——她不想見的家人冒了出來,她弟弟想見她、她二伯要殺她……

  殺她?為什麼要殺她?他可能需要再去見唐雅君問個清楚。

  「陽,你弟弟哭了,我從沒看過一個男生哭成那樣。」頗為難看。

  「他是愛哭鬼,從以前就沒變。」她深深吸了一口氣,抬起頭,卻看見他的下巴——他還真高,這種時候滿不方便的,「厲,我們去接佑佑,有些事應該讓你知道。」

  「陽梓嫣這個名字,是十八歲以前的我,為了逃離家,我投靠叔公,叔公好心收留我,這些雅君都有告訴你了,對吧?」她坐在車裡,望著窗外,車窗映著他的身影——她有些事沒說,但該來的總是會來,她終究還是要說個明白。

  他頷首。

  「叔公和爺爺都是入贅的,爺爺入贅奶奶家,孩子生下就跟著奶奶姓陽,叔公入贅新竹人家,但跟爺爺不同,嬸婆和叔公結婚後沒幾年就生病過世,叔公沒有子女,帶著舊姓,所以還是姓林。

  聽說曾爺爺過世得早,爺爺和叔公還未入贅前,就已經不在了,財產也分得清楚,爺爺那份掛在爸爸名下,但我逃婚,就給季村長機會讓人吞了,爺爺和陽家的財產進了別人口袋,終究會有人不甘心。」說著說著,又想起過去,記憶還是存在,她怎麼藏也藏不住。

  東方厲伸手握住她的柔荑,一股冰冷的感覺從他的掌心傳來——她的心已冷了多久,他不會多問,只等她自己開口。

  「伯伯不開心,奶奶疼爸爸,爸爸是家裡最小的男孩,奶奶捧在手心裡。爸爸前面還有兩個哥哥,大伯在很早就因心臟病去世,二伯在外面欠了很多賭債,二伯愛賭,六合彩、地下賭場,能賭就賭,所以欠了很多錢,每次都要靠奶奶出面才能解決。奶奶過世前,家產早就全沒了;奶奶過世後,二伯一毛錢也分不到,頂多分到債務。二十歲我成年溜回家,到戶政事務所辦理分戶,同時改了名字,也改和叔公姓。我的名字是叔公給的,就叫林舞陽,在學校,叔公事先和教務處的人打過招呼,表面上我仍叫陽梓嫣,學籍資料這兩個名字都能查到,因為是同一個人嘛!」

  車子在路上奔走,過了兩個紅綠燈,又碰上下班尖峰時刻,一路走走停停的。

  「叔公過世前交代律師,他名下的財產大部分都留給我,如果要賣、要換錢,必須先過律師那一關,由我蓋兩個印,由律師審過,才能做買賣手續,律師那關只要沒過,誰都別想打歪主意,當然,我死了就不一樣了。為了躲二伯、為了躲陽家,我從新竹搬到宜蘭,從宜蘭遷到台東,我拼命調職、轉調,只差沒申請在職進修。我很怕被發現我改名,偏偏害怕的事會發生,我只能拼名字上加鎖,一道、兩道,你的徵婚啟事是我的第二道鎖,還記得嗎?我要求冠夫姓,東方林舞陽,差了兩個字,至少會慢一點被發現,只要慢一點,我就有機會再找另一條逃生的路。」

  「除了逃,沒有別的路嗎?」

  「逃有兩個理由,第一,我不見陽家人,我不想再被抓回去,到媽媽過世前,他們都想著——只要我嫁給季村長,就能拿回那筆錢;第二,叔公的財產是土地,二伯如果是分到一點就會知恩的人,那我不介意,可二伯不是,叔公的土地大部分分租給務農的人家,務農不如以前好過,叔公跟他們約定,只要租約滿二十五年,可以用三分之一的價錢買下土地,要是我答應賣掉,對那些人不公平,也是背信忘義。二伯不會簡單放過我的,他要分、他要搶;雅君打聽的結果,說二伯和奶奶吵架,失手將她推下樓,但陽家好面子,這種事怎麼可能說得出口?殺親罪是罪加一等,二伯也不敢自首,家屬又沒追究,都說是奶奶自己跌下樓,員警不會自找麻煩,所以二伯下一個目標,輪到我!」

  他將車子停好,幼稚園門口有許多車,家長陸續把孩子接走,她頓了一下,解開安全帶,扯出一抹笑容,「我有麻煩的背景、有麻煩的過去,加上現在與未來的麻煩,雖然已經過了鑒定期,你還是可以選擇要不要退貨,我不會帶走你的任何一樣東西,那些錢我會還給你。」

  東方厲搖搖頭,他不喜歡看到她強扯的笑容,那會讓他覺得心痛,伸手觸碰她的嘴角,他只想撫平她難看的表情。「換我告訴你一個秘密,我結過一次婚,物件是佑佑的母親,她是我在酒吧駐唱時認識的女孩,跟經紀公司簽約,她是最支持我的人。

  她是華僑,個子高挑,有著一頭俏麗短髮,有一次醉酒,我們纏綿一夜,後來各取所需,我們維持這樣的關係兩年,然後她懷孕了。

  我覺得對她有虧欠,所以我們結婚,生下佑佑,她要的一切,我能給的都會給,唯一給不起的就是愛情——我不愛她,這是事實,她也很清楚,我們可以互相喜歡,卻不會擦出愛情的火花,不要懷疑,我是愛佑佑的,他是我兒子,我怎麼可能不愛他?」

  他的思緒彷彿跟著話語回到了當年那個時間——「佑佑出生後,這樣的生活過了半年,她終於受不了,她用我在演藝圈的關係搭上更有名的明星。

  到底她愛不愛對方我不是很確定,我們的離婚很和平,她說她愛地方,說對方可以給她一切,包括愛情。後來在對方有意的安排下,她成名了,我不能告訴你她是誰,但她很有名氣,即使她和她愛的人結婚,卻無法懷孕!

  佑佑兩歲時,她打電話給我,說她要佑佑,她丈夫不介意她曾有過孩子,甚至會把佑佑當成是自己的孩子看待,所以她要把佑佑接過去。

  那通電話讓我抱著佑佑逃到臺灣,離美國遠遠的,至少我還保有佑佑,可我又害怕佑佑長大後見到媽媽,覺得她的生活條件比較好,會怨我將他和媽媽分開、怨我給不了他優渥的生活資源,所以剛到臺灣時,我一邊接美國的工作,一邊賺臺灣的錢,我不是要逃避佑佑的教育,而是我忘記了佑佑需要關心,當我想起來時已經太慢,接著我安慰自己,這也沒什麼不好,至少哪天他長大離開我而選擇投入母親懷抱,我不會那麼痛苦、傷心。」他苦笑著。這個故事,除了他的母親,誰都不知道,小趙、鐘斯,狗仔……誰都挖不出來。

  她定定的望著他,原來他也有一個故事,大家都想知道他為什麼會跑到臺灣,原因很單純,他想保有兒子,害怕兒子會離他遠去。

  「陽,我愛佑佑,可以為他成為懦夫、逃兵,逃到臺灣;而我愛你,我可以為你放棄一切,你嚇不跑我,你要逃,我會跟在你身後幫你提行李,我們可以到墨西哥、到歐洲、到日本、到印度,到新加坡,你要逃開我,我下一步就會跟上去,你甩也甩不掉。」

  她笑了,伸手抱住他的頸子,眼裡早存在著霧氣。

  「你不相信也沒關係,你可以試一試,我有很多時間可以用行動來證明,我愛你,直到死亡將我們分離。」他抱住她,像哄小孩似的拍著她的背,嘴裡唱著他寫給她的歌,唯一一首的中文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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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7-21 18:51:54
第十章

  直到死亡將我們分離!

  東方厲以為死亡離他很遠,還有很多年,多到他可以變成白髮老人,還能牽著林舞陽的手,他能坐在搖椅上,輕聲問她「你相信我了嗎」?

  卻沒想到——

  在陽梓安出現後一個月,陽二伯在兒子的陪同下出現在林舞陽面前,他指著她的鼻子說她是小偷、說她是賤人,說她命中帶克,說她害得陽家家破人亡。

  「把印鑒交出來!你沒資格佔有林家的財產。」陽二伯的兒子比父親實際,一句多餘的話都沒說,只要她把印鑒交出來。

  「喂,這兩位先生,這裡是公共場所,請看清楚一點,你們有私事請私下談,你們想賺別人的同情的眼神,只怕會被人嫌棄,怎麼看都是你們在欺負人,還敢在這種地方大聲嚷嚷!」何倩看不過去,幫好同事出一口氣。

  「你懂什麼?別人的家務事幾時輪到你插嘴?」

  「她不插嘴,我打電話報警總可以吧?」何倩作勢拿起電話要報警。

  「好漢不吃眼前虧,別以為這樣我們會作罷!」陽二伯憤然重拍桌子,發出巨響,「你敬酒不吃吃罰酒,我會讓你後悔莫及的!」

  後悔?她最後悔的事早已發生了,哪來的事可以後悔?

  何倩擔心的望著她,一邊張望外面,一邊張望後面,又分神溜到她身邊,眼珠子溜呀溜的,只差沒把它溜出來。

  「幸好課長不在,不然你肯定會被『海削』一頓……」話是這麼說,但是何倩的眼底卻滿是問號。

  「有問題要問嗎?」瞥見何倩點頭如搗蒜,哂然而笑,「問吧!但我不一定答喔!」

  安啦!她是好奇,但會尊重別人的隱私權,「剛才那些人是誰?」

  「是我二伯和堂弟,我家有錢,他們沒分到財產,要我把分到的吐出來。」簡單幾句話,交代得一清二楚。

  「哦!怎麼現代人都脫不了貪呢?」

  「你不愛錢嗎?」林舞陽反問。

  「愛!怎麼不愛?最好讓我中樂透頭獎,不然五三九的八百萬也可以,我要的很少很少,只要夠我窩在家裡當宅女,每天聽雷亞斯的歌就愜意了。」

  「等你中了樂透頭獎,我再讓複製品去你家為你高歌一曲,先說好,要收出場費喔!」她被何倩帶壞了,開始會背著東方厲叫他複製品。

  「沒問題啦!」

  陽二伯在事務所鬧過,沒再出現,而她上、下班有東方厲接送,原本不以為意——要麼!會正面來,不然,就來陰的。

  正面的她不敢說,以二伯的個性,他不知道印鑒在哪裡,就算私自刻了印章也絕對過不了律師那一關,所以肯定會來陰的讓她一死百了。

  二伯八成不知道她已結婚了,征信社的人頂多查到陪她出入的男人和佑佑,所以她出門變得很小心——幸好她當初有在房間多加一扇對外的門戶,東方厲從另一條街送她進家裡,再回到大門進屋,她說這樣會比較安全。

  唐雅君撥了電話給她,說地下錢莊的人找上陽二伯,怕陽二伯會狗急跳牆,她聳聳肩,不就是這樣嗎?

  以前二伯被錢莊逼,二伯會去找奶奶,現在陽家有錢的人半個也沒有,所以二伯會來找她。

  「雅君,我要見徐律師,約在幼稚園,順便聯絡梓安。」

  「終於肯見家人了?」唐雅君的口吻帶著理解,卻想聽見林舞陽親口說出來。

  林舞陽坐在東方厲身邊,靠著他,他正和佑佑一人一個搖桿,認真的比拼起賽車遊戲,瞧他們父子倆比得汗流浹背,不知情的人還以為他們剛做完什麼劇烈運動。

  「算是,又或許我只是想斷得更乾淨。」她替東方厲抹去額上的汗水,電視畫面裡的車子剛繞過半圈,左邊電視左上角的圈數是佑佑那輛黃色賽車的,右邊電視右上角的圈數是東方厲紅色的賽車,看情形,佑佑還贏他半圈。

  為了玩賽車,東方厲買兩台視放在客廳,連佑佑都說,有空可以陪她玩遊戲,因為電視砸壞一台還有另一台,頂多不玩賽車遊戲。

  她是不曉得東方厲怎麼辦到的——人家都是用電腦連線讓兩人對戰,聽他說認識一個遊戲軟體體設計師,他替人家寫電玩配樂,對方幫他搞定這個問題。

  「嗯,我知道了,我替你約明天,事情總要解決,跟屁蟲會跟你來嗎?」是東方厲的新綽號,由唐雅君親自取的,因為他老跟在她後面。

  「應該不會,他明天要進錄音室。」

  「太好了!我可不想看到他又痛毆你弟一頓,會客室裡有很多白色裝潢和傢俱,要是沾到血,我一定會叫他賠。」

  「那次是誤會,你就替他向梓安說聲抱歉嘛!梓安也不是這麼小氣的人,那天他叫姐夫可叫得勤了。」

  「明天早上十點,我等你。」

  東方厲親自送她到幼稚園門口,看著她走進門內,才驅車去錄音室。

  當她踏進會客室時,裡面有個男人已在等她——他在著和他三分的神似,一樣戴著眼鏡,穿著高級西裝,他的鼻子挺拔、眉宇俊氣,褐色的眼瞳流露出激動。

  他不敢上前,站起身,彷彿有千頭萬緒飛上心頭,卻是一步也不敢動——多少年了,他就在等這一刻、這一秒、這一瞬間。

  從唐雅君那裡聽到姐姐要見他,夢裡的姐姐還是十八歲,那時他十三,他已經記得姐姐的模樣,且把她深深刻在心上,而早上還見到的人,他不過是去市區逛逛,回家就再也不見她的蹤影。

  他聽奶奶罵姐姐忘恩負義,罵姐姐不懂倫理,罵姐姐應該要嫁給季村長,天啊!嫁給季村長?那個油光滿面的豬公?他倒寧願姐姐逃家,至少他不用喊豬公一聲姐夫,不用被豬蹄摸頭。

  姐姐不常在家裡,但他喜歡姐姐——姐姐不討奶奶歡喜,但姐姐對他很好,姐姐摸他的頭,而不是把他往懷裡勒緊不管他能不能呼吸,姐姐在家裡不討爸媽歡心,但是隔街的大嬸叔叔、伯伯阿姨都喜歡姐姐,他的同學見過姐姐一次,就無比羨慕他有那樣的好姐姐。

  姐姐離開後,爸媽說在叔公喪禮上有看到姐姐,表姐說在學校有見到姐姐,別人有機會,他卻連邊都勾不到,對姐姐的印象還一直停留在她十八歲時。

  「梓安,你長大了。」林舞陽走近他,摸摸他的頭。

  他伸手抱住她,十八歲的姐姐和二十八歲一模一樣,還是摸他的頭,叫他的名字,依然是他的姐姐。

  「你是男孩子,眼淚卻比女生還多,都長這麼高了,讓人看到你掉眼淚會把女孩子嚇跑了的。」她拍拍他的肩。

  「姐,我連女朋友都沒,哪有女孩子可以嚇?」他鬆手,看著林舞陽。

  「連女朋友都沒?真慘啊!好在你才二十三歲,要是三十歲了,我一定會幫你報名婚友社,讓你快點結婚。」拉著他坐下,那天,她沒勇氣轉身看他,現在,她發現他長大了,像是把記憶裡十三歲的模樣丟進影印機裡放大百分之兩百似的——

  他的身高高了很多,以前他連她的胸前都不到,她還曾擔心過他會長不高。

  「姐,我和朋友合夥開了一間公司,我不住嘉義,我在台中,有機會來我家坐坐,我介紹朋友給你認識。」

  「你來真敢說,一個多月前才被你姐夫給扁成豬頭,現在又想介紹情夫給我?」

  「說到這個,姐夫真夠狠,看不出來他的力氣那麼大!」摸摸臉頰,那天的疼痛觸感讓他記憶猶新。

  「他佔有欲強嘛!連我去上班都要跟,如果不是有工作,他一定會跑來當門神,就是不許我離開他的視線。」談到東方厲,她的臉色變得柔和許多。

  「姐,姐夫不是小白臉嗎?」

  「不是,他的工作比較隨興,高興就接,不高興就罷工。」罷工時就是她煩惱的時候,因為小趙會上門來找她討救兵。

  「那就好,我還想說姐夫若是養不起你,那你們可以離婚,我來養你。」

  「這話可別讓你姐夫聽到,不然他以後會不讓你跟我見面的。」

  有一次東方厲罷工,小趙找她討救兵,又哭又唱的叫她快跟冷血無情的東方厲離婚,以免未來被他遺棄。東方厲馬上把小趙丟出門,還耳提面命的要她電話不准接、門不能開,最好連窗戶都別靠近,小趙剛溜進她的視線,馬上就被東方厲踹飛,從此小趙再也不敢慫恿她和東方厲離婚。

  「姐,你現在幸福嗎?」

  她笑而不答,幸福嗎?這種事不必說出口,她自己知道就行。

  徐律師晚了半小時出現,唐雅君眼見人都到齊,便把門帶上。半小時後,門再度打開,留下徐律師和陽梓安,唐雅君則送她來到門口。

  「這就是你的決定?」

  「是啊!是我的決定,跟陽家上一代斷得乾乾淨淨,無事一身輕的感覺好多了。」

  「是見到梓安讓你的心情變好吧?梓安沒有錯,他知道你不願意見父親,連要你回家祭拜都沒,他應該是陽家唯一站在你這邊的人。」

  「大概吧!」林舞陽走出幼稚園大門,聽見門關上的聲音,她看了看時間,決定搭公車回家,吃過午餐再去上班。

  從幼稚園到公車站有一段路,她不急,離下午一點半還有段空檔,冰箱裡有昨晚剩下的肉燥,只要下些面,加上燙青菜,偶爾吃頓簡單的午餐也不錯。

  停在幼稚園牆邊的黑色奧迪猛一加油,朝她走路的方向前進。

  她聽見身後有車靠近,下意識轉身順便往牆邊靠,卻是慢了半拍——

  當下沒有煞車聲、沒有慘叫聲,僅只有碰撞的哀淒巨響!

  腳還未踏入辦公室的唐雅君聽到聲音,有點不放心,決定出來看看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她看見車子,看見地上一攤血,看見被撞的人,看見地上的粗框眼鏡!

  車子裡的駕駛她也見到了——是陽二伯!

  原來生離和死別是這麼的近,以為兩人可以牽手直到白頭,沒想到紅色的血跡卻把幸福分成叉路。

  陽二伯以謀殺嫌疑犯的身份進入警察局,陽二伯的兒子則以共謀罪一起被關入拘留所。

  東方厲接到唐雅君的通知,差點掉了魂!

  小趙拉著他往醫院跑,手術室的燈號未熄,他有一句、沒一句的聽著唐雅君訴說當時的情形——

  她渾身是血,地上沒有煞車痕,直直的撞上!

  車子撞上她、撞上牆,之後才停下,車上的人昏了過去,而她,始終沒有睜開雙眼,就緊緊的閉著,任由救護人員將她抬上車。

  醫生說她被強烈的衝擊力道撞得內臟出血,頭骨破裂,右腿骨折,肋骨也斷了兩根,還有氣胸,更別說斷的肋骨刺進了她的肺部……他們只能盡力。

  盡力!東方厲笑了——醫生只能盡力,他卻什麼都做不到,只能站在外面發呆,等待消息……

  這一刻,他覺得死亡是在跟他玩拔河,看是他贏,或是他輸?

  死亡拉得很緊,他沒力氣跟它比力氣,手裡的繩子怎麼也抓不住,慢慢的溜開,滑向另一邊……

  今天他還沒對她說「我愛你」,明天的也還沒說,他們的英文課已停了幾個月,她想看的英文書還沒看完,他原本想當她的翻譯機,一句一句翻給她聽。

  他想親口聽她說「我愛你」,他可等,等到頭髮白,等到牙齒掉光,他可以一直等下去,就算等到她用老婆婆的蒼老聲音告訴他也沒關係。

  「爸爸,你放心,媽咪不會離開的。」佑佑握著他發冷的大掌,眼睛盯著手術室的門,「媽咪說,她若有一天要走,會先告訴我,會把房間收乾淨,但媽咪沒跟我說她要離開,所以媽咪不會走,媽咪答應過我,就不會食言的。」

  對啊!她答應過的事就絕不會食言,她討厭說話不算話,所以她一定會說話算話。

  東方厲握住佑佑的小手,發現那雙小手和他一樣在顫抖——看來佑佑的恐懼並不亞於他,而他還是佑佑的父親、是舞陽的丈夫,所以他要堅強起來,他要相信她。

  等她醒來,他要跟她說:「瞧,死亡並未將我們分開,你還要慢慢讓我寵你、愛你,你不會吃虧的。」

  手術燈熄滅,醫生走出來,帶著疲倦的微笑,讓所有人都定下心來。

  「爸爸,我就知道媽咪不會說話不算話的。」佑佑笑著說,眼底的堅強已被濕潤的淚珠給淹沒。

  三天後,她清醒了,東方厲握著他的手,臉上掛著難看的笑容。

  不用多說什麼,她知道他一直都守在她的身邊,不管她睡了多久,他就守了多久。

  佑佑不肯上學,陪著東方厲留在床邊,小孩累的快,他固執得不肯闔眼,直到親肯看見林舞陽睜開眼,這才放心的走到休息的家屬椅上補眠。

  她動動指頭,讓東方厲的耳朵靠近一點。

  他貼在她的唇邊,氣音傳到他的耳中,讓他的雙眼霎時瞠大,不可置信的望著床上的女人,而那女人給了他一個肯定的笑容。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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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
匿名  發表於 2011-7-21 18:52:06
尾聲

  「醫生,你說什麼?剛才飛機飛過,我沒聽清楚。」

  診療室裡有對夫妻和一個醫生、一名護士,醫生推了推臉上的眼鏡,他在這裡看診五、六年,怎麼都不知道這裡有飛機的飛航範圍?

  「我說,恭喜東方先生和東方太太,你懷孕了,已經八周了。」

  「太……」病人的丈夫立刻喜形於色。

  「醫生,你是不是沒戴老花眼鏡,還是拿錯了病歷?」

  老花眼鏡?他才四十七歲,哪需要佩戴老花眼鏡!

  「喏,這是超音波,那個像花生米的就是受精卵、是胚胎,看清楚,有照片為證,等下我會讓護士給你一本媽媽手冊。」

  「醫生,你確定那不是腫瘤嗎?」有人還是不死心的再問。

  「腫瘤?你以為長腫瘤會反胃、會想吃酸的、會很愛睡、會很疲倦嗎?」

  「異形腫瘤。」懷疑的人很肯定。

  「到底你是醫生,還是我是醫生?」

  「不然就是醫生拿錯超音波照片,這是前一位太太的。」說話的人語氣更加肯定。

  「前……一位太太已經懷孕三十三周了,又不是懷李哪吒,照出來還是花生米。」

  「再不然就是後面一位小姐的。」

  她還不死心嗎?「你又知道後面那位小姐有懷孕?」

  「一定有,不然你不會拿錯。」

  「東方太太,我們再照一次超音波,這次有護士、有你先生作證,看是不是我拿錯病歷!」醫生火大了。

  三分鐘後——

  「不可能!是腫瘤!」

  「是胚胎!」

  「不可能!我又不能生!」

  「是誰說你不能生?」醫生再次推推眼鏡。

  「你啊!十年前,你在新竹的醫院,我第一次看診,你就說我沒月經是因為排卵不順,沒有排卵,就沒有月經啊!」病人大聲的控訴起來。

  「是,我是那樣說,但我記得當時我也說了,你是因心理壓力,造成排卵不順,還順便要幫你轉到心理諮詢,你卻說不用,反正沒月經是件好事,省掉買衛生棉的麻煩。」醫生卻比她更大聲——至今他都還記得這個病人當時笑得有多開心,直說省下一筆大開銷呢!

  「我還是一直都沒月經啊!」

  「你都懷孕了,還有月經那就見鬼啦!」

  「呃,是這樣嗎?」

  「就是這樣。」

  「好吧!」病人棄械投降,「厲,我懷孕了。」

  東方厲摟著妻子離開醫院,他臉上的笑容讓林舞陽很想用力捏扁、捏痛,捏到他再也笑不出來。

  是懷孕耶!她連想都沒想過的事!

  回到房間,她躺在床上,一路上眉頭皺得簡直像個老婆婆般,自她出院後,她不再半夜離開東方厲的床,隔壁的小房間依然是她的小天地,裡面擺滿她的書、她的衣服和她的檔資料。

  東方厲的房裡沒有夫妻的婚紗照,只有一張裱框好的契約書,斗大的字已有點褪色了,但仍很清楚——那是「愛情契約書」。

  她原本要燒掉那張紙,可東方厲留下,而且要放在房裡讓她時時看得見,他要慢慢用時間來證明自己的心意。

  黃奇升手上的婚姻契約和離婚協議書則被東方厲送進碎紙機裡,他說他絕對不會離婚。

  至於害她住院一個多星期的元兇——叔公的遺產,她請徐律師詢問過租地的農家,有意思要買的就買出去,賣掉的錢作為信託基金,不肯買還在租期內的,就過到陽梓安名下,租金給他當資金。

  叔公的地是整片山,是山腰、是山腳,她沒興趣研究,聽說若是全部賣掉,以現在的市價來計算,她會擠進億萬富翁的行列。

  但她要那麼多錢做什麼?她寧願安分的當個小公務員,至於那些財產,她全都過給陽梓安了。

  「難道你二伯他們沒想過要刻你的印鑒以便過戶嗎?」東方厲好奇的問。

  「有,但是律師那一關是絕對過不了的。」她取出摔壞的粗框眼鏡,「印章在這裡,沒有眼鏡就等於沒有印鑒。」

  粗框的鏡架內側有個不顯眼的刻痕,左、右兩邊各一個,是兩個印鑒,一個名字是陽梓嫣,一個是林舞陽,兩個大小不同,刻法也不同,鏤空的名字和一般的印章使用相反的雕刻,的確顛覆一般人的想像。

  她放不下這副粗框眼鏡,因為它是叔公送她的禮物,也是守護叔公遺產的鑰匙。

  「厲,預產期是幾月?」糟糕,她又想睡了。

  東方厲端著熱牛奶走進房裡,「醫生說是七月,你不要硬撐,想睡就睡。」

  「七月,好熱。」她哀怨的歎氣,把牛奶一鼓作氣的喝光。

  「不會,你的病房裡一定會有冷氣開整天。」

  「我是高齡產婦耶!你就不能體諒我一點嗎?居然還送這種禮物給我。」

  「你又還沒三十歲,哪算是高齡產婦啊?」他笑她的自尋煩惱。

  「等我生產時,就滿三十了。」

  他將她靠在自己的懷裡,大掌覆蓋在她的小腹上,「希望是個和你一樣的女兒,佑佑想要一個妹妹。」

  「佑佑怎麼知道我懷孕了?」懷孕的是她,又不是那個一年連跳三、四級的小孩。

  唉!這種事就只有你自己不知道。「這個不重要,佑佑說,妹妹最好長得像媽咪。」

  「我又不漂亮。」

  「但是你很耐看啊!愈看愈討人喜歡,怎麼也看不膩。」

  「嘖,你該不會是背著我做了什麼壞事吧?居然說這種甜言蜜語。」

  「親愛的,我以前跟你搭訕,也曾說過甜言蜜語,是你不賞臉耶!」

  「有嗎?我長這麼大,還沒被搭訕過耶!」

  他輕輕歎息,他老婆是遲鈍,還是聰明?這種事她還真的沒記在心上,他可以確定自己真是出師不利。

  「好吧!可以給我一點提示嗎?」

  「徵婚啟事,PUB,傑生。」三個提示,夠多了。

  「啊!你是傑生?」

  「我是傑生。」

  「不像!」

  「是真的不像,還是你根本沒注意長相?」他突然想起唐雅君曾說過,就算林舞陽嫁給殺人犯或是乞丐,她也不意外。

  「呃,沒注意長相。」她自首,「人嘛!就一個嘴巴、兩個眼睛、一個鼻子、兩個耳朵,長得還不是差不多。」

  所以,她壓根不在乎他長得是圓、是扁?難怪她從來不會看著他臉紅。

  「你不是說,留長髮是要許願?醫院把它剪掉,你不心疼嗎?」摸著她已留到肩下的黑髮,她曾說懶得剪,就讓它留,這次不許願了。

  「我的願望已經實現,頭髮已經不重要了。」

  「是什麼願望?」

  「我希望有人願意真的愛我,不是海枯石爛、不是天長地久的那種,而是一生就一個的愛情,還有親情,我很貪心。」

  「陽,我愛你。」

  「我也是。」這次不是感謝,而是一樣的愛情。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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