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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湛亮]娶妻先過招[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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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11-6 21:39:17
第八章

  「嗚……水某ㄟ,小玫要被外頭的野男人給拐了……」

  這幾天,江滿福的心情一直很不好,除了一見到自家寶貝女兒就大肆批評外頭的野男人有多壞、多不好外,有機會也不忘向老婆淚眼汪汪的哭訴,就盼能找到同一陣線聯盟。

  然而江陳月秀早就和女兒是同一國了,對於他宛如轟炸機般的哭訴,在連續忍了幾日後,終於在家看八點檔連續劇時忍不住爆發了──

  「你吵夠了沒?」狠狠的一掌往某個傻爸爸的後腦勻重重拍了下去,江陳月秀橫眼開罵,「整天就怕小玫被拐走,你怎麼不怕她成了老姑婆?」

  「媽!」一旁同樣忍受好幾日「魔音穿腦」的江心玫忍不住抗議,對「老姑婆」這三個字很有意見。

  拜託!人家她……她剛「榮升」為某人的女朋友,順利的話,她這輩子都不會和「老姑婆」這三個字扯上關係。

  看看老婆,又看看女兒,江滿福悄聲嘀咕。「老姑婆也沒什麼不好……」話雖這麼說,他卻不敢大聲讓老婆大人聽見,否則自己這顆腦袋肯定又要迎來一記玉女神掌。

  「你說什麼?」斜眼橫睨,江陳月秀耳尖聽見了,要他有膽再說一次。

  江滿福是誰?他可是在外一條龍、在家一條蟲,「愛家、愛妻、愛女兒」的男人,所以當下只能脖子一縮,滿是委屈,「水某ㄟ,你都不怕小玫被壞男人給騙了嗎?」傻爸爸很憂傷,非常的憂傷。

  「怕什麼?」丟了個白眼,江陳月秀倒是信心滿滿。「我找阿奇、阿樂問過了,人家那位修先生人品很不錯,你根本不用擔心!」

  「幹!那兩個臭小子竟敢聯通外敵。」江滿福憤怒了,養兒真是沒用啦!

  「媽,你什麼時候找哥哥他們問這個的?」江心玫驚叫,完全沒料到老媽早已打探清楚了。

  好可怕!果然這個家,老媽才是最終BOSS嗎?

  「你說誰是外敵了?」橫眉豎眼質問,一隻手已經伸到老公腰腹上準備只要回答稍有一個不滿意,就要痛下殺手。

  「姓修的,當然是姓修的。」江滿福忙不迭叫道。

  聞言,江陳月秀這才滿意的收回手,轉而對女兒笑道:「什麼時候問的,這你就不用知道了,不過若你們真有在交往,那就趕緊找一天把人帶回家吃個飯,好好介紹一下。」

  因為已和修立行確定關係,所以聽老媽要她把人帶回家介紹後,江心玫瞬間紅了臉,既尷尬、又嘲嘲的羞笑點頭。

  而某個傻爸爸則是氣急敗壞,哇啦哇啦大叫,「你娘咧!介紹什麼啦?姓修的若敢來,看我不拿掃把把他轟出去才怪!」幹!想拐走他的寶貝女兒,就別怪他給一頓粗飽的。

  「轟什麼轟?」一掌又往他後腦巴了過去,江陳月秀怒道:「有人這樣當爸爸的嗎?你少來阻礙小玫的姻緣!」

  「水某ㄟ,你這樣說就不對了……」江滿福摸著吃痛的腦袋悲憤抗議。

  霎時間,老夫老妻兩人鬥起了嘴,而隔岸觀火的江心玫則偷偷摸摸的溜回房間,傻笑的開始想什麼時候比較適合帶修立行回家介紹給爸媽。

  正當她躺在床上傻呵呵的胡思亂想之際,手機鈴聲驀地響起──

  「喂?」飛快接起電話,她的語氣歡快。

  不知為何,電話那頭卻沒出聲,直到她連「喂」了好幾次後,對方才輕幽幽的開口了──

  「小玫……」

  「立行!」江心玫候地翻身坐起,不知為何,她覺得他的聲音有點怪怪的。

  嗯……他出了什麼事嗎?

  「你……可以出來陪我走走嗎?」

  「你在哪裡?」聽出他壓抑情緒下的異常,江心玫飛快反問,這下真的確定他不太對勁了。

  「在你家的巷子口。」他輕笑,可笑中卻無半點愉悅。

  「你等著,我馬上到!」迅速掛斷電話,她跳下床衝出房,在經過客廳時,對還在鬥嘴的父母丟下一句「我出去買個東西」後,便飛快衝了出去。

  不一會兒,江心玫急匆匆的跑到巷子口,果然見到修立行倚著車子靜立在那裡。

  「我來了!」微喘著氣,她來到他面前。

  路燈下,修立行靜靜的看著她因奔跑而微紅的粉頰,心中其實不太明白為何在安撫好母親後,他會這麼急欲出來見她一面?

  就算把生父欲告自己棄養這種不光彩的事說給她聽,對事情也沒什麼幫助不是嗎?可雖明知如此,他還是急切的想跟她聊一聊,盡情傾訴自己心中那深深的憤恨與憎惡。

  「怎麼了?」感覺到他壓抑而沉凝的情緒,江心玫關心探問。

  沒有回答,修立行緊凝她的視線忽地移開,目光幽遠的看著徜徉在夜色中的街巷,低啞的嗓音幾不可聞。「陪我散散步?」

  所幸江心玫耳尖,沒有錯過他那輕若蚊吶的問話,當下忙不迭點頭。「好!」

  於是兩人在幽靜的街巷中並肩而行,他沒開口說話,她也不打算逼問,只是沉靜的陪著他一圈又一圈的漫步著,搭在他手臂上的溫暖小手無聲的告訴他,她就在他身旁,隨時歡迎他倒垃圾。

  就這樣不知過了多久,正當江心玫以為他不會開口解釋了,修立行卻突然出聲──

  「我的生父是個爛人!」

  開口第一句話就如此具有爆炸性,江心玫驚訝的抬頭看著他,以往只知他父母已離異多年,卻不知道他對父親的評價是如此的低劣。

  雖然感覺到她正注視著自己,修立行卻沒打算轉頭瞧她,目光依然落在前方幽暗的夜色中,語氣淡道:「在我媽還懷著我時,他就外遇了,從此留連在外頭女人的家中,就算我媽苦苦哀求,他也不願回來,偶爾回來也只是要逼我媽離婚,或是翻箱倒櫃搶走我媽辛苦攢下的那一點點生活錢。」

  聽到這裡,江心玫滿心驚訝,怎麼也沒想到他的父親竟是這樣的一個人。

  「因為我媽對他還有冀望,總盼著他有一天會回頭,所以她堅決不肯離婚,寧願守活寡,獨自辛苦賺錢養我。」冷冷一笑,他滿臉嘲諷。「我長到七歲之前,見到那個男人的次數還不滿十次,每次都是他凶神惡煞的回來搶錢,或是逼我媽離婚,若有不從就對我們母子倆拳打腳踢,直到最後一次,他回來強行拿走家裡的房契,無論我媽如何苦苦哭泣哀求,他都不管不顧,甚至還把我媽打得昏迷進了醫院。」

  「他打你?」江心玫震驚質問,幾乎不敢相信。

  在社會新聞上常看見家庭暴力,或是虐童的案件,每每見到,她都非常氣憤,尤其如果受害者是無法自保的孩童時,那更是讓人難過,但因為自己的家庭是幸福和樂的,所以她一直以為那些離她很遙遠,沒想到她喜歡的男人竟然就曾是家庭暴力的受書者,這讓她除了震驚外,更替眼前這個男人感到心痛。

  微微一頓,隨即輕輕點頭,修立行眼底閃過一絲陰霾。「我媽很護著我,每當那男人打我時,我媽總是擋在前面,所以大部分的拳腳全落在我媽身上。」

  也因為這樣,年紀小小的他也曾躲起來暗自哭泣,恨自己為何這麼沒用,連保護母親也做不到,還要母親來護著他不受那男人的傷害。

  「打老婆、小孩的男人根本豬狗不如,實在太可惡了!」生氣的為他抱不平,江心玫恨恨的咒罵起來,想到他曾被自己的父親如此錯待,心中更是難受,一邊不斷輕撫著他的臂膀,試圖給予晚了許多年的遲來安慰,一邊忍不住也紅了眼眶。

  為何這世上總有那種不懂珍惜,總是肆意凌虐、糟蹋自己孩子的父母親呢?

  見她為自己紅了眼眶,修立行只覺得心中那股陰霾漸漸褪去,只剩下一片暖流緩緩滑過,當下輕拍那還在撫慰自己的小手,低聲道:「沒事了,都過去了,我現在很好不是嗎?」

  該安慰人的反被安慰,江心玫不禁有些尷尬與窘迫,忙不迭強笑點頭的同時,連聲又問:「後來呢?他還打你們嗎?」

  為她的關心而心中暖洋洋的,修立行搖搖頭,輕聲又道:「因為這一次,我媽徹底死心,答應了離婚,唯一條件就是監護權給她,並讓我從此改跟她姓。那男人對我本就沒有感情,只想著拿賣屋的錢與外頭的女人雙宿雙飛,是以求之不得的答應了,並在我媽還在住院時便飛速將房子賤賣脫手,讓我們母子倆在出院當天就沒了住的地方。」

  果然是很爛的男人,而且不只爛,還很貝戈戈。

  「很賤耶!」愈聽愈氣憤,江心玫忍不住罵了一句,覺得這樣的人簡直是男性的恥辱。

  恍若未聞她的咒罵,修立行靜靜又道:「也因為這樣,我小時候家裡很窮,所以很早就出去打工賺錢,就算再艱苦的工作,只要報酬優渥,我都會去做;而我媽更是兼了好幾份工,一路含辛茹苦的把我栽培大。」

  聞言,江心玫忍不住緊緊握住他的手,覺得他的成長過程如此艱辛困苦,可卻也因此造就出一個成熟幹練的男人,讓人忍不住為他感到驕傲。

  反手握住她的掌心,修立行低聲道:「直到我大學畢業那年,那個已經消失了許久的男人也不知是從哪得到的消息,竟然跑來說要恭賀我,還裝模作樣的給我拍了張照,說是要留作紀念,可實際上卻是要向我媽開口借錢。」想到當時那男人的可憎面目,他就忍不住再次冷笑起來。

  呃……這也太不要臉了吧!

  江心玫聽得瞠目結舌,不敢相信有人可以這麼無恥。「伯母借了?」

  「我媽是個心軟的人,縱然曾被傷害,但看在夫妻一場的分上,她還是把辛苦攢下來的一點存款借給那個男人。」談到母親,他有些無奈的苦笑起來,隨即又沉著臉,不屑道:「而那男人在拿到錢後,再次消失無蹤!」

  「說真的,這種父親……」絞盡腦汁試圖尋找比較婉轉的說法,最後還是宣告放棄,把話說得很直接。「不要也罷!」

  「你說得沒錯,這種父親確實不要也罷!」冷凝的臉終於露出笑容,隨即修立行又沉聲道:「在我的成長過程中,父親這個角色一直是長期缺席,並且充滿了怨怒、厭惡、憎恨……等等負面的情緒。」嗓音帶著厭惡,他至今依然對那個男人有著相同的感覺與看法。

  完全可以理解,江心玫再次安慰的拍拍身旁的男人,等待他繼續說下去。

  然而修立行卻未接著說,反而拉著她沉默的又走了好一會兒後,才又突然冷笑出聲,「從沒養過育過我,也沒給過我一口飯吃,甚至還把我們母子唯一的棲身處給賣掉,害我們險些流落街頭的男人,卻在我長大成人,靠著自己的努力終於有了一點小成就後,突然冒出來說要告我棄養,你不覺得可笑嗎?」

  「告你棄養?!」失聲驚叫,江心玫簡直不敢相信。

  「沒錯!」眸光森然,他冷聲譏笑。「也真虧他有那個臉!」

  是的!他如今是有了一點小成就,也有能力奉養父母,但是從沒養育過他的男人,憑什麼要他奉養?

  如果在他的成長過程中,只要那男人曾稍微對他展露過一丁點溫情,或許他還會想說對方心中是有他這個兒子的,那麼他也會因為那一丁點的父子情而願意每個月給那男人撫養費。

  但是……從來沒有!那個男人從來就沒有!

  難怪他今天不太對勁,原來就是因為這個原因,總算明白他情緒異常的原因,江心玫從小就在吵吵鬧鬧卻和樂融洽的家庭中長大,完全無法想像如果有一天,疼愛她的老爸說要告她,她會有什麼感覺,當下只能緊緊握住他的修長大掌,「那你要怎麼辦?」

  眼露擔憂,她覺得父子上法庭相告實在是既悲哀、又諷刺。

  感受著她溫熱的手心,修立行臉上卻露出一抹絕然冷笑。「就算那男人成了乞丐快餓死了,我還是寧願把錢丟進水裡,也不給他半毛錢。」

  笑話!年輕時拋妻棄子,從來就沒盡過任何父親的責任,憑什麼在年老落魄後回來要求孩子付錢撫養?

  縱然有著無法否認的血緣關係,但人與人之間又豈是隻憑血緣就能蓋過一切?

  他從小到大的人生歷程中,從來沒有「父親」這個角色的存在,今後也不打算把這個自以為擁有這個角色身份的落魄男人認領回來。

  古人說以德報怨,何以報德?他深以為然!

  他從來就不是什麼具有大愛精神的人,如果那男人可以拋妻棄子,不負責任這麼多年,如今再回來拿他的錢,舒舒爽爽的養老,那麼他又該怎麼回報含辛茹苦將他拉拔大的母親?

  什麼父子?他從來就不把那男人當父親!

  說難聽一些,自己只不過是當年男人爽快過後,不小心落下的一隻精蟲罷了!

  至於後來那隻精蟲奮力上游,幸運的在母親體內落住,從小小的胚胎成長至如今的自己,那還真與那男人一點屁關係都沒有。

  想到這裡,修立行笑得更加諷刺,眼中的森然冷意益發深沉了。

  「你會覺得我太冷血,連對自己的生父都這麼無情嗎?」驀地,他沉沉瞅凝著她,探尋著她對自己這種想法的觀感。

  聞言,江心玫一愣,雖然無法想像他那種「父不父、子不子」的心境,但那是因為她生長在幸福和樂的家庭,與他的成長經歷完全不同。

  有人常說什麼「天下無不是的父母」,但她從不這麼認為,現代這個社會,不是的父母太多太多了。

  是以她搖搖頭,看著他的眼神雖然凝重,但卻盈滿無須言明的支持。「有人說血緣是一種與生俱來的暴力,躲無可躲,抗拒不得……」

  頓了頓,她拉著他,既堅毅、又溫柔的接著說:「雖然你無法選擇自己的父親,但卻可以選擇自己的原則與堅持。」

  是啊!他無法選擇自己的父親,但可以選擇自己的原則與堅持……他這輩子只會好好奉養母親,讓含辛茹苦照顧他的母親過著最安適的生活。

  沉鬱凝結的心緒緩緩化開,修立行凝盼著她理解且支持的溫暖笑容,頓時只覺得胸口彷彿有片羽毛輕輕的撓著,讓他的心又酸又麻又癢,恨不得將她緊緊抱進懷裡、融入體內,方才能止住心口的騷動。

  事實上,他也真的這麼做了。

  「立、立行?」被突如其來的舉動給嚇了一跳,待意識到自己正被緊擁在懷,鼻間滿盈屬於他的男性氣息時,江心玫霎時,面紅耳赤、心跳加劇,臉上滿是羞窘。

  「你……唔!」才張口,粉色紅唇瞬間被一片溫熱所覆蓋,讓她再也說不出話,腦中一片空白,只能發出細碎的呻吟聲。

  滿心激盪,修立行情難自禁的細細品嘗粉嫩唇瓣,深深舔舔小嘴裡的每一處角落,強勢而猛烈的掠奪著所有的甜美,唇舌糾纏,火熱纏綿。

  直到不知過了多久,兩人終於因為缺氧而氣喘吁吁的分開,臉上滿是激情未褪的紅潮與迷濛情意……

  她和他接吻了……接吻了耶……

  江心玫又羞又窘的想著,忍不住害臊的括住熱燙的面頰,對於初吻的感覺很是激盪與微妙,而且覺得非常不賴。

  乍見她這種羞赧的可愛反應,修立行忍不住輕笑。

  「你、你笑什麼?」羞惱嗔問,她忍不住想打人。

  輕輕握住她的手順勢往懷中一帶,修立行再次將她抱了個滿懷,在瞋目瞪視中,他勾起嘴角微笑道:「我笑是因為我很開心自己初吻的感覺很好,非常非常的好。」

  「咦?」驚疑的叫了一聲,江心玫有些不敢相信。「你……你是初吻?!」

  天啊!這實在有點令人難以相信。

  「當然!」揚起眉,修立行噙著笑,可眼神卻很認真。「我可是很潔身自愛的。」所以沒遇上真正喜歡的女人,他是不會隨便亂來的。

  竟然是真的!

  瞠目結舌的瞪著他,卻得到他正直無比的回視,江心玫突然傻呼呼的笑了,對於他從未與其他女人有過牽連,還純潔的保有「童子之身」而開心莫名。

  「我覺得我們果然是天生一對,很配!」滿意的拍拍某只童子雞,她覺得自己的初戀、初吻,可能以後初次滾床單的經驗都獻給眼前這個男人,真是一點也不虧了。

  呵……兩人都是彼此的第一次,非常的公平!

  聽出她言下之意,修立行不禁也笑了,將懷中的女人摟得更緊。

  以前總有人笑他有艷福卻不享,也不知是在「矜持」什麼,但或許是受到家庭背景的影響,他不喜歡男女關係隨便而複雜,並且認為唯有真心喜歡,並以結婚為前提交往的女子,那麼他才會有想要與對方進行親昵的行為。

  也許在現代社會,還有這種古板的想法很怪,但他卻覺得這樣很好。

  靜謐的街巷中,昏暗的路燈下,兩人靜靜相依,氣氛很是甜蜜。

  「哎呀!」忽地,她想到什麼似的輕叫起來,隨即抬頭詢問:「你爸爸要告你棄養,而你也不打算付他半毛錢,那最後不就要走法院?」

  「應該吧!」修立行覺得這不是問題。「找個律師就行了。」他寧願把錢花在請律師來替他打官司,也不肯給那令人厭惡的男人。

  聞言,江心玫咧開嘴,笑得很燦爛。「我認識一個律師很不錯,介紹給你吧!」

  ※ ※ ※

  又到了周五,下班時間一到,修立行沒像往常那樣多留下來一些時間匯整數據,反倒很快收拾好辦公桌準備離開,而這一切只因他稍晚有個很重要的約得赴。

  「修大哥,等一下!」

  驀地,一道明顯過於甜膩的嗓音叫住了他本欲離去的步伐,轉頭一看,果然見到王怡蓁追了過來。

  「王小姐,有事嗎?」強壓下不耐,修立行禮貌詢問。

  事實上,他對她從「修先生」轉變成「修大哥」的稱呼感到很不愉快。

  打從前些日兩家一起吃過飯後,她就開始這麼叫他,也因此引起公司其他同事的好奇探問。

  而她似乎恨不得所有人都知道,每逢有人問起便到處嚷嚷,以至於現在公司上下全都知道他們這種因雙方長輩的黃昏之戀而牽扯上的關係,甚至還有人開玩笑說這種無血緣的兄妹關係最萌了──下手就是禽獸,不下手就是禽獸不如。

  面對眾人的說笑調侃,加上她又時不時來一句「修大哥」,動不動就靠上來親近討好,讓他心中頗為不快,但礙於母親的面子,也只能盡量禮貌疏遠。

  「修大哥,憑我們兩家的關係,你叫我的名字就好,怎麼還是王小姐、王小姐的叫,感覺好見外啊!」意圖拉近關係,王怡蓁態度熱絡的笑道。

  聞言,修立行一臉的不置可否,神色依然冷淡。「若沒事的話,那我就先走了。」

  「等一下!」她急切的拉住他。

  不太高興被碰觸,修立行冷淡的揮開她的手,皺著眉頭沉下臉,語氣顯得很不耐。「到底有什麼事?」

  王怡蓁從小就長得漂亮好看,在學期間也有一堆男同學追捧,說起來也算是天之驕女,可當她難得對一個男人展現好感時,卻總被冷淡以待,如今他又像是她身上長了膿瘡般飛快的揮開她的手,讓她不由得感到一陣委屈,臉色頓時顯得有些難看,可還是勉強扯出笑,「我和幾個朋友晚上要去PUB?問你想不想一起去?」

  「抱歉!我有約了。」冷淡拒絕,修立行轉身欲走。

  「有約?跟誰?去哪裡?」不甘心就此放棄,王怡蓁再次拉住他,急巴巴的叫道:「不然我們兩夥人一起約出來玩嘛!」

  她以為她是他的什麼人?憑什麼一副理所當然的追問他的私事?修立行向來性格清冷,極重隱私,除非是極熟的親人、朋友,他才會願意讓對方過問自己的私事。

  可王怡蓁是什麼人?認真說來,母親和王伯伯都還沒結婚,他們之間連姻親都不算,她憑什麼以為他們很熟,熟到可以管到他頭上來了?

  臉色一沉,他這次完全不給面子,又快又重的再次揮開她的手,眼神很是冷厲。「王小姐,那是我的私事,我想我沒必要一五一十的向你報告,畢竟我們沒那麼熟!」

  被重重的揮開,又聽他不客氣的嘲諷,王怡蓁只覺得自己是熱臉貼冷屁股,當下老羞成怒,氣急敗壞罵道:「你跩什麼跩?以為稍微長得好看些,所有女人就都要巴著你嗎?有你這種兒子,我看你媽也不會好到哪裡去,平日假惺惺的裝出一副溫柔賢淑的模樣來拐騙我爸,其實不過就是一個狐狸精!」

  原本心裡就不高興父親的黃昏之戀,只是後來得知修立行是那女人的兒子後,她才勉強給了點好臉色看,可如今被他冷漠相待,甚至口出嘲諷,她大怒之下,不管不顧的罵了起來,把自己心底對修秀蓉真正的想法全都說出口,企圖以此激怒修立行。

  然而修立行卻只是挑起眉,蔑視的給予一瞥後,像是覺得她根本就沒那個資格讓自己回擊般,二話不說便要掉頭走人。

  「你就不怕我不答應我爸娶你媽嗎?」滿心不甘自己被無視,王怡蓁對著他的背影怒叫。

  聽聞這種可笑的威脅,修立行霍地轉身冷笑。「你以為我會在意這個嗎?王伯伯都是幾歲的人了,他若想和我媽結婚,你能綁住他嗎?再說,有你這樣不可理喻的女兒,我還不敢把我媽嫁進你們王家呢!」

  他這話一說完,一陣猛烈的掌聲外加熱情的口哨聲瞬間響起,而聲音的來源……果不其然就是已經在一旁默默看戲看很久的奇樂兄弟。

  「好啊!兄弟,說得好啊!」江鑫奇掌聲不斷,熱情鼓噪。

  「這就是傳說中隱忍多時的爆發嗎?真是太精采了!」江鑫樂感動拭淚。

  直到此時,修立行才發現兩人的這番衝突已經引起其他尚未下班離開的同事的注意;而王怡蓁似乎也察覺到這個狀況,當下臉色由紅轉白,難堪至極的急匆匆逃離。

  眼看她狼狽離去,眾同事們也沒好意思多問什麼,倒是奇樂兄弟樂癲癲的一左一右包抄上來──

  「兄弟,你說這次新人試用期的分數是誰打的?」勾肩搭背攬著他,江鑫奇摸著下巴邪笑不已。

  「是啊!你說是誰呢?」猿臂從另一邊搭上他的肩,江鑫樂眨巴著眼想討論。

  哎呀!他們公司有條規短,只要有新人進來,公司便會指派一名資深員工當評鑒人員,暗中觀察給予打分數,等三個月試用期滿後,公司便會依評鑒員所打的分數考慮新人的去留。

  不過評鑒員都是暗中指派,除了公司高層與當事人外,其餘的人皆不知道是誰。

  面對熱愛八卦的兩兄弟,修立行沒好氣道:「反正不是你們兩個。」

  「你又知道不是我們了?」江鑫奇賊笑,眼神直往他身上打量。「除非……」

  「評鑒員就是你!」嘿嘿怪笑,江鑫樂默契十足的把話接完。

  懶得回答,修立行掉頭就走,而奇樂兄弟見狀,笑嘻嘻的追了上去。

  「哎呀!別走這麼快,我們的路線是一樣的……」

  「真沒想到你這麼快就可以攻進我家,挺厲害的嘛……」

  「嘿嘿嘿……聽說我老爸已經拿掃把『傳便便』在等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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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11-6 21:39:48
第九章

  江家今天的氣氛很緊張──門內,江心玫在客廳裡來來回回走著,不時把頭伸向門外探頭探腦;門外,一隻黑熊面色猙獰的左手拿掃把、右手拿球棒,氣勢洶洶守在外頭,嚇哭了好幾個放學回家路過的小學生,也驚跑了附近一帶稱王的大黑狗。

  「哇──」又是一聲受到驚嚇的童稚哭號響起。

  「小玫,叫你爸快進來,別站在外頭嚇小孩。」驀地,廚房內傳來江陳月秀今天第N次的憤怒命令。

  「爸,媽叫你進來啦!」出門喊人,江心玫實在無奈。

  「不要!」如雷的吼聲自江滿福口中響起,他忿忿叫道:「我就要守在這裡,那個姓修的若真敢來,我就給他一頓粗飽。」

  無奈的翻了個白眼,江心玫已經完全不知該說什麼才好了。

  先前老媽曾說要她把修立行帶回家介紹,本來她還有點猶豫,可後來得知他要被告棄養後,她就想不如把他和當律師的堂哥一起請回家吃頓飯,一來介紹堂哥給他,看能不能幫上他什麼忙;二來也乘機讓他和家裡正式會面。

  誰知道老爸得知後卻極力反對,雖然最後在老媽的威壓下不得不點頭同意,但是等這一天到了,他卻球棒、掃把齊全的守在門外,準備給個下馬威,實在令人好氣又好笑。

  「不要?」忽地江陳月秀手拿煎鏟從廚房氣勢萬千的衝出來,一手揪起某隻黑熊的耳朵,河東獅吼威力大顯。「你站在這裡有什麼屁用?只會嚇到小孩子而已!再說你這副模樣不怕丟臉,我可還要在街坊鄰居中做人。」

  「去去去,別杵在這裡礙眼,人家小玫的朋友也是阿奇、阿樂的同事,第一次來我們家拜訪,你就少來添亂了。」

  耳朵被揪,江滿福痛得觀牙咧嘴,正要開口反駁時,兩輛車一前一後慢慢駛近,待車子方才停穩,只見江鑫奇、江鑫樂兩兄弟從那輛暗紅色的房車內鑽了出來。

  「媽,今天要煮豬耳炒蒜苗嗎?」一回家就見老媽又在揪老爸耳朵,江鑫奇忍不住嘴賤調侃。

  「如果是,那媽你挑的食材不太好。」握著下巴將自家老爸上上下下瞄了一遍,江鑫樂嘴巴更惡毒。「這頭豬有點老了,口感可能沒那麼好。」

  「你娘咧!」怒爆粗話,江滿福掙脫老婆的魔爪,一掃把往兩個兒子打了過去。「林北口感好不好,你媽最清楚!幹,口感不好,還會生三個嗎?」

  「跟孩子胡說八道些什麼你?」氣他跟孩子們口無遮攔,為老不尊,江陳月秀玉女神掌巴了下去,隨即扭頭搜尋。「那位修先生沒跟你們一起回來嗎?」

  「誰說沒有?」異口同聲,雙胞胎兄弟齊往跟在後頭那輛才剛停穩的銀白色轎車指去。「唔,那不就是了!」

  就在這時,只見修立行手提一份水果禮盒從車內出來,滿臉笑意的向江家人走過來。

  而江滿福看到那個企圖拐走寶貝女兒的男人後,立刻滿臉怒意的抄起掃把、球棒就想衝過去給頓粗飽,奈何被老婆和女兒一人一邊緊緊抓住,最後只能徒呼負負。

  「伯父、伯母,你們好!這是一點小意思,請笑納。」來到江家人面前,修立行深諳「伸手不打笑臉人」的奧義,頂著滿臉的笑容奉上水果禮盒。

  呵,果然棍棒、掃把「傳便便」,江家老爸是真的很愛女兒,讓他好欣賞。

  「好好好……」見他一表人才,態度又誠懇,江陳月秀頗有丈母娘看女婿,愈看愈滿意的態勢,當下連連點頭稱好,一邊接過禮盒,一邊笑得開懷。「人來就好,怎麼還這麼客氣送禮來。」

  「應該的!」知道自己已博得江陳月秀的好感,修立行心下暗樂,隨即朝一旁的江心玫看去,得到她了記既開心、又羞澀的微笑。

  正當兩人滿含笑意的深情相視時,一張猙獰橫臉忽地橫隔插入──

  「幹!還看?還看?再看,林北就挖出你的眼珠子!」發現兩人「秋波暗送」的江滿福氣急敗壞大吼著,手中的掃把隨時準備開打。

  「賣吵啦!」江家的最終目BOSS──江陳月秀一掌又往某顆黑熊腦袋巴了下去,

  隨即揪著他一邊往屋裡走,一邊熱情笑道:「來來來,別站在外頭,快請進。」

  「幹!水某ㄟ,賣拉我,林北話還沒跟那個姓修的說完……」

  「吵死了!快進去啦……」

  霎時,就見江家這對老冤家吵吵鬧鬧的進了屋,而奇樂兄弟賊笑兮兮的拍了拍某個眼珠子差點不保的男人,拋下一句「有我媽的緣,算你好運」後,兩兄弟便勾肩搭背的跟了進去。

  「不好意思,我爸比較粗魯,你不要介意。」紅著臉,江心玫搔頭尷尬傻笑。

  「當然不介意。」微微一笑,修立行覺得江家爸爸很好,好得讓他非常羨慕。

  「伯父很好,我很喜歡他!」雖然言行舉止看似粗莽,但是疼惜孩子、愛護孩子的心卻完全不打折扣,如果他有這樣一個父親,成長的歷程就不會那麼辛苦了吧?

  如果那個不負責任的男人有江滿福的十分之一,他們父子如今就不會走到要上法院相告的地步了。

  想到這,修立行眼神一黯,心中滿是感慨。

  彷彿看出他眼中的失落與苦澀,江心玫輕輕的拍拍他,直到他眼中澀意褪去,她才開心的笑了起來──

  「你說得沒錯!雖然我爸的行為有點誇張,對我保護過頭了一點,讓我有時不免生氣,但我也是很愛他的。」重重點頭,她附和他的話。

  聞言,修立行輕笑著正想說些什麼之際,卻聽屋內傳來一聲熊吼──

  「幹!你們要在外頭待多久?不要以為只有兩個人獨處就可以亂來,林北有在監視的!」

  此吼聲一出,奇樂兄弟的大笑頓時從屋內傳出,讓門外的兩人只能無奈相視一笑,隨即雙雙進屋裡去。

  一進客廳,就見雙胞胎兄弟朝他們眨眼猛笑,而江陳月秀回到廚房,忙著準備煮出一桌好菜來請貴客吃飯,至於江滿福則是滿心不爽的板著一張臉坐在沙發上,對於老婆大人阻止自己,以至於沒法把這企圖拐跑寶貝女兒的男人趕走而生悶氣。

  「爸……」撒嬌的靠坐過去,江心玫故意逗人。

  「你不說話,不笑也不請人坐,以後出去人家會笑沒風度耶!」

  「幹!誰敢笑林北沒風度?」不願被人笑話,江滿福橫眉豎目的瞪向某個企圖拐走女兒的男人,惡狠狠怒吼命令,「坐!」

  「多謝伯父。」神色不波,修立行噙著滿滿的笑意坐下了。

  幹!笑得真礙眼,江滿福氣呼呼的,板著臉撇過頭,一點也不打算理他。

  「伯父……」修立行試圖突破僵局。

  「幹!我沒跟你說話,你也不要跟我說話!」不給機會,江滿福瞪人吼完後,馬上又撇過頭去。

  就算被打槍,修立行也不以為忤,噙著淡淡淺笑拋出天雷。「我只是想說我很喜歡伯父。」

  「噗──」奇樂兄弟不約而同噴出茶來,隨即駭笑怪叫,「這是告白嗎?媽啊!難道你真正的目標是我老爸,不是小玫?」

  哈哈哈……好個迂迴戰術啊!

  「你娘咧!」江滿福驚得直飆粗口,哇啦哇啦鬼叫,「我已經有水某,你賣來尬意我啦!」幹!不是喜歡小玫嗎?怎麼又來向他告白?這傢伙有毛病喔!

  眼看造成誤會,江心玫好氣又好笑,趕忙解釋清楚他口中的「喜歡」非他們以為的「喜歡」,同時責怪的橫了「罪魁禍首」一眼,要他別「語出驚人」,因為解釋起來很累人。

  倒是修立行不甚在意的聳聳肩,心中倒是很喜歡這種熱鬧和樂的感覺。

  等解釋清楚後,江滿福自覺被捉弄,當下惡狠狠的瞪他一眼,不爽的扭過頭又不理人了。

  見狀,江心玫頗為無奈,只能陪笑努力熱絡氣氛,當起溝通的橋梁,同時還不忘給自家兩個兄長投去求救眼神,要他們出聲說說話,熱一下場子也行。

  奇樂兄弟雖然早就承諾過不當別人戀愛路上的絆腳石,但也不當小仙女,決定站在中立立場,但是眼下這種情況,擺明自家老妹已跟修立行好上了,而且以修立行的個性,肯定是把老妹當優質股做長期投資,而所謂的「長期」應該就是一輩子了,所以仔細想想,有這樣一個妹夫也不錯啦!

  兩兄弟心下想定,有默契的互覷一眼,彼此明白對方的心思,當下咧嘴一笑,難得善心大發的配合自家老妹,你一言、我一句的敲起邊鼓來。

  由於兩人的加入,客廳裡頓時熱鬧起來,四個年輕人話題萬千,天南地北的說說笑笑,期間還不時企圖拉著江滿福一起「練肖話」,奈何江家老爸卻很堅持的繃著臉,說什麼就是不肯和修立行說話。

  只不過江滿福雖然從頭到尾橫著一張惡臉不說話,可耳朵卻始終豎得尖尖的,深怕漏掉任何一句談笑……

  「阿明也要來?」從自家老妹口中得知當律師的堂哥等一下也會過來,江鑫奇不禁有些驚訝,畢竟對方平時的忙碌程度可是不輸給他們兩兄弟的,沒事不可能會突然跑來他們家。

  「是我打電話約他來的。」江心玫搔著頭招認。

  「你找阿明幹嘛?」江鑫樂也忍不住好奇了。

  「呃……」遲疑的看向修立行,江心玫不知道他介不介意她把他的事說出來。

  「我來說吧!」明白她的猶豫,修立行也清楚他們遲早會知道這件事,當下決定自己來說明。「小玫找你們堂哥過來,是想介紹給我認識。」

  「介紹給你認識?」江鑫奇滿心懷疑,覺得這事絕對不單純。

  「幹嘛?你有官司要打?」江鑫樂更是直接質問,只因為除了官司纏身外,誰平常沒事會去跟律師打交道?

  沒有否認,修立行點頭拋出爆點。「我父親要告我棄養!」

  「噗──」

  奇樂兄弟喝進嘴裡的飲料又噴了出來,而一直豎起耳朵關注他們談話的江滿福更是猛地跳了起來,發出一聲雷霆怒吼──

  「幹!連自己的父親也不養,這種不孝的人絕對不會是什麼好東西!小玫,我們不要跟他好了,趕快切一切啦……」暴怒的黑熊氣急敗壞的吼罵,深怕寶貝女兒被人品有問題的傢伙拐騙,遇人不淑那就糟糕了。

  「爸,不是你以為的那樣啦!」急急拉住暴跳如雷的老爸,江心玫深怕家人對修立行有所誤會,當下忙不迭的將事情的來龍去脈全說了個清楚。「現在他父親寄了存證信函要告他棄養,所以我才想說找堂哥來,問問他的意見,事情就是這樣!」

  雖然奇樂兄弟早知道他的父母已離異多年,但卻不清楚詳細內幕,如今聽完整個前因後果後,他們兩兄弟不約而同給了評價──

  「幹!有夠爛的男人。」

  至於江滿福表面上雖是個大老粗,但其實卻是軟心腸的人,聽完整個故事後,對這個想拐走女兒的男人不禁另眼相看起來,覺得他在那樣的家庭背景與成長經歷下,一路還能奮發圖強,有了自己的一點小成就,若不是意志堅強、心志堅韌的人,實在很難如此。

  這樣看來,其實這個姓修的也是個能吃苦,品行不錯的男人嘛!

  想到這裡,江滿福看向修立行的眼神不自覺軟了幾分,感覺也好了不少。

  敏銳察覺到江家老爸對自己的態度似乎有了些微的轉變,臉色也好看了不少,修立行很機伶的給了個討好笑容,然後在他瞥扭的轉開臉後,心中得意暗笑不已。

  「伯父,這樣你還是覺得我是個不孝的人嗎?」佯裝落寞,他故意如此問道。

  「幹!」忽地,江滿福轉回頭來,氣勢萬鈞的揮舞著拳頭吼道:「只生不養,那種不負責任的男人還有什麼臉回來告你棄養?你娘咧,真是丟盡我們男人的臉!我告訴你,就讓他告,絕對不要給他半毛錢,不然怎麼對得起你媽?」

  靜靜的看著他氣憤的替自己抱不平,修立行感動的笑了……呵,果然是正義凜然的血性男子漢,有這樣的爸爸真好,他真的很羨慕生在江家的孩子。「伯父,我就是這麼想的!」

  低垂的眼簾掩去眸底的艷羨,他的語氣真摯而誠懇,「我若有伯父這樣負責任又疼愛孩子的爸爸,成長過程就不會那麼辛苦了。」

  一時間,江滿福被他真摯的言語捧得有些暈呼呼、樂陶陶,對他「想拐走女兒」的不滿霎時淡了,起了好感度更是往上增加了不少。

  幹!這麼簡單就被收買,沒用!一旁眼看修立行幾句好聽話就快把自家老爹給收買,奇樂兄弟不約而同的撇撇嘴角,忍不住暗中唾棄。

  不要羨慕,我就陪在你身邊!彷彿看出他的心思,江心玫悄悄撫著他的手臂,以眼神無聲地給予慰藉。

  我知道!抬眸回以淡淡一笑,修立行能感受到她的心意。

  正當幾個人各懷心思之際,「叮咚」一聲,門鈴聲響起。

  「我去開門!」心想應該是堂哥來了,江心玫急忙跑去開門。

  不一會兒,就見她和一名西裝筆挺、身材高大的男人一起進了屋。

  「三叔!」朝江滿福叫人,身為律師的江鑫明轉頭又向雙胞胎堂弟笑道:「阿奇、阿樂,你們也在啊!」

  聞言,奇樂兄弟同時咧嘴一笑,歡快的揮著手,給了個無聲的招呼。

  「阿明,來來來,這邊坐!」江滿福很熱情的拉著侄子坐在自己旁邊。

  「這位是?」才剛坐定,江鑫明的眼睛便往不算面生,但還不知其名的男人瞄去,隨即目光又滿是興味的移向堂妹。

  這不就是上回與堂妹一起逛書局的男人嗎?沒想到進展這麼快,已經攻進三叔家了。

  聞言,不等旁人開口,修立行率先微笑道:「敝姓修,修立行。你就是小玫口中那個很厲害的堂哥吧?幸會!幸會!」

  還以為江家其他男人也像奇樂兄弟和江滿福一樣,對出現在小玫身邊的男人都既不友善,又使勁刁難,可這位律師堂哥看來態度還挺不錯的,感覺沒什麼惡意嘛!

  「小玫,你從來就沒說我們很厲害!」異口同聲,江家父子三人齊聲怪叫,臉上有著深深的嫉妒與不平。

  「我哪有說他很厲害?」江心玫漲紅臉否認。

  「你說他打官司幾乎每戰必勝,這不是很厲害,不然是什麼?」佯裝不解的眨著眼,修立行故意調侃取笑。

  「原來我在江家小公主心中有這麼崇高的地位。」江鑫明一臉感動的打趣道。

  「並沒有,好嗎?」沒好氣的給了個白眼,江心玫決定言歸正傳,把話題導回這次聚會的真正原因。

  她很快的把修立行的情況說了一遍,最後滿心期待的看向自家堂哥,盼望他給個好意見。

  沒有馬上回答,江鑫明沉吟了一會兒才緩聲道:「通常告棄養的官司,因為傳統孝道與倫理觀念,晚輩那方勝訴的很少,尤其如果那個晚輩經濟能力又不錯的話,會被認為更該負起撫養父母的責任。」

  此話一出,修立行渾身一僵,神色森然,難道他就真的擺脫不掉那個男人嗎?

  一個從來就不曾給過他一口飯吃的男人,憑什麼只因為「父親」這個身份就要他奉養?

  那男人從未盡過父親的責任,憑什麼要他盡兒子的義務?

  察覺到他晦澀的心情,江心玫眼中滿是擔心,可一時間也不知該說什麼來安慰他,倒是江滿福不平的嚷嚷起來──

  「幹!就算從沒養過孩子,不負責任的消失二、三十年,再出現就是要告兒子棄養,這樣也能勝訴嗎?」滿心氣憤,深深覺得這根本就是在縱容那些生而不養、毫無責任的父母。

  聽聞這番忿忿不平的話語,修立行只能搖頭苦笑,可心中卻決定,就算明知難以勝訴,他也要把官司打到底,絕不輕易屈服。

  「雖說勝訴的很少,但也不是沒有!」雲淡風輕的話鋒一轉,江鑫明笑道:「民法增訂1118-1條例中,有一則是說未盡撫養義務的父母,子女可以主張免除其撫養義務。」

  「太好了!」江心玫開心大叫,一把抱住他的臂膀。「立行,有這個條例,你勝訴的機會就更大了。」

  呵……感謝民法的修正,他想擺脫那個不負責任的男人終於有了一線希望。

  直至此時此刻,修立行冷然的神色這才稍緩,轉頭凝睇著她歡呼著替自己感到開心的燦爛笑顏,心神不禁為之一蕩,眸心化軟漾柔……

  「幹!小玫,你抱住他幹什麼?還不快放開!」眼看寶貝女兒主動抱住修立行,江滿福急了,氣急敗壞的直嚷嚷,險些就要跳起來動手分開兩人。

  被自家老爸這麼一吼,江心玫不得不遺憾的鬆手退開;而修立行則看著突然空盪蕩的手臂,心口忽覺一陣空虛與失落。

  怔怔的凝著江滿福鬼吼鬼叫,又瞧瞧奇樂兄弟與江鑫明滿臉是笑的在一旁看戲,最後視線落在江心玫明燦燦的關心笑顏上,他既艷羨又不禁心想……

  為何有的家庭可以這樣親子和樂、幸福美滿;有的家庭卻雙親離異,甚至最後還得父子相告?

  如果有一天,他也成了這個家族的一分子,是不是也能擁有這樣的吵吵鬧鬧卻又和樂融融的幸福?

  「怎麼了?」察覺到他的異樣與失神,江心玫關心的悄聲探問。

  猛然回過神來,修立行瞅凝著她,微笑的偷偷握住她的手,輕輕搖搖頭。「沒什麼!」呵,在未來的某一天,他會成為江家的一分子的。

  微微紅了臉,江心玫有些擔心兩人悄悄緊握的手會被自家老爸發現,所幸他只顧著吹鬍子瞪眼,始終沒發現。

  正當兩人有種在警察眼前扒竊得手,而且還沒被發現的興奮與快感時,一道聲響忽地揚起──

  「嘿,別只顧著聊天了。」從廚房內探出頭來,江陳月秀熱情招呼,「我晚餐煮好了,你們快點來吃吧!」

  招呼聲一起,吵吵鬧鬧的眾人紛紛往餐桌移動,尤其以奇樂兄弟和江滿福最挨不住餓,飛快的搶在前方走著,江鑫明次之,修立行與江心玫則並肩落在最後面。

  「對了!」像是想起什麼似的,江鑫明忽地回頭,朝走在身後的修立行露出一抹微笑。「看在你和小玫的關係上,律師費我會給你一個特別價。」

  話落,他抽出一張不知什麼時候寫好的便條紙,笑咪咪的塞進修立行的手裡,隨即又樂呵呵走向餐桌,彷彿什麼話也沒說過。

  「上頭寫什麼?」江心玫好奇詢問。

  低頭看了眼便條紙上明顯比他所知的行情多了兩倍價格的數字,修立行當下不知該氣,還是該笑……

  誰說他沒惡意?原來這位律師堂哥把那些刁難全掩藏在看似友善的笑容裡,他先前真是太早下結論了!

  該說真不愧是奇樂兄弟的堂兄嗎?乘機敲竹槓的本事更勝一籌哪!

  ※ ※ ※

  是夜,當修立行從江家回到自己的家時,才進門就看見母親正在講電話,臉上有著明顯的憂慮與為難,尤其在看到他回來後,口氣更顯急促。

  「好了!老王,立行回來了,這件事我們改天再談。」話落,急忙掛斷電話,似乎不欲讓他聽出什麼端倪。

  然而修立行是個心思敏銳而細膩的人,光是聽到這幾句話尾,再想想先前在公司與王怡蓁的衝突,心中便明白她和王伯伯在電話中說些什麼了。

  「王伯伯向你告狀嗎?」將自己拋坐在沙發上,他冷不防的直搗黃龍。

  霎時間,修秀蓉被他的問話嚇了一跳,但隨即明白敏銳的兒子肯定猜出她和老王在談些什麼,當下輕嘆一口氣,緩緩在他身邊坐下。「別誤會你王伯伯,他是在向我道歉。」

  微笑的拍拍兒子的手,她在接到老王打來的電話時,原本還被他劈頭就是一連串的對不起而砸得暈頭轉向,直到後來終於搞清楚了,心中不免嘆了一口長長的氣。

  原本她就看出王怡蓁對自己沒有好感,後來是因為立行的關係,她才態度熱絡了些。

  可立行心中本就有屬意的女孩了,加上他清冷的性情,若非極熟的人,除了維持表面上的禮貌外,他是絕對不會與對方有什麼往來的。

  自己的兒子,自己了解。大概是王怡蓁太過一頭熱的行徑,終於踩到一向能隱忍的維持禮貌態度的兒子的地雷,這才終於爆發了衝突。

  可能王怡蓁回家後怒氣難消,向老王發了一頓脾氣,在叫囂著絕不接受他們兩個老的結婚的同時,不小心也吼出了她對修秀蓉的種種惡意與偏見,因而父女倆也鬧得不歡而散。

  老王向來是個明理的人,也心知女兒驕縱的性子,會與修立行起衝突,雖不敢說全部都是她的錯,但大部分的錯歸咎於她肯定錯不了,是以急忙打電話給修秀蓉致歉,深怕因為兒女的不合,讓他們這段黃昏戀起了波折。

  修立行雖不清楚王伯伯對整個衝突事件了解到什麼程度,但既然他會打電話來向母親道歉,肯定知道了他那女兒罵了母親許多難聽話,雖然他不認為自己有錯,但是……「媽,對不起!」

  輕輕的,他向母親致歉。

  唉!他與王怡蓁的衝突,肯定讓母親為難了。

  「跟媽說什麼對不起?」責難的橫了兒子一眼,修秀蓉似乎明白他在想些什麼,當下輕笑道:「媽也不見得一定要跟老王在一起,就算在一起,也不一定就要結婚;既然老王的孩子不喜歡媽,媽也不想嫁進去看人臉色受氣。」

  她的前一段婚姻已經讓她吃虧了許多年,得到夠多教訓了,可沒傻得隨隨便便又一頭栽進去讓自己不快活的婚姻中。

  直到聽到母親這麼看得開,修立行這才展露笑容,親密的攬著母親瘦弱的肩膀,眨眼調笑道:「其實你和王伯伯若要結婚也不是不行,就把王伯伯招贅來我們家,這房子給你們兩老住,如何?」

  聞言,修秀蓉好氣又好笑的輕啐了一聲,羞窘著臉趕人。「現在倒會來取笑長輩了?去去去,快去洗澡,早點休息!」

  笑著起身往房間走,修立行在臨進房門前時,突然頓足回頭,一臉正經道:「媽,我剛剛說的是認真的。」

  「我知道!」微微一笑,修秀蓉神色平靜柔和。「可我比較想和兒子、未來兒媳和孫子同住一起,享受含飴弄孫的樂趣呢!」

  至於和老王嘛……開心時就相約出去,分開時各回各家享受天倫,這不也挺好的?

  可憐的王伯伯,想娶到母親大概是很難了!看出母親心中打的算盤,修立行暗暗為某人默哀,笑著轉身回房了。

  只是他一進房裡,不急著拿衣服洗澡,反倒取出一張A4大小的紙張沉思著,最後他在印著「差、尚可、佳、優」四個選項中,毫不猶豫的拿筆在「差」的方格內重重打了個勾。

  他可不認為自己是在公報私仇,或是挾怨報復,而是在這段試用期內,某位助理小姐的表現真的太差了,讓人大失所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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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11-6 21:40:16
第十章

  法院內,氣氛沉凝嚴肅,一名衣衫陳舊的老伯站在原告席上,眼神飄忽閃爍,不時心虛的偷偷往被告席上挺直背脊、神色清冷的男人瞄去。

  就在法官一連串的詢問下,那老伯結結巴巴的闡述了自己年老生活困頓,兒子多年不曾聞問,未善盡撫養之責。

  「抗議!」就在老伯愈說愈流利,好像自己有多委屈之際,身為被告律師的江鑫明忽地出聲了。「原告陳建吉先生在被告修立行先生還在母胎時就外遇離家,拋妻棄子多年,從來不曾盡過撫養之責,根據民法增訂的第1118-1條文,對於未盡撫養義務的父母親,子女可以主張免除其撫養義務。」

  「胡說!」忽地激動大叫,拋妻棄子的陳建吉怒道:「孩子撫養父母本就是應該的,再怎麼說,他身上流的是我的血,我現在老了,拿他一點生活費難道過分嗎?」

  如此無恥又不要臉的言論,為何他可以說得這麼理直氣壯又光明正大?被告席上,修立行臉色鐵青,心中既憤怒又不敢置信,瞪著那個名為他父親的男人的目光充滿了鄙夷與唾棄。

  而旁聽席上前來加油助陣壯聲勢的江家一家五口頓時噓聲不斷,其中更以奇樂兄弟和江滿福的聲音最為響亮,至於修秀蓉則是一臉緊張,所幸有江陳月秀陪在身旁不時輕聲安慰。

  緊握著雙拳,江心玫同樣為修立行感到憤怒與不平,見他神情僵凝,臉色鐵灰,全身緊繃像是隨時會折斷的模樣,一雙明亮眼眸直勾勾凝盼著他,盼望他能接收到自己的心意。

  心有靈犀似的,在這剎那間,修立行視線朝旁聽席上掃去,就這麼與她的眼眸對上,在一片喧鬧嘈雜中,兩人無聲凝視之際,忽見她高舉手臂做出支持的動作,同時口中也大叫起來──

  「加油!」

  其聲又大又亮,硬是蓋過了眾人的喧鬧,直竄進修立行的耳裡,讓他不禁笑了起來,原本對生父的怨憤頓時被一股溫暖潮流所覆蓋,心中暖洋洋的。

  「肅靜!」眼看實在吵得不像話,法官拿起小木槌敲了桌面一下,待法庭恢復原先的肅穆安靜後,他往被告律師看去。「被告還有話要說嗎?」

  「是的!」站起身,江鑫明冷靜,申述。「如果只因貢獻一隻精蟲,卻從未盡父親之責,生而不養,多年後再用血緣關係以父親自居,要求被告給予撫養費,那麼我們是不是也可以說當年陳建吉先生自慰射在衛生紙上的精子也是他的孩子,我們可以告他謀殺親子?」

  這天才比喻一出,旁聽席上頓時爆出一陣瘋狂大笑,就連法官也暗咳了幾聲掩飾笑意,而修立行則表情微妙的看向自己的律師,有點啼笑皆非的感覺。

  「這、這、這怎麼能比?」陳建吉火了,氣急敗壞的大喊大叫,「這完全是強詞奪理,根本就不能這樣比……」

  「肅靜!」再次敲了一下小木槌,法官沉聲要求,「原告請保持肅靜。」

  好不容易待法庭內又恢復安靜,在法官的詢問下,雙方又你來我往的辯駁了一陣,最後法官一槌定音,下回開庭再議。

  於是眾人魚貫走出法庭,倒是身為原告的陳建吉在法庭上理直氣壯、大吼大叫,下了庭後反倒躲躲藏藏的先溜了,似乎也沒什麼臉私下面對被他提告的兒子。

  法院走廊裡,修立行看著那抹偷偷摸摸離去的背影,心中五味雜陳,難以形容。

  法庭內理直氣壯,振振有辭;法庭外卻心虛開溜,連面對他與母親的勇氣都沒有,多麼的可笑哪!

  以他如今的經濟能力,要每個月給那個人一筆撫養費也不是難事,但憑什麼?

  如果當年那男人對他與母親稍微有一點情分,或許今天的情形就會不一樣了吧?

  他也不顧父子在法庭相見這種難堪事發生,但要他付錢給一個從來不曾養育過他,甚至還沒有一點親情的經常毆打他們母子,把他與母親逼得險些流落街頭的男人,這讓他怎麼甘心?

  他不是那種擁有大愛,願意對那些錯待自己的人盡釋前嫌的人,所以就算有血脈上的聯繫……

  很抱歉,他依然無法原諒……

  況且在他大學畢業那年,那男人還向母親借了一筆錢就消失無蹤,也沒聽他說要還啊!

  夠了!已經夠了!他和母親的生命中少了那男人的存在,反而過得更好,所以就別再來糾纏他們了。

  「在看什麼?」忽地,江心玫來到他身邊,輕輕拉住他有些冰涼的手心,臉上有著好奇與擔憂。

  搖搖頭,修立行收回視線,看看她,又瞧瞧走在前方的江家人與母親正聊得歡快,他心中的感覺更是複雜,最後只能反手握住她溫暖的手心。「我很羨慕你有這麼一個幸福和樂的家庭。」輕輕的,他不無感嘆的道出心中的艷羨。

  聞言,江心玫羞澀一笑,赧紅著臉,結結巴巴悄聲嘟嚷:「那個……你我……我們……可以……一家人……」

  她這話說得斷斷續續又好似含在嘴裡,既小聲又模糊不清,可修立行卻耳尖的聽到了,當下不由得眉梢一揚……

  這是求婚嗎?

  他想笑,正待回話之際,卻見奇樂兄弟不知何時倒退回來,雖然沒聽見自家老妹聲若蚊吶的「求婚」,卻把他那些艷羨言語聽了進去,當下哈哈大笑的猛拍他肩膀──

  「兄弟,不用羨慕……」江鑫奇笑得賊兮兮。

  「等你和小玫結婚……」江鑫樂默契接腔。

  「我爸就是你爸……」繼續玩不膩的接話梗。

  「我家就是你家……」兄弟不膩,他也不膩。

  「你想有滿滿的家人,就有滿滿的家人……」雙手交握胸前。

  「你想有滿滿的愛,就有滿滿的愛……」頭仰四十五度角望天。

  「入贅到我家吧!」高八音大合唱。「讓你心想事成,開啟美好的人生。」

  一旁被揶揄調侃的修立行看著兩兄弟默契十足的演大戲,原本感傷複雜的心情瞬間蒸發無蹤,只剩下滿滿的無言與想笑的衝動。

  「你們很煩耶!」又羞又窘,江心玫漲紅著臉大叫,覺得這兩個兄長每次都能見縫插針,在巧妙的時機取笑人,實在太討人厭了。

  既然調笑人的目的已得逞,奇樂兄弟也不浪費時間與他們糾纏,徑自哈哈大笑的往前跑。

  「你、你不要理他們,他們總是愛胡說八道!」看著身旁的男人,江心玫從剛剛的氣勢洶洶又變成了滿心的尷尬與羞赧。

  嗚……雖然她也想和他成為一家人,但不是讓兩個雙胞胎哥哥這樣亂喊亂叫出來的,感覺很不浪漫耶!

  眼看她通紅著一張臉,修立行不禁勾起了嘴角,正待開口說話之際,肩膀忽地被人從後頭一拍──

  「入贅是不錯的選擇!」慢悠悠的嗓音配上滿滿的微笑,從後方趕上來的江鑫明非常的真心誠意。

  「堂哥!」江心玫尖叫,臉皮更紅了。

  「哈哈哈哈哈……」留下一串大笑,江鑫明拋下兩人,追上前加入奇樂兄弟的行列。

  「看來我以後真的會有滿滿的家人與滿滿的愛了。」忍不住輕笑出聲,修立行倒是很期待那一天的到來。

  咦?他的意思是……像是意識到什麼似的,江心玫霎時全身紅得宛如煮熟的蝦子,滿心羞澀的瞅凝著他。「所以……你真的願意入贅到我家?」

  一陣無言,修立行瞪著眼前的女人,表情古怪,不知該哭還是該笑。

  唉!為什麼她總是搞錯重點?

  ※ ※ ※

  接下來的日子還算是風平浪靜,修立行與江心玫的交往穩定進行中,雖然江滿福頗有怨言,但也不再那麼反對了;而修秀蓉則因棄養案的開庭而正式認識了江家人,甚至還和江陳月秀聊得投機而結成好友,彼此三不五時就找對方出去逛街閒聊。

  至於王怡蓁則因被評鑒人員打上「差」,是以試用期滿後便被公司婉轉辭退,對於此結果,奇樂兄弟在大爽之餘,也強烈懷疑那個評鑒人員就是修立行,奈何他始終對此質問微笑的保持沉默。

  而關於棄養案,在三番兩次的開庭中,身為被告律師的江鑫明皆於理有據的朗朗闡述,一一駁回陳建吉的指控,甚至還請來當年老家的鄰居當證人,證實陳建吉年輕時確實狼心狗肺、拋妻棄子,從未盡過為人父的撫養之責。

  是以最後一次開庭,法官英明的判下他對於女的撫養請求權不存在。

  簡而言之,修立行勝訴了,不用給那不負責任的男人任何一毛錢。

  此判決一出,法庭旁聽席上頓時響起熱烈的掌聲與歡呼聲,而敗訴的陳建吉只能難堪又狼狽的快速離去。

  至於修立行則是難得喜形於色,開心的跑上旁聽席用力抱住母親,隨即放開後又轉而抱住一旁的江心玫,而這次擁抱的時間則久了一點,以至於讓江滿福不滿的直鬼吼。

  總之,一切都很順利,順利到修立行覺得人生真美好。

  不過,就在一片夢幻般的美好中,現實來臨了……

  「幹!阿爸叫我們有空帶小玫和姓修的回宜蘭啦!」才掛下電話,江滿福就馬上變臉開幹起來,一雙眼惡狠狠的瞪向正坐在江家客廳沙發上的修立行。

  你娘咧!這姓修的近來跑他們江家就像在跑自家廚房一樣,不只拐走他女兒,連他媽媽也來拐走他的水某,讓他最近時常當孤單老人,實在氣死人了!

  「阿爸怎麼知道小玫交男朋友了?」江陳月秀很是疑惑。

  「對啊!阿公怎麼知道?」江心玫同感說異,她都還沒打電話去說自己交了男朋友啊!

  「一定是阿明回去說的啦!」江滿福幸災樂禍起來。

  嘿嘿……姓修的若跟他們回去宜蘭,一定會被老家那一大群男人電得金光閃閃,瑞氣千條。

  想到這裡,江滿福樂了,突然覺得帶他回老家見長輩也不是那麼令人不爽了。

  不愧是父女,江心玫也想到了同樣的事,當下滿心憂愁的看向身旁的男人……

  瞧瞧這削瘦的身板,他真禁得起宜蘭老家那些如熊似虎般的叔叔伯伯、堂叔堂伯、堂哥堂弟的連手摧殘嗎?光是想她就抖了!

  「放心!」彷彿看出她的憂慮,修立行倒是很氣定神閑。「兵來將擋,水來土掩。」

  就怕兵太多、水太強,他擋不了也掩不了啊!江心玫差點跪地伏體,想到過往那些親人的手段,她就欲哭無淚。

  「你不會半途而廢吧?」像要得到令人安心的保證般,她可憐兮兮的看著他,再次問出答應與他交往前所問的問題。

  「不會!」強忍住笑,修立行伸出三根手指,像童子軍般發誓。

  「就算被一大群如熊似虎般的男人拖去墓仔埔也不會?」江心玫都快哭了。

  嗚……當年那個被拖去墓仔埔的,現在看到她就好像看到鬼,緊張到還會抽筋,就怕有江家男人躲在暗處,隨時會跳出來把他拖走。

  「你到底有多絕望?」修立行終於忍不住笑出來了。

  看來墓仔埔那次,不只是造成某個男人的陰影,也成了她的陰影哪!

  「很絕望……非常非常絕望……」她哭喪著臉,掩面悲鳴。

  「放心吧!」一把將她擁入懷中,修立行樂開懷的大笑。「我對墓仔埔很熟,把我拖到墓仔埔,只會讓我有『賓至如歸』的感覺,嚇不倒我的……」

  這廂,有情人兒甜蜜相擁;那廂,江家老爸站在他們兩個身後,非常非常的火──

  「幹!竟敢在我家抱我女兒?林北還沒死,還不快給我分開!」

  ※ ※ ※

  宜蘭,一座占地廣大的三合院內,今天異常的熱鬧。

  三合院的主人姓江,是宜蘭當地有名的男丁旺盛的大家族,雖然祖輩三兄弟一直不曾分家,和樂融融的住在祖宅裡,但是其子孫開枝散葉,有些就近居住在宜蘭,有些則分散在台灣各縣市。

  但是今天江家子孫中,不管住得近或遠,只要有空,每個人都趕回了祖宅,目的就為了看看是哪個人這麼不怕死。

  所以當修立行隨著江滿福一家五口踏進三合院的那一剎那,他享受到了巨星的待遇──萬眾囑目!

  「就是他……」

  「真是不怕死……」

  「嘿嘿……就讓我們好好款待一下貴賓吧……」

  竊竊細語伴隨著壓指關節的劈哩啪啦聲不斷從一個又一個如熊似虎的男人們口中響起,讓人忍不住替某個「不怕死」的感到擔心。

  壓力……真的很大!

  縱然已經出社會多年,見過許多大場面的修立行,此時此刻在眾多不懷好意的目光中,他的背脊也忍不住微微發涼了。

  唉!難怪以前那些男人都被嚇得屁滾尿流、逃之夭夭,這實在是人類趨吉避凶,自我保護的天性哪!

  「不要被他們的氣勢壓倒!」正當他出神之際,一道嗓音驀地揚起,江心玫臉上強笑,可眼神卻盈滿欲哭無淚的無奈。

  嗚……又不是黑社會在火拼,這些堂叔堂伯、堂哥堂弟殺氣這麼重是要怎樣啦?

  聞聲,修立行回過神,在眾多殺氣騰騰的目光下,他淡定的牽起她的手,大大方方的向江家眾多男人們一一微笑點頭致意,說有多大方就有多大方。

  奈何大部分的江家男人都不欣賞他的大方,反而幹聲此起彼落,其中以江滿福聲音最大。

  眼看冒犯眾怒,江心玫二話不說,立即拉著修立行往廳堂裡跑,打算找三個輩分最大也最疼她的「公字輩」人物求救。

  「阿公──」一衝進廳堂,就見三位老人家板著臉一字排開排排坐,江心玫二話不說馬上甜甜喊人。「伯公、叔公,我回來看你們了!」

  「好好好……」乍見江家唯一僅出的孫女,三位老人家疼寵的連連點頭應好,拉著她左瞧右看,確定沒瘦也沒少塊肉後,這才滿意的笑了。

  而就在此時,江滿福和江家一群男人們也追進了大廳,本想開吼的怒罵在瞧見三位老人家後,頓時又吞了回去──

  「阿爸、阿伯、阿叔,我帶小玫和那臭小子來看你們了。」話落,不爽的瞪了「臭小子」一眼。

  直到此時此刻,那個臭小子──修立行這才終於榮幸得到三位「公字輩」的老人家的一瞥,同時源源不斷的問題也來了──

  「姓啥叫啥?」

  「家住哪裡?」

  「今年幾歲?」

  「家裡有什麼人?」

  「有沒有房子?」

  「每個月薪水多少?」

  「養得起我家小玫嗎?」

  一連串的質問從三位老人家口中輪流擲出,當場讓在場眾多江家男人滿意的猛點頭,而江心玫則回了──

  「阿公,又不是警察在盤問,你們這樣會嚇到人家啦!」她尷尬的簡直想挖個洞鑽進去。

  嗚……她怎會這麼傻,竟然想找三位「公字輩」的求救?

  「如果這樣就嚇到,這麼沒用的男人,不要也罷!」阿公大手一揮,非常豪氣的叫道,當場贏得眾多江家男人的喝采。

  一旁始終沒機會開口的修立行笑了,絲毫沒被這聲勢與陣仗嚇到,氣定神閒,不疾不徐答道:「三位阿公,我叫修立行,家住台北,今年三十二,家中僅有母親一個親人,有房,薪水優渥,絕對養得起小玫。」

  呵……兵來將擋,水來土掩,他早有心理準備了。

  「阿奇,他說的是真的嗎?」伯公板著臉向聽說與他是同事的雙胞胎其中一人求證。

  「伯公,是真的!」忍著笑,江鑫奇此時可不敢信口雌黃亂搗蛋,否則恐怕回台北後,他會死在某個「不怕死」的人手中。

  「阿樂,他人品好嗎?」叔公問另外一個雙胞胎。

  「不錯啦!」江鑫樂秉著良心回答。

  同事果然不是白當的!聽聞奇樂兄弟的回答,修立行非常滿意的點點頭,不過在場其他人則對兩兄弟報以噓聲,覺得受到背叛了。

  緊接著三位長輩又向江滿福一家五口與唯一與修立行接觸過的江鑫明問了幾個問題,皆得到還算滿意的答覆後,身為三兄弟中排行老二,也就是江心玫的嫡親阿公最後丟出了一顆重磅直球──

  「小玫,你有尬意伊謀?」

  這顆直球來得又快又直,威力非凡,當場讓在場眾人一陣嘩然,目光齊齊朝江心玫射去,甚至連修立行也眉眼嘴角淨是笑的看向她,滿臉興味的等著她的回答。

  「阿公!」嫩頰瞬間如大火燎原般火燙通紅,江心玫尖叫起來。「哪有人這樣問的啦?」

  眾目睽睽,大庭廣眾下,是要叫她怎麼回答啦?

  很丟臉耶!

  「誰說沒有?」江阿公振振有辭,非常豪氣的大聲道:「你若有尬意,阿公就贊成;你若沒尬意,阿公就馬上拿掃把轟他出去,不准他接近你。」

  如此重要,關係著江家三位「公字輩」的支持與否,也影響著她和修立行能不能順利交往的回答,江心玫縱然滿心尷尬又窘迫,卻也不得不赧紅著臉,硬著頭皮羞澀點頭──

  「有……有尬意啦!」嗚……為什麼她得在眾人面前宣示愛意?實在太丟臉了啦!

  她的「尬意」兩字一出,修立行頓時眉開眼笑,緊緊拉著她的手不放,澄澈眼眸滿是柔光的凝盼著她;至於江家眾男人則又是嘩然一片,幹聲不斷,甚至還有人大吼著什麼「江家的玫瑰要被摘走了」的淒厲嚎叫。

  不管廳內眾子孫輩的種種反應,江阿公倒是笑了。「有尬意就好,哪阿捏阿公就贊成啦!」

  「阿公,我就知道你對我尚好!」眼看得到阿公支持,江心玫高興的飛撲上去一把抱住,揚著燦爛笑容盡情撒嬌。

  「伯公對你就不好喔?」

  「叔公對你就不好喔?」

  江家伯公、叔公眼紅吃醋了,老人家孩子性的瞪眼抗議。

  「阿公、伯公、叔公都對我尚好啦!」不敢厚此薄彼,江心玫很是機伶的一一抱人獻吻,討老人家歡心。

  果然還是女孩子會撒嬌,得人心啊!三位「公字輩」的心下為之大爽,紛紛起身拉著她往外走,邊走還不忘邊炫耀──

  「小玫,你最喜歡吃阿公種的絲瓜了,阿公去割幾顆回來,晚上炒給你吃……」

  「小玫,伯公去年做的金桔蜜餞現在吃正好,我去拿來給你……」

  「小玫,叔公叫人去把養的那幾隻土雞宰了,晚上做雞湯給你補一補……」

  霎時間,江心玫只來得及對修立行投以羞澀又無奈的一瞥後,便被三位樂呵呵的老人家簇擁著離開。

  而廳堂內,被落下的修立行頓時被滿廳如熊似虎的江家男人團團圍住,各個不懷好意的瞪著他,處境很是險惡之際──

  「幹!兄弟,你狗屎運有夠強的。」江鑫奇忽地跳了出來,熊掌狠狠的拍上某人後背,表情很是驚奇。「竟然這麼簡單就得到我阿公的支持,你是特別有老人緣嗎?」

  「我懷疑他來宜蘭之前,肯定在家有先作法了。」江鑫樂的熊掌也拍了上去,用力之猛讓人不得不懷疑被打的人會嚴重內傷。

  背脊吃痛,修立行只能苦笑,拿這兩隻黑熊沒奈何,不過能這麼簡單就獲得江家三位「公字輩」的支持,他也大感意外。

  「那是阿公先向我探聽過了。」一旁始終掛著微笑的江鑫明緩緩道出江阿公會這麼快就贊成的原因。

  好吧!那兩倍的律師費不是白付的,心下暗忖,修立行不禁笑了起來。

  見他笑,廳堂內的江家男人們也獰笑起來……

  笑?趁能笑就盡量笑吧!

  雖然三位老人家已經答應了,但是可沒說他們就不能整這個看起來很肉腳的傢伙。

  哼哼……今晚就讓他知道什麼叫害怕!

  ※ ※ ※

  當晚,江家門前的曬穀場擺了好幾桌,吃晚餐時就像是在吃流水席般,熱鬧得不得了。

  席間修立行成了被重點關照的對象,每個江家男人不管是老是少,各個都找藉口來灌他酒,縱然有江心玫在一旁極力擋駕,修立行還是不免被灌得有幾分醺然。

  好不容易酒足飯飽,江家年輕一輩的男人發起了一場遊戲──

  「來漆彈野戰吧!」

  此提議一出,瞬間一呼百諾,紛紛得到熱烈附議,唯獨江心玫抖了,力抗群雄地大叫──

  「這麼晚了,又沒裝備,玩什麼漆彈野戰啊?」

  「放心!裝備我們早就準備好了。」有人興匆匆的從屋內抱出一大堆武器與裝備,看來早就計劃好了。

  「喂,玩不玩?」江家某個看來很野性的男人朝修立行揚眉詢問,挑釁意味濃厚。

  這擺明是刁難與考驗的遊戲,修立行豈能拒絕?一旦拒絕,他就真的得不到江家年輕一輩的認同了,所以他淡定微笑點頭。「玩!」

  「那我也要玩!」眼見無法阻止,江心玫只好急巴巴的加入戰局。

  「你不行!」其他人──包括修立行都異口同聲拒絕。

  「為什麼?」江心玫不服了。

  「因為這是野地夜戰,你一個女生多危險啊!」奇樂兄弟嘿嘿笑的道出理由。

  「沒錯!」修立行點頭附和,非常贊同。

  於是在眾多男人的打壓下,江心玫力爭無效,只能心不甘、情不願的退敗了。

  不一會兒,眾人訂出野戰規則──無差別攻擊!

  什麼叫無差別攻擊?那就是不分敵我兩隊,以個人為單位,除了「我」以外,其他全部都是敵人,見人就攻擊。

  若被漆彈射中頭和軀幹,那就代表當場陣亡,須馬上返回祖宅;若是四肢被射中,雖不算陣亡,但每中一發就累積一點,直到明早七點遊戲結束,看誰撐到最後累積點數最少,那人就是最後的勝利者。

  至於獎品嘛……凡參加的人都要繳交一千塊,贏的人可以把那些錢全部捧走,但必須再把那些錢拿出來請客。

  等所有的規則都訂好,並且畫出野戰範圍──祖宅旁邊一塊占地不小的林地和緊鄰林地的墓仔埔,眾人飛快穿戴好裝備,然後朝林地出發。

  十分鐘後,待在祖宅的江心玫發射沖天炮,告知藏匿好的眾人遊戲開始了。

  野地夜戰,四周烏漆抹黑的,根本就是在欺負人生地不熟的修立行嘛!

  放完沖天炮後,江心玫撇著嘴嘟嚷,覺得這一點也不公平。

  而另一邊,荒草彌漫,箭竹叢生的林地內,修立行聽著前方三不五時傳來的射擊聲,小心翼翼的潛伏前進,一點也不想才開戰就陣亡,不然別說其他人了,光是奇樂兄弟就會放在嘴裡取笑他一輩子。

  正當他如此暗忖之際,忽地身後響起一陣槍響,驚得他瞬間趴倒滾離原地,同時還不忘給予掃射反擊,霎時就聽有人幹聲大起,怒氣衝衝的往祖宅方向而去。

  呃……不會吧?難道他狗屎連真的這麼強,盲目掃射也能瞎貓碰到死耗子,撂倒了一個?

  聽著那漸漸遠去的幹譙聲,修立行忍不住笑了,隨即又屏氣凝神的潛伏前進,期間遭受了幾次攻擊,也回擊了幾次,手腳雖都有被漆彈射中,但幸虧頭和軀幹都完好無缺,所以尚未陣亡。

  就在一次又一次的攻擊與躲藏中,他不知不覺竟來到緊臨林邊的一塊墓仔埔,在深沉夜色與冷風陣陣的烘托下,氣氛實在很陰森,若是一般人肯定寒毛直豎,掉頭就閃。

  但修立行不僅不發毛,反倒勇往直前,等他終於尋到一處因撿骨而挖出的大洞時,他揚眉一笑,隨手扯了些樹枝、雜草掩護自己的身形,然後義無反顧的跳了進去。

  呵……論對地形的熟悉度和野戰技巧,他肯定比不過江家那些如熊似虎的男人,繼續這麼下去,遲早要陣亡的;但比不過,總躲得過吧?

  找個別人意想不到的地方,加上身上又覆蓋著樹枝、雜草掩護,他想他應該可以撐到天亮。

  悠悠哉哉的躺在大坑裡,他望著毫無光害的閃爍星空,陣陣涼風襲來,覺得就這麼睡上一覺也是不賴的。

  ※ ※ ※

  翌日早上七點,參與野戰的江家男人在經過一夜的戰鬥後,各個精疲力盡的返回祖宅,沒有陣亡的戰士們紛紛計算著自己身上的點數,看誰能贏得最後的勝利。

  「啊哈,我只有八點,是我贏了!」江鑫奇歡呼大叫,興高采烈的準備接收獎金。

  然而就在此時,一整夜守在家中的江心玫在遍尋不著某人後,她略微驚慌的叫了起來,「你們有沒有看見立行?」

  「咦?他還沒回來嗎?」江鑫樂驚訝反問,以為他應該早早就陣亡回來了。

  「沒有!」江心玫大叫,更加慌張了,連忙追問著其他堂兄弟們,卻都得到眾人的茫然搖頭,紛紛表示沒看見他。

  「不要擔心,也許他早就回房睡了。」眼見堂妹滿心著急,江鑫明連忙出聲安慰,同時以眼神示意其他堂兄弟們去找人。

  不一會兒,當眾人把江家祖宅全翻遍了也沒見到人後,大夥兒這才驚覺事態不妙了。

  「都是你們!晚上玩什麼野戰遊戲?」江心玫氣急敗壞,急得都快哭了。「立行又不熟悉我們這裡的地形,若出了意外怎麼辦?」

  「不會啦!不會啦!」江鑫奇急忙安撫。「那傢伙沒那麼肉腳,肯定是躲在哪個地方卻忘了時間要回來,不然我們大家一起到處去找一找。」

  幹!若真出事,他們這夥人就要被長輩和老妹吊起來鞭打了。

  紅著眼眶,江心玫點了頭,隨著眾堂兄弟們正要出去找人時,卻見修立行踩著慢悠悠的步伐走進三合院。

  「立行!」驚喜大叫,她飛快衝上去。「你怎麼現在才回來?沒出事吧?」

  「不是七點集合嗎?」奇怪反問,修立行看了看手錶,看來從墓仔埔走回來的時間超過他的預算,當下有些不好意思的看向她,隨即臉色微變,眼中滿是關切。

  「你眼睛怎麼紅紅的?」

  江心玫還來不及回答,江家男人們已圍了上來,橫眉豎眼的開幹起來──

  「幹!現在才回來,還以為你出意外了咧……」

  「就是說!小玫都快急哭了……」

  「沒想到這傢伙還真能撐,竟然可以挺到最後……」

  眾人你一言、我一句的聊開來,經過一晚的夜戰,對他不僅沒早早陣亡,甚至還撐到最後,不免也有了幾分欣賞與好感。

  不過修立行沒心思聽他們說什麼,一雙澄澈的眼眸直勾勾的盯著江心攻。「因為擔心我,所以你哭了?」

  「才、才沒有!」覺得有點丟臉,她漲紅臉否認。

  只是紅了眼眶而已,根本不算哭,對吧?

  見她明明眼眶通紅,卻又嘴硬否認,修立行既覺好笑又忍不住感動,當下萬分輕柔的安慰。「我沒事,別擔心!」

  「嗯。」窘迫的低應一聲,她雖覺得自己剛剛有點丟臉,但還是忍不住對他綻放出一抹笑來。

  正當兩人微笑深情相凝時,大致風景的聲音響了起來──

  「幹!姓修的身上竟然只有六點,我輸了!」計算完對方身上的漆彈點數,江鑫奇忿忿大叫,很是不甘。

  此話一出,眾人簡直不敢置信,紛紛在他身上從頭到尾數了好幾遍,確定確實只有手腳有六處漆彈痕跡後,大家這才不得不認輸。

  「兄弟,你到底躲在哪裡?」江鑫樂好奇探問,心知以他的本事,若非找了個讓人意想不到的地方窩藏起來,想逃過眾堂兄弟的火力夾殺根本就不可能。

  此問話一出,眾人紛紛好奇的等待他的回答。

  勾起嘴角,修立行慢吞吞的掃了眾人一圈,很是淡定的開口。「人家撿骨挖出來的大洞裡,我在裡面睡了一夜好覺。」

  萬萬沒料到竟然會是這麼極品的地方,眾人皆張大嘴,驚愕得老半天說不出話,直到許久過後,終於有人搖頭讚嘆──

  「這樣的奇人,我們栽了!栽了……」

  「果然不怕死,連人家撿骨完的坑洞也敢去躺……」

  「好啦!好啦!這種奇人有資格加入當我們江家的一分子啦……」!

  聽著眾堂兄弟或揶揄、或調侃的笑語聲不斷,江心玫卻只是呆呆的瞪著身旁的男人……

  媽啊!難怪他會說就算被拖到墓仔埔也只會有「賓至如歸」的感覺。

  「我就說吧!」對她的驚愕瞪視感到很有趣,修立行雲淡風輕的笑了。「墓仔埔是嚇不倒我的……」
匿名
狀態︰ 離線
14
匿名  發表於 2011-11-6 21:41:17
終曲

  某條車流量不多的產業道路,一輛結婚禮車因爆胎而拋錨在路旁,雖然令人替新人感到同情,但這種事也不是不可能發生,是以也沒什麼好奇怪的。

  但是眼前這輛拋錨的結婚禮車有些特別,特別到只要從旁經過的車輛都會忍不住放慢速度仔細瞧個清楚,然後在駕車遠去的同時,不約而同憐憫新娘,咒罵新郎!

  是的,讓我們來瞧瞧可憐的新娘在幹什麼,而可惡的新郎又在幹什麼?

  定睛瞧去,只見那名高挑細瘦的新娘一身白紗,可卻賣力的使用小型千斤頂頂起車子,抱著黑壓壓的備用輪胎在換爆胎的車輪。

  而新郎呢?新郎很天怒人怨的倚著路旁的一棵大樹,神清氣爽的喝著解渴飲料。

  莫怪!莫怪所有經過的駕駛人都對新郎投以鄙夷眼神,就連家住附近,騎著腳踏車經過的國小一年級男生也感到不屑。

  拜託!竟然讓自己的新婚老婆氣喘吁吁的修車,自己卻在旁邊納涼喝飲料,這還是個男人嗎?新娘還是趕快把婚離一離算了,這種男人靠不住啊!

  「我想我再不接手你的工作,就快要被路過的鄉民用眼神給千刀萬剮了。」喝了一口飲料,新郎微笑的如此說著,卻始終沒有動作,溫雅俊秀的臉龐更是毫無半點愧意。

  「你管別人怎麼想!」沒好氣的白了他一眼,新娘邊忙著換輪胎邊說:「我才是專業的修車技工,如果讓你來換輪胎,那才是污辱我!再說,真讓你來換,你就會換嗎?只是浪費時間而已!」

  想來新娘很了解新郎對車子向來只會開不會修,半點修車知識都沒有。

  聞言,新郎不由得輕笑出聲,在又一輛車子經過,並被投以鄙視眼神後,新娘終於換好了輪胎。

  「好了!」拍著髒污的雙手,新娘開心宣布。「可以上路了。」

  噙著淺笑走上前,新郎從車內抽出一張濕紙巾,捧著新娘髒污的雙手,像是在巡禮,又像是在膜拜般,從手心到手背、指腹到指尖,細心又溫柔的一點一點為她慢慢擦拭乾淨。

  被如此恍若珍寶般的對待,新娘不由得臉上一熱,滿心嬌羞,可嘴角卻掛著幸福甜蜜的笑靨。

  「渴了吧?」新郎笑問,同時把自己未喝完的飲料遞給她。

  順手接過,新娘大口大口的灌完,隨即把空的瓶子塞給對方,自己自動跳上副駕駛座;而新郎處理完空瓶子後,也坐上了駕駛座。

  不一會兒,低沉的引擎聲再次響起,結婚禮車在景色秀麗的產業道路上緩緩前行,駛向屬於新郎、新娘的幸福未來。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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