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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董妮]花冠公主(韓情脈脈之二)[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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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2-3-26 09:34:55
第八章
  
  自從岳妗粼問了關靳封那個「你真的是我師兄嗎?」的問題後,他兩人間的相處氣氛就陷入了一種詭異的情況。
  
  他常常望著她,看著、看著,就呆掉了。
  
  當她將他喚回神,他總是唉聲又歎氣,然後,一言不發地走了,去打點兩人接下來的行程。
  
  他恢復了原本對待她的態度,溫柔與嚴肅並重。
  
  但偶爾,他會不經意地對她體貼,比如:知道她怕熱,晚上一熱就睡不著,他會不惜花費鉅資去買一塊冰,放在她床下,保她一夜好眠。
  
  再比如:成天將臉包起來真的很悶,可長成這樣一副傾城傾國貌,再不知小心防範,招來麻煩,那真是自尋死路。
  
  為了怕她悶,他買來一輛又高又大的馬車,拆去頂蓋,讓她坐在裡頭,沒包臉也不怕被人瞧見,又可仰望藍天白雲、享受清風拂面,著實快意。
  
  她一輩子沒有被如此疼惜過,他的體貼真是甜進了她的心坎裡。
  
  他為何要待她這麼好?是因為喜歡她嗎?有時,她忍不住會如此猜。
  
  可是他從沒有表示,而她,毫無經驗,也不知如何回應,遂讓沉默成了兩人之間最常駐足的角色。
  
  今天,又是相對無言的一日,她莫名地感到焦躁。他幹麼不把話說清楚?這樣曖曖昧昧,很煩耶!
  
  「停車。」落日餘暉中,她終於受不了地大喊。
  
  「喝!」駕駛座上,關靳封緊拉韁繩。
  
  馬車在一陣顛簸後停妥,他忙不迭鑽進車廂內探望她。「怎麼了?突然叫停車,不舒服嗎?」
  
  她含瞠帶怨地睨他一眼。
  
  他渾身一顫。她幾時學會這樣媚人的眼神,險些將他一縷神魂活生生勾出體外。
  
  「我全身上下都不舒服。」她瞄一眼外頭,林蔭蔽天,看來他們正走在某處鄉間小道上,四周當無人煙才是。因此便大膽地開門下車。
  
  「妗粼,你要去哪裡?」他急追在她身後。
  
  「找點水洗臉。」她兀自走得飛快。
  
  「忍一下吧!再趕半個時辰就可到達梁家莊,咱們可以在那裡找到客棧住宿,屆時我再打水給你洗瞼,然後……」
  
  「我現在就要洗。」開口截斷他的話,她難得驕縱。
  
  她怎麼……突然變了?他納悶。「妗粼,別任性,我們還要趕路呢!」
  
  她回眸,又是那哀傷深沉的一眼。
  
  他二度呆到九重天去了。
  
  直看著她走了老遠,找到一條清澈小溪,然後——
  
  「啊!」她驚叫。
  
  「妗粼!」他嚇一大跳,身如蒼鷹撲兔掠向她。
  
  「你不准過來!」她莫名轉頭對他大喊。
  
  但怎麼來得及?他的輕功比閃電還快,轉眼到了溪邊,也瞥到了她驚叫的原因。
  
  溪裡,已經有位姑娘在沐裕她看起來才剛下水,衣衫尚未脫盡,但半遮半裸的模樣卻更吸引人。
  
  「師兄還不快快離開。」岳妗粼突然一股無名火燒得旺盛。
  
  「啊!是。」關靳封猛然回神,匆忙避嫌去了。
  
  岳妗粼望著那姑娘。她圓睜著雙眼,看來是嚇呆了。
  
  「那個……我們不知道你在這裡洗澡,所以……對不起喔!」雖然仍感火大,她還是自覺理屈的道歉。
  
  那姑娘似乎直到此刻才注意到岳妗粼及她出塵不凡的美貌,一時看得癡癡然。
  
  岳妗粼直覺她呆得有些恐怖,心生懼意,遂緩緩小步後退著。「我和師兄都不是故意看你洗澡的,你千萬千萬別放在心上。」話說完,人也跑了三尺遠。
  
  那姑娘還是看著岳妗粼發呆。
  
  岳妗粼更感毛骨悚然,退到一個安全距離後,轉身往馬車方向疾奔,及至見著關靳封,開口第一句話便是:「師兄快快,我們快走。」人也忙不迭地鑽進車裡。
  
  「可是……」他們這樣看了人家姑娘就跑,不大好吧?
  
  她更覺慍惱。「師兄可是捨不得出水芙蓉,想再多看兩眼?」
  
  「你說到哪兒去了?」他只是想道歉。
  
  「總之,我不管,你快上車,咱們立刻就走。」怒火燒得她眼眶紅通通,也不知是怎麼搞的,就是不想關靳封看其它女人,尤其還是這樣流連不捨的表情,更教人火大。
  
  「姑娘、姑娘……」一個清脆的嬌喚聲遠遠傳來。
  
  岳妗粼臉都白了。莫非剛才那女子不甘心平白被看,因此追過來想要關靳封負責?
  
  照禮法來說,他瞧了人家姑娘的身子,是必須娶對方以示負責的,可她怎能答應?
  
  想也不想,她跳下馬車擋在他身前,待那姑娘現了身,她隨即開口。「我師兄不可能娶你的,你死心吧!」
  
  那話兒一落,不只對方姑娘呆掉,連關靳封都傻了。
  
  「妗粼?」他暗地拉了拉她的衣袖。「你在胡說什麼?無緣無故,我幹麼娶那位小姑娘?」
  
  「誰教你要看了人家?」岳妗粼氣惱得眼淚都掉下來了。「師兄最討厭了,一會兒對人好、一會兒又冷淡得要命,如今還偷看別的姑娘洗澡,人家都追上門要求負責了,你還有什麼話說?」
  
  真是冤枉啊!「我幾時偷看姑娘洗澡了?」就算是剛剛不小心瞄到的那一眼,也只到對方頸子部分。他可是很正人君子的,一察覺事情不對,馬上停住視線不敢亂來。
  
  「可現在人家都追來了,你想怎麼解決?」
  
  「你要我解決什麼?」一個半大不小的十來歲娃娃,就算他想娶,人家也不肯吧?
  
  「當然是師兄與那位姑娘間的關係。」
  
  「我與她之間一點關係也沒有,甚至連認識都談不上,有啥好解決的?」關靳封覺得頭好痛,岳妗粼平常沒這麼「番」的,怎地今天完全變了個樣子?
  
  「你說是這麼說,問題是,她若去告官,說你輕薄未遂;官爺判你娶人負責,你要怎麼辦?」
  
  全部都是假設和推論,要他怎麼回答?而且她想得也太遠、太歪了吧?
  
  「我行得正、坐得直,哪個官爺敢判我?還有,那位姑娘追過來的用意咱們誰也不曉得,你又知道她是要我娶她了?」未雨綢繆是好事,可杞人憂天就叫自找苦吃了。
  
  這會兒,兩個人、四隻眼才注意到一邊怯怯而笑的小姑娘,一張臉羞赧興奮,卻沒有半絲想要逼人負責的憤怒。
  
  岳妗粼疑惑了。「姑娘,不知道你追著我們過來,是何目的?」問話的同時,不忘先將麻煩撇清。「但我先告訴你,我師兄是個君子,絕不會偷看你,你休想賴上他。」
  
  「你誤會了。」小姑娘害羞地笑了下。「我叫丁小翠,已經成過親了。」兩句話化成一陣晴天霹靂,轟得關靳封與岳妗粼兩人呆若木雞。
  
  原來人家早成親了,天藹—
  
  一番互相介紹後,關靳封與岳妗粼才知丁小翠乃梁家莊一佃農之女,成親半年,如今已有三個月身孕;而她今年十四歲。
  
  「你比妗粼還小一歲?」關靳封不敢相信,這半大女娃兒居然已經快做娘了。「怎麼這麼小就成親了?」是聽過女子及笄已可成親;但他瞧京城很多千金小姐都十八、九,甚至二十才出閣,江湖俠女成親的年紀又更大了,沒料到在村莊裡完全不同。
  
  「是啊!」丁小翠青春的面龐上還留著幾分稚氣。「我是因為娘親早亡,沒人作主,才拖到十四歲成親,已經算大了,莊裡更多十二、三歲就嫁人的。」
  
  「十二、三歲,那還只是個娃兒啊!」他呆滯。「女孩要真正長大,至少要十八吧!」
  
  「十八歲已經是老姑娘,沒人要啦!」丁小翠說。
  
  關靳封覺得好像看到老虎飛上天。
  
  「這位大哥,你家娘子不是也很年輕嗎?」無比留戀的語氣是衝著岳妗粼來的。丁小翠追過來本就不是為了關靳封,是被岳妗粼所吸引,以為看見了仙女,又撿到一方她遺落的手巾,這才急巴巴地送過來。
  
  「我們不是那種關係。」尷尬解釋的是岳妗粼,她又把臉遮起來了。「關大哥是我師兄,他教我武功。」
  
  丁小翠陶醉的眼神直盯著她轉。「原來仙子姊姊和這位大哥是師兄妹。」
  
  「仙子姊姊?」這是在指她嗎?岳妗粼疑惑。
  
  「我從來沒見過比仙子姊姊更美的女子。」丁小翠的眼神更顯熱切。「姊姊,你可不可以把帽子脫下,讓我再看你一眼?」
  
  「啊!」她不大喜歡讓人瞧見這張丹藥製成的臉孔,當然,關靳封是例外。每每,他望著她,眼底翻滾著熱切,她都會心跳加速、面紅耳赤。
  
  可面對丁小翠單純的崇拜,她實在很難拒絕。
  
  幸好關靳封為她解圍。「丁小妹子,不好意思,我們師門有一條規定,未出嫁的姑娘必須蒙面,除了她未來的夫君,誰也不能瞧見她的真面目,所以,妗粼不能在你面前脫下帽子。」
  
  「這麼說來,關大哥就是仙子姊姊未來的夫婿嘍?不然,她怎能在你面前顯露容貌?但……這樣也不對啊!」丁小翠一臉迷惑。「剛才,仙子姊姊明明說,你們不是夫妻關係。」
  
  「不是夫妻關係,當然就是未婚夫妻啦!」關靳封隨口亂掰。
  
  岳妗粼帽子底下一張臉全紅了。與他結成夫妻,她沒想過,可聽別人討論,心頭卻有一股甜蜜蜜的滋味。
  
  關靳封英俊又有本事,最重要的是,他很疼她,呵護照顧、無微不至。
  
  而且,他沒有一般男人「女子無才便是德」的觀念,只要是她想學的,他又懂,就一定會教她。
  
  她學得好,他還會讚美她呢!
  
  以前娘親就跟她說過:「絕對不要嫁一個看不起你的男人。因為,他若看不起你,就不會尊重你,只會拿你當一個沒有心的東西看,傷了你也不在意;只道,已讓你吃好、穿好的了,還有什麼不滿足?」
  
  殊不知,一個女人要的不只是衣食無憂,心靈上的快活比什麼都重要。這也是為什麼,她娘親改嫁岳老爹,儘管衣食不夠豐美,卻甘之如飴的原因。
  
  她親眼瞧見的,繼父在病倒前,簡直把娘親捧若心頭肉,珍寵得全村人看了都會臉紅,所以後來他病倒了,娘親也願意真心誠意去侍候,這是互相的。
  
  「仙子姊姊、仙子姊姊……」岳妗粼想得太入神,沒聽到丁小翠在喚她,直到關靳封輕拉了下她的手。
  
  「妗粼,你怎麼了?」瞧她恍惚的模樣,是不是病啦?有可能,她今天一整天都怪怪的。他執住她的手,把上她的脈。
  
  「師兄?」她恰巧回神,一肚子疑惑。「你幹麼突然幫我把脈?」
  
  「我瞧你失神失神的,以為你病了。不過你的脈象很正常,不像生病,是太累嗎?」
  
  她不好意思說在想與他結成夫妻的事,含糊地點頭。「嗯,有一點。」
  
  丁小翠興奮地插嘴。「關大哥,你是大夫嗎?」
  
  「不,我只看過幾本醫書,不算大夫。」還是上回幫劉伯溫治岳老爹時才瞧的,只稱得上是半瓶水。
  
  「這樣也沒關係,我家阿山前兩天在山上砍柴時,不小心摔了一跤,把腿跌斷了;偏偏村裡唯一的大夫上省城幫人看病,要七、八天才會回來,我們正煩著不知該如何是好,婆婆要我到山上找找有沒有可用的草藥,可我哪懂得這許多?忙了一天也沒收穫,才在溪邊稍作休息,不巧遇到關大哥和仙子姊姊,你們可不可以幫幫我?」
  
  相逢即是有緣,何況,接個骨也不算難事,關靳封與岳妗粼對視一眼,同意了。
  
  「如果我們幫得上忙的話。」他說。
  
  「多謝關大哥和仙子姊姊。」丁小翠開心地笑道。
  
  「你叫我岳姊姊吧!」被人喚作仙子,岳妗粼很不自在。
  
  「是,仙……岳姊姊。」總覺得這名稱一換,彼此間的關係又更親密了;丁小翠很高興地領著他們進梁家莊去了。
  
  ***
  
  關靳封和岳妗粼一踏入梁家莊,便覺得不對勁。
  
  這是一處外觀、人口都與發財村有些相像的村落,因為全村土地皆屬於一戶梁姓人家所有,其餘佃農則賴梁府為生,故稱梁家莊。
  
  如此一個地方,是封閉、但也應是單純的,不應有龍蛇混雜的現象。
  
  偏偏一入莊,關靳封和岳妗粼就瞧見兩個太陽穴高鼓、雙目精光燦燦的高手。
  
  這樣的人物,怎肯屈居為佃農?
  
  想那岳家老爹和岳夫人,再怎麼落魄,家裡也有點薄產,不仰他人鼻息,而這裡……不對勁、大大地不對勁。
  
  「師兄!」她不安地偎近他。「那兩個人……我似乎見過,好像是……我親生爹爹的護衛,怎麼辦?」
  
  關靳封眉一皺,輕拍她的肩。「別怕,我會應付的。」
  
  兩人不約而同停下腳步。
  
  走在前頭的丁小翠發現他們沒跟上來,輕聲回問:「關大哥、岳姊姊怎麼不走了?」語氣一如方纔的稚嫩清脆,可惜眸底多了抹老練。
  
  關靳封沒有錯過她的異變,大掌摟過岳妗粼,馬車也不要了,兩人翻身飛起。
  
  岳妗粼緊倚著他,心兒怦怦眺,但態度倒還算沉靜;畢竟從小被追習慣了,這點小事還不至於令她嚇昏過去。
  
  關靳封身形如電,抱著岳妗粼,一躍半丈遠。
  
  「好身手。」方才在莊門口閒蕩的兩名高手追出來,果然武藝不凡,關靳封竟甩千脫他們。
  
  但幸好關靳封的身手亦是不弱,又起步得早,一時倒也不將他們放在眼裡。
  
  這些人竟敢堂堂在梁家莊入口處挑釁,可見早已打點妥當,正等著丁小翠引誘他和岳妗粼人彀。
  
  那梁家莊看來是待不得了,因此關靳封抱著岳妗粼朝著反方向的山林間奔去。
  
  竄上山道,密林蔽天,伸手不見五指,黑暗成了他們最好的護身符。
  
  岳妗粼鬆下一口氣。「好險,差一點就上當了。」
  
  關靳封卻不敢大意。「且慢鬆懈,還不知道對方部署了多少人馬追我們呢!」說著,他精利的眼神鎖向她,不解她親爹是何方神聖,竟有此本事不被岳家母女千變萬化的容顏所惑,直探真相。
  
  「妗粼,你可以告訴我你父親的真實身份嗎?」雖無意刺探她的隱私,但知己知彼方能百戰百勝,他實在不想被一個不知是圓是扁的人追逐得像只過街老鼠。
  
  「這……我也不知該如何形容他的身份,嗯……一言以蔽之,他是位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人物。」
  
  那不是皇親國戚、就是一品官員了,但本朝的人皆識他關靳封乃當今聖上最恩寵的人物,豈敢隨意得罪?
  
  再加上一個大明國師劉伯溫,就算對方追回叛逃妻女有理,也該衡量一下,是否敵得過他和劉伯溫聯手。
  
  偏對方步步進逼,毫不將關靳封與劉伯溫兩塊招牌放在眼裡,不免令人懷疑這傢伙是不是吃了熊心豹子膽,才敢與天作對?
  
  「看來我們要盡快回京,不能再有所耽擱了。」關靳封決定日夜趕路,凡事等回到京城再說。
  
  畢竟,在他的地頭上,要有什麼風風雨雨,他處理起來也順手些。
  
  「好是好,不過……我們走得了嗎?」她的憂慮症狀又發。「我覺得追過來的人好像越來越多了耶!」
  
  「沒關係,那腳步聲並沒有更加靠近的趨勢。」這也表示,那些追兵的輕功不如他們,不必擔心。
  
  「噢!」她才放下一點點心——「哇!」身子突然被關靳封抱起,猛地拔高三丈。
  
  「該死。」他低咒一聲,沒想到林子裡居然被安了機關,一張網子由底下罩了上來。
  
  關靳封一口氣提到極限,身形再抽高半丈。
  
  然而,利用機械彈起的網子卻升得比他快多了。
  
  眼看著網子就要罩住兩人身軀,岳妗粼突然抖手丟出一顆火磷彈。
  
  轟地一聲,網子連同底下的座台在一聲巨響後,陷入一片火海。
  
  關靳封佩服地瞪大了眼,歧山一派的人果然個個身懷異寶。但他還來不及誇她兩句,另一個危機緊隨而起。
  
  「那個人不是你爹嗎?」竟然布下如此凶狠的天羅地網對付自己的女兒,他算是見識到了。
  
  「是啊!」她看著四面包抄的竹架及緊隨其後的四名劍客,臉都白了。「但據娘的說法,老爹是那種為達目的,不擇手段的人。」
  
  簡而言之,只要逮到她,就算讓她受一點點傷,她家老爹也不會介意。 關靳封快昏倒了。
  
  「你有辦法對付一邊敵人嗎?」他一個人要顧及四方,有些吃力,她若能幫點忙,他會輕鬆許多。
  
  她的唇在抖,即使已習武數月,一套拳也打得虎虎生風,但終究缺少實戰經驗,還是會害怕。
  
  不過不能把所有重擔都放在他一人身上,因此她鼓足勇氣。「我試試。」
  
  他自靴中抽出一把匕首交給她。「小心一點,等我處理完其它三邊,立刻過去幫你。」
  
  她用力嚥下一口唾沬,接過匕首。「你也小心。」
  
  他頷首,右掌往腰間一拍,一抹亮晃晃的銀色匹練自虛空中展現。
  
  也沒看他有什麼大動作,單單手腕一抖,銀劍揮灑迅如閃電,遺下的光輝凝成一朵九品蓮花浮開黑幕中,須臾消散。
  
  關靳紂是故意的,先來點下馬威,讓己方佔盡優勢。
  
  岳妗粼眼角瞥見銀光的殘點,這才知道什麼叫高手。
  
  而同時,她也發現對手限底潛藏的恐懼。
  
  「也對!」想想,要迎戰如關靳封那般了不起的敵人,任誰都會緊張;而這不啻給了她一個反擊的大好機會。
  
  毫不遲疑,她挺身前進,匕首揮下,原本準備用來囚困她和關靳封的竹架應聲斷成兩半。
  
  「原來是柄削鐵如泥的寶刃。」利器在手,她膽氣更威,結結實實的一式「天外翔鳳」砍向劍客。
  
  比武過招,除了真正比功夫外,就是比氣勢,誰的氣勢強,便能佔上風。
  
  岳妗粼的功夫雖稱不上高明,但敢打敢拚,那劍客一時之間給她攻得手足無措。
  
  待得劍客發現她並非真正的高手,不過是憑著一點豪氣在打時,他奮起精神,力求反擊,卻已來不及。
  
  「休得猖狂。」關靳封收拾掉最後一名對手,過來馳援了。
  
  「師兄。」岳妗粼大喜。
  
  「幹得好,妗粼,現在交給我了。」關靳封右手揮劍擋住劍客攻擊,左手拉過岳妗粼護向身後。
  
  「嗯!」她興奮得雙眸水亮,沒想過自己真有與人過招的一天,而且沒有輸。
  
  「可惡。」劍客不甘被看輕,猛然收劍,倒退三尺,手底翻出一顆黑色彈丸射向關靳封與岳妗粼。
  
  關靳封本欲以銀劍撥開迎面襲來的暗器,夜風中,卻突然傳來一聲:「住手。」渾厚而低沉的嗓音,充滿驚惶。
  
  關靳封心頭暗凜,在劍尖觸及到黑色彈丸前驀然收手,改抱著岳妗粼迅速後退。
  
  彈丸在落地時炸開,轟然火光直衝半天高。
  
  「粼兒!」同時,一名中年男子趕到現場,癡望滿目瘡痍。「粼兒,我的女兒……」他說話的口音夾帶著濃濃的異族腔調。
  
  「對不起,將軍,我不是故意的。」劍客操著異國語言,為著一時衝動而全身發抖。
  
  「我說過,不准殺人的——」怒火狂燒,中年男子一掌打飛劍客。
  
  「將軍,未見屍體前,並不能確定小姐已死。」自後趕上來的文士說道。
  
  中年男子定了下心神。「沒錯,我女兒沒那麼容易死的。傳令下去,第一隊留下,搜索方圓百里,看有沒有小姐的消息,其它人跟我上京去。夫人既已隨劉伯溫進京,妗粼若沒死,一定會到京城去找她娘,我們就來個守株待兔。」雖然以他的身份,要進入異國都城有些不妥,但為了尋回妻女,他也管不了了。不過,劉伯溫怎會透露此消息給他?不知這大明國師有何計劃,他得小心應付才行。
  
  「是。」文士領命辦事去了。
  
  中年男子逕自望著陰暗的夜空歎息。「妗粼,你可千萬別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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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2-3-26 09:35:31
第九章
  
  讓別人誤以為他們死了,藉以擺脫追兵,正是關靳封的計劃。
  
  其實早在劍客收劍役退時,他心底已高舉警戒旗幟。
  
  及後,夜風中傳送過來那句「住手」,證實了他的想法。
  
  但他仍決定維持原意,先迎向黑色彈丸,再於最後一刻收手,製造他倆已喪身火器下的假象。最後,攜著岳妗粼逃之夭夭。
  
  計劃進行得頗為順利,他們順利擺脫追緝,只除了一點他沒預料到,那就是——火器的威力比他預估的還大了些。
  
  不過他們都沒有受傷,只是被彈震進一處爛泥潭中,惹來了一身惡臭。
  
  「呸呸呸——」關靳封吐出滿口爛泥的同時,不忘問候一道落難的同伴。「妗粼,你還好吧?」
  
  「唔!」她搖頭、點頭,正忙著抹去滿頭滿臉的爛泥,暫時沒空回話。
  
  關靳封瞧她變成一尊黑抹抹的泥人,忍不住笑。「別忙了,你全身上下都是泥,再怎麼拍也是弄不乾淨的。」說著,他帶她游出泥潭。
  
  她苦著一張臉。「好臭。」
  
  「咱們先找個小湖、溪流什麼的,洗乾淨吧!」幸好兩人露宿山林的經驗頗為豐富,因此在野外尋找水源難不倒他們。
  
  岳妗粼跟著他,邊走、邊反胃。「那味道弄得我好想吐。」
  
  關靳封皺皺鼻子。「我也是。」
  
  「師兄,你想,他們還會追過來嗎?」
  
  「我們都做了這麼大的犧牲了,你爹要還不死心,定要追人,也沒轍了。」
  
  岳妗粼輕歎一聲。「他那個人就是聽不得人拒絕,非要事事都順他的意不可。」
  
  關靳封沉吟了一下。「你那個爹果非常人。」岳氏母女躲得如此嚴密,他都能找得到,首先,必得具備一流的能力與財勢。
  
  其二,他若沒聽錯,夜風中傳來的那句話帶著異族腔調,她爹可能不是中原人。外來人竟能在中原如此橫行,他肯後的勢力……關靳封光想都覺得頭皮發麻。
  
  「我娘也常這麼說,所以……」話到一半,她雙目一亮。「是水聲。」
  
  「沒錯,而且很大。」他也很興奮,這輩子從沒因為可以洗澡而這麼開心過,實在是這一身爛泥太臭了。
  
  他帶著她躍過一座矮坡後,發現一處瀑布,不是很大,但絕對夠洗掉他們滿身的骯髒。
  
  而且更好的是,瀑布下的水潭被一塊天然巨石一分為二,正可讓他倆一人佔據一邊,洗它個痛快,又不必擔心男女之防的問題。
  
  「妗粼,你在這邊洗,我過去另外一邊。」
  
  「噢!」她癡癡地點頭,眼裡只剩下水,沒有其它了。
  
  關靳封離開她,一個翻身躍過巨石,到達水潭另一側。
  
  清澈的潭水明亮如鏡,偶爾還可見到幾尾小魚在水裡嬉戲。
  
  關靳封忍不住心頭的歡欣,馬上就脫去全身的衣衫,跳進水裡。
  
  「哇!」沁涼的潭水滌去滿身污泥,整個人好像也重獲新生。
  
  他喜不自勝地將腦袋也埋進水中,覺得潭水帶走鼻間惡臭的同時,一股清新之氣滲進體內,多日來的奔波操勞一時散荊
  
  江湖兒女,五湖四海任逍遙,其實不是那麼在意有沒有每天洗澡,以前,關靳封闖蕩武林的時候,也常常十天、半個月才得以淨身一次,並不覺得有什麼不妥。
  
  及後進廟堂,優渥的日子過久了,身子變得嬌貴,兩、三天沒洗就覺得不對勁,渾身像有蟲在咬。
  
  這回帶著岳妗粼回京的一路上也是,她洗,他跟著洗;偶爾進了客棧,兩個人還會爭著叫小二準備熱水呢!
  
  想起這一趟的歡樂與辛勞,心頭不期然漾滿甜蜜的心情;多一個人的旅行雖然少了自由,卻多出一份圓滿。
  
  吃到好吃的東西有人分享、見到美麗的景色有人共賞,有人伴著自己一起笑、一起逃命……這些對關靳封而言,都是新奇的體驗。
  
  而他,一點都不討厭,反而歡喜得緊。
  
  他想,他是喜歡她的陪伴的,只不知她作何感想?
  
  「師兄、師兄……」忽爾,一個悠悠恍恍的聲音鑽進耳畔。
  
  關靳封不確定是否真的聽見有人在叫他,因為他整個頭都埋在水裡。
  
  再加上,他和岳妗粼都是為了洗澡才到潭邊,既然彼此都不方便,她應該不會那麼不識相、選在此時喚人才是。
  
  所以他沒有反應,兀自洗頭洗得快活。
  
  然而,那喚聲卻綿綿密密、始終不絕。
  
  「師兄、師兄、師兄……」
  
  終於,他忍不住抬起頭。「妗粼,是你嗎?」這一仰望,他瞬間呆滯。
  
  岳妗粼的腦袋正在巨石邊探來探去,不知瞧了多久。
  
  「妗粼,你知道自己在幹什麼嗎?還不快退回去?」他迅速轉過身子背對她。
  
  「我只是想告訴你,我生了火,你要不要順便把衣服也拿過來一起烤乾?」他們的行李都在馬車上,方才慌忙逃命時忘了拿,此刻只有一套衣服蔽身,若不趕快將衣服洗淨、烘乾,待會兒洗完澡就沒衣服穿了。
  
  「你烤你自己的吧!我可以用內力將衣服烘乾。」他說,語氣十足尷尬。
  
  原來武功還有這等妙用!受教、受教。
  
  岳妗粼縮回頭前,又好奇地瞟了他的背影一眼。
  
  「我知道了。」然後,她歪著頭,逕自烤衣服去了。
  
  關靳封這才鬆下一口氣,匆匆忙忙洗淨身體,連同衣服一起沖得乾乾淨淨,運足內力烘乾。
  
  接著,他又捉了幾尾魚,宰殺乾淨,這才走到另一邊與她會合。
  
  「今晚咱們就吃烤魚吧!」他眼神遊移著,沒敢直視她。
  
  此時,岳妗粼已烤乾衣服穿戴妥當,不過一頭濕淋淋的烏髮依然垂披肩頭,襯著一張美麗的小臉嬌妍無雙。
  
  關靳封扔了一條巾子給她。「把頭髮擦乾,小心著涼了。」他還是不大好意思看她,總覺得她這張因美顏丹的神效而亮麗奪目的臉,不只嬌美,更是出塵脫俗,隱隱有股神聖不可侵的味道。
  
  她的美麗是不屬於這個塵世的,因此,任何人,不論男人、女人,多瞧她一眼都是一種褻瀆。
  
  這實在是很傷腦筋,畢竟,他們還有好幾天的旅程得走,這期間,他們日夜都在一起,而他卻連看她一眼都感到罪惡,如此相處下來,他只覺自己快變成一個十惡不赦的大壞蛋了。
  
  「唔!」他良心痛。仙女該是深居在那桃源仙境裡,純潔無瑕、不受塵世污染的;可瞧他對她做了什麼?他在她面前殺人、寬衣解帶,讓她看盡可怕的東西,他好慚愧。
  
  然,岳妗粼不知他心思,儘是傻傻地癡望著他。
  
  他本來就坐立不安,又被她這樣凝視,簡直成了熱鍋上的螞蟻。
  
  偏偏,他又不好意思問她為何呆看他看得目不轉睛,只好假裝忙碌烤魚。
  
  半個時辰過去,魚烤好,他遞了一尾給她。
  
  她沒接,看他看得呆了。
  
  他終於忍不祝「吃飯了,妗粼,光看我是不會飽的。」
  
  「唉!」她幽幽地歎了口氣。
  
  他機伶伶地打了個寒顫,只覺她語聲嬌吟婉轉,甜膩入骨;其實她的聲音根本沒變,不過只是那張美麗的面孔效果太大。
  
  「你怎麼了?」他低問。
  
  她輕輕地瞟了他一眼。「師兄,原來你腿上也有顆痣,跟我夢中那個赤裸的男人一樣呢!」
  
  轟地一聲,關靳封覺得有人一棒子打上他腦門,瞬間,金星四射,他什麼也無法思、無法想了。
  
  ***
  
  「妗粼,你好了沒?該趕路了。」關靳封在走廊上喊,連敲一下她的房門都不曾。
  
  岳妗粼悄悄皺起眉頭。 過去,他都會敲門進來的,偏這兩天避她避得緊,不僅不靠近她,連眼神都閃著她。
  
  他們不是師兄妹嗎?論關係,也當是親密的,然而,他卻刻意拉遠距離。
  
  她不曉得自己是不是不小心得罪了他,心頭鬱悶地擱著一塊大石。
  
  愁眉不展地,她打開門,走到他面前。
  
  他眼角瞥了她一下,跳起來。「你今天怎麼沒有蒙面?」
  
  「太熱了,我臉上都悶得長出疹子啦!」她指著隱泛紅點的嬌顏,清楚地聽見他的吸氣聲。
  
  他狼狽地退了兩步,察覺心跳又開始失控。
  
  女人長得太美實在麻煩,教人瞧了就心頭火熱,偏偏她美得聖潔無瑕,害他每次望著她,都忍不住一邊讚歎世間竟有此佳人、一邊羞慚自己的好色膚淺玷污了仙子的靈性。
  
  他的閃避讓她一陣心痛,訥訥地低下頭。
  
  「師兄,你是不是很討厭我?」
  
  他大吃一驚。「何來此說法?」
  
  「要不,你怎麼避我如妖魔鬼怪?」聲音裡含著濃濃的傷痛。
  
  他頓感心疼。「我不是避你,只是……男女授受不親。 孤男寡女,為免瓜田李下之嫌,實在不宜太過接近。」
  
  「但在發財村時,你就不會這樣。」她還記得他對她的憐惜,比之爹、娘、兄長更甚。
  
  「那時你還校」
  
  「師兄。」她含瞠帶怨地睨著他。「咱們認識到現在也不過半年餘,我半年前小,現在就算大嗎?」
  
  「我、我以前以為十四、五歲的女孩不過是半大不小的娃兒,後來才知道……都已經大到可以嫁人生小孩了,所以……刻意避著,怕人說你閒話啊!」明知她無意,但她那眼神就是讓他心底情火漫燒,腦門發熱。
  
  「發財村裡也有十三歲的新嫁娘,你不知道嗎?」他現在才來說這種話,她實在無法接受。
  
  「我是不曉得。而且……過去,我見過的女子也沒這麼小就成親的。」說到底,關靳封也是糊塗的,見身旁江湖女俠、名媛閨秀多是十七、八才成親,便以為天下女子當如是,不知有些更小的,只要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照樣可以成親。
  
  「怎麼可能?」像她,十二歲起就有媒人上門說親了,若非娘親擋著,恐怕她早已兒女成群。
  
  「四川有個唐門,以使暗器和毒藥名動江湖,我曾參加唐九小姐的婚禮,她出閣時正滿二十六。」至今,他依然記得唐九的絕代風華,那是經過一番歲月洗練,才顯現得出來的。
  
  當然,以岳妗粼此時此刻的容顏,是比唐九更美上百倍,但含苞的嫩蕊和艷放的花朵是兩種不同典型的嬌妍,很難一併論之。
  
  「二十六!」她驚呼。「那都已成老姑娘了。」在發財村裡,超過十八歲的姑娘便已乏人問津,她無法想像有女子會到二十六歲才嫁人。
  
  他低言。「天下之大,無奇不有。」
  
  她頓覺自己的見識淺保「我真是很無知,對不對?」
  
  「你還校」他安慰她。
  
  她輕笑出聲。「師兄一會兒說我大,一會兒說我小,那我到底是大?還是小?」
  
  他一時不好意思起來。
  
  半晌,她喟歎。「我也好想看看這廣大世界。」
  
  他難得衝動,脫口而出。「有機會,我就帶你五湖四海到處遊歷。」
  
  霎時,她雙眸發亮。「真的?」
  
  他立時又後悔了。帶著一個小小的丫頭片子能賞玩什麼東西?過去,他的願望是尋一位成熟聰慧的女子,一起看過這大千世界。她必須要有足夠的見識、充分的膽量和好奇的心靈,如此方能與他夫唱婦隨,攜手終生。
  
  岳妗粼一直不在他的理想範圍中,她太小,十五歲,幾乎比他年輕了一半歲數,當他五十時,她才三十八,這要如何白首偕老?
  
  然而,逃命這段時間經歷的點點滴滴掠過心頭,他想起她的知足惜福,從未抱怨過生活的顛沛流離,每日快快活活地跟隨他東奔西跑,對於新知識她比誰都好奇、也學得快;除了年紀,他挑不出她任何一點毛病,到現在,她的青春不知愁反而帶給他更多樂趣。
  
  甚至,被追緝時,他覺得自己可以付出生命來守護她。
  
  想想,活到這麼大,也只有她能帶給他這許多的震撼,徹底顛覆了他的生命,教他一見,便再難放手。
  
  「真的。」終於,他允諾。「只要你爹娘同意,我願帶你遊遍天下。」
  
  「師兄,你真好。」她歡呼,想要牽他的手。
  
  他躲掉了。「但不是現在,非親非故、沒名沒分的,我們還是得避嫌。」邊說,他邊往外走,看似冷酷,實則,赤紅的耳朵洩漏了他的心事。
  
  她在他身後輕哼了聲。「幹麼這麼古板?憑我們的關係,還需要顧及這許多的禮節嗎?」
  
  她言者無心、他聽者有意,腦海裡不自覺又閃過那句話——「師兄,你的腿上也有顆痣耶!」
  
  唉!為什麼他每次都會被她看光光?為什麼?他好哀怨。
  
  ***
  
  一個女人長得美,到底是很倒霉?還是很幸運?
  
  別人的答案如何不知道,但若問岳妗粼,她會說,長得太美很尷尬。
  
  雖然關靳封說,他是因為之前不曉得女子十四、五歲即可婚配,當她是小孩子,才毫不避嫌,知曉利害關係後,一定要遵守禮節。
  
  不過她卻覺得,一切的變故都起始於她服下美顏丹,一張平凡面孔變得美如天仙,他待她的態度才有了不同。
  
  也不是說他從此就對她千依百順、溫柔慇勤,或者轉成厭惡驅趕、百般挑剔。
  
  事實上,他還是和以前一樣,該叫她做事的時候,他放手讓她去做;傳授武藝時,他毫不放鬆;最緊要關頭時,他會保護她、照顧她……這些都沒變。
  
  唯一時不同是,他的舉上變得極端有禮,好像……她是聖潔無瑕的白雲,而他是污穢卑下的爛泥,他絲毫碰她不得。
  
  他瞧著她的眼神裡,常常燃著熾烈如火的光采,然而,在她羞怯反應或納悶回問時,卻又變成自我唾棄。
  
  天哪,她都不知道一張臉的影響會這麼大,讓她……心裡好慌。
  
  現在,她不知道該如何面對他了,像過去那樣不對,改變態度又覺奇怪。
  
  有時候,她被他搞得手足無措,真想挖個地洞鑽進去,再也別出來了。
  
  但偶爾,她也會因他不同的對待而暗自竊喜,心頭漲起溫暖的氛圍,尤其當他說願意帶她遊遍天下時,她真是興奮得想跳起來。
  
  她說下出究竟是喜歡從前那樣,還是如今這般,只知,她越來越無法正眼瞧他。
  
  「妗粼,你梳洗好了沒?」關靳封的呼喚聲在背後響起。
  
  岳妗粼很清楚瞧見,那張倒映水中的嬌顏瞬間轉為酡紅欲滴。
  
  「再等一下。」趕快拍冷水,這副羞答答的模樣豈能讓他看到。
  
  關靳封又等了一會兒,才道:「妗粼,清晨的溪水很冷,你別洗太久,小心著涼。」
  
  「噢!」她又拍了些冷水,確定潮紅已退,才慌慌忙忙擦乾雙手、撫平裙上縐褶,奔到他面前。「我好了。」
  
  關靳封看見她小臉青白,連嘴唇都凍紫了。「瞧你,凍著了吧?」他心疼地解下外衣披在她身上。
  
  岳妗粼才褪熱的臉立刻又燒了起來,手忙腳亂拾起蒙面巾,就想把臉遮起來。無顏見他啊!
  
  他阻止她。「你不是說天氣太熱把臉都悶壞了?那就別纏了。到中午前我們都還會在山裡繞,要到傍晚才有可能見到人煙,既然遇不到旁人,就不要再蒙面了。」她辛苦、他心疼,何苦來哉?
  
  重點是,她最不想被他瞧見自己的臉啊!
  
  然而,這番少女情懷又怎說得清?她支支吾吾地扯著衣袖。「但……不怕一萬、就怕萬一,若是我爹尋到,那……」
  
  「不會的。」他對自己的功力還有幾分把握。「方圓一里內,有第三者入侵,我都聽得見,到時我會要你蒙面,你再……」話到一半,他神色轉趨警戒。
  
  「怎麼了?」她也發現了他的不對勁。
  
  他對她比出一個噤聲的手勢,然後彎腰貼近地面,傾耳細聽。
  
  半晌,他臉色沉重。「快準備,有人騎馬過來了。」
  
  她隨即將臉蒙上,轉到他身邊。「很多人嗎?」
  
  「只有一個。」這也是為什麼他不躲,想要會一會對方的原因。
  
  「噢!」她頷首,悄悄地將他送的匕首抽出來,緊握掌中。自從被攻擊過一次後,她練武練得更勤,如今,已能在他手下過個十招而不敗,相信對付一些宵小之輩應綽綽有餘。
  
  關靳封與岳妗粼靜靜地等著來人現身。
  
  不多時,一聲馬嘶在靜寂的山林中響起,一名白髮白髯的老年人出現在山道前。
  
  「劉伯溫!」關靳封大吃一驚,暗想:這老傢伙怎麼來啦?難不成京城出事了?
  
  「劉先生。」見到他,岳妗粼挺開心的,畢竟,她的繼父是跟他一起走的。「你怎麼來了?」
  
  劉伯溫躍下馬匹,年紀雖長,身手卻很俐落。
  
  「可教我找到你們了。」他說得勞苦功高似地。
  
  關靳封卻知他的本事。「國師只要掐指一算,還會找不到我們嗎?」
  
  劉伯溫不置可否地笑了笑,從來,他的慈顏善目都能引來尊崇與敬畏,卻獨獨對關靳封不管用。
  
  關靳封的閱歷雖不如他深,卻有很靈敏的直覺與洞悉力,他很清楚什麼人可以相信、什麼人得小心防範,因此對他從不假辭色。
  
  不過這反而讓他更欣賞關靳封,儘管關靳封還是不夠精明到能看穿他所有的心思,但憑他的資質,假以時日必青出於藍、更勝於藍。
  
  「劉先生急著找我們有事嗎?難道……」岳妗粼憂道。「是不是爹的病起變化了?」
  
  「岳老爹倒沒事,不過你親生爹爹找上門了。」劉伯溫說。「他正待在我位於京城的府邸中。」
  
  「什麼?」關靳封與岳妗粼面面相覷。原以為他們已瞞過他了,想不到他已趕先一步到達京城,還找到了地盤上。
  
  「那我娘呢?」岳妗粼急問。
  
  「我來,就是為了傳達岳夫人的意思,她希望你們即刻成親。」劉伯溫道。
  
  關靳封和岳妗粼不約而同呆了。
  
  「為何要如此趕?」他是有意娶岳妗粼,但也不急在一時吧?
  
  「為了不讓岳姑娘的親爹將她帶走。」劉伯溫緩緩道出岳夫人前夫尋上門的經過。「岳姑娘想必知道令尊非等閒人物,他一到國師府,即要求岳夫人跟他走,我本欲上前干涉,卻被他以兩國和平之由堵祝只能緊張地看著令堂與他周旋,卻無出力之處。令堂堅持不再回到他身邊,兩人吵了好久,最後令尊下了決定,就算令堂改嫁,不欲與他重修舊好,女兒仍是他的,他要帶你走。 故而令堂托我走這一遭,希望你和關禁衛立刻成親,有了夫婿後,令尊也就無權強逼你了。」
  
  劉伯溫說的好聽,但關靳封卻知,這成親的主意鐵是劉伯溫出的。可因他也不願岳妗粼離去,故此並不說破。
  
  「關禁衛、岳姑娘,你們覺得如何?」
  
  「立刻成親?」岳妗粼反覆思考著這句話。趕這麼急好嗎?而且……人家關靳封說不定不喜歡她呢!
  
  劉伯溫卻點頭。「江湖兒女不拘小節,在這裡拜了天地,有我為證,待下了山,我再為你二人準備喜房花燭。」
  
  岳妗粼直盯著關靳封,想看他的反應。
  
  關靳封一口應允。「可以。」他本就有意娶岳妗粼為妻,在哪裡娶都一樣。尤其,這天地一拜便可將她留下,因此即便知曉劉伯溫做這些事必有其它用意,他也認了。
  
  「妗粼,你願意嫁給我嗎?」他反問她。
  
  她先是嚇了一跳,隨即羞得說不出話來,只輕輕地點了個頭。
  
  「太好了!」劉伯溫大喜。
  
  關靳封只瞪了他一眼。「便宜你了。」
  
  「彼此、彼此。」劉伯溫大笑。
  
  獨岳妗粼睜著一雙疑惑的眼,不知這兩個人肚裡究竟賣何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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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2-3-26 09:35:58
第十章
  
  大紅喜幛高高掛,成對龍鳳花燭搖曳出濃濃的春色光彩。
  
  流水席開了十桌,只要有緣同居一客棧的,不論富貴貧賤、高官乞丐,一律可共同分享關靳封與岳妗粼的喜悅。
  
  而這一切的安排,皆出自劉伯溫之手。
  
  關靳封終於瞭解,劉伯溫對他和岳妗粼這場親事的計劃,有多「勤快」了。
  
  趁著酒酣耳熱,他來到劉伯溫身旁,向他敬了一杯酒。「國師,與我乾一杯吧!」
  
  「哈哈哈,新郎倌美意,老夫豈敢推卻。」劉伯溫仰頭乾了酒。
  
  關靳封冷笑一聲,俯近他耳畔低言。「我不曉得國師佈置這一切有何用意,不過這回就算了,下一次,我不會再讓你設計我了。」誰教他對岳妗粼亦有情意,只有認栽。
  
  「關禁衛此言差矣,老夫不過是出自一片愛惜晚輩的好意,為你籌辦了一場婚禮,何來設計之說?」
  
  「國師做事,要不同時達成兩、三個目的,那就不是你了。」
  
  劉伯溫但笑不語。活了這麼大把年紀,關靳封算是唯一看透他三成的人,不過他畢竟年輕、磨練不夠;再過個十年吧,他的成就或許不在他之下,如果他有心的話。
  
  關靳封睨他一眼。「另外,我既娶妗粼為妻,她的事就是我的事,還望國師手下留情,莫把機關算到她頭上。」
  
  「岳姑娘不過是個半大女娃兒,老夫有什麼理由對她出手呢?」
  
  「倘若這女孩有個不同凡響的親爹,那就很難說了。」
  
  劉伯溫一生中,極難得地微變了臉色。想不到關靳封能猜到這許多,他是越來越欣賞他了。
  
  關靳封深吸口氣,慎重地對劉伯溫下了警告。「國師,我無意與你為敵,所以也請你高抬貴手。不管妗粼的爹是何方神聖,與我大明有何利害關係,她是她、她爹是她爹,不可混為一談,尤其如今,她已成我關家婦,再與她爹無關,倘若日後有什麼風吹草動,我必盡力護她周全。」
  
  「老夫也不想與你為敵。」關靳封並非泛泛之輩,劉伯溫當然不想在他和樂的老年生活中樹立一個難纏的對手。「有關岳姑娘的事,關禁衛儘管放心,老夫也希望你們過得好。」
  
  「那就多謝國師了。」關靳封拱手一揖後離開,向其它客人敬酒去了。
  
  劉伯溫若有所思地看著他的背影離開。他這一生為了大明鞠躬盡瘁,不貪榮華富貴,圖的也不過是創立一個太平盛世,讓老百姓有一口安樂飯好吃。
  
  為了讓紛亂擾攘了百餘年的東北能終止糾紛,他不惜設計關靳封和岳妗粼相識、相戀、近而成親;他心頭沒有後悔。
  
  與整個大局比起來,兩名年輕人的未來輕賤如螻蟻,他想都不必想便有了選擇。
  
  然而,與他們相處久了,年輕人的朝氣讓他感動,他竟真心期待起他們能白首偕老。
  
  他默默離了位子,看見關靳封正被一名醉客拖著、分不開身;他離開飯廳,轉向後院。
  
  才到穿堂,一道纖細的身影吸引住他的目光。「岳姑娘?」新娘子怎麼跑出新房了?他好奇地過去查看。
  
  岳妗粼瞧見他,嚇了一跳。「國師,你怎麼不在廳裡喝酒?」
  
  「有些醉了,所以出來吹吹風。」劉伯溫笑看她一身喜氣的打扮。十五歲的小姑娘,出落得像朵含苞待放的花朵,美得清新、也美得脫俗。「岳姑娘怎不待在新房裡?」
  
  她不好意思地低下頭。「有些悶。」
  
  劉伯溫瞧出她有心事,立即漾出百試百靈的慈祥笑容。這一招只對關靳封無效。
  
  「有什麼事可以說來讓老夫聽聽,我年紀已經大得可以當你爺爺,或許可為你拿個主意。」
  
  「我……」岳妗粼垂首擰著衣袖。
  
  通常小姑娘露出這種含羞帶怯的表情都是為了情郎,劉伯溫亦是過來人,便開口猜道:「可是在想關禁衛?」
  
  岳妗粼吃了一驚,被猜中心思,有片刻的恍然,但半晌後,她仍是鼓起勇氣點了點頭。「國師……」
  
  劉伯溫開口截斷她的話。「岳姑娘若不嫌棄,可願做老夫的乾孫女兒?」
  
  岳妗粼更驚訝了,即便她一直生活在偏僻的村落裡,仍知大明國師的偉大,他居然要收她做乾孫女兒?「我怕自己擔待不起。」
  
  「岳姑娘太看輕自己了,想想你娘、你繼父、甚至你曾祖爺爺,都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人物,要說高攀,老夫才是;莫非岳姑娘是受限於歧山一派的規矩,不屑與官場中人來往?」
  
  「怎麼會?」劉伯溫都已不計毀譽治好她繼父、救了她娘,現在再來說什麼不屑,未免太過虛偽,岳妗粼擔心的是……「我不過是一介鄉野小村姑,怕給你丟了臉。」
  
  「哈哈哈,有個如此乖巧可人的孫女兒,老夫高興都來不及了,又豈會丟臉?」
  
  他身為長輩都這麼說了,她做晚輩的也不好再拒絕,索性大大方方地拜了乾爺爺。
  
  「乾爺爺在上,請受孫女兒一拜。」
  
  「哈哈哈,快起來。」劉伯溫大喜,促狹心情一時興起,拉著岳妗粼輕聲說道:「乾爺爺沒啥兒禮物給你,就告訴你一件秘密吧!」他將關靳封在發財村偷偷跟著岳妗粼近三個月,為她打獵、挑水、砍柴……流血又流汗的事全說了。
  
  岳妗粼只聽得目瞪口呆。敢情她以為的好運不是天上掉下來的,全是關靳封的功勞?但他怎麼不說呢?
  
  劉伯溫續道:「你別瞧關禁衛一副了不起的樣子,其實他臉皮薄得緊,喜歡你好久了,卻一句話也不敢說。有一回,乾爺爺問他,怎不將他暗中助你的事讓你知曉,你被他感動,說不定會因此喜歡上他呢!結果你知他怎麼說嗎?」
  
  她訥訥地搖頭。
  
  「他說:『我豈是那種卑鄙小人,要用那一點點恩情去換取女孩子的真心!況且我幫她是出自一片善意,絕無其它企圖。』」他把關靳封的口吻學了個十成十。
  
  當下,岳妗粼笑得合不攏嘴。知道心上人一直掛念著自己,天下還有什麼比這個更值得開心的事?
  
  這一晚,劉伯溫拉著岳妗粼談天說地,幾乎將關靳封的所有秘密都吐光了。
  
  幸虧他心腸尚好,沒有將最糗大的出浴事件一併說了,否則,關靳封非拔劍跟他拚個死活不可。
  
  ***
  
  關靳封一直被拖著灌酒,直喝到近四更,才擺脫眾酒客,來到新房。
  
  岳妗粼坐在喜床上,笑盈盈地望著他。
  
  也不知是不是錯覺,他覺得她看他的眼神似乎變了。
  
  過去,她對他有感激、有崇拜、也有敬畏,就是缺少那股子親密感;以致他望著純潔的她,總忍不住自慚形穢。
  
  而今,她羞怯怯地凝視著他,好像將他當成了心中最重要的人,又愛又憐。
  
  她再也不是那高高在上的天界仙子,而他也非地上凡夫,他們之間雲泥般的差別在這一瞬間被縮短了。
  
  他們變成了塵世間最普通的一對夫妻。
  
  他終於可以放心、勇敢地去愛她了。
  
  「師兄。」她啟唇輕喚。
  
  他機伶伶地打了個寒顫,雖不知發生了什麼事,可她纏綿的目光已讓他情潮湧溢,快滿出胸膛了。
  
  「不,我想……我以後叫你關哥哥好不好?」她溫柔喃語。
  
  他只覺骨頭快酥了。「好。」這一刻,她說什麼他都不會反對。
  
  像被什麼東西所牽引,他迷迷茫茫,邁著微醺的步伐走向她。
  
  「關哥哥,謝謝你對我這麼好。」她溫柔的目光、嬌噥的低語化成一道情網,將他罩得密密麻麻。
  
  他不曉得她所指何事,卻知得妻如她,自己已是全天下最幸福的人。
  
  「我也沒做什麼。」拂去她散亂於頰邊的髮,他輕捧起她的嬌顏,只見肌膚瑩白如玉、五官精彩無雙,襯以水蒙雙瞳,直比瑤池仙子更加媚惑動人。
  
  「你做的已經夠多了。」劉伯溫說他臉皮薄,所以她不敢明說,但心頭的喜悅卻是掩飾不了的。
  
  情不自禁,她粉頰輕摩著他渾厚的大掌。
  
  他背脊竄過一股電流,體內的情火霎時被點燃。
  
  「妗粼,我的娘子,以後我會待你更好。」
  
  「我相信。」他深情而重義,必是有情郎。因此,雖無八人大轎、浩大的迎親隊伍,她仍是嫁他嫁得歡歡喜喜。
  
  他抬起她的下巴,吻上她的唇。
  
  她瑟縮了一下,心亂如麻。
  
  「別怕。」唇舌並用,他輾轉舔吻著她緊閉微顫的唇。
  
  也許是習慣了、也許是悶壞了,她不再全身僵硬如木頭,而是軟軟地化入他懷中。
  
  「唔!」難耐的嬌吟逸出她齒縫,甜膩如蜜,直滲他心坎。
  
  「妗粼。」他想將她揉入骨子裡,永不分離。
  
  輕柔地,他為她除下鳳冠、解開喜服。
  
  裡頭,同樣艷紅的肚兜上繡著鴛鴦雙戲水。
  
  他看著她的胸脯在肚兜下起伏,勾起水波層層,引動戲水的鴛鴦更顯歡愉暢快。
  
  「別這樣。」她害羞地以手掩住裸露的嬌軀。
  
  他只伸出舌,一根一根地舔過她的手指,留下幾線閃亮銀絲。
  
  她的身體在他的挑逗下輕顫。「關哥哥……」
  
  止不住的情火正在蔓延中,他被她酡紅如櫻的嬌顏迷得心神俱醉。
  
  「妗粼,我真喜歡你。」唇舌的舔吻移上她潔白如玉的纖頸,在上頭吻開一朵朵艷麗的紅櫻。
  
  她覺得情火已經從她的頭髮尖兒、直燒到腳趾頭了,火熱的嬌軀痛苦地在他身下磨贈著。
  
  「呃!」他錯以為自己會當場爆炸。「讓我愛你,妗粼。」手指勾下床帳,圈圍住一室的曼妙春光。
  
  纏綿俳惻的情戲正在裡頭上演。
  
  ***
  
  天未大亮,關靳封和岳妗粼成親的興隆客棧,闖進了一群不速之客。
  
  「出來,粼兒,我不准你隨隨便便嫁人。」領頭者是一名中年男子,粗獷的五官威儀不凡,中原話說得頗溜,不過帶著一股異族腔調。
  
  「李成桂,你以為你是誰,竟有臉來阻止我女兒的婚事?」與他拉拉扯扯的是一名美婦,容顏嬌麗,更勝三月的桃花。她不是旁人,正是服下美顏丹的岳夫人,莊夢蝶。
  
  「我是你的夫君、你女兒的親爹。」李成桂怒吼。
  
  一瞬間,岳夫人有些後悔教會他中原話,否則,他現在焉有本事在她面前大小聲。
  
  「我們早就分開了,現在,我的相公姓岳,所以我女兒也姓岳,我是堂堂的岳夫人,與你再無關係。」
  
  「我不答應。」
  
  「休書都寫了,誰理你?」
  
  「放眼天下,只聞男子休妻,焉有女子休夫之理?」
  
  「你欺騙我,對我無情無義,我就有理由休夫。」
  
  「荒唐、荒唐,你簡直不可理喻。」
  
  「你才不要臉兼下三濫。」岳夫人吼得氣喘吁吁。
  
  「夫人,你別這麼生氣,小心氣壞身子。」溫柔男子是病體已愈的岳老爹,經過適當的調養,他已擺脫軟弱無能的病容,回復原本斯文儒雅的書生樣。
  
  「是啊,娘,要嫁人的是妹妹,她要嫁,誰也擋不了,她不嫁,任是天王老子來了也勸不祝咱們就讓妹妹自己說嘛!」岳觀雲安撫完這邊,又勸那邊。這一路上,他們已經吵到開打兩回了,弄到他這個不管事的書生漢都受下了,出面調停,偏兩位當事者的火氣仍如炮彈那麼沖。
  
  四個人你推我擠地進了內堂。
  
  「各位終於來了。」劉伯溫已站在穿廊上等著迎人。「可惜諸位來晚一步,酒宴已經散了。」
  
  那被稱為李成桂的中年男子一個箭步衝過去,揪住劉伯溫衣領。「你竟敢設計我女兒隨便嫁人!」
  
  「李將軍誤會了,令嬡與關禁衛乃兩情相悅,共結連理,何來隨便之說?」劉伯溫輕輕一撥,李成桂退了一步。
  
  「早聽說大明國師非常人,今日一見,本將軍算是開了眼界。」李成桂沉下臉色。
  
  「將軍過獎了。」
  
  「但不管你是神是鬼,本將軍今日誓要帶回自己妻女,誰敢攔阻,便是與我為敵。」李成桂面露猙獰,一時間氣氛緊繃,一觸即發。
  
  「對不起,爹。」適時,新房門打開,一對新人走了出來。男俊女俏,活脫脫是天生佳偶。
  
  岳妗粼先向劉伯溫、娘親、繼父、大哥見過禮,才轉向李成桂。「我已嫁關哥哥為妻,此生是他的人了,我不會跟你回去的。」
  
  女兒堅持的語氣跟她娘親一個樣,讓李成桂心頭一陣發苦。「你們到底是怎麼回事?我功成名就、有權有勢,必可讓你們母女倆過好日子;你們偏不要,硬要跟著一些沒出息的人受苦。我若不是探聽到你們在發財村裡的生活,也不知你們竟窮得三餐不繼,我好心來接你們,你們還有什麼不滿意的?」
  
  「我們沒有三餐不繼。」岳夫人堅辭反駁。「我們在村裡的生活也許不是很富裕,卻非常快活。」
  
  「胡扯,身邊沒有僕人服侍,凡事得自己動手,吃粗食、著布衣,這種生活有什麼好的?」李成桂不信。
  
  「絕對好過在將軍府裡受歧視、遭唾罵的日子。」岳妗粼插口。
  
  「誰敢欺負你們母女?粼兒,你告訴我,我定饒不了他們。」
  
  岳妗粼垂首不語,岳夫人想起那段時光,只一陣咬牙切齒。「你的妻子、你的兒子、你的親長,甚至連你身邊的人都看不起我們。李成桂,初認識的時候,你說我是你唯一的真愛,我信你;進了李家門,我才知道,你的唯一多如過江之鯽,我不過是你收藏的女人之一,甚至連個正式名分都沒有。」
  
  那年,她十八,天真不識愁滋味,執意仗劍江湖行。一日,遭仇家追趕,誤入高麗國,結識當朝權貴李成桂,被他翩翩風采所迷,迅速墜入情網,以為從此有情人終成眷屬,誰知,良人早妻妾成群,她其實什麼也不是,憤怒之下,黯然離去。
  
  然而他卻尋來,甜言蜜語哄她,傾訴他一生真愛唯她一人,她再度被感動,加上女兒又已被他帶走,她遂重返他身邊。哪知他的風流沒有止境,在她之後,韻事仍然頻傳,終於,她死心了,寧可帶著女兒浪跡天涯,也不願與他白首。
  
  天可憐見,後來讓她遇到真心人,不計較她的過去,誠心接納她與女兒。她這才體會狂熾愛戀不一定幸福,平淡的生活亦有快樂蹤影,從此,她死心塌地愛著岳老爹,矢志不移。
  
  「蝶兒,你得體諒我啊!我不是你身邊這個鄉野村夫,一生甘於守著一棟破屋子;我有千秋霸業在手,我得分心做很多事。沒錯,我是風流了點,但放眼天下,哪個霸王沒有多名紅粉知己陪伴身旁?我是沒有辦法全心全意只對你一人,可我卻能給你無盡的榮華富貴,讓你永遠衣食無憂,這有什麼不好?」
  
  「我不要榮華富貴。李成桂,你以為只要給一個女人華屋美食、金銀珠寶就夠了嗎?對別人也許如此,可我偏不,我不要那些東西,只要一個專心三思對我的夫君。」
  
  「說到底,你就是嫌我對你不夠好。也罷,我答應你,回高麗後,另置一處住所給你,裡頭一切傭僕、佈置皆由你全權負責,你不須再看任何人臉色;而我只要得空,一定伴在你身邊,這總行了吧?」
  
  「你還是不懂,我要的不是那些外在的東西,我要的是你的心、你最真誠的愛。」而這一點,李成桂永遠沒辦法給她,因為他心之所鍾的東西太多,一名女子,能分得他千分之一注意,就算恩寵了。
  
  「我如果不愛你,就不會一得消息,便千里迢迢從高麗趕來接你了。」他是個日理萬機的大將軍,沒辦法成天伴隨一個女人啊!
  
  「也許你心裡是真的對我有情,但與你的權勢富貴、鴻圖霸業比起來,我仍然渺小如塵。」她感慨一歎。「但我不是一個肯屈就的女人啊!李成桂,初識時你說過,你最愛我的風骨傲氣、敢愛敢恨。沒錯,這就是我,莊夢蝶,一個一生都不服輸的女人,我沒有辦法跟別人分享你,你懂嗎?一件東西,我若不能全佔,就寧可不要。」
  
  李成桂又憤怒、又悲傷。在他身邊的女人,沒有一個能像莊夢蝶那樣閃亮動人,她們敬他、畏他,就是沒人敢像她一樣愛他,他是真心喜歡她的,為什麼他們卻無緣白首?
  
  「好,你執意改嫁,我也無話可說,但粼兒是我女兒,我一定要帶她走。」
  
  「我不要。」岳夫人尚未答話,岳妗粼已搶口截斷。「我已經嫁給關哥哥,此後一生都是他的人了,我不要回高麗。」
  
  「胡扯,你們中原人不是一向最講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嗎?一段沒得到長輩同意的姻緣,根本不算數。」李成桂執意要回女兒。
  
  「問題是,我同意他們成親。」岳夫人插嘴。
  
  「老夫即是大媒。」劉伯溫續道。
  
  李成桂怒眼橫向劉伯溫。「大國師,我不知道你堅持淌這趟渾水意欲為何?但為了大明與我高麗間的交好,希望你不要再插手我們父女間的事。」
  
  「李將軍,老夫相信,你是擔心妗粼受苦,才非要帶她回國不可。但老夫可以向你保證,關禁衛不僅人品一流,更是我朝聖主跟前最受寵的人,前途不可限量,定能帶給妗粼一生幸福。」劉伯溫語多玄機。「況且,老夫已收妗粼為乾孫女兒,在這裡,若有人敢欺負妗粼,老夫定不與他善罷甘休,倘若這樣李將軍仍不放心,老夫更可奏請聖上賜婚,恩典她半副鸞車、風風光光地出閣,讓全天下人都欣羨她的福氣,如此,李將軍總可安心了吧?」
  
  這時,關靳封終於知道,劉伯溫設計他和岳妗粼成親是為什麼了。
  
  一直以來,大明與高麗間的關係都是時好時壞,而李成桂是高麗有名的大將軍,權傾朝野,若能拉攏他,何愁大明與高麗間不能和平共處?
  
  但李成桂也不是普通人,沒那麼容易擺平,因此劉伯溫才會利用他娶李成桂之女,讓李成桂投鼠忌器,不敢再對大明有任何不軌企圖。
  
  姓劉的真是只老謀深算的狐狸。
  
  而他,關靳封,照理說當配合此計才是。但他說過要保護岳妗粼一生一世,就不能讓人隨便利用她。
  
  因此,他插口言道:「我說岳父大人,我不敢誇言有你的本事,可以讓妗粼過著無比富貴的生活,但我可以對天發誓,只要我有一口氣在,絕不讓她受一點苦、流一滴淚,任何人,就算是天王老子,也休想動她一根寒毛。」說時,他還瞪了劉伯溫一眼。
  
  李成桂本來頗忌憚劉伯溫的話,怕他抓住他的妻女,他只能任其予取予求。但關靳封的一番誓言卻教他心頭感動,再看岳妗粼對關靳封死心場地的模樣,他長歎一聲。「也罷,我認輸了,你們愛怎樣就怎樣吧!」千里追妻,終究是一場空,他生命中最重視的兩名女子還是離開了他身邊,這一瞬間,他像是老了十歲。
  
  「爹。」岳妗粼不忍地喚了聲。
  
  李成桂望著她,眼眶含淚。「乖女兒,你一定要幸福。」
  
  「我會的。」她緊偎著夫婿,嬌顏上猶存著一絲方成新婦的喜悅。
  
  女大不中留啊!李成桂萬分感慨地轉望岳夫人。曾經,她是他最愛的女人,如今猶是;可惜,她再也不屬於他了。
  
  岳夫人刻意不看他,只緊攀著岳老爹的手。
  
  岳老爹輕輕拍了她一下,再抬眼,望著李成桂的目光是無比凌厲。「我也許永遠無法成就你那樣的功業,但我這一生只會愛夢蝶一人,絕不虧負於她。」
  
  岳夫人渾身一顫,兩行清淚滑下臉龐。她這一生都在追求獨一無二的愛,在離開李成桂後,她真的很恨,她怨天、怨地、更怨李成桂負心薄情。但她遇到了岳老爹,一個雖然沒有高強武藝、萬貫家財,卻至情至性的男人,他用最真的心憐惜她,化解了她滿心的仇怨,終於,她蛻變為一個幸福的小女人。
  
  或許,在別人眼中,這樣的選擇是傻的,但「得成比目何辭死、願做鴛鴦不羨仙」;這一生,她只要一個男人的愛、也只愛他一人。
  
  李成桂垂頭喪氣地走了,再不甘心也得認了,因為岳夫人和岳妗粼的心都不在他身上。
  
  關靳封突然喚住他的腳步。「岳父大人,可以請教你一個問題嗎?為什麼不管岳母和妗粼如何躲避、改變容貌,你都有辦法找到她們?」這也是所有人心頭的疑問。
  
  李成桂回眸望了岳夫人一眼。「夢蝶的爺爺吧!就你們中原人來說,他是個世外高人,研究過很多東西,像轉換容貌的藥、和吃了身體會變香的東西。」
  
  「天香散?」岳夫人驚言。
  
  李成桂點頭。「我記得你說過,初生小孩給他連吃一年,大人吃上三年,此後,連流出的汗都是香的,就算斷藥,香氣不復服藥時的濃烈,那餘味兒仍會繚繞週身,一生不絕。於是我訓練了一批狗,讓它們聞天香散的味道,再命人帶著狗,天南地北追尋,終於給我找到了人。」
  
  敢情岳夫人母女一路浪跡天涯,怎麼也擺脫不了追兵全是自己招惹的?
  
  一瞬間,岳夫人和岳妗粼直恨得差點撞牆——
  
  ***
  
  三日後,服下還顏丹的岳夫人和岳妗粼都恢復了本來面目。
  
  關靳封看著岳夫人,鳳眼朱唇、柳眉如畫,終於瞭解十餘年前,她為何被稱為武林第一美人了。
  
  那股子迷人風韻,連岳妗粼都比之不過。
  
  也因此,岳妗粼顯得垂頭喪氣。想不到她的真實容顏比之服下美顏丹時,還有著一段距離。
  
  她仍然很美,卻非三日前那種出塵脫俗的絕代嬌艷。真正的她除了遺傳自母親的精緻五官外,亦傳承了父親的俊偉,眉目間一股淡淡的英氣沖淡了柔媚艷色,代之而起的是平易近人的可親氣質。
  
  但她清楚記得,關靳封是如何迷戀著她的脫俗之美,因此很擔心真實的自己不獲寵愛。
  
  他下朝回來,發現她的詭異,憂心地問道:「妗粼,聽說你今天沒吃午飯,怎麼了?不舒服嗎?」
  
  她搖頭。
  
  「心情不好?」
  
  她又搖頭。
  
  「有人欺負你?」
  
  她還是搖頭。
  
  他再也忍不住問。「既然什麼事都沒有,你幹麼不吃飯?」
  
  她抬眸,直勾勾地望著他,一聲不吭。
  
  他被她瞧得額冒冷汗,不曉得他寶貝的娘子大人心頭又浮起什麼詭異想法了。「今日天氣晴朗,鳥語花香,應該沒有什麼不好的事情要發生吧?」
  
  「有。」她哀怨一頷首。「我快成棄婦了。」
  
  很好,她的杞人憂天又發作了。不過沒關係,他見識多,也習慣了。「胡說,我如此深愛著你,你怎會成為棄婦?除非你移情別戀,愛上別人?」應付這種情況的第一招:先下手為強。
  
  「我才不會愛上別人,是關哥哥你不要我了。」說著說著,淚水在眼眶裡打轉。
  
  「傻瓜,我怎會不要你呢?這世上除了你,任何女人我都看不上眼,一生一世,我都只會要你一人。」第二招:指天咒誓。
  
  「真的?就算我變醜了,你也不會變心?」
  
  「當然。況且,你哪裡丑了?我瞧你美得緊,放眼全京城,根本沒一個女人能比得過你。」第三招:甜言蜜語。
  
  「可是……比起三天前,我是醜多了,你真的不介意嗎?」她的態度終於軟化。
  
  「會嗎?但我挺喜歡你現在的模樣耶!」他嘻笑地靠近,摟住她的腰。「不管是你在發財村裡的村姑扮相、還是服下美顏丹後的清麗絕塵、乃至於如今的嬌憨可人,不都是你,我可愛的小妻子?在我的心目中,你就是你,不管外貌如何改變,我愛的就是岳妗粼這個人,不是那副臭皮囊。」
  
  他真摯的告白讓她感動得淚泛於頰,纖手緊摟他的腰桿。「我也喜歡你,關哥哥,打從發財村東面山林的溪邊一見,我就沒忘記過你,日夜夢裡都是你。」語氣是無比的嬌柔。
  
  「妗粼!」他開心地吻起她的小嘴。「我真……慢著,我們是在溪邊初遇的嗎?」那時候她不是昏了嗎?為什麼……
  
  「啊!」她尷尬地掩住嘴。「我什麼也沒看到啦!」說完,快跑;擺明了,此地無銀三百兩。
  
  「妗粼,你站祝」他一張俊臉燒出火花。「你怎麼會知道那件事?」
  
  她又不是白癡,劉伯溫將他在發財村對她的暗中幫助說了後,她思前想後,再對照夢中男人的背影與他的身形,很快便將事情想了個透徹。
  
  不過據聞他臉皮特薄,因此她一直藏在心裡不說,誰曉得今朝不小心脫口而出,看他羞得想撞牆,她真是……「呵呵呵……」覺得好好笑啊!
  
  「妗粼——」
  
  「人家不曉得啦!」
  
  「你回來把話說清楚。」
  
  「不要!」
  
  真是歡喜冤家、歡喜結緣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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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2-3-26 09:37:41
尾聲
  
  洪武二十五年,李成桂在高麗稱王,並向明朝輸誠,明太祖封他為朝鮮國王,從此開啟了兩國間長久的和平。
  
  這一天,關家府邸有人送來一份超級厚禮。
  
  而受禮者,指名的是莊夢蝶與岳妗粼。
  
  關靳封疑惑地望著送禮人劉伯溫。不是聽說他雲遊四海去了嗎?也有傳言他已登天成仙,怎麼又回來了,他真不想見到他。
  
  「國師,所謂送禮,就是希望受禮者能夠開心,相信你應該明白才是。」不知為何,他有個不大好的預感,劉伯溫今天是來送「麻煩」,而非禮物的。
  
  「老夫當然知道送禮就是要讓受禮者高興,但可惜,今天這份禮不是我送的,我不過是代人轉達。」劉伯溫大笑。
  
  關靳封危險地瞇起了眼。「既然如此,請恕末將不敢收禮。」
  
  「咦?令岳父大人的禮,關禁衛要推?」
  
  呿!日前聽聞李成桂稱王的消息,他心頭已暗自警惕,怕李成桂不死心,又要來搗亂,果然不出三日,麻煩就上門了。
  
  「況且,這禮是要給你岳母和妻子的,關禁衛怕也是無權推卻吧?」劉伯溫又說。
  
  關靳封只得派人請出岳夫人和岳妗粼。
  
  她二人一進廳堂,見到劉伯溫,甚是開心,一一施過禮後,劉伯溫將禮物遞了過去。
  
  「這是……」她倆抱著禮物,一臉疑惑。
  
  「這是李王爺一點心意。」劉伯溫答。
  
  岳夫人垂眸不語。
  
  岳妗粼渾身一顫。「爹,他來了?」
  
  「不,這禮是派人送過來,再請我轉交的。」
  
  「是嗎?」岳妗粼拆去禮盒上的大紅彩紙,打開一瞧。「黃金花冠!」以金絲銀線攢捻而成的底座上鑲著明珠寶石,光華璀璨、珍貴不凡。花冠底下還有一套白色衫裙,瞧其樣式,不似中原服飾。
  
  「這是朝鮮國王族之女的衣飾。」劉伯溫解釋。為了莊夢蝶與岳妗粼母女,李成桂可也算費盡心思了。
  
  「爹怎麼送我這般貴重的禮物?」岳妗粼顫著手捧起花冠,瞧見冠沿刻著一行小字——
  
  賜愛女粼,花冠公主。
  
  父李成桂
  
  他居然封岳妗粼為朝鮮國的——花冠公主!
  
  關靳封和岳妗粼面面相覷。「你變成公主了!」他真是作夢也想不到,自己有朝一日會娶個公主為妻。
  
  她點頭,也是一臉呆滯樣。
  
  但更教關靳封驚訝的是劉伯溫,原以為他進行此一計劃,只是想挾岳氏母女以威脅高麗大將李成桂,但三年過去,李成桂竟成了朝鮮國王,這下子大明與朝鮮間的關係又更穩固了。
  
  想到劉伯溫可能早在三年前便算出李成桂有朝一日會成王,他深覺老狐狸的可怕,未與他作對果然是正確的。他心頭暗想。
  
  另一頭,岳夫人輕啐一聲,將手中禮物往幾上一擱。「我就知道他沒那麼容易死心,可惜我對他早無心也無意。現在,我要陪我家相公義診去了,沒空理他這些小手段,再見。」
  
  「岳夫人不想看看李王爺送了什麼給你嗎?」劉伯溫問。
  
  「我不用看也知道,他準是封了我什麼貴妃、夫人的頭銜,希望我能回心轉意,與他再續前緣。」岳夫人朝天翻了個白眼。「可我老實告訴你們,現在他就算讓我做皇后,我也不稀罕了。」
  
  才說著,岳老爹已備好醫箱,正在門口等著。自從巧遇劉伯溫,解去蠱毒後,他身子日漸康健,感激老天垂憐,他立誓,以有生之年盡力救助蒼生脫離病痛之苦,因此每日都準時出門辦義診。岳夫人與他夫唱婦隨,倒也恩愛。
  
  「娘子,可以出發了,病人都在等著呢!」他說,同時向劉伯溫拱手行了個禮。
  
  「來了。」岳夫人撩起裙擺,匆匆忙忙跑了出去。
  
  「唉呀,跑慢點,摔跤怎麼辦?」岳老爹好生憐惜地扶穩嬌妻,又是給她擦汗、又是給她攏發的。
  
  「相公,我們今天去哪裡義診?」偎在岳老爹身邊,岳夫人笑得像朵盛開的春花。
  
  「城北。」
  
  「城北富祥客棧的燒鵝很有名呢!」
  
  「是啊!我昨天已經叫觀雲去訂了三隻,還有你最喜歡的杏仁豆腐,晚上大家可以好好打打牙祭了。」
  
  「相公,你待我真好。」
  
  夫妻倆手牽著手,快快樂樂地走了。
  
  劉伯溫瞧著桌上被遺留下來的禮物。「看來這回李王爺又是白費心機了,關禁衛……咦?人呢?」不知何時,關靳封與岳妗粼也溜了,不過他們比岳夫人心軟了一點,不忍視李成桂的心意如無物,遂將花冠連同衣服一起帶走了。
  
  「妗粼,你將這套衣服穿起來給我看好不?」遠遠地,春風吹來關靳封的聲音。
  
  「為什麼?」岳妗粼依然很容易「受驚」。「關哥哥,我可一點也不想去做那勞什子公主喔!」
  
  「我也不想你回朝鮮,不過這套衣服如此別緻,你穿起來一定很好看。」他賴著她。「好不好,穿起來給我瞧瞧嘛!」
  
  「那……好吧!回房穿。」夫妻倆手牽手,快快樂樂回房去也,獨留劉伯溫呆在大廳中。
  
  「當真是新人送進房,媒人扔過牆啊!」他仰頭大笑,今兒個天氣真是好啊!
  
  ***
  
  睡房內,關靳封瞧著妻子穿起朝鮮王女衣飾,一時目瞪口呆。
  
  「怎麼了?是不是很醜?」岳妗粼緊張地想要扯下衣服。
  
  「不不不——」他急忙阻止她。「你實在是太美了,我要將你這模樣畫起來,永遠珍藏。」
  
  「又畫?」她皺眉。
  
  他已備好文房四寶,開始繪圖。「妗粼乖乖,不要動喔!」
  
  她唉歎出好長一口氣。「關哥哥,打我們成親至今,你至少繪過我兩百幅圖像了。」
  
  「那是因為我的好娘子嬌顏無雙、天下第一啊!」他畫得好不快樂。
  
  她私心裡卻以為,他是在記恨她請大哥繪過一幅他的裸體像,因此才三不五時想到,就叫她呆站著讓他畫、以便整她。
  
  「不要畫了啦!」他一繪要兩、三個時辰,她一個人悶死了。
  
  「你這麼美,不繪幅畫像,好可惜的。」
  
  「哪裡可惜了,你已經繪了我那麼多圖像,少一幅也不會怎麼樣。」她不滿地拉著衣衫。
  
  「慢著、慢著。」關靳封忙丟下筆,跑過來阻止她。「穿由你穿,脫該由我來吧!」他語含逗弄。
  
  她一時羞紅雙頰。「你不正經。」
  
  「正經八百,悶也悶死,有什麼樂趣?」他偏頭親她一口,復小心翼翼地為她解開衣帶。羅衫盡褪後,是一副窈窕有致的雪白嬌軀。
  
  「如此美景,我真該找一天將它完整繪下。」他讚歎地說。
  
  她拳頭輕敲他一下。「你壞死了,居然想繪人家的裸體。」
  
  「你畫我,還把圖藏得讓我找不著,自己一個人躲起來偷看,就不壞嗎?」他打橫抱起她,走向床鋪。
  
  「那圖又不是我畫的。」她嘟嘴嬌瞠。「是大哥畫的。」
  
  「你把圖藏起來自己欣賞,那又怎麼說?」其實他要找也不是找不到,不過瞧她寶貝得緊,也就算啦!
  
  「誰教你這麼好看,我當然要藏起來,不讓其它人瞧上一眼嘍!」說著,她藕臂攀上他脖頸。
  
  他垂首,吻上她的唇。「哼哼,那現在可輪到我欣賞你了。」床帳勾下,一場雲雨巫山即將上演。
  
  「嗯,關哥哥……」她嬌喃,滿室旖旎說不荊
  
  偌大居室內,春光無限。
  
  一個時辰過後,床帳輕掀,關靳封愛憐地瞥了熟睡中的妻子一眼,著衣下床,走到几旁,繪完未竟之圖。
  
  「岳父大人,我對你可也算夠意思了。」圖成,他小心封好,命人送到朝鮮。
  
  事隔三年,李成桂仍不忘妻女,足見他的用心,關靳封有感於他的思女情切,特意要岳妗粼穿上朝鮮王女服飾,再繪下圖像,贈予岳父,算是他一片孝心。
  
  「不過圖可以給你,人我可是一步也不會讓的。」說完,脫衣,回到床上,雙手緊摟嬌妻。
  
  這一生的寶貝,他是永遠也不會放手的。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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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2-3-26 09:38:17
後記
  
  開始寫這個故事的時候很興奮,找了很多韓國的歷史和文化介紹來瞧。
  
  當然,也不會忘了去吃幾鍋韓式泡菜鍋和韓國烤肉。
  
  吃飽了、喝足了,倒把才讀的歷史忘光光,滿腦子只有,那酸酸辣辣的泡菜真是不錯吃啊!
  
  東挑西選,最後還是決定將年代定在明初。
  
  理由只有一個,在這段大局方定的歲月裡,有許多英雄豪傑讓人嚮往不已,尤其是劉伯溫,我被他的燒餅歌迷瘋了。(謹附於後)
  
  不過要寫一個歷史上真有其人的人物,委實讓我壓力深重,怕一個不小心將人寫壞了,要丟大臉。
  
  我對任何一位歷史人物都是抱持最基本的尊重態度的,當然,有時候為了戲劇性,會讓人物性格突顯一些,但絕無心貶抑,請別誤會。
  
  哈!聲明完,心裡輕鬆多了,現在,有興趣的人來瞧瞧燒餅歌吧!
  
  ***
  
  明朝預言《燒餅歇》
  
  明太祖一日身居內殿,食燒餅,方啖一口,內監忽報國師劉基進見,太祖以碗覆之,始召基入。禮畢,帝問日:「先生深明數理,可知碗中是何對像?」
  
  基乃捏指輪算,對日:「半似日兮半似月,曾被金龍咬一缺,此食物也。」開視果然。
  
  帝即問以天下後世之事若何。
  
  基曰:「茫茫天數,我主萬子萬孫,何必問哉。」
  
  帝曰:「雖然自古興亡原有一定,況天下非一人之天下,惟有德者能享之,言之何妨,試略言之。」
  
  基曰:「洩漏天機,臣罪非輕,陛下恕臣萬死,才敢冒奏。」帝即賜以免死金牌,基謝恩畢,奏日:「我朝大明一統世界,南方終滅北方興,雖然太子是嫡裔,文星高拱日防西。」
  
  帝曰:「朕今都城築堅守密,何防之有?」
  
  基曰:「臣見都城雖鞏固,防守嚴密,似覺無虞,只恐燕子飛來。」隨作歌三首曰:「此城御駕盡親征,一院山河永樂平,禿頂人來文墨苑,英雄一半盡還鄉。 北方胡虜殘生命,御駕親徵得太平,失算功臣不敢諫,舊靈遮掩主驚魂。 國壓瑞雲七載長,胡人不敢害賢良,相送金龍復故舊,靈明日月振邊疆。」
  
  帝曰:「此時天下若何?」
  
  基曰:「天下大亂矣。」
  
  帝曰:「朕之天下,有誰亂者?」
  
  基臼:「天下饑寒有怪異,棟樑龍德乘嬰兒,禁宮闊大任橫走,長大金龍太平時,老揀金精尤壯旺,相傳昆玉繼龍堂,閹人任用保社稷,八千女鬼亂朝綱。」
  
  帝曰:「八千女鬼亂朕天下若何?」
  
  基曰:「忠良殺害崩如山,無事水邊成異潭,救得蛟龍真骨肉,可憐父子難順當。」
  
  帝曰:「莫非父子爭國乎?」
  
  基曰:「非也,樹上掛曲尺,遇順則止。至此天下未已。」
  
  帝曰:「何謂未已?」
  
  基曰:「萬子萬孫層迭層,祖宗山上貝衣行,公侯不復朝金闕,十八孩兒難上難。卦曰:木下一了頭,目上一刀一戊丁,天下重文不重武,英雄豪傑總無春,戊子已丑亂如麻,到處人民不在家,偶遇饑荒草寇發,平安鎮守好桂花。」
  
  帝曰:「偶遇饑荒,平常小丑,天下已乎?」
  
  基曰:「西方賊擁亂到前,無個忠良敢諫言,喜見子孫恥見日,衰頹氣運早升天,月缺兩二吉在中,奸人機發走西東,黃河涉過鬧金闕,奔走梅花上九重。」
  
  帝曰:「莫非梅花山作亂平?從今命人看守何如?」
  
  基曰:「非也,遷南遷北定太平,輔佐帝王有牛星,運至六百又得半,夢奇有字人心驚。」
  
  帝曰:「有六百年之國祚,朕心足矣,尚望有半乎。」
  
  帝曰:「天機卿難言明,何不留下錦囊一封,藏在庫內,世世相傳勿遺也,急時有難,則開視之,可乎?」
  
  基曰:「臣亦有此意。」遂又歌日:「九尺紅羅三尺刀,勸君任意自游邀,合人尊貴不修武,惟有胡人二八秋。臣封櫃內,俟後開時自驗,桂花開放好英雄,拆缺長城盡效忠,周家天下有復重,摘盡李花枉勞功。黃牛 背上鴨頭綠,安享國家珍與粟,雲蓋中秋迷去路,胡人依舊胡人毒。反覆從來折桂枝,水浸月宮主上立,禾米一木並將去,二十三人八方居。」
  
  帝曰:「二十三人亂朕天下,八方安居否?」
  
  基曰:「臣該萬死,不敢隱瞞,至此大明天下亡之久矣。」
  
  帝大驚,即問此人生長何方?若何衣冠?稱何國號?治天下何如?
  
  基曰:「還是胡人二八秋,二八胡人二八憂,二八牛郎二八月,二八嫦娥配土牛。」
  
  帝曰:「自古胡人無百年之國運,乃此竟有二百餘年之運耶?」
  
  基曰:「雨水草頭真主出,赤頭童子皆流血,倒置三元總讒說。須是川頁合成出,十八年間水火奪。庸人不用水火臣,此中自己用漢人,卦分氣數少三數,親上加親又配親。」
  
  帝曰:「胡人至此,用人水奪火滅,親上加親,莫非駙馬作亂乎?」
  
  基曰:「非也,胡人英雄,水火既濟,安享太平,有位有勢,時值昇平,稱為盛世,氣數未盡,還有後繼。 寶劍重磨又重磨,抄家滅族可奈何,閹人社稷藏邪鬼,孝弟忠奸誅戮多。李花結子正逢春,牛鳴二八倒插丁,六十周甲多一甲,螺角倒吹也無聲。點畫佳人絲自分,一止當年嗣失真,泥雞啼叫空無口,樹產靈枝枝缺魂。朝臣乞來月無光,叩首各人口渺茫,一見生中相慶賀,逍遙周甲樂饑荒。」
  
  帝曰:「胡人到此敗亡否?」
  
  基曰:「未也,雖然治久生亂,值此困苦,民懷異心,然氣數未盡也。廿歲力士開雙口,人又一心度短長,時俺寺僧八千眾,火龍渡河熱難當。叩首之時頭小兀,嫦娥雖有月無光。太極殿前卦對卦,添香禳鬥鬧朝堂。金羊水猴饑荒歲,犬吠豬鳴淚兩行。洞邊去水台用水,方能復正舊朝綱。火燒鼠牛猶自可,虎入泥窩無處藏。草頭家上十口女,又抱孩兒作主張。二四八旗難蔽日,遼陽思念舊家鄉。東拜斗,西拜旗,南逐鹿,北逐獅,分南分北分東西,偶逢異人在楚歸,馬行萬里尋安歇,殘害中女四木雞,六一人下識,山水倒相逢,黑鬼早喪赤城中,豬羊雞犬九家空,饑荒災害並皆至,亦似豐登民物同,得見金龍民物開,刀兵水火一齊來,文錢升米無人桌,父死無人兄弟抬,金蛇伴馬牛亂甲,二十八星問士人,蓬頭幼女蓬頭嫁,揖讓新君讓舊君。」
  
  帝曰:「胡人至此亡否?」
  
  基曰:「手執鋼刀九十九,殺盡胡人方罷休,炮響火煙迷去路,遷南遷北六三秋,可憐難渡雁門關,摘盡李花滅盡胡,黃牛山下有一洞,可藏一萬八千眾,先到之人得安穩,後到之人半路送,難恕有罪無不罪,天下算來民盡瘁,火風鼎,兩火初興定太平,火山旅,銀河織女讓牛星,火德星君來下界,金殿樓台盡丙丁,一個鬍子大將軍,按劍馳馬察情形,除暴去患人多愛,永享九州金滿籯。」
  
  帝曰:「胡人此時尚存否?」
  
  基曰:「胡人至此,亡之久矣,四大八方有文星,品物鹹亨一樣形,琴瑟和諧成古這,早晚皇帝又中興,五百年間出聖君,周流天下賢良輔,氣運南方出將臣,聖人能化亂淵源,八面夷人進貢臨,宮女勤耕望夜月,乾坤有象重黃金,北方胡虜害生靈,更會南軍誅戮行,匹馬單騎安外國,眾君揖讓留三星,上元復轉氣運開,大修文武聖主裁,上下三元無倒置,衣冠文物一齊來,七元無錯又三元,大開文風考對聯,猴子沐盤雞逃架,犬吠豬鳴太平年,文武全才一戊丁,流離散亂皆逃民,愛民如子親兄弟,創立新君修舊京,千言萬語知虛實,留與蒼生作證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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