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台中
胡蝶上完咖啡店的班後,還沒來得及走離咖啡店太遠,就在馬路邊被一個陌生女子叫住。
「請問妳是……」胡蝶納悶地看著眼前的女子。
如果說眼前的女子是她的大學同學,看來又不像。畢竟她們還是學生,要是穿得這麼有風塵味,恐怕早就成了系上的名人了。
可是這女子看來又有點面熟……
「妳不用管我是誰!」女子很沖地回答。
「那請問妳有什麼事嗎?」好奇怪的人喔……不讓她問名字,又要叫住她,挺沒禮貌的。
看著她的樣子也好凶狠……
「我要妳離開戴杰!」女子開門見山地說出來意。
這個找胡蝶談判的女人不是別人,就是梁小秋。
那天勾引戴杰不成,反而被戴杰稍微羞辱後,梁小秋就派人調查胡蝶,把胡蝶的作息查得清清楚楚。
她知道戴杰每個禮拜都會下來台中陪胡蝶好幾天,所以今天她確定戴杰是在台北工作後,才衝下來台中跟胡蝶嗆聲。
她相信,只要胡蝶離開戴杰,這一次戴杰的眼睛一定會看向她、會愛上她。
所以一切都是胡蝶這個該死的女人的錯!
「妳是……」胡蝶看著眼前這個來意不善的女子,有點困惑。
那一次台北之行,已經讓她放棄跟戴杰長長久久的希望了。他們也著實冷淡了好幾個禮拜,直到最近才有改善。
雖然這陣子戴杰對她更加熱絡,可她一點也不想讓自己再失落一次。
即使十年前的夢想成真,她還是已經不一樣,她真的經不起傷害了。
既然無法馬上放開戴杰,那她寧願一點一滴地放掉這段感情,至少分手的時候,她的心不會補不回來。
只是目前為止,她看不出她跟戴杰之間有什麼嚴重到要分手的問題,所以眼前這女人的要求有點太突兀。
胡蝶也明白這大概是她哪一號情敵,只是看看這女人的外型……
不是她要自我膨脹,只是──這女孩胸部比她平、腰比她粗、屁股沒她翹、腿也沒她長,居然穿得比她還露?
再看臉蛋。眼睛比她小、鼻子比她塌、嘴唇沒她豐滿,皮膚看不出好壞──妝化得太濃了。可以肯定的是,她粉底沒上好,臉跟脖子的膚色不一樣。
氣質也不怎麼樣……
如果戴杰看上這醜小鴨,她恐怕也不要戴杰了。
她怎麼都不願意相信,戴杰會放棄她這個氣質優雅出眾又麗質天生的人美人,而選擇眼前風塵味十足的女人,這樣戴杰的品味就太差了。
等等……醜小鴨?
好熟悉的感覺……好像很久以前也有個人讓她有相同的感覺……
「梁小秋?」這個名字才剛從腦袋裡蹦出來,胡蝶嘴巴也跟著把這名字說出口。
「妳居然還認得我?」梁小秋很訝異,但臉上的怨懟依然不減。
「剛剛想起來的。呃……妳還是沒變。」胡蝶尷尬地笑笑,心裡則是想:這梁小秋變得還真多。
除了醜小鴨的感覺還是非常強烈外,能變的都變了──她學生時代搞不好還比現在好看。
時間果然很可怕,把一個人變得跟風塵女郎差不多。
「那不是重點。」梁小秋才不在乎胡蝶認不認得她,她今天的目的又不是來敘舊。
她只要胡蝶離開戴杰!
「那重點是?」拜託!這梁小秋不會真的想叫她離開戴杰吧?胡蝶沒好氣地想。
她的外在條件比較好耶!
哪有比較漂亮的女生要把男人讓給醜女的?
實在太好笑了!
「我要妳離開戴杰!」梁小秋重複。
「為什麼?」胡蝶才不吃這套,她倒是挺好奇梁小秋憑什麼非要她離開戴杰?
「妳以為妳還是衛理中學那個高高在上的胡蝶嗎?」梁小秋鄙視地看了胡蝶一眼,臉上有明顯的嘲弄。
「就算不是,我也不懂我為什麼要憑妳一句話就離開戴杰?」胡蝶最討厭被人家看不起了,反唇相譏。
反正男人現在選的是她,她窮的事情也沒騙過他,為什麼她得離開?
笑話!
「憑什麼?就憑妳一身的債務跟現在的窮酸落魄相!妳覺得妳有什麼資格高攀戴杰?」梁小秋講得很刻薄。
她沒料到窮困的胡蝶居然還這麼高傲,火氣一上來,說話也淨挑胡蝶的痛處踩。
果然,胡蝶的臉色馬上變得蒼白。
她無言地咬了咬唇,心裡說不上是憤怒還是難過。
這個梁小秋怎麼敢這樣?
怎麼敢隔了十年沒見,一見面就命令她離開戴杰,甚至嘲笑她現在的落魄?
她以為她是誰啊?
見胡蝶無言,梁小秋更加得意了。「說不出話來了吧?現在妳明白妳是個多卑賤的角色了吧!」
罵她卑賤?這下胡蝶真的生氣了。
不讓胡蝶有機會講話,梁小秋繼續攻擊。「妳什麼都沒有,難道妳以為戴杰會對妳認真嗎?別傻了!戴杰要的是像我這種身家背景跟他相當的對象!至於妳,不過是個玩物而已……我勸妳還是趁早消失,不要自取其辱。」
梁小秋講得正爽,沒注意到胡蝶的臉已經因為太過生氣而漲紅了。
說她是玩物?還說她自取其辱?
什麼跟什麼嘛!
「如果事實如妳所說,那妳不會叫戴杰離開我嗎?妳有什麼資格來命令我呢?腳長在戴杰身上,他要走我也攔不住他!不好意思,我們窮人家很忙,沒空陪妳這吃飽撐著沒事幹的大小姐瞎耗!」胡蝶一口氣罵完。
如果說胡蝶跟十年前有什麼最大的不同,就是她被欺負的時候,再也不會為了形象而保持優雅。
她會很直接地反擊回去!
話一說完,胡蝶就轉頭走人,一點也不想陪梁小秋浪費時間。
梁小秋先是錯鍔地愣著,接著她看到胡蝶離去的背影,心裡的恨意越來越重。
這個低下的胡蝶……她竟敢用那種語氣跟她說話?!她以為她是淮啊!
越想越生氣的梁小秋心中閃過一個惡毒的念頭——看到一一輛車子正要疾駛過來,她急忙跑上前,將胡蝶推向那台車子——
「去死吧!」
只要胡蝶消失了,就沒有人可以阻礙她跟戴杰了!
「啊──」胡蝶突然被推,一個失去平衡,踉踉蹌蹌地往馬路上摔倒。
隨即,便聽到汽車刺耳的喇叭聲……
※※※※
一個禮拜後。
戴杰一動也不動地趴在胡蝶的病床旁邊。
「起床了。」任翔之推推戴杰。「你再不吃點東西,我看你這輩子別想等到你愛的女人醒來了。」
任翔之沒好氣地說著,將手上的餐盒遞給戴杰。
「先放著吧,我不餓。」戴杰無精打采地揮揮手,疲憊地說。
他居然睡著了?
那剛剛胡蝶的笑,不就只是一場夢?
又是夢……
自從一個禮拜前,胡蝶被梁小秋推去撞車後,他就一直守在胡蝶的病榻旁邊,任憑旁人怎麼勸,他也不敢離開胡蝶身邊超過五分鐘。
醫生說胡蝶腦中並沒有淤血甚至嚴重腦震盪,也沒有變成植物人或癱瘓的跡象,她到現在遲遲沒有恢復意識,可能是因為遭到衝擊而造成昏迷。
所以胡蝶能不能醒過來,就只能看她自己的意願了。
戴杰心疼地看著胡蝶,內心深深自責自己沒有提防梁小秋,讓他心愛的胡蝶遇到這種危險。
雖然梁小秋在事發後試圖逃逸,不過剛好有路人目擊整個經過,將她逮住移送法辦。
只是,就算是槍斃了梁小秋,也沒辦法讓胡蝶醒來啊!
戴杰再度心疼地想著,他寧願用他的命來換胡蝶的命,也不願今天受害的人是她……
「你也行行好,已經一個禮拜了,你吃得比鳥還少……再這樣下去,就算是鐵打的身體也受不了。」任翔之好說歹說,簡直快發脾氣了。
他也不想好友心愛的女人有事,可是照戴杰這樣摧殘自己的方式,恐怕等不到佳人醒來,他自己就先掛了。
唉……情字這條路喔……真是坎坷!
「行了,我知道了。別擔心我了,我挺得住。」戴杰懶得再說什麼,他知道任翔之是好意關心他。只是胡蝶一日不醒,他一天安不下心。
「算了,再跟你講下去,我一定會被你氣死的。」任翔之搖搖頭,將餐盒放在桌上,又回頭跟戴杰交代一聲,「我先送我老婆出外景,之後再過來──到時候你最好有給我吃東西。」
「謝謝……」戴杰對任翔之苦笑一下。
「等會見。」任翔之擺擺手,走出病房。
又剩下戴杰一個人陪著昏迷中的胡蝶了。
望著胡蝶日見消瘦蒼白的臉,戴杰的心又是一痛。
經過這幾天的思索,他才明白原來自己愛胡蝶很久很久了。
從十年前,他就深深的愛上了她。
他愛胡蝶!
他愛胡蝶的高傲,愛胡蝶的優雅,愛胡蝶的好面子,愛胡蝶的伶牙俐齒,愛胡蝶的一切一切……
直到現在,他才發現這些年來,他所有的女伴都是跟胡蝶有幾分相似的女人。
先前的遲疑與沉重,只是因為他還沒定下心來。
然而,胡蝶始終都是他要的女人……
只是現在,她卻在昏迷中……
「蝶兒……妳醒來好不好?」輕輕握著胡蝶的手,戴杰深情地說。
只是胡蝶依舊昏迷,不能回應。
「蝶兒……妳知道我剛剛夢見什麼嗎?」戴杰柔聲地傾訴,「我夢見妳抱著一大束紫色玫瑰,身邊飛著一大群粉蝶,正笑著向我走過來……妳知道捧著花的妳有多美嗎?」
只是胡蝶依舊昏迷,不能回應。
「蝶兒……記不記得我們曾經在中清路上看夜景?那時候妳說過,如果天上的星星是人死後變成的,那麼地上的星星就是一個一個人們完成的夢想了。有一天妳的夢想也會變成地上的星星,可是妳現在還沒完成妳的夢想,妳怎麼可以就這樣昏迷下去呢?」
只是胡蝶依舊昏迷,不能回應。
「還有一次,我們去看海。我說有一天,我要在海邊的沙灘上寫下妳的名字,讓所有來過這海邊的人都知道我有多麼愛妳……我還沒來得及寫,妳怎麼可以就這樣昏迷不醒呢?」
只是胡蝶依舊昏迷,不能回應。
「妳不是很喜歡爵士樂嗎?妳不是說總有一天,妳一定要去美國,找間懷舊的爵士酒吧,點杯血腥瑪麗,聽一整晚的爵士樂?我都沒還帶妳去,妳怎麼可以就這樣昏迷不醒呢?」
只是胡蝶依舊昏迷,不能回應。
戴杰就這樣不停地自言自語,一刻也沒放開胡蝶的手。
講著講著,戴杰越來越累,胡蝶還是沒有任何甦醒的跡象。
「蝶兒……我真的很愛妳,我不能沒有妳……求求妳醒過來好嗎?」戴杰越講越難過,雙手握著胡蝶的手,頭深深埋入被單,再次祈禱著。
是誰曾經說過,當愛人已成過去式的回憶,而愛情卻還是進行式的相思,從那一刻起,便是行屍走肉的開始。
就在戴杰越來越覺得胡蝶醒來的希望渺茫,他無望地喃喃訴說著對胡蝶無盡的愛時,他突然感覺到他的手掌有動靜……
可是他的手掌正握著胡蝶的手啊!
難不成——
戴杰連忙抬頭一看,真的是胡蝶醒了!
「蝶兒!」戴杰驚喜交加地喊。
胡蝶靜靜地對戴杰笑著。
她很想告訴眼前這男人,那些話她都聽到了。雖然他一整個禮拜聒噪個沒完沒了,不過她還是好愛好愛他……
可是她的嘴唇好乾,喉嚨緊緊的,她無法開口,也沒力氣動。
她也好想告訴他,要他放心,她說什麼都會好好地纏著他一輩子……
無法說話的胡蝶,只得用眼神示意,暗示戴杰她要喝水。
偏偏戴杰太過興奮,根本沒注意到胡蝶的眼神,只是衝出病房叫醫生跟護士過來。
等戴杰再回到病房時,卻見到胡蝶又恢復先前昏迷的模樣,他完全愣住了。
難道剛剛是他的幻覺嗎?
他明明看到胡蝶醒來,還對著他笑啊!
為什麼才一轉眼的功夫,胡蝶又昏迷了?
醫生跟護士一進病房,看見胡蝶依舊是昏迷的模樣,只對失落的戴杰搖搖頭,「有時候人的情緒太低落,有可能會看到幻覺。」
說完,醫生跟護士就離開了。
剩下戴杰一個人傻傻地望著仍在昏迷中的胡蝶,傷心地說:「蝶兒……妳為什麼不醒?」
戴杰哀傷地以手指摩挲著胡蝶的唇,眷戀不已地想著這唇曾經有多甜美,嘗起來的滋味有多好……
「痛!」有人咬他的手指!
是胡蝶!
「蝶兒?」戴杰遲疑地輕喚,不敢確定是不是又是幻覺。
如果這是幻覺,那他的小蝶兒笑得真美……
「笨蛋!我也好愛你!」使勁力氣,胡蝶總算能說話了。儘管聲音沙啞乾澀,但她總算可以把話講出來了。
「蝶兒,妳真的醒了!」確定這不是夢後,戴杰高興地緊抱住胡蝶,給她一記深情的吻,久久不放……
直到病房門口傳來任翔之打趣的聲音——
「好小子,連昏迷的人都可以被你給吻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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