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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寄秋]失戀後請排隊(戀愛失物招領處之二)[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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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2-5-15 00:45:55
第九章

  「……什麼,腦溢血……嚴不嚴重……好,我明白了……嗯!我會盡快回國處理……暫時不要向外發佈消息。」他向來是個做事一絲不苟的人,凡事皆事先做好安排,不疾不徐的按著計劃完成規畫完善的事宜,不容許出差錯,但一通東京醫院打來的緊急電話打亂了他全盤計劃!

  由於這陣子宮野晴子始終不放棄遊說他放棄婚姻,並不時有意無意挑撥他和妻子的感情,甚至欺騙常樂天,自己是他在日本的未婚妻,說她是第三者,逼迫她讓夫。

  幸好那個小笨蛋不算太笨,還會跑來問他,不然她的詭計就得逞了。為了杜絕宮野晴子的私心,他原本打算下午三點要帶樂天到公所補辦結婚登記,好讓她成為他名副其實的妻子,不再一天到晚胡思亂想一些有的沒的,自己嚇自己。

  但現在所有預定的事情全都得往後挪,目前最重要的一件事是安排班機返國。

  根據他留在總公司的秘書回報,宮野鶴久因為女兒哭訴他不肯履行婚約一事,憤而衝進總裁辦公室想討個公道,後來不知為何而爭執不休,總裁因此血壓上升昏倒,當下昏迷不醒。

  雖然送醫後,人已意識清楚,可腦中仍有危險血塊淤積,必須觀察三天才能確定要不要進手術房開刀。

  他要跟樂天說他今天得回去日本一趟,可這個老婆太不安於室了,一大清早就不見人影。

  「阿嬤,樂天有沒有回來過?」

  「武人呀!來送阿嬤嗎?」今兒個天氣不錯,適合出去走一走。

  常婆婆神清氣爽的坐在庭院前的搖椅上,一臉滿足地輕輕搖擺,花白的髮上還插了一朵潔白的玉蘭花。她像在等待什麼,又似一切都放開了,腕上不再插著針頭、吊著點滴,一身素色的唐衫黑長褲,神色自然而安詳。

  「送?」泉武人覺得怪異,但沒多想,阿嬤現在的氣色比先前幾日好很多了。

  「阿嬤,我有事要找樂天。」

  「不急不急,有什麼事慢慢說。」她還想多看看這世界一眼。

  「日本方面有急事,我必須趕回去處理。」公司不能無人坐鎮,還有繼承人問題也得一併辦理。

  「喔,要回去了呀!我剛好也要走了。」好涼爽的風,讓人昏昏欲睡。

  走?為什麼阿嬤今天的話有點奇怪,是生病的緣故讓腦子退化了嗎?「阿嬤,妳知道樂天在哪裡嗎?」

  「小天……我想一下,有些事都快記不得了……啊!我們村子裡的育幼院要粉刷,村長剛廣播要人幫忙,她也跟著去了。」那孩子就是熱心助人,為善不落人,日後定有好福報。

  「育幼院離這兒很遠嗎?」他記得沒瞧過什麼大型建築物,應該規模不大。

  「不遠,就在村尾,可是你不熟路,大概走不到。」巷道彎彎曲曲的,不是土生土長的居民總會拐錯彎。

  泉武人微顰眉頭,略顯焦急。

  「我急著趕飛機,恐怕沒辦法留下來等她,可以請阿嬤幫我傳話嗎?」

  「好呀,如果趕得及的話。」她好像看到女兒站在松樹下,手裡還抱著早夭的小娃兒了。

  「我幫她辦的護照大概明天會下來,這是到日本的單程機票,妳跟她說我先回日本等她,叫她拿到護照就來。」她那麼迷糊,一定要有人到機場接她。

  常婆婆打了個盹似,眼睛一一瞇上又緩慢地張開。「喔!你要回日本了呀!叫她去找你……」嗯!她記住了。

  「阿嬤,妳沒事吧!」見她沒拿穩,機票從她手心滑落,他不由得上前關心。

  「沒事,沒事,就是覺得累了,想休息一下。」

  時間終於到了嗎?泉武人將搖椅上的薄毯拉高,蓋在老婦人腰腿位置。「那妳休息我不吵妳了。」他走到門外,又感到不放心的折返,見到老人家似睡得香甜,他輕輕將她雙手置於胸前,毯子又拉高了些,見到她的胸口平順起伏。

  大概是看錯了吧!他怎麼會突然以為她沒氣了,手腳異常冰涼呢?

  又回頭看了一眼,常婆婆的手動了一下,他才自嘲多心了,人家好端端的坐在院子裡曬太陽,怎麼會有事呢?

  確定她還呼吸著,他便提著簡單行李離開了。

  而越睡越沉的常婆婆感覺身體變輕了,她聽見耳畔傳來走動的腳步聲,以為是孫女回來了,正想把手中的機票交給她,告訴她武人在日本等她。

  可是她發現她動不了,手臂像灌了鉛一樣沉重,心跳也變慢了,似乎快要飄走了。

  再等一下,別太快帶她走,讓她把武人的話傳給孫女……他們要幸福……

  突地,一隻素白纖手抽走她兩手包覆的機票。

  「晴子,不要這麼做。」

  晴子?不對,她的孫女叫小天。常婆婆的意識越來越渙散,再也聽不到一絲聲音,左手無力地輕輕滑開。

  「沒有人可以阻止我,就算你是我的親叔叔也不能。」憑什麼要她退讓,她絕不讓他們兩人在一起。

  「妳的所作所為是錯的,快把機票還回去。」雖然他對亂無規矩的少夫人並無好感,較屬意自己的親侄女,但他的心仍忠於泉家。

  「只要我順利嫁入泉家,錯的也會變成對的,你不想看我嫁給心愛的男人嗎?」她動之以情,意圖左右他的忠心。

  宮野鹿久遲疑了一下。「放棄吧!他們已經結婚了,喜歡妳的男人不比少爺差。」

  「可我愛的只有他一人,你連這點小事也不肯幫我!」他只要裝作沒瞧見就好,沒人知道他們做了什麼。「更何況那女人根本不是真正的泉家繼承人,她只是個小孤女!你要這樣的女人當你的少夫人嗎?」

  泉新之助最近找了律師討論變更繼承權的問題,被父親無意間發現,律師在他威脅利誘下才說出這個秘密……她知道後高興極了,連老天都在幫她,那個身世不明的蠢女人根本不會被日本的上流社會所接受!

  面對侄女的嬌蠻,他歎了口氣,「晴子,強求的姻緣不會幸福。」

  當年他也愛過一個女人,但是礙於面子問題,始終不肯表白,以為她知道他的心意。

  結果那女孩愛上他最好的朋友……也就是他服侍的主子,太蒼少爺……從此,他不再涉足愛情。

  「我不在乎,一旦得到他的人,他的心很快的也會屬於我。」她充滿自信的說道。

  一陣冷風拂來,覺得有些不舒服的宮野晴子快步走出常家的小院子,沒發現身後的老婦人已然沒了呼吸,臉色漸漸呈現灰土色。

  宮野鹿久歎了口氣,「希望我不會後悔今日對妳的放縱。」

  血濃於水,畢竟是自己從小看到大的侄女,他怎能全無私心。

  「你同意幫我隱瞞了?」她得意的露出清雅的笑容。他無奈的一頷首。

  「別一臉憂心,你不說,這件事就永沉大海,誰能去告密呢!」哼!她還是略勝一籌,那株小雜草怎麼跟她比。

  宮野晴子面帶勝利驕色,以為只要拿走機票,便能將兩人拆散。

  等回到日本,她有兩家人的支持,若再下點功夫,她不信她要的男人不乖乖的手到擒來,成為她的裙下臣。

  「晴子,妳有把握少爺會愛上妳?」若是適得其反,他也沒臉再待在泉家。

  宮野晴子巧目盼兮地輕揚粉色櫻唇。「以我的姿色,你認為會失敗嗎?」正說著,遠遠走來一個人,她雙眸微瞇,心裡生起一計。

  「常小姐。」

  咦!誰在叫常小姐?左顧右盼,常樂天指指自己鼻頭。「妳叫我?」

  「妳不姓常嗎?」忍住厭惡,宮野晴子再一次懷疑泉武人的眼光,這麼一個蠢女人怎麼入得了他要求甚高的眼。八成中了咒術。她暗忖。

  「對啦!我姓常,可是沒人喊過我常小姐,他們都直接叫我的名字。」不常用也就忘記了。

  其實是她有點心不在焉,今天她本來在育幼院幫忙粉刷牆壁,可不知怎麼了,一把刷子拿了又掉,拿了又掉,次數多到讓人感到詭異,心裡直發毛。

  而且她眼皮直跳,心神不寧,好像不好的事就要發生。

  村長看她三魂七魄跑了一半似的,就叫她回家休息,反正多她一個人也快不了多少,反而礙事,大家都取笑她剛新婚離不開老公半步。

  不過剛剛在路上,她好像聽見阿嬤在叫她,回頭一看,什麼也沒有,呼呼的風聲似乎傳來阿嬤老邁的沙啞聲音,要她保重自己。

  呵!想太多了,自從她結婚後阿嬤的精神就變好了,早上還說要吃她煮的什錦面,等一下得記得繞到水蛙嬸家買些蝦子和花枝。

  「下午我要坐飛機回日本了,先跟妳說一聲再見。」哼,妳能笑得開心的日子不多了。

  「咦!這麼快,不多玩兩天?台灣有不少好玩的觀光景點。」連她都想去玩一玩。以前是沒錢,能在田里烤個地瓜就不錯了,現在嫁了個有錢老公,換他沒時間陪她出遊,整日上網和日本公司聯機,討論新產品的開發。

  「多留兩天,你不怕我勾引武人先生嗎?」她故意先說令人不安的話,造成猜忌。

  「呃- 這……」她尷尬的笑,表情不太自然。

  她是個不會記恨的人,雖然宮野晴子之前騙她說是老公在日本的未婚妻,兩人感情甚篤,等年底就要步入禮堂了,是她介入他們之間……讓她小小的傷心了一下。

  不過經老公解釋,再加上宮野晴子自承是句玩笑話後,她也就釋懷了,沒有放在心上。

  與人結仇不如放開胸襟,沒什麼事是過不去的,笑一笑,好運就會到,這是阿嬤常開導她的話。

  「其實我也很同情妳,被人拋棄了猶不自知,還能笑得像沒事人一樣,妳真的很堅強。」她故作憐憫,眼底卻閃著冷笑。

  「被拋棄?」常樂天一頭霧水,不瞭解她在說什麼。

  「妳不知道武人先生剛才已經起程回日本了嗎?」她假裝驚訝。

  「什麼,他回日本……」常樂天怔了怔,一臉訝色。

  「這也難怪了,在日本比妳條件好的女人多的是,他一定早想丟下妳了,才沒知會妳一聲。」憑妳這女人,有什麼資格攀上日本最優秀的男人!宮野晴子在心裡嘲笑她的愚昧,螢火之力妄想摘月,這輩子絕無可能。

  「不會的,我老公說等我護照一下來,他要我陪他回去,跟泉爺爺說我們結婚了。」宮野晴子一定又在騙她,老公雖老嫌她笨手笨腳、腦袋空空,可是他是除了阿嬤之外最關心她的人,才不會忍心傷她的心。她很相信丈夫,不為所動,夫妻間若沒有信任,老是疑神疑鬼,另一半會非常痛苦。

  聽她那一句「老公」,妒意橫生的宮野晴子忍不住想破壞。「這是機票,武人先生給我的,他說他先回日本等我,要我隨後就到。」她亮出原本屬於常樂天的機票,在她面前一晃。

  「機票?」武人給她的?

  「不要太難過,你們本來就不是同一世界的人,妳能想像他帶著妳和首相聚餐嗎?或是和德仁殿下一同喝下午茶?別傻了,那是妳進不去的世界!」

  「……」她真的有那麼糟嗎?看著宮野晴子高雅的氣質,柔媚的五官和落落大方的談吐,常樂天不免自慚形穢的拉拉沾到油漆的舊衣,她真的沒一點比得上她。

  「既然妳不是泉家的繼承人,他也不必虛與委蛇地討妳歡心,這從他遲遲不肯辦理結婚登記,妳就該明白他無心於妳,要不是妳一直癡纏他不放,他怎會浪費時間跟妳玩呢!」

  是這樣嗎?是這樣嗎?

  武人只是跟她玩一玩,不帶半絲真心,只是她一直纏著他,他不得不看在她是泉家繼承人份上,陪她玩一場名為愛情的遊戲?是宮野晴子騙了她,還是他本來就無意和她共度一生,所以一句話也不留的拋下她回日本?她不是外婆親外孫女的事只有他們三人知道,武人應該是很信任宮野晴子才會跟她說的吧……

  常樂天覺得她的天快崩了,失魂落魄地從找不到老公的別墅一路走回阿嬤家,誰和她打招呼都彷彿沒聽見,恍恍惚惚的。

  ……沒什麼事是過不去的,笑一笑,好運就會到。

  阿嬤騙人,她明明笑得很開心,為什麼她的心還是這麼難過,好像有人拿刀割著?她痛得說不出話來,好運卻一直沒出現。

  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又再一次被拋棄,她已經失戀十九次,老天爺為何還不放過她,非要逼她一痛再痛,永遠逃不開被拋棄的下場。

  是什麼惡咒降臨在她身上?

  「阿嬤,武人走了,他回日本了,他不要我……」常樂天哽咽地趴在阿嬤腿上,隔著毛毯感受到一絲絲寒氣。

  是心寒嗎?來自她的內心。她最愛的男人離開她了,飛到海洋的另一端,沒留下隻字詞組也無任何連絡方式,孤身的來,瀟灑的走,不曾眷戀。

  難怪不管她怎麼逼他,他就是不肯說「我愛妳」,一再閃避地罵她囉唆,原來他真的不愛她。

  笨蛋。他總是這麼說她。

  果然她是個笨蛋,傻傻地愛一個男人不求回報,他就當真的視為理所當然,不需付出的享受她的迷戀和崇拜。

  「…………阿嬤,我沒哭喔!我很勇敢,反正都失戀十九次了,不差這一回,我不會哭的……」

  是眼淚它自己往下流,笨笨地收不回去,我不是愛哭鬼……

  「對不起,滴到妳了,我幫妳擦擦……」一陣冰涼觸覺從僵直手背傳來,她驀地一驚。「阿嬤,妳的手好冰,怎麼沒把毯子蓋好,要是又著涼了,妳不想去醫院我也要拖著妳去!」常樂天拚命用雙手搓揉外婆的手臂,一次又一次,來來回回,不放棄地想搓暖她冷掉的四肢,一聲又一聲地呼喚,聲聲悲切。

  「阿嬤,妳不要嚇我好不好,我只剩下妳了,妳不能跟其它人一樣不要我,快起來呀!睜開妳的眼睛,我是妳最疼愛的小天,妳應我一聲嘛!我真的會怕……」

  明明說好要吃她煮的什錦面,不可以賴皮,她只是忘了去水蛙嬸家買蝦子和花枝,不能用不理她來懲罰她,她什麼都沒有了。

  「……我不結婚了,回來陪妳好嗎?我們去偷挖阿旺叔的地瓜,摘溪邊的野菜……阿嬤,妳看看我,我還是一天到晚迷迷糊糊,妳不看著我,我會變壞的……別睡了,小天不要一個人被留下……」

  她會好寂寞、好孤單,每天躲在棉被裡偷哭,孤零零地守著沒有阿嬤的空房子。

  「哎呀!怎麼聽見有人在哭,常婆婆,常……樂天,妳在哭什麼?」啊!常婆婆她……

  「噓!小聲點,阿嬤在睡覺,不要吵她,她說她等一下就會起來跟小天聊天,我們要安安靜靜地,讓她好好睡一覺。」她要幫阿嬤蓋被子,不然她會冷。常樂天眼淚直流,從屋裡抱了床暖被蓋在外婆身上。

  「樂天呀!別犯傻了,阿嬤到天上當神仙了,不會再醒過來了,我們把她抱到客廳裡,讓她平躺。」否則手腳都僵硬了不好入棺。

  「不要,別碰我阿嬤,她最怕吵了,你走開,走開,阿嬤是我的,我不准你們碰她……」她像瘋了似地拍打任何靠近阿嬤的人。

  「是我呀!樂天,我是村長,妳連我都不認得了嗎?乖,不要再抱著妳阿嬤,村長帶她到舒服的地方。」可憐的孩子,眼睛哭得都腫了。

  「村長……」她像沒有看到眼前的沈助本,淚霧盈滿她茫然無助的眼。

  「是呀,樂天,妳阿嬤過世了,不會再清醒,妳是孝順的孩子,一定捨不得阿嬤的身體在外面吹風受寒吧。」人死入廳,辭別祖先。

  村長連忙吆喝路邊的鄉親,請大家過來幫忙,一個沒親沒戚的小孤女,沒人幫著怎成,全村的村民就是她的親人。

  可也怪了,怎麼沒瞧見她老公呢!發生這麼大的事,為人丈夫的居然沒出現。但是他也沒時間多想,要忙的事可多著,首先得找個人來安慰樂天,別讓她胡思亂想。人死不能復生,望她節哀順變。

  當村長太太聽到消息趕來時,靈堂已搭建一半,一聲聲淒厲的哭聲,聽得她也想哭了。

  「……阿嬤,阿嬤- 妳別拋下我,我會乖,我會聽話,妳活過來好不好,我折一半的壽給妳……阿嬤- 阿嬤- 」

  「呸!呸!呸!童言無忌,過路神明別把她的孩子話當真, 小孩子不懂事亂說話,別當真,別當真……」村長太太朝四方雙手合十拜了拜,然後罵起令人心疼的小女人。

  「妳呀妳,折什麼壽,這種話能掛在嘴邊胡調嗎?眼淚擦一擦,別哭了,妳阿嬤會走得不安心的。」老一輩常說,生者哭得越凶,亡者的牽掛就越深,沒法子走開,往該去的地方報到。

  「我不是胡說,只要阿嬤能睜開眼對我笑,我少活幾年也沒關係,阿嬤正要享福,怎麼可以走得那麼快。」

  「又瞎說了,妳阿嬤捨得妳折壽嗎?她連看妳哭都心疼得要命,妳存心讓她走得不安心,人死了還得為妳掛心嗎?」

  村長太太的話像一枝銳利的箭的,毫無偏差地刺入常樂天心窩,她痛得不能再痛心如上了麻醉藥,忽地麻木了,感覺不到疼痛。

  是呀,她怎麼能再傷心難過呢,阿嬤生前最疼的人就是她,不小心跌倒了,擦破一點皮,阿嬤就宛如傷在自己身上一樣,一再叮囑她走路要看路,不要東張西望。

  思及此,她不敢嗚咽出聲,不捨地撫著阿嬤僵硬的軀體,默念廟裡阿叔教她的大悲咒,一句一句回向給脫離苦難的老人家,望她一路好走,到西天極樂世界過快樂的日子。

  只是,她太悲傷了,所愛的人全不在身邊,離她遠去,菩薩請容她再放肆一回,一次哭出心底所有的哀傷,她保證以後再也不哭了。

  笑一笑,好運就到……笑一笑,好運就到……笑一笑,好運就到……阿嬤,妳在天上看到了嗎?我笑了,妳一定要保佑我好運連連,壞事不要來。茫茫然的,常樂天像氣力一下子被抽空似的,渾渾噩噩地度過每一天,她不知道時間如何流逝,每天守在阿嬤棺木前,看著焚香裊繞著阿嬤笑得慈愛的相片。

  村長是一村之長,負責治喪事宜,阿嬤的後事全由村民自動自發的幫忙,大夥兒不遺餘力地想讓常婆婆走得風風光光,輪流守靈。

  常樂天不想讓生前一身病痛的阿嬤再痛一次,所以她選擇土葬,讓阿嬤入土為安。

  「來,拈香,家屬答禮。」

  由於常婆婆沒什麼親人,所以家祭就免了,直接舉行公祭,在出殯的那一天,紅線村一半以上的鄉親都來送行,長長的人龍綿延半個村莊。

  猶記得才喝過喜酒,沒想到競-字還在,祖孫倆卻天人永隔,貼上治喪中。

  「要下葬了,塵歸塵,土歸土,陽世子孫勿再留戀,常氏罔市魂歸地府……一過奈何橋,前世往事盡拋塵間,二飲忘川水,過往塵事一朝忘……」

  漆福的棺木緩緩沉入三尺見方的墓穴中,天空飄起細微的毛毛雨,毫針般雨絲落在柔細的髮上,像在替常樂天哭她哭不出來的眼淚。人的一生短暫如曇花一現,轉眼成空,常婆婆的苦難也結束了。

  「樂天,接下來妳要做什麼?」拭著淚的村長太太關心地問道。

  做什麼?

  常樂天的心裡還很空,根本沒想過未來的日子該怎麼走。

  「經濟上有沒有問題?不要硬撐,真有需要一定要開口,不許見外。」就剩她一個人了,叫人好不忍心。

  她搖頭。「武人之前有給我一筆零用錢,金額不小,夠我用了。」

  其實省著點用,不工作也沒關係,她一個人的開銷並不多。

  「厚!說到妳那個老公還真是無情無義,居然說走就走,一點也不擔心妳的死活,連我們這些外人都看不下去。」狼心狗肺的負心漢,哪天被她撞上了,准先狠狠地揍上一頓。

  「武人他對我很好,沒有欺負我,只是日本那邊有事,必須回去處理一下,應該很快就會回來了。」要相信他,不然她不知道自己還剩下什麼。

  阿霞心疼地拍拍她。「傻孩子,別等了,男人一旦變了心就不會回頭,妳要多為自己著想,保重身體,這些天妳瘦了不少。」她媽媽喜雲用所有的生命等待一個男人,結果還是等不到。

  「我想放風箏。」起風了。

  「咦!」這孩子是不是傷心過度,腦子變傻了?

  沒人知道常樂天在想什麼,葬禮過後,天空出現一道彩虹,一紙畫著笑臉的風箏飄向彩虹的另一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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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2-5-15 00:46:16
第十章

  「來呀!來呀!快來抓我,哈哈哈!抓不到,抓不到,小強是笨老鷹,抓不到小雞,咯咯咯!小雞要笑大老鷹……」

  「一、二、三、木頭人……一、二、三……厚!小花,妳剛才是不是動了……不要抵賴喔!院長姊姊說不可以騙……」

  「……誰要玩抓迷藏,黑白猜,輸的人當鬼,其它人跑去躲起來……」

  時間過了多久?時間像緩慢的河流,一天一天的往前推動,小孩子無憂的歡笑聲從樹蔭下傳來,帶來不再讓人沮喪的希望。

  常婆婆下葬後,泉武人還是沒回來,就像斷線的風箏毫無消息,一去不復返。

  重新收拾好心情的常樂天從公所課長口中得知,他們當初還來不及辦結婚登記,所以婚姻並不成立,她還是單身,並非泉太太。因此她認為自己沒有資格再住在別墅裡,便遣散傭人,關掉電源,拔起電話線,將一切還原,彷彿一場夢的走出她以為永遠幸福的世界,將他所給的一切東西全部留下。

  接下來這段時間裡,她拿出泉武人留給她的存款,謹記他曾教過她的投資理財觀念,跟著在股市玩了一下,小賺了一筆。

  剛好村子裡經營不善的育幼院打算關門,不忍心好不容易才安定下來的小朋友又要流離失所,常樂天便用賺來的錢接手,成為年輕的院長姊姊。

  她把喜雲媽媽和她的名字中間各取出一字,將原先的育幼院改名為「喜樂育幼院」,意思是即使沒有父母在身邊,也要歡歡喜喜、快快樂樂的過日子。

  沒有什麼事是過不去,笑一笑,好運就會到。育幼院的大門入口處,寫著這麼一行字。

  「院長,又要去放風箏呀!」好像快下雨了,風箏飛得起來嗎?

  「是呀!林老師,我看起風了,想讓它飛高點。」風箏上滿是她的想念,飛得越高,他應該看得見吧!

  「天天放不膩嗎?每次都收不回來,全斷了線。」她買的是哪個牌子,居然才飛一次線就斷了,她絕不買給她兒子玩。

  她笑了笑,沒說明線為什麼會斷。「要不要一起去玩,所有的煩惱都能順著風箏線往上飄走。」

  「免了!免了!我得看著這些小蘿蔔頭,妳把他們全給寵上天了,他們一個個都不怕我了。」已婚的林老師假意埋怨。

  常樂天望著遠方的天空笑道:「我自己也是孤兒嘛- 當然要對他們好一點,沒媽媽的孩子可是很可憐的。」

  阿嬤,我現在過得很好,妳看見了嗎?不要為我擔心,我會照顧自己的。

  經過喪親、失愛的雙重打擊,常樂天變得成熟許多了,也不再毛毛躁躁,老犯迷糊,顯得沉穩又平靜。

  畢竟沒人在後頭盯著,她不自我成長不成,愛她的、她愛的一一離她遠去,她必須自立自強,化悲憤為力量,將個人的小愛轉為大愛,全心奉獻在一群和她一樣失去親人的孤兒身上。

  武人,我的相思你收到了嗎?你是不是真的不要我了,和晴子雙宿雙飛?眨了眨眼,常樂天努力將眼底的酸澀眨回眼眶,她告訴自己絕不能再掉一滴淚,讓關心她的人擔心。

  風箏越飛越高,她眼裡的落寞也越深,手中的線拉扯著,讓它任意在天際間自由翱翔,順著風,偏向她思念的方向,將縷縷情絲托付風箏線。

  驀地,她拿出剪刀一剪,風箏驟地脫離掌控,飛到她到不了的國度。

  原來這就是風箏斷線的原因。

  「樂天阿姨,樂天阿姨……厚- ,樂天阿姨,妳為什麼這麼會跑,不乖乖待在辦公室!妳害我找得很累很累耶!」不乖的大人要打屁股,像他每次吵著要跟媽媽睡時,爸比就用他大大的手打他小屁屁。

  「瞧你跑得一身汗,趕快擦一擦,不要感冒了。」他是舒晨姊的寶貝兒子,不能受寒。

  嘟著嘴的沈人人撥開她的手,氣呼呼的手插腰。「趕快跟我走啦!我阿公說妳有東西掉了。」

  「我?!我哪有什麼東西掉了?」

  「吼!妳要慢吞吞到哪時候?廟裡的失物招領處有妳的失物待領,再不快點,阿公又要說我便便不利了啦。」沒耐性的沈人人索性拉起她的手,往月老廟跑去。

  「是辦事不利啦!不是便便不利……哎呀!人人,你跑慢點,小心跌倒……」

  呼!小短腿還真會跑。

  真是的,什麼事這麼急,東西掉了先擱著不就得了,等她有空再去取回,反正沒人敢去廟裡偷,擱再久也不會掉……

  咦!咦咦!那是什麼?

  一個、兩個、三個、四個……天哪!天上怎麼那麼多風箏?!有蝴蝶、蜜蜂、瓢蟲,還有蜈蚣、老鷹、鴨子……長長尾巴的彩色風箏橫過半邊天,翱翔的巨龍追逐風的影子,繽紛色彩炫-麗了整片雲空。

  是風箏比賽嗎?還是現在流行放風箏,就像單車風潮般,人人都要有才炫。

  「樂天啊,快過來,這條線妳拉著。」呵……助人最快樂。

  「村長?」望著被塞入手中的風箏線,常樂天一頭霧水。

  「快啊!拉著往裡走,有妳意想不到的失物等著妳喔!」這可憐的孩子終於可以開心了,不用每日望天興歎。

  「意想不到的失物……」村長在打什麼謎語,神神秘秘的。

  常樂天不明就裡的照著村長的話,慢慢朝廟裡捲著線,她以為等著她的是大型風箏,一步一步走近,線也越拉越緊,像卡住似的。

  驀地,她睜大眼,不敢相信前方的失物竟是-

  「傻呼呼地張大嘴乾什麼,不認得我是誰嗎?」還是一臉蠢相,沒點長進。

  「你……你……」熟悉的面孔,熟悉的聲音,熟悉的惡毒言語。

  「把妳的腳伸出來。」

  像個沒生命的木偶,常樂天聽話的脫掉人字拖,讓十根秀氣腳指頭踩在地。

  「還有妳的手。」

  「手?」她無意識的乖乖伸手,目不轉睛地盯著好久好久只能在夢裡見到的男人。修長的食指一根一根的數著,從腳趾往上數,數到十指最後一根小指,一條月老廟求來的紅線輕輕繫上,打了個死結。

  「妳前十九次的戀情不再是妳的夢魘,我才是妳今生注定的終結者,除非妳有二十一根指頭,否則妳老公的位置只有我能坐。」他排第二十個,最後一號。

  「武人……」眼眶一紅,誓言不再流淚的淚水滾滾滑落。

  「走,到外面來,有句話我早該告訴妳了。」泉武人牽著她走出月老廟,叫她抬頭。

  頭一仰,「啊!那是……」她哭得更凶,淚流不止,感動得說不出話來。

  十九隻藍白交錯的風箏上各寫一字,分別是- 常、樂、天、妳、是、我、的、我、永、遠、愛、妳、泉、武、人、愛,常、樂,天。

  「我是妳第二十個情人,所以我要親自對妳說- 我愛妳,真的很愛妳,我心裡再也裝不下其它女人。」唯有她才是他的摯愛。

  聽完他真摯的告白,常樂天笑著飄淚,又哭又笑地奔入他懷中,渾身發顫地緊緊抱住。

  「我也愛你,武人,好愛,好愛你,我以為你不要我了……」真的是他,不是在作夢,她終於等到他了。

  「笨蛋,給妳腦子是做什麼用的,老是不會想!」泉武人不改本性的悴罵,手指卻輕柔地撫著她過肩長髮。

  「好懷念呀!」懷念他的毒言毒語,雖然她一點也不笨。

  他沒好氣地賞她一顆爆栗。「懷念個頭,我還沒死,好端端地站在妳面前。」

  「噢!一見面就打人,你家暴喔!」可是她、心裡卻很甜蜜,不覺得痛。

  「妳還敢說,我要跟妳算算總帳,為什麼家裡的電話不通、我打給妳的手機全部轉入語音,妳到底搞什麼鬼,最好一五一十地給我說清楚!」

  他心急如焚,擔心她出了什麼事,偏偏他有事走不開,一回到日本便被處理不完的公事綁住,醫院、公司兩頭跑,忙得焦頭斕額不可開交,一天睡不到四小時,只能寢食難安的不斷透過各種管道,想得知她的消息。

  「呃!這個……我……我想你不回來了,所以就……沒回到別墅……」那是傷心的不想睹物傷情。

  「胡說,我明明請阿嬤轉告妳,要妳到日本找我,我左等右等就是等不到。」

  一提到阿嬤,她不禁悲從中來。「阿嬤她……在你走的那天過世了。」

  「我知道,村長跟我說了。」要是知曉阿嬤會當天辭世,他不會倉卒離台。

  「她走得很詳和,很平靜,像睡著了一樣慈祥。」她知道阿嬤累了,所以要好好睡一覺,長眠地底。

  泉武人心疼的親吻她偏瘦的面頰。「阿嬤是有福氣的人,她有妳這個孫女孝順她,這一生也無遺憾了,不要再難過了。」

  「嗯!不傷心,我要阿嬤看見我開朗的笑容……咦!武人,你的臉怎麼了,誰打你了,我去打回來,替你報仇!」可惡,竟敢打她老公,不知道她穿幾號鞋嗎?

  他連忙拉回暴走的妻子,暗自苦笑。「是村長太太動的手。」用她家門口的大掃把。

  「咦!阿霞媽媽?」他做了什麼事惹她發火啊?

  「她啊……呵,沒事……只是誤會。」好大的誤會。「走吧!先到公所。」

  他認了,誰教他交代不清,白白苦了兩人。

  「公所?」她已經辭職了啊,去那幹麼。

  「補辦結婚登記,免得某個小笨蛋以為我拋棄她,房子不要了,手機也丟掉,自怨自艾地躲在老鼠洞裡,哭訴我不要她。」他也是無辜受害者,被誤當薄倖郎,平白挨了一頓打。

  「老公……」常樂天感動得兩眼照亮。

  「回家後有妳好受的,可恨的笨女人。」他再也忍不住別後相思,俯身吻住思念已久的紅唇。

  不遠處的村長,和前來幫忙的村民面面相覦,尷尬地別開臉,不好意思看向正在親熱的小兩口。

  廟埋前,孩子跑來跑去,開心地放風箏,廟裡神殿上,月老彎起的眉宇似在笑,欣慰一對有情人終成眷屬,沒枉費社一片苦心。

  日本東京

  常婆婆的死牽連出一對夫妻因陰錯陽差的傳話失誤而分隔兩地,泉武人天生一板一眼的性格讓他追查出機票的下落,也明白了是何人從中作梗。雖然妻子勸他不要在意,過去的事就讓它過去,但他仍心胸狹窄地小小的報復一下,讓宮野晴子從社交圈寵兒淪為品性不佳的棄婦。

  東窗事發後,宮野鹿久原本想請辭總管一職,但是他在泉家二十多年來的表現一向不錯,因此泉武人不記前仇不准他辭職,繼續留任。

  而因腦溢血中風的泉新之助經過開刀後,情況大為改善,除了手腳還有些不太靈活,需要持續復健外,健康方面還算良好。

  經過這一次事件,正式升任總裁的泉武人積極培養新血輪,準備取代野心勃勃的總經理宮野鶴久,一顆不定時炸彈要及時移走,以免後患無窮。

  「好美的櫻花喔!我第一次看到這麼漂亮的粉紅色花瓣……」美得讓人落淚。

  「哪裡美了,每年的落櫻掃得下人叫苦連天,私下還建議將櫻樹移植。」看多了,也就不以為奇。

  聽到移樹,常樂天緊張的一嚷,「不行啦!不要移開,這麼美的樹木怎麼可以不讓它待在原來的地方,大不了以後我來掃……」噢!好疼,他為什麼老喜歡彈她額頭。

  「妳這笨蛋到底要說幾遍才會懂,妳是我老婆,堂堂新泉集團的總裁夫人,妳要牢記自己的身份,不要再跟下人搶工作。」竟沒一點長進,還是笨得讓人生氣。

  她吶吶地低下頭,「可是……什麼都不讓我做很無聊……」

  「無聊?」他勾起唇冷笑。「咱們的債還沒算完,讓妳多受點懲罰,看妳還會不會閒得發悶!」

  「懲罰喔……」她掩嘴竊笑,開心的不得了。「好啊好啊!我們快進房……老公,怎麼了,你在看什麼?」

  「我好像看到……不,沒什麼,大概看錯了。」櫻花樹下怎會有兩道若隱若現的白影,形似一對相依偎的戀人,他一定是眼花了。

  樂天把埋在桐花樹下的骨灰挖出來,混著故鄉的泥土,讓常喜雲得以和她心愛的男人泉太蒼合葬一穴,而院裡的櫻花樹是他們最鍾愛的相戀處。

  「快點嘛!我迫不及待要接受你惡魔般的懲罰,你不用客氣,儘管下手。」她會咬牙忍受。

  「妳這笨女人……」看到妻子邊脫衣服邊招手,他失笑地拉上紙門。櫻花樹下那對相擁的情侶,兩人臉上洋溢著幸福光彩,十指交握的走向櫻樹內,消失不見。

  雖然常樂天不是常喜雲的親生女兒,可是名義上也等於是她的女兒,加上樂天幼年時出了車禍意外,常喜雲曾輸血給她,因此繼承了當年泉太蒼未婚妻以血立下的咒術,終其一生不得所愛,為人棄之,直到真愛到來。

  好在常樂天找到她的真愛了,因此天殺的惡夢從此斷絕,她會從此幸福快樂的和最愛的男人生活在一起。

  「該死的常樂天,妳又做了什麼,誰叫妳把兔子養在屋裡- 」

  「呃!那個……母兔難產死了,小兔沒母親很可憐……」

  ……幸福中還是有小小的凸槌,吵吵鬧鬧才是夫妻嘛!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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