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魏蘭懿聞言一呆,隨即興奮的拉著母親的手急急的問,「他在哪?」
「我聽說他現在人在美國,在一間臺灣人開的進口商公司當業務經理。而且——」魏母自珍珠白色手提包內拿出一張便條紙,「我已經跟他取得聯繫了。他說他想等美國那邊的工作有起色,再接我們過去。他還說辛苦我們了,他覺得很對不起我們……」說著說著,魏母情不自禁眼眶泛淚。
「他過得好就好。」魏蘭懿也忍不住頻頻拭淚。「我想去美國見爸一面,看看他現在是不是真的過得很好。」
「我也想。我有跟他說我們想去見他,他說我們隨時可以過去,在出發前告訴他一聲,他會來接機。」
「真的嗎?」魏蘭懿大喜過望。「太好了!我明天就去跟所長商量調課,挪出一個禮拜的時間去找爸!」
「好……」魏母連連點頭。
凝睇著母親同樣激動的面容,魏蘭懿緩了胸口的澎湃,輕聲道,「媽,對不起。」
「對不起什麼?」
「我以為你已經忘了爸。」
「我是很想忘了他呀!」魏母哼了聲,「前輩子欠他的吧,被他拋棄了還念念不忘,一直找人探尋他的蹤跡,總算被我找到了……我這次去美國,可不打算回來了。」
魏蘭懿頓時恍然大悟,原來母親夜夜出去跟人交際約會,原因無他,而是為了探尋父親的消息。
想到自己只會被動的在原地等待,心裏還怨怪母親竟然狠心將父親忘懷,還交了一堆新男朋友,夜夜笙歌、今朝有酒今朝醉,她不由得對母親滿懷歉意。
想來母親一開始會跟楊叔叔走得近,其實也是為了想讓身上少少的錢能滾成大錢,好改善母女倆目前的生活。
是她的心胸太狹隘了,才會誤解了母親。
「媽,真的很對不起。」
「對不起什麼啊!」魏母嫌她囉唆的瞪她一眼,「你也辛苦了,乖女兒。」她疼惜的摸摸女兒的臉。
魏蘭懿胸口一陣激動,抱緊了母親。
「去美國之後,我留下來就好,你回臺灣來吧。」魏母輕撫她的背,「你有男朋友了,對吧?」
「你知道?」魏蘭懿驚異。
「三天兩頭的不回家睡覺,你以為我是瞎子啊?」魏母沒好氣的瞪她一眼。
「呃……」魏蘭懿赧然,「我以為你不在家,不知道。」
「女兒發生了什麼事,當母親的都心知肚明。」魏母笑了笑。「是什麼樣的男人?找機會帶來給媽瞧瞧。」
「我跟他交往還沒有很久……」魏蘭懿囁嚅著,「再過一陣子好嗎?等我們……穩定之後。」
「那時恐怕你得帶著他到美國來找我們囉!」魏母笑道。「要記得多觀察啊,覺得好才嫁,如果是個虛情假意的男人,不可靠、不負責任,寧願不要,也不要葬送在不幸的婚姻裏,知道嗎?」
「媽……我們說結婚還太早了,而且我還想把學業完成。」她過了年也才二十二歲耶。
「隨你,你心中有決定就好,我相信我的聰明女兒會懂得選男人,不會被騙了的。」
聰明?魏蘭懿想到安堂老說她是笨蛋,不由得對母親的稱讚感覺到不好意思。
「對了,你要不要撥個電話給你爸?他也很想你。」
「現在?」魏蘭懿抬手看表,「大國那邊才清晨四點耶,我怕會吵醒爸。」
「女兒打電話,管他有沒有在睡覺。」跟她丈夫的任性比起來,清晨四點打電話叫人起床根本不算什麼。
魏母二話不說,拿起話筒就撥了越洋電話過去。
過了好一會兒,話筒傳來混濁的招呼聲,「Hello?」
「老公,女兒找你。」魏母一說完,就把電話交給魏蘭懿。
魏蘭懿怯怯的接過來。「喂,爸,你好嗎?我很好……不,不會,一點都不辛苦,只要你也好好的就好了……嗯?呃……」魏蘭懿瞥了母親一眼,「是啊,有男朋友了……他對我很好……嗯,我知道……好,我會再打電話給你。爸,你要好好照顧自己喔!嗯……Bye!」
一掛了電話,魏蘭懿立刻紅著臉對母親輕嚷,「媽,你怎麼跟爸說人家有男朋友啦!」
「這是事實啊,有什麼關係。」
「討厭啦!」父親一知道她真的交了男朋友,懶懶的聲音立刻變得正經,殷殷關心叮嚀,生怕女兒被騙了似的,害得她好窘,不知該如何應付。
女兒的抗議,魏母絲毫不以為意,兀自笑得開懷。
「我……我要去買一點晚餐的菜,我先出門了。」
「才四點啊,那麼早要買什麼?」魏母故意取笑臉皮薄的女兒。
「因為……因為找到爸爸了,今晚要慶祝,我要去買火鍋料來煮。」魏蘭懿朝母親扮了個俏皮鬼臉,抓過外套就匆忙出門了。
外頭的天很冷,可是她的心好暖好暖啊!
才在陽臺上想著如果可以找到父親,她就沒有遺憾,是全天下最幸福的人,沒想到現在就夢想成真了。
她開心的歎了口氣,拿出手機想把快樂分享給她的男人知曉。
電話才撥通,她赫然想起現在是他的上班時間,她不該打擾他的,正想掛電話時,手機被接起來了。
「蘭蘭,什麼事?」
他的聲音聽起來似乎沒有任何不愉快,魏蘭懿也就放下了一顆忐忑的心。
「你在忙嗎?我會不會打擾到你?」
「你覺得會打擾,就不該打電話來。」
「對不起!」魏蘭懿慌慌道歉,「我晚一點再打給你……」
「說吧!是不是有什麼急事要跟我說?」
「不是急事。我……我還是晚一點打好了。」
「蘭蘭。」他硬起聲音,「給你五秒鐘說出你打電話來的原因,不然我讓你明天下不了床,無法去上課。」
哪有這種懲罰的?魏蘭懿紅著臉又羞又氣。
料想電話那方的女孩一定是一張俏臉氣得紅通通的,嘟起了不滿的小嘴,卻又不敢抗議的可愛模樣,安堂忍不住笑了。
「不鬧你了,快說吧。」
「我跟你說,我找到我爸了。」魏蘭懿興奮的報告,「他現在人在美國,在一家進口商公司當業務經理,好像過得還滿順利的。過幾天我想跟我媽去美國找他。」
「那很好。」
「然後……嗯……」她支支吾吾,不知該怎麼開口。
「然後什麼?」
「我媽說,如果可以,她想見見你。然後我爸也知道……知道我有男朋友了……」
如果母親決定搬到美國與父親廝守,她還是希望安堂能跟母親見個面,讓她能安心將女兒單獨留在臺灣。
但她知道安堂不見得會甩她這個要求,故說得結結巴巴,生怕他會一口拒絕。
「跟你母親見面?要不要順便見你父親?」
「不用,不用!」她好怕他生氣她的要求太過分。
「你告訴他我的名字了嗎?」
「告訴誰?我媽嗎?」
「你爸。」
「不,他們只知道我有男朋友,不知道你叫什麼名字……你是不是不高興?」
「呵……」對方傳來輕笑。
「怎麼了?」魏蘭懿被他的笑聲弄得心煩意亂。
「所以你爸還不知道,他女兒的男朋友就是讓他破產的安堂?」
魏蘭懿聞言一呆。「你說什麼?」
「是我讓你父親破產的。聽清楚了嗎?」
不知道是在哪一本書上看過,一個人如果太聰明會遭天忌,而降下災禍;如果太過幸福,也會招受天神的嫉護,而收回好運。
是她不懂得隱藏幸福,還站在天清日明的天空之下,驕傲的向上帝炫耀,所以上帝將她的幸福收走了嗎?
坐在蘭生酒店辦公室裏的魏蘭懿怔怔發著呆,心裏直想著她是否做錯了什麼,以致於上天要這樣懲罰她,在她每迎接一項喜樂的時候,就必伴隨著悲傷的挫折。
「蘭蘭?」回到辦公室的汪若薇職業笑容仍未褪盡,以嬌媚的笑容朝好友打招呼。「今天怎麼有空來?」
聞聲抬頭的魏蘭懿仍是一副傻傻的模樣。
「怎麼了?」汪若薇斂起笑容,在魏蘭懿身旁的沙發落坐。「又發生什麼事了嗎?」
魏蘭懿開了口,那遲鈍而緩慢的聲音聽起來好像是別人的。「我找到我爸爸了。」
「那很好啊。」汪若薇笑著捏捏魏蘭懿緊繃的雙頰,「你是太高興而傻了嗎?」
魏蘭懿黯然搖頭。
汪若薇心一凜,「你爸發生什麼事了嗎?」
魏蘭懿又搖頭。「他很好。他現在在美國,過得還不錯……」
「那——」汪若薇腦中靈光一閃,不敢妄下斷言的她,只能拉住魏蘭懿的手,低聲詢問,「什麼事讓你不開心了?」
「若薇……」魏蘭懿掹一抬頭,淚水就自眼眶震盪而下。「你知不知道……知不知道安堂跟我爸的關係?」
果然是因為這件事。
「你爸告訴你了?」
「他真的……他真的讓我家破產嗎?」不得不相信的魏蘭懿難過的掩住臉。
「蘭蘭。」汪若薇愛憐的攬住好友的肩,「商場的事不是我們所想像的那麼簡單。安堂爭取他公司的利益,故無所不用其極。你父親同樣也為爭取代理權,拼命的砸大錢。我只能說,是你父親錯估情勢,才會定到今天這個地步。」
「但為什麼是他?」
「你不能說安堂錯啊。如果今天立場反過來,你也會說你父親錯嗎?」
魏蘭懿搖頭。她不知道。她現在腦海裏一片混亂,不知該如何是好。
「你告訴安堂,你已經知道這件事了嗎?」
「是他告訴我的。」
「安堂跟你說的?」汪若薇驚愕不已。
「他知道我已經找到我爸,就主動告訴我這件事了。我爸跟我媽根本還不知道跟我交往的人叫安堂。」魏蘭懿激動的拉著汪若薇的手,「若薇,你告訴我,他為什麼要這樣做?」
「你指哪樣?」
「他親口告訴我,是他害我家破產的事。他為的是什麼?他一開始就知道我是誰了對不對?卻還來接近我,讓我……讓我愛上他之後,又在第一時間告訴我,他跟我爸之間的恩仇……他為的是什麼啊?」
汪若薇一臉為難的看著她。
「我也搞不清楚。」她思忖了會。「我真的搞不清楚。」
「那你呢?你又是為什麼?」
「我?」
「你也是打一開始就知道我們兩家的恩仇,卻還安排我跟他相識,你心裏又是在想什麼?」魏蘭懿有種被好友出賣的悲痛。
「蘭蘭,你冷靜下來。我安排你跟他認識,純粹是因為——」
「她認為我有責任照顧你。」門口響起一道冷聲。「所以也不管我願不願意,就將包袱丟給我。」
「安堂!」汪若薇狠瞪來人一眼。死傢伙,就不會說點好聽話嗎?
「包袱?」魏蘭懿愕然望著他。
「一個連公主都當不好,被客人吃豆腐之後只會大哭,應對進退一點概念都沒有,除了彈琴以外一無所知的女人,不就是包袱?」
「在你心裏,我就是這樣的存在?」好傷人!
「不然呢?」他走到她面前,一手撐著椅背,彎身盯住她哭得紅腫的雙眼。「我是你父親的仇人,現在你知道了,你打算怎麼做呢?要不要跟我宣戰,將原本屬於你父親的、佔有臺灣三分之二比例的家用品市場搶回去?」
「你知道我不懂商……」
「所以你只會來薇兒這哭哭啼啼,為她製造麻煩而已。」
「我可沒這個意思。」汪若薇再瞪他,「少挑撥我們的感情。」
「你不覺得她麻煩,幹嘛把她丟給我?」安堂冷哼一聲。
「拜託,是誰害她墮落紅塵的啊?」別看汪若薇平常手段圓滑,EQ極高,其實她可是母老虎一隻。「如果你光明正大跟魏伯伯比一場,鹿死誰手還不知道呢。」
「哈!」安堂大笑,「墮落紅塵明明是她自己的選擇,少栽贓到我頭上來。光明正大只有狼狽逃竄美國的份!無奸不成商,我可不是大善人。」
「你手段狠,魏伯伯比不過你。既然都已經順利拿到代理權,照顧人家一下又如何?」
「你不是要我照顧一下,而是要我負責她一輩子。」
「別吵了……」魏蘭懿的勸阻聲在兩人之間顯得非常薄弱。
「我有拿槍逼你嗎?你都把人吃了,不就是有這心理準備?」汪若薇不滿的瞪著安堂。
「不要提那件事好嗎?」魏蘭懿紅著臉,好尷尬。
「現在是二十一世紀還是十二世紀?誰說吃了人就要負責的?」安堂啼笑皆非。
「我沒有要你負責……」魏蘭懿快哭出來了。
「聽到沒有?」安堂直起身,「跟社會脫節的食古不化。」
「勝過你這沒節操的渾蛋!」汪若薇咬牙切齒,「你贏了,滾蛋吧你!」
「我為什麼要滾?」
「這裏不歡迎你。」
「可以。」他突然拉起魏蘭懿,「我滾。」
「你為什麼要拉我?」魏蘭懿納悶的問。
「笨蛋!」語氣一直平穩的安堂突然生起氣來,「你他媽的聽到現在還不懂!」
她會懂才有鬼咧!汪若薇別過臉去。連冰雪聰明的她都直到現在才曉得這傢伙跑來這幹嘛,腦筋不會轉彎的魏蘭懿怎麼可能會懂。
這傢伙以為每個人的腦筋構造都跟他一樣九彎十八拐嗎?
「嗯……」她思考了下,「你要我別留在這裏給若薇帶來麻煩嗎?」
「知道就快走。」他輕推了她一把。
「嗯……若薇,Bye!」
自魏蘭懿望著她的悽楚微笑中,汪若薇曉得她仍未搞懂。
汪若薇抬起手,又放下。
他們兩個既然選擇了彼此,要怎麼相處、怎麼磨合,老實說,她也無能為力。畢竟她也常常弄不懂安堂的意思,而蘭蘭如果要跟他攜手並行,她得自己找出規則來,所以,她還是別管閒事吧。
一離開位於地下一樓的蘭生酒店,魏蘭懿即默不吭聲的往公車站牌走去。
「你去哪?」安堂拉住她。
「回家。」
他雙手環胸,「你這一走我們就散了。」
她仰起小臉端凝著他,「我是包袱。」
「對。」
「你一開始並不想照顧我一輩子。」
「處女並不與負責畫上等號。」
「所以……」她突然低下頭,好半天不作聲。
騎樓下的風勢強勁,將魏蘭懿的一頭長髮吹得亂七八糟。
她低著頭猜測他的心思,卻一直不敢貿然作出結論。
她好怕事實跟她想得相反,同樣的心痛她決計無法承受第二次。
她很愛他,愛到就算知道安堂跟父親之間的淵源後,瞬間湧上心頭的不是對他的恨或怒,而是恐懼。
她怕兩人之間會因此煙消雲散,她怕他自動告知,是為了將兩人的感情畫上休止符。
她愛她的父母,愛她的家,但她不能忍受失去他。
她猶豫不決著,一直到感覺到一隻溫暖的大手試圖拉開紮痛她眼的髮絲時,一股勇氣湧了上來。
「我是包袱……也不打緊?」她怯生生的問。
「你以為男人的肩膀是拿來做什麼的?」
「你想照顧我,跟我是不是處女沒關係?」
「我不是十二世紀的沙豬!」
「如果……」她知道他不會說出那個字,「如果你愛我,請把包袱扛起來。」
她果然看到他在胸前交叉的手鬆開,朝她張開。
她欣喜的一躍而上,兩腳掛在他腰間,開心的摟著他。
「不管發生什麼事,我還是想跟你在一起。」
「我知道。」這女人對他而言是透明的。
「我很愛你。」
「我知道。」他抱著她朝停車處走去。
「我以後會更快解讀出你的弦外之音。」
「最好。」
「我以後……」
「你跟安堂交往?」在美國魏父所租賃的公寓裏,魏蘭懿的告白像一顆炸彈將他炸得臉色一陣青一陣白。「我絕對不准!」
「爸……」魏蘭懿拉著父親的手苦苦哀求,「我很喜歡他,求求你不要拆散我們。」
來美國之前,魏蘭懿就有心理準備要跟父親為愛情抗戰了,但一看到父親憤怒的神色,她仍慌得掉下淚來。
「怎麼了?」狀況外的魏母焦急的問,「那個安……安堂是怎麼了?為什麼你不准他們交往?」
魏父甩開女兒的手,憤然道,「你記得搶走我代理權、害我們家破產的安亞集團吧?」
「我當然知道!」提到害他們一家變得落魄的安亞集團,魏母同樣咬牙切齒。「姓安的一家如果被我碰到——」她一愣,「那個安堂不會跟安亞集團有關吧?」
「他就是安亞集團的執行總裁!我今天會落魄到逃來美國,都是因為他!」
「不會吧!」魏母掩嘴驚呼,「你怎麼會跟他在一起?」
「不肖女!」魏父憤怒拍桌,「你明知道我跟他有深仇大恨,還跟他在一起!」
如果眼前不是他最疼愛的女兒,他一定會揚手賞她一巴掌,再跟她斷絕關係。
「我跟他在一起的時候,並不知道這件事……」魏蘭懿哀聲解釋。
「那現在知道了,你就趕快跟他分手啊!」魏母急道。
魏蘭懿搖頭,「我不能,我辦不到……」她撲通一聲跪下,「爸,求求你……」
「你辦不到?」魏父氣炸了,大步定到一旁的茶几,拿起上頭的粉藍色透明果凍包,將魏蘭懿的護照拿起來。「在你沒忘記那個人之前,我不准你離開美國!」
「爸?」魏蘭懿驚愕的瞪大眼,「你不可以這麼做!」
「我當然可以這麼做!我是你爸,我有權利決定你的未來!」
「很抱歉,在法律上你是沒那個權利的。」
魏父聞聲轉頭,一看到站在大門口、英俊挺拔的男子,他的眼似要噴出火來。
「安堂?」魏蘭懿詫異他的突然出現。
「他就是安堂?」好英挺的男人。魏母幾乎在見到他的第一眼,就被他俘虜了。
「你來這裏做什麼?」魏父的怒吼震醒了魏母迷離的心神。
唉,這人是害得她家破產的惡人,她怎麼可以對他抱有欣賞之意呢?
清醒過來的魏母連忙板起臉,與丈夫同聲一氣。「你來這裏做什麼?」
安堂無視屋內熊熊火氣,昂然無所謂的大踏步走入。
「安堂?」跪在地上的魏蘭懿拉拉他的西裝褲腳,「你怎麼來了?」
安堂微微笑了笑,突然膝蓋一彎,跪在地上,「請把你女兒交給我。」
一時間,屋子裏的人都呆住了。
「然後啊,你爹地就跟外公外婆說『請把女兒交給我』,當時我們都嚇了好大一跳,媽咪還以為在作夢呢,因為你爹地是不可能做出這種向人下跪的事的。」
「好棒喔!」坐在女人腿上的五歲小女孩聽得如癡如醉。「然後呢?外公就答應你們在一起了嗎?」
「如果沒答應,就沒有可愛的小貝貝啦!」已經是少婦的魏蘭懿笑著親吻女兒的額頭。
「好棒喔!」小貝貝開心的鼓著掌。「外公答應爹地跟媽咪在一起,所以就有小貝貝。」
「對啊!小貝貝好聰明喔。」天真的母女倆一塊高興的互拍小手。
「我回來了。」
聽到門口傳來父親的聲音,小貝貝立刻溜下母親的大腿,沖到大門口,跳進早已準備好的父親懷裏。
「爹地,媽咪說你為了跟媽咪在一起,對外公下跪。」小貝貝稚嫩的嗓音軟軟的在爸爸耳旁說著。
「這故事你都講了N百次了,還講不膩?」安堂斜睨妻子一眼。
「因為我那時的感動到現在還未退去啊。」魏蘭懿笑著接過丈夫的公事包,仰臉親吻丈夫的唇。
雖然已經是八年前的事,她卻感覺好像昨天才發生過,歷歷在目。
安堂會出現在美國就夠讓她又驚又喜了,更別說他為了取得父親的認同,竟為了她而下跪。
她記得當時的她感動得熱淚盈眶,還不斷的說著,「你用不著這樣,用不著這樣……」
但他只是摸摸她的頭,微笑道,「我不會放你一個人。」
說實在,這的確是最快也最準確擊中人心的方法。
他這一跪,立刻讓父親的敵意去了大半,以至於後來的談論,父親也顯得比較平心靜氣。
雖然餘怒未消,也不時藉機讓安堂難堪,讓一旁的她又尷尬又心疼,但從他沉靜的眼中,她曉得他並不以為意。
他願意為了她這麼做。
每每想起,當時的感動仍在,淚總會情不自禁湧上來。
「你站在冰箱前發什麼愣?」安堂輕敲愛妻頭頂一下。
「媽咪不會冷啊?」小貝貝好奇的問。
魏蘭懿笑了笑,將冷凍庫裏的肉片拿出來。
「你什麼時候才會感動完?」安堂沒好氣的問。
如果他老實告訴她,他到美國的空閒只有一天,沒空跟老丈人耗,只好采最快速的方式將麻煩解決,不曉得他親愛的妻子是否就不會在這近三千個日子裏,每天都拿著一雙亮晶晶的眼瞅著他?
「人家感動又沒妨礙到你!」魏蘭懿嘟著嘴嬌嗔。
「是,沒妨礙。」他照例在她嘟嘴的時候,偷得一個吻。
「人家也要。」被晾在底下的小貝貝不滿的跳著腳。
「好。」安堂將小貝貝抱起來,輕啄她粉嫩的小臉蛋。「我們出去,別妨礙媽咪做晚餐。」
「好。」小貝貝朝魏蘭懿湊過臉,待母親也親了她一下之後,才開心的跟著父親走了。
父女倆在客廳裏嬉戲玩鬧,沒一會兒就聽到廚房裏傳來輕快的切菜聲。
而照例,在三十秒後,切菜聲突然停了。
安堂轉過頭去,果然又看到站在開放式廚房裏的魏蘭懿掩著嘴,吃吃的偷笑。
這女人……心思比女兒還要簡單易懂。
他搖著頭笑了。
<全書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