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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雷恩那]凜凜佳人(全)[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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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2-6-25 01:10:35
第十二章

  微微一笑,她放開雙心玉,不再多想。
  
  “……我該回去了。”她啞聲道,勉強撐坐起來,頭一直低低的。“等會兒天就亮了,我不能待在這兒。”要是被安丹撞見,她真要羞死。
  
  宮靜川眉峰微乎其微一攏。
  
  他那姿態,像等著她多說一些有的沒的,例如,她可以問他為何歸還雙心玉?問他幹麼緊盯她不放?問他對兩人如此相親深入有無其他打算?
  
  結果,她什麼也沒問,還想溜了!
  
  他瞪著她,可惜被瞪的人兒忙著與酸軟身子和滿身潮紅對抗,沒察覺他大爺心緒之起伏,雙目之淩厲。
  
  衣衫四散在榻上,夏曉清一件件拾來,其中還包括他的,翻找了一下,發現自個兒的小裏褲不見了,她很窘,在薄被底下胡亂摸索,也沒摸到什麼東西。
  
  啊!在那兒!
  
  她那件粉緞栽成的裏褲被他壓在臀下,露出一大角。
  
  “宮爺……”她雙頰殷紅如熟透的石榴,伸手拉住裏褲的邊角,看向他時,眸光露乞求,連語氣都有幾分可憐兮兮,求他抬一下尊臀,讓她得以解救那件小褲,解救自己。
  
  聽到她又回復原來的稱謂,宮靜川臉色沉了沉,但還是挪了一下腰臀。
  
  她乘機取回那件貼身小東西,然後將自個兒衣物全抓在胸前,裹著薄被爬下榻,姿態很是狼狽,但總得躲進角落那扇屏風後,才好將衣物一件件穿上。
  
  宮靜川沒讓她碰到那扇屏風。
  
  她人都還沒站妥,猛地一陣旋轉,竟又被逮回榻上!
  
  身上的薄被被扯開,男性強健胸膛擠壓她軟玉般的胸房,膚觸如火,燎原般在兩人身軀上拓開再拓開,一下子又火熱起來。
  
  “你、你你……不行,我得回自個兒的院落,你讓我起來……”
  
  “不起來!”
  
  他孩子氣的答話讓她心臟咚咚重擊了兩下。
  
  “你……你……這樣不好,你快起來!”她狠著心,語氣陡硬。
  
  她不凶他,那倒也算了,她非要擺脫他不可,那事態就嚴重了。
  
  “做完再起來!”大爺火很大。
  
  “嗄?!你——唔……”
  
  他蠻橫地低下頭,以濕熱的唇堵住她一切言語。
  
  肌膚相親的那一夜,夏曉清被纏到隔天天大亮都沒能溜回自己的院落。
  
  安丹一早就來敲門。
  
  主子爺沒喊他進去,他只好敲過再敲,只聽裏邊傳出一陣混亂。
  
  他擔心主子腿腳舊傷復發,行走不便,說不準在裏頭跌個四腳朝天,急得貼靠在門上急喊。
  
  爺終於發話了,要他將手裏的熱水擱在前廳,就好。
  
  ……就好?
  
  為了這個“就好”,安丹這幾天想過又想,實不知那天爺的寢房裏究竟藏了什麼不可告人的秘密。
  
  好奇啊!因他後來再去灑掃院落、整理屋子時,主子爺竟把鋪在榻上的水絲薄單子抽掉,也不知收去哪兒,他向爺問起,當主子的竟淡淡答——
  
  “根本沒鋪單子,哪來單子?”
  
  哪里沒鋪?!他安丹如此這般盡忠職守,怎可能忘了替爺鋪床單!
  
  這根本是睜眼說瞎話!
  
  但……明知爺說謊,當小廝能怎樣?不就是將淚往肚裏吞。然而,最痛苦的莫過於“好奇”二字啊!
  
  “夏姑娘,您覺不覺得爺這些天嗯……有些古怪?”
  
  “古怪?”顧著爐上燙藥的夏曉清臉容未抬,一張玉顏被咕櫓咕櫓冒白煙的藥氣蒸染得紅紅潤潤。
  
  財神廟會的那一場意外到今日已將近二十天,今兒個是宮靜川舊傷復發後首回出門,劉大夫吩咐不能久站,行走須慢,藥除外敷外,還得再內服幾日湯藥。
  
  安丹怕主子爺一忙,要忙上一整天,所以把藥材帶上,直接在鹽場大倉後頭的大灶房煎藥。
  
  這邊的大灶房裏為幾位離鄉背景且無妻小的班頭和管事所設的,他們就住在大倉後頭的廣院,一人一間廂房,共用一座四方天井,宮家替他們請了人每日打掃,還有三位管做飯的大嬸。
  
  此時,大嬸們在外邊揀菜、洗菜、話家常,主子爺在前頭忙,安丹顧著他那一壺湯藥,夏曉清顧著她自個兒這一壺,安丹心想,反正都在顧藥,順便也就天南地北胡亂聊聊。
  
  “就是古怪啊!爺他這些天常發呆,神遊太虛,也不知想些什麼,一會兒抿唇扭眉,一會兒又笑得很淫……啊啊啊——這是一種感覺、一種感覺,不是罵爺很浮啦,姑娘千萬別把這話泄出去!”
  
  夏曉清秀頰紅了紅,繼續輕搧爐火。
  
  安丹往後瞥了眼,確定大嬸們還在外邊,又調過頭,壓低嗓聲道:“姑娘,爺還把一條床單子藏起來,那上頭肯定沾了什麼!要不,他幹麼藏?”
  
  轟——這下子不只臉紅,她全身上下、裏裏外外全熱透。
  
  那條水絲單子是她取走的,上頭有她的落紅,還有一些嗯……男人的精血。取走後,她瞞著果兒偷偷將它洗淨,如今就收在她的衣箱裏。
  
  “啊!你的爐火太大,藥要熬焦啦!”她連忙提點,避開少年的疑惑。
  
  幸好,安丹忙著救那壺藥,果然無暇再找她“麻煩”。
  
  安丹端著甫煎好的湯藥進到議會廳內側的書房時,鹽場大管事善老爹也在,老人家持著一把胖胖的紫砂壺,對嘴便喝,邊跟主子爺談事。
  
  聞到藥味,宮靜川眉峰先是一攏,之後是一臉認命。
  
  半臥在長榻上,他寬袖略揮,示竟小廝將湯藥首接送上,反正伸頭一刀,縮頭也是一刀,儘管左膝狀況已恢復得差不多,還是再顧它個幾天吧。
  
  喝藥時,他雙眉攏得更深,這次的藥竟苦到教他無法一鼓作氣灌完。
  
  “爺……是我不對。”安丹頭低低認錯。“我跟夏姑娘說話,結果最後收藥汁時沒留意爐火太烈,一下子收過頭,藥汁就有些……嗯……苦澀了。”慘的是他只帶一帖藥材來鹽場,沒第二帖藥可以重煎。
  
  宮靜川將尚餘半碗的湯藥擱下,狀若無意般淡淡問:“她去大倉後的灶房幹什麼?看你愈藥?”因為是他要喝的藥,所以特意去瞧了瞧,是嗎?他心裏一笑。只是因此把湯藥顧焦了,根本適得其反啊!
  
  “姑娘也去煎藥,她煎的那帖藥可漂亮了,爐火從頭到尾守得穩穩的,出來的藥汁是澄透的深褐色,聞起來還挺香哩……”安丹越說越小聲,突然又覺主子爺變古怪了。
  
  一旁的善老爹聞言呵呵笑,道:“這三、四天,夏姑娘把手邊大小事給理過後,都會在灶房那兒幫忙煎藥,那藥是給趙明喝的,他不小心得了風寒,發著燒,偏偏老家不在松遼,這兒無親可依,又打著光棍兒獨一個,夏姑娘就給他天天煎藥、送藥了。”
  
  “我記得……廣院那兒有請人照料,倘是有誰病了,帳房那兒也撥有一筆銀兩供病者花用,看是要請人看顧、買藥煎藥等等,都能使上那筆銀子,不是嗎?”問話時,宮大爺嗓音聽起來極為平靜,但就因太平靜,反倒有種山雨欲來的緊繃。
  
  善老爹仍頂著尋常一張笑笑老臉,安丹就不成了,一直想去搓揉頸後寒毛。
  
  “是啊是啊,宮爺說得沒錯。”善老爹繼續呵呵笑。“可咱想啊,夏姑娘該是因自個兒與趙明同在帳房裏做事,也算有“同房之誼”,又想啊,反正煎藥、送藥而已,又不耽誤正事,所以才這麼做吧。”
  
  宮靜川臉色驟變,陰沉無端。
  
  他橫了善老爹一眼,隨即下了榻,半句話不哼已拂袖踏出書房。
  
  “老爹,您、您非得這麼玩嗎?您受得住,咱可不成了!嗚……”雖說帳房也是房,但那個什麼……什麼“同房之誼”?聽起來好教人彆扭啊!
  
  老爹依舊呵呵笑。
  
  走到廣院,宮靜川自覺體內怒氣已積到頭頂那麼高,當他聽到說話聲從那間敞開門扉的廂房傳出,並親眼見到裏邊景象時,才明白一事——原來發怒這事兒,沒有“最怒”,只有“更怒”。
  
  房中擺設簡單,唯一的榻上半臥著一名斯文清俊的年輕男子,唯一的椅凳上坐著一名窈窕佳人,佳人將湯藥呈上,輕聲叮嚀——
  
  “藥不那麼燙了,你慢慢喝,可別像昨兒個那樣,灌得太大口嗆著了。”
  
  斯文男子低笑了笑道謝,雖在病中,笑聲聽起來似頗愉悅。
  
  “你把藥喝了,我等著收碗,順便把這事做好。”
  
  “曉清姑娘,謝謝你,我其實……對你……啊!宮爺?”
  
  聞言,夏曉清跟著回眸,就見宮大爺正抬起一腳跨進房內,雙目黑黝黝,表情嗯……是有幾分古怪。她突然想起安丹适才的話,心口一熱,不禁斂下眉睫,有意無意回開他的注視。
  
  “宮爺……”她微一福身。
  
  “爺怎麼過來廣院了?前頭不忙嗎?”趙明坐挺起來,手裏猶捧著湯藥。
  
  宮靜川深深瞥了曉清一眼。
  
  他轉向趙明時,俊龐雖無表情,語氣倒還平和。
  
  “聽善老爹說趙先生得了風寒又發熱,特意過來探看。你可好些了?”
  
  趙明受寵若驚,忙道:“好多了好多了,善老爹派人請大夫出診,診金與藥錢全是帳房支出,咱燒已退,明兒個就能回去做事。多謝宮爺。”
  
  宮靜川點點頭。
  
  “往後趙先生再病,需要有人煎藥、送藥,可以請個小丫頭或老大嬸服侍,鹽場的帳房也是很樂意付這筆錢的。”
  
  “這……呃……”說得好像他還會再得病似的。趙明一下子怔住。
  
  “快把藥喝了吧。”宮大爺瞟了眼他手中的碗,淡淡道。
  
  “啊?喔……好。”趙明端起碗,很聽話地咕嚕咕嚕灌藥,一口氣飲盡。
  
  “你不是等著要收碗嗎?”大爺這句話是對夏曉清說的。
  
  曉清回過神,忙趨前將趙明手中的空碗接過來,後者對她道謝,她微笑以對,搖了搖螓首。
  
  “那咱們兩人就不打擾趙先生靜養。”宮靜川又丟出話。
  
  “那……宮爺先走,我把趙先生的衫子補好再走。”她本想趁趙明慢饅喝藥時,她快快縫補,那一小道裂縫應該不會花去她多少時候,豈知……
  
  瞥到那件擱在桌上的單衫以及針線包,宮靜川氣息大亂,盤踞胸中的那股悶氣愈鼓愈脹,仿佛他再多吸進一口氣,就能繃破肺腑似的。
  
  怒至極處,他竟微微笑了,對著身陷“險境”仍不知的姑娘低柔道:“好啊,你把他的衫子補好,我看你補。我等你。”
  
  “曉清姑娘,不用了不用了,那衫子我自個兒補,我自個兒能補的。你……你還是跟宮爺去吧,別讓宮爺等著,我這兒沒事的……”結果是趙明先被嚇著。
  
  夏曉清臉蛋赭紅,越來越覺安丹的“主子古怪”之說當真沒錯。
  
  陰陽怪氣的也,不知他想些什麼。
  
  暗暗歎氣,她只得對趙明道:“那就不打擾你了。”
  
  退出房外時,她順手闔上門扉,宮大爺遂跟在她身後,她快他也快,她慢他便慢,她覺得整片身背莫名發燙,仿佛感受到他銳利深沉的目光,還有從他身上迸發而出的體熱,帶著紫檀氣味的熱度。
  
  突然間,有些暈眩腿軟,她氣息漸濃,心音如鼓,腳步不由得加快,甚至都快小跑起來……驀地,一雙鐵掌從身後探出,將她牢牢圈抱,她連叫都來不及,已足不沾塵地被挾進一處角落。
  
  這是鹽場大倉裏的一個小小角落,一袋袋的鹽堆疊得整整齊齊,足有三個人那樣高,這批鹽在立秋過後才要出貨,除非是已排定的巡視時候,否則平時很少有人靠近。
  
  “宮爺——唔唔……你——唔唔唔……”夏曉清一張口就被吻住,男人將她抵在鹽袋上,黑影蠻霸地欺壓過去,霸佔她芳口中的柔軟,亦將自己的氣息和氣味送進她嘴裏,濡染她的唇舌。
  
  一吻方休,兩人皆氣喘吁吁,曉清手裏的空碗都不知掉到哪里去。
  
  他的額貼著她的,停沒多久又摟緊她密密再吻,濕熱有力的唇滑至她的咽喉,又吻上她的耳,吻得她禁不住在他懷裏顫抖。
  
  自有過第一次肌膚之親,自然就有了第二回、第三回,和之後的無數回。他要她,她也要他,肉體歡愛宛若迷毒,能讓人成癮。
  
  但現下這樣就過分了,他想要,也得看看地方,這裏是鹽場大倉呢!
  
  “你到底——啊!不行——”當他的手欺向她的胸,探進襟口中握撫那巧挺的胸乳時,夏曉清不禁掙扎,兩手隔著衣衫緊緊按住他胡鬧的大掌。
  
  她面紅耳赤,迷亂的眸心努力想定神,又急著對抗他的蠻氣,模樣很是可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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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宮靜川緩了下來,目光一樣熾烈,體熱仍舊勃發,但到底抑住火氣。
  
  他是氣過頭了。
  
  深吸一口氣,他費勁調息,兩眼仍一瞬也不瞬地盯著她。
  
  她人都已經是他的了,全身上下,從頭到腳,每根毛發都是他的,她的心卻益發讓他捉摸不透。
  
  她說喜愛他,但好像……沒有他的話亦無所謂似的。
  
  而反觀他,這是頭一回與姑娘家談到感情的事,他從未與誰這般水乳交融,乍見下,他手握各方有利條件,談起男女之情該是強勢的那一方,但偏偏是他在患得患失,她卻一副渾然無事的模樣。
  
  著實可惱啊!
  
  他撒回造亂的手,接著竟調頭就走。
  
  夏曉清怔在原地好半晌,心猶撲通撲通疾跳,唇與膚猶留他的氣味和體溫,他……他卻半句不哼,轉身走人?!
  
  連連作了幾個呼吸吐呐,腦子裏仍亂,她忽而頭一甩,起步跑出小角落,跟著直直沖出大倉。
  
  一路上引來不少人側目,她也不管,卯起一股勁兒又沖到對面那排屋舍,沖進議事廳之後,再沖進主子大爺的書房。
  
  呼——還好,他真在這兒。
  
  好喘……
  
  她微張唇喘息著,一手輕按急遽跳動的心房,定定看他。
  
  此時,善老爹與安丹都已不在書房中,而明知她闖進來,宮靜川依舊八風不動地坐在裏邊長榻上。
  
  他慢條斯理取來擱在一旁的書信,那封信紙從京城寄出,寫的內容無非是尋常例行的彙報,他兩眼就能讀完,卻一直攤著那張書紙不放。
  
  他不出聲,那姑娘也一直杵在原處。
  
  一把火又燒騰起來,實不知氣她多些,抑或惱恨的是自己。
  
  眉眼略動,眼角餘光掃到那碗僅喝了一半的苦藥,他腦中一閃,兩眼仍盯著信紙,一袖已輕悄撫上左膝,接著眉宇間浮出痛苦神色,但疾現疾消,拿捏得萬分美妙,仿佛很疼卻倔強忍疼。
  
  然後,那姑娘便動了,乖乖走近。
  
  “宮爺,是不是腿疾又犯?我瞧瞧可好?”夏曉清一臉憂心,想他适才走得那樣大步,說不定真又傷著膝腿筋骨。
  
  端坐榻上的男人頭抬也不抬,應也不應她一聲。
  
  躊躇了會兒,見他眉山忍痛般又攏,她咬咬唇,終是喚:“靜、靜川……”
  
  就這一聲幹乾澀澀的低喚,夾雜百轉千回的柔情,宮大爺終於肯抬頭了,深幽目光直勾勾投向她,薄唇仍抿著。
  
  “瞧,你連湯藥都沒喝完,這怎麼可以……”她也瞧見那半碗藥了,趨前端起,發現早都涼透。“我再去熱熱,熱過後再喝,藥效會好上許多。”
  
  見她旋身欲走,他沖口便道:“不必!”
  
  說罷,他上前搶過她手中藥碗,頭一仰,也不管那湯藥冷掉後,簡直苦上加苦,連苦雙倍,他依舊一口氣灌到精光。
  
  “你顧著別人就好,何必來顧我?”
  
  咽下苦汁,丟開空碗,他突然極任性又極蠻橫地嚷出一句。
  
  夏曉清怔住,眸子微圓,小嘴也微微開啟。
  
  他這是……這是在跟她鬧彆扭嗎?
  
  既是鬧彆扭,說穿了,就是在撒嬌。
  
  老天,他在跟她撒嬌呢!
  
  心頭一弛,心音鼓蕩,柔情盈滿血軀與心魄。
  
  她貼近,也不急著回他話,反倒從袖中掏出素巾,抵上去替他擦拭嘴角和下顎溢出的藥汁。
  
  她的眸光如此朦朧,染情染欲。
  
  她的身子散出淡淡幽香,鑽人心鼻。
  
  宮靜川低.吼.一.聲,猛地將她拉進懷中,旋身一倒,兩人跌落在長榻上。
  
  他再次霸佔她的唇舌、她的氣息,只是這次,他懷裏的人兒柔成一灘水,迎合他的侵佔,也交出柔情似水的自己,不懼怕他陰晴不定的心緒,只是待他好,很好很好,只是不斷很柔、很深地回應他的吻,吻進他的心魂,在那個從未有誰造訪過的所在深深烙印。
  
  “讓我瞧瞧……瞧一下你的膝腿……好不好?”回抱他,蹭著他,那張紅唇湊在他耳畔微喘問著。“劉大夫說,不能太操勞的,你、你剛才走來走去,走……走得那樣急……”
  
  她到底是擔心他的。
  
  當真動情,宮靜川才知自己可以很幼稚、很無聊、很無可救藥。要她的萬般柔情,要她的全心以對,要她眼中僅他一個,這樣的心緒他頭一回擁有,有時亦覺這樣的自己實是陌生,既真實又陌生,仿佛是另外的分...身。
  
  此刻聽她近乎乞求的柔軟言語,他方寸絞作一團,覺得自己很糟,想盡法子博取她同情,見她憂心忡忡了,一顆心也隨之絞痛。
  
  原來情愛當真蝕心蝕魂,真真嘗到了,喜之泣之愛之戀之,他當初對瓏玥的那一段竟顯得無比淡微,船過水無痕,而這一次……這一次很慘很慘,倘是最後真不可得,他怕要魂飛魄散、神銷氣盡。
  
  “腿沒事。”他慢吞吞哼了句。“有事的是其他部分。”
  
  夏曉清眸中水波盈盈,玉頰燒紅,柔軟身子能感受他源源不絕的熱力、堅硬的身軀,還有腿間的亢奮。
  
  他將她困在身下,壓住她流泉般的青絲,甚至微微粗暴扯著,迫使她下顎微仰,讓他唇舌能恣意妄為地對她攻城掠地。
  
  他極愛吮吻她細膩的咽喉,見雪膚上浮出淡淡血筋,透得他真想咬深了。
  
  夏曉清原已被吻得迷迷糊糊,身上的男人突然一頓,她迷蒙眨眸,此時才聽到書房外的議事廳有人踏進,且還不止一個。
  
  她覺得一顆心都快跳出喉嚨。
  
  幸好那幾名班頭僅在議事廳待著,說了會兒話,幾個人便一道出去了。
  
  書房裏靜謐謐,與她相貼相擁的男人氣息漸緩,仍溫燙溫燙的,卻不再熾烈得亟欲將她焚燒。
  
  鹽場確實不是個“好地方”啊……她聽到他挫敗且不滿的歎息,那讓她唇角不由得勾揚,一隻柔荑靜靜覆上他頸後,溫柔挲撫。
  
  相擁片刻,她腰身忽地一緊,宮大爺以鐵臂箍著她,在她耳畔放話——
  
  “往後不可以去服侍其他男人!”耍起大爺脾氣。
  
  秀眸微圓。“我沒有服侍誰……”噢,原來這般陰陽怪氣是為了一碗藥嗎?
  
  “你親顧湯藥,顧完了還送藥,送完藥還等收碗,收了碗還想幫人縫縫補補——這不是服侍是什麼?”真要氣到胃痛。
  
  “我只是……那個……趙先生他病了,挺可憐……”
  
  “他喜愛你。你再待他好,可憐他,他只會更喜愛你。”他抬起頭,目光銳利。“你希望那樣嗎?”
  
  她小臉再次脹紅,嚅道:“我當然沒有……我沒想那麼多的,他怎是喜愛我了?怎麼會?我只是和他共事,平時也沒聊什麼,他、他……怎會呢?”
  
  宮靜川只想用力搖醒她。
  
  這姑娘全然不知自個兒所引起的風暴。
  
  她當初甫進鹽場大倉,多少雙眼睛盯著她!他相信,許多人一開始以為她僅是模樣生得英姿雅秀的姑娘,成不了什麼氣候,等到後來領教她的本事,與她進一步熟稔,鐵漢也成繞指柔。
  
  她子般萬般的好,鹽場裏的大小漢子又不是瞎了,旁人垂涎她,她還質疑?
  
  會氣死!
  
  “總之,誰病了,都有人能照顧,你再巴巴替人煎藥、送藥,我、我就——唔!”
  
  他還未撂完狠話,臉已被捧住,薄唇遭劫。
  
  夏曉清學著他的狠勁重重吻下去,堵得他雙目震驚般瞠了瞠,然後她再吻吻吻,吻得他終於順眉垂目,戾氣盡消。
  
  他是在吃醋呢!
  
  男人捧醋狂飲的彆扭野蠻模樣,竟讓她覺得……覺得很可愛?
  
  噢,老天……
  
  貼著他的嘴角,心裏甜甜的,她輕細道:“是我沒拿捏好分際,以後……以後不會了……”
  
  宮家大爺在生意場上本來軟硬皆不吃,遇到懷裏姑娘之後,變成吃軟不吃硬。
  
  她一放軟,軟軟身子,軟軟的唇,軟軟語調,軟軟的笑,他發再大的醋,頂著再大的火,最終也得回歸平靜,拿她莫可奈何。
  
  然而,他和她之間的事不能總懸著,她也該給他一個交代啊!
  
  “今晚過來。”他沙嗄地迸出話,瞳底竄著染欲的火苗。
  
  夏曉清一下子已明白他的意思。
  
  “嗯……”抿唇低應,她羞澀地點點頭。
  
  今夜,他們會在彼此懷裏度過。
  
  夜半時分,住在側房的果兒終於睡熟,夏曉清溜出自個兒的小院落,一路腳步輕淺,再次回到主院。
  
  再次。沒錯。
  
  之前宮靜川的傷仍腫著,不宜施力推揉,待到近些天,肌筋消了腫,才又恢復平時保養。她今晚已先過來幫宮大爺推拿膝腿,當時安丹還跟在一旁學,而此時夜已闌珊人已靜,她再次溜過來。
  
  那道修長熟悉的身影立在月下。
  
  瞧見她,那張掩於夜色的面龐閃出一道白,他笑了,正露出潔白兩排牙。
  
  他沉靜無語,只朝她伸出手,掌心向上等待著。
  
  她沒讓他久等,拋開矜持奔向他,小手放進他溫熱掌心。
  
  他牽著她回到寢房,吹熄燭火,在幽暗中深嘗彼此、撫觸彼此,赤裸濕潤的身軀緊貼再緊貼,用粗獷的部分感受每一寸柔軟,用最最細緻的地方包含最火熱的堅硬,用一次次的深進將柔潤的人兒逼至輕泣顫慄,那是含歡欣喜的淚,她哭著,然後緊緊抱他、圈圍他,玉壺深處絞收,讓他也顫慄嗄吼。
  
  濃欲過後,那具纖細嬌軀背貼在他身前,神識昏昏然飄浮。
  
  他將臉埋進她那頭如雲秀髮中,嗅著那柔軟馨香,腦中思緒卻愈益清晰。
  
  他的手在她腰間和胸下慢撫,她微微一顫,側臉瞧他時,又被他深吻了一記。
  
  “我要你答應的事,你想得如何了?”他氣息微亂。
  
  夏曉清眸光朦朧,思緒亦朦朧。“……答應什麼事?我要想什麼?”
  
  他翻身到她上方,再次屈肘壓住她的發,讓她不能閃避。
  
  “想婚配之事。你答應我會再想想的,不是嗎?”
  
  她眸線定住,怔怔然,像似根本不懂他說什麼。
  
  宮靜川一見她茫然表情,眉峰陡冷,目光肅殺。
  
  “曉清,別告訴我,你壓根兒就不記得這件事。”他語氣萬般平和,平和到教人打心底發寒。
  
  “海鹽場回來那日,在開滿小花的山坡,那、那時你說的……我記得……”
  
  聞言,冷峻的男性面龐稍稍回溫了些,卻聽她氣死人不償命道——
  
  “我記得我沒答應什麼……”
  
  “夏曉清!”宮大爺炸窩了,捧住她的臉,差點就想用指撐開她的眸子,讓她連眨眼、閉眸都不能,只能直直與他對視。
  
  曉清有瑟縮了一下,但兩人力氣相差懸殊,她也沒想掙扎,就由著他禁錮了。
  
  “跟你求親,你沒允,要你再想想,你也不想,那咱們這樣算什麼?你那時又為何願意上我的榻,跟我要好?”雖非揚聲咆哮,但他氣息勃勃,每字都強硬有力,火氣掃遍她臉膚,徹底讓她明白,他大爺相當不痛快。
  
  “因為你說要我啊……”她呐呐答話。
  
  她身上的男人身軀”繃似不敢置信自己聽到了什麼。
  
  身上的男人身軀一繃,似不敢置信自己聽到了什麼。
  
  他慢慢坐起,赤裸精實的胸膛猶然溫燙,眼神卻已極冷,一瞬也不瞬地鎖住她。
  
  “你的意思是,因為我要,我開了口,而你已決意為奴為婢報答我——”“為奴為婢”四字音咬得很重。“所以只好將清清白白的身子奉上,供我尋歡嗎?”
  
  夏曉清又愣住,一方面是因他的話,另一方面則是因他此時神態。
  
  幽微中,他五官半隱在暗處,面龐輪廓是幾筆粗硬的勾勒,眉眼如此之深,兩丸深瞳浸在幽冷海中,瞳心竟竄兩把火點,矛盾無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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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他發怒了,很氣很氣,這次非同小可。
  
  一股無形力勁猛地掐握她的心,痛得她直抽氣,也讓她渾身驟震,腦子一凜——她明白的,這次若未說清道明,後果不堪設想。
  
  他低咒一聲,雙腿落地就要下榻。
  
  夏曉清想也未想突然撲過去,從背後摟緊他,兩條細臂圈抱他腰際,柔潤窈窕的裸身緊貼他的寬背。
  
  “不要走!我不是不去想,我只是沒弄懂……不懂宮爺為何求親?”
  
  被親密抱住的宮大爺動也不動,身軀依然繃繃的,氣息深沉,他冷聲道:“你說,你喜歡松遼,喜愛明玉、澄心,喜愛我,我不向你求親,向誰?”
  
  “這又何必?我自喜愛我的,宮爺何必這麼做?”
  
  她這話又炸得滿天硝煙!
  
  原本因她的摟抱而稍被安撫的男人倏地轉過身,他目透凶光,雙掌握住她兩邊肩臂,將她牢牢扣在身前。
  
  “夏曉清!我何必這麼做?!倘是我沒喜愛上你,沒對你傾心愛慕,沒如此這般該死又混賬地中意你;倘是不會因沒見到你,心裏便牽掛不已,然後思之想之盼之,然後也不會因見到你,一顆心就發癲般狂跳;倘是我還能主宰自己——我又何必跟你求親?何必?!”
  
  曉清被他的嗄吼驚得一愣一愣的。
  
  她張口欲言,胸房卻熊熊燃起大火,無數心緒堆疊交纏,她喉兒堵堵的,話還沒吐出呢,淚珠倒先溢出眸眶,一顆顆墜跌。
  
  宮靜川重重、沉沉地呼吸吐呐,見她掉淚了,他瞳心湛了湛,還是狠著臉。
  
  “你跟我進『松遼宮家』,一開始就秉著報恩的念想,什麼為奴為婢……你真要這麼想,那你對明玉、澄心百般好,教她們、帶她們、護著她們,根本也只是報恩的念頭作崇,你哪里是真心?”
  
  這指責太嚴酷,曉清搖頭,拚命搖頭,眼淚落得更嚴重。
  
  不行!
  
  她必須說話!
  
  她、她她要對他說……對他說……
  
  “……我是……是真心的,是真的,我喜愛她們倆,不是什麼報恩……我也好喜愛你,你說要我,我也想要你啊!我要你要我,這樣很好啊,遂了你的意,也遂我所願,我想跟你要好,有什麼不對?我是真心的,有什麼不對……我……嗚嗚……嗚哇哇啊啊——”仿佛帶到天大的冤屈,她秀美五官突地一扭,朱唇癟了癟,禁不住竟痛哭起來。
  
  “你怎麼可以這樣說?嗚哇哇——可惡……你怎麼可以這樣嘛……”勸哭邊要掙開他的手,但男人不肯輕放。
  
  她掄起小拳頭亂揮亂打!
  
  下一瞬,她整個人又被放倒在軟榻上,熾熱的薄唇隨即落下,封堵她顫顫芳唇,深吮那絲絨小口中的每一寸,纏卷她的香舌。
  
  她原就頭昏,他猛地一波來襲,她一下子就被攻陷。
  
  “走開……”在四片唇瓣稍離時,她嗚咽喃著,淚水依舊奔流。
  
  “不走開。”
  
  宮靜川不住、不住吻她,舔掉那些情淚,嚴峻五官如逢春的冰雪,一點一滴消融,且融化之速越來越快。
  
  她在他身下化作一灘水,哭著,卻也灼灼騰燒著。
  
  他侵進她柔軀裏,再一次與她交歡,要她傾盡所有,也要對她付出一切。
  
  他要她的真心。
  
  而她早將一顆真心奉上,他其實再清楚不過,卻偏是不斷進逼,逼她丟棄所有盔甲,無論是軀體抑或心魂,都不能對他有半絲隱藏。
  
  他要看清楚她,因他一生的情已盡付於她,情種落土,開出讓他心顫不已的花,他就要這朵情花開得長長久久,就要她一輩子伴隨左右。
  
  “宮爺……”她拱起身,淚顏通紅,雙手抵著他胸膛,欲拒還迎,淚水依舊奔流,哭得眼睛都張不開。
  
  “喊我名字!”憐她也氣她,讓他心這樣痛。
  
  她咬唇不肯出聲了,抵著他胸膛的手握成粉拳,這讓他整個火沖腦。
  
  扣緊她的纖腰,他突然用力再用力。
  
  “嗚……”哭得慘兮兮,真被欺負得很慘。
  
  他瞧在眼裏,即便再氣,心中早也盈滿憐惜,不禁放緩律...動,將每一次進擊拉得長長緩緩、緩緩長長,讓自己貼著她摩挲。
  
  湊近她軟熱的巧耳,他吻著、吮著,低嗄道:“曉清,你讓我喜愛上你,怎可以不允我的求親?你想折磨我到何時?我已經放不開你,你還不知嗎……”
  
  情人的情語一字字傳進耳裏,淚還是奔流著,但已是喜極而泣。
  
  她緊握的繡拳終於松張,藕臂一環,抱住他薄汗輕布的結實腰身。
  
  “嗚嗚嗚……”還是哭,決意哭個痛快似的。
  
  “對不起,我知道你是真心的,我只是要你說出來,對我承認……”男人歎息。“別哭了,曉清……我也是真心喜愛你,別哭了呀……”
  
  他身下的人兒從未這樣痛哭過,哭得都快無法換氣。
  
  他心疼痛不已,卻只能一哄再哄,親過再親,緊緊摟住她。
  
  “靜……靜川……”哭得昏昏然,她啞喚著他的名。
  
  “是。”親親親,親遍她的紅顏。“是我,我在這是……”
  
  “你還要……還要跟我求親嗎?”
  
  他倏地抬頭,俊龐發亮且嚴峻。“我不跟你求親,還能跟誰?若非是你夏曉清,此生又有誰能與共?”
  
  她很努力地掀開淚眸,哭著,卻也笑了,像是這場痛哭已將她往後所有的淚哭盡,因而越哭越能暢懷,心中滯礙全都消弭。
  
  “曉清,我要跟你求親,你允了我,好嗎?”宮大爺很霸氣地禁錮身下的嬌軀,卻用既啞又柔的嗓音很沒骨氣地求著。
  
  鐵漢也成繞指柔啊!
  
  而夏曉清這個“鐵漢”,早就已經柔到不能再柔。
  
  “好……”應著聲,她嗓聲裏帶哭音,修長玉腿已圈上他的腰。“好……好的……”雙手再次用力緊擁他。“我想跟你在一起,只跟你……只有你……”
  
  她熱烈的答復讓他加倍火熱。
  
  他激動不已,發狂般燃燒,而騰燒到最後是兩顆心的撞擊,他們融進彼此體內,心與心相印……
  
  金秋已盡,冬日降訪。
  
  北地冬寒,夏曉清之前已徹徹底底領教過一次,她適應得其實頗好,而這一次原本已作好準備對付松遼寒冬,她家那口子卻選在此時應她所求,決定帶她回南方慶陽一趟。
  
  先來說說所謂的“她家那口子”——
  
  宮家的這位大爺在確認彼此情意,跟著半哄半迫讓她應允婚事後,整件喜事進行的速度快到教人咋舌。
  
  短短不出半月,他與她便完成終身大事,且席開百桌,連著三天宴席,宴請松遼所有宮家鹽工,不管是井鹽、地鹽、海鹽的管事與工匠,全在遨請之列。
  
  再來是關於回慶陽一事——
  
  夏曉清千要是回去祭拜爹娘,自然也得去夏家祖墳地看看,雖說她已
  
  邢叔,為了當初大智帶果兒前來投靠一事,她向那個沉默嚴肅的大叔謝過再謝,後者拙於言詞,只見黝黑臉膚顏色深了深。
  
  回來的第三日,曉清讓婢子備了些鮮花素果和祭拜之物,原想帶著果兒和大智走一趟位在小山坳的祖墳地,她實不知怎會跟來這麼多人!
  
  明玉和澄心不想待在大宅裏,也不進城遊玩,硬是跟著來,小姊妹倆一跟來,護衛自然也跟了來,這就算了,當是到郊外走走也好,但……多出一位玉樹臨風、俊美無儔的公子爺是怎麼回事?
  
  “反正靜川兄忙得顧不上嬌妻,我這做兄弟的自然得幫他多看顧。”秋涵空笑得無比燦爛奪目,自個兒華美的馬車不坐,又來擠她的小馬車。
  
  多了江南秋家這位主爺隨行,秋家護衛自然也要策馬跟來,所以夏曉清平靜的掃墓祭祖之行,一下子變得十分不平靜。
  
  一路上,她屢屢被明玉和秋涵空的鬥嘴逗到忍俊不禁,見明玉漾開歡笑,她心裏頗感安慰。自無惑離開後,小姑娘一下子似長大許多,笑時少了點以往的張揚颯爽,但今兒個很好,她又笑得痛快開懷了。
  
  馬車內,澄心軟軟小身子仍舊偎著她。
  
  在她當新嫁娘那一日,拜過常、成了親,被領進喜房靜待新郎官進來揭頭帕時,澄心難得沒跟在明玉身邊,卻是偷偷溜進喜房內。
  
  小小姑娘趴在她膝上,歪著頭,從喜帕底下往上瞧她,一雙黑白分明的眸子亮晶晶,小扇般的翹睫眨啊眨,然後嫩紅小嘴一掀,說悄悄話般低聲道——
  
  “我要一個小弟弟。”
  
  終於聽到小小姑娘說話。夏曉清先是揚眉,眸眶便紅了。
  
  “還要一個小妹妹。”澄心悄聲又說。“我要當姊姊。”
  
  曉清哭了又笑了,簡直哭笑不得。“你是小姑姑,沒法子當姊姊啊!”
  
  小小姑娘眸子一溜,想了想,滿意點頭。“好,那我當小姑姑。你把他們生出來,我會跟他們玩。”補一句。“一直玩。”想想再補一句。“玩很久。”
  
  然後過了那一次之後,她又不說話了。
  
  不過夏曉清已較不擔憂了,她終於相信,小小姑娘當真是懶得開口而已。
  
  一行人來到小山坳已近午時。
  
  曉清見爹娘的墳頭除多了些雜草,其餘皆維持得相當好,心想,宮大爺定是托了人時不時過來巡視照料。
  
  一顆心於是泛熱發軟,想到丈夫,她嘴角便不自覺往上翹,感覺襟口那半片圓圓白白的雙心玉也溫溫熱熱,暖著她的肌。
  
  雙心玉她留下一半,另一半又偷偷送回給丈夫。
  
  這事說來話可長了。
  
  當初她把雙心玉給了大智,宮大爺強取,後又偷偷掛回她身上,之後他們倆婚事底定,某夜她趁他睡熟之際,將半邊圓玉偷偷放進他衫子袖袋裏。
  
  他後來發現了,覷著她似笑非笑,卻半句不問。
  
  兩日後,換他越她濃睡未醒時,又把半邊圓玉與她身上的半邊合而為一,再次來個完是歸“夏”。
  
  丈夫此舉讓她迷惑得很,但見他仍一副似笑非笑模樣,像跟她玩著遊戲,她自然也不問他究竟何意,而是一而再、再而三,逮到機會就把半邊圓玉偷偷送出,有時擱在他書房長桌上,有時放在他枕邊,結果宮大爺亦是一次又一次將玉戴回她身上。
  
  然後八成被退回得很習慣,現下見到送豆豆小說閱讀網提供出的玉又合而為一,她不是懊惱他的想法難以捉摸,而是懊惱自己怎又體力不支昏睡在他懷裏,讓他有機可乘,至於為何體力不支,那自是因幹了很耗體力的活兒啊……
  
  整理好爹娘的墳,祭拜完之後,她來到位在下方的夏家祖墳地。
  
  祖墳地的狀況出乎她意料,一樣是有人看顧的感覺,她在這裏遇見兩名夏家老僕,都是以往跟在祖母身邊做事的人。
  
  歡喜地問候交談,從兩名老僕口中她才得知,幾個無到可歸的夏家老僕全都留在慶陽夏宅,那宅子已是“松遼宮家”的產業,但新主子沒把一幫老僕趕走,就允他們住下,要他們將宅子維持好,也得時不時過去整理夏家祖墳地。
  
  “小姐,您那一大屋子的書全給留下來了,當初宮爺特意吩咐,整屋子的書不能潮、不能被電蛀,咱們見一有日陽露臉,就會把書輪流搬出來曬,您放心。”
  
  “小姐,除了宅子,城裏幾個店鋪也都是宮爺拿了去,生意照常,賣絲綢的賣絲綢,古玩鋪子也沒收,一樣好好的,半數以上的掌櫃被留下了,當時鋪頭的生意原也挺好,要不是後來夏大爺接手,幹那些糟七汙八的事,二爺又動不動往櫃上拿錢,也不會落到這般田地……欸,算了算了,不提這些了,小姐都是宮家主母了呢,反正那些產業轉來轉去,也算轉回小姐手裏。小姐啊,您要得空,進城裏走走吧!”
  
  這些事,宮靜川一句也沒對她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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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他為她做這麼多,為旁人做這麼多,卻不曾對她說。
  
  和兩位老僕道了別,說道會找一天回夏家大宅瞧瞧眾人,夏曉清在回程路上幾乎要坐不住,簡直歸心似箭,恨不得生出一雙翅膀,直接飛回丈夫身邊。
  
  “嘿嘿,靜川兄沒告訴你的事多了去,瞧他忙到無暇陪你,也知他又在幹什麼見不得人的勾當,我噢——痛啊!”秋涵空詆毀的言詞讓坐在對座的明玉老大不痛快,小姑娘一腳“很不小心”且很用力踩下。
  
  “啊!秋哥哥,對不起,我不是有意的!”是很惡意。
  
  結果馬車內又被這一大一小鬧起來,一路鬧回竹林大宅。
  
  馬車返回時已是午後,再過半個多時辰,日陽也差不多該下山。
  
  夏曉清甫下車就見自家的另一輛馬車備在大門口前,安丹幫忙撩開厚簾子,正要伺候主子上車,而那位宮家主爺此時長身立在馬車邊,臉色有些陰鬱,雙目炯炯直瞅她。
  
  等到發現一名俊美人兒也從同一輛馬車裏溜出來,宮大爺臉色再陰三分,炯炯雙目陡然眯起。
  
  “你來幹什麼?”
  
  “來找你尋歡作樂呀!”秋涵空撩著飛發,笑容可掬。“我來慶陽辦點兒私事,聽到這陣子你讓人在永安城幹下的事,恰巧你來了,還帶著嫂子一起,你們成親時我沒能北上祝賀,今兒個自然得過府拜訪,再問問兩位想要什麼樣的賀禮啊……欸,禮多人不怪,做人要有禮,你又不是不知。”
  
  永安?!
  
  夏曉清正主動走向丈夫,聽到秋涵空的話,蓮步不禁一頓。
  
  她頓住步伐,宮靜川已急跨一大步到她面前,然後展袖將她摟在腰側。
  
  她揚睫瞧他,輕聲問:“你還要出門嗎?”
  
  見妻子眉眸神情似無異樣,宮大爺高懸的心穩了穩。
  
  “不了,我本要去找你,你和明玉、澄心既已回來,我就不出門了。”
  
  他旁若無人般用鼻頭挲了挲妻子發心,弄得夏曉清面紅耳赤。
  
  “我們進去吧,別理無聊人士。”
  
  說著,他一把撈起跟在妻子身邊的小澄心,而明玉是一下馬車就蹲在大門邊看戲,此時也起身跟著哥哥、嫂嫂一塊兒進門。
  
  “喂,我好歹是客,你們好歹也招呼一下吧!”秋涵空巴巴跟了過來。
  
  夏曉清到底是最有良心、心腸最柔軟,再有,她也是當家主母,怎能怠慢貴客?因此,雖被宮大爺拉著往前,她仍很堅持地回頭,柔聲歉語——
  
  “秋大爺,您先進來吧,喝個茶、歇會兒,晚一點就在府裏用飯。”
  
  宮靜川撇撇嘴沒說話,僅是拉著妻子、抱著小妹子一徑前行。
  
  這一方,只見秋涵空感動到一雙美目含薄淚,輕聲嚷嚷——
  
  “還是嫂子夠義氣!不像某人無情無義、無血無淚、過河拆橋、鐵石心腸——”
  
  “秋爺!”
  
  俊美人兒邊叨念邊跟上腳步,身後卻追來一人,是秋家隨行的護衛之一。
  
  那秋家護衛緊聲一喊,不僅秋涵空止住步伐,連宮靜川亦跟著停頓腳步。
  
  “何事?”秋涵空問。
  
  “爺,魯總管派人來報,說是找到采居先生了。”
  
  “他人現在何處?”語氣一轉沉肅。
  
  “已被逮回,就在“秋波樓”中。”
  
  聞言,秋涵空靜默了會兒,隨即揚聲道:“把馬車拉過來,回“秋波樓”。”
  
  “是。”秋家護衛銜命而去。
  
  另一邊,夏曉清瞧得很是迷糊,不禁問:“秋大爺,您有急事嗎?”
  
  秋涵空轉過頭,作了一個揖,笑道:“曉清嫂子,咱確實有急事待辦,急著趕回去,今日就不攪擾了。見你們好好的,我心裏比什麼都歡喜,已不須多留。”
  
  “你別為難人家。”宮靜川突然丟出一句教人丈二命剛摸不到腦袋瓜的禪語。
  
  秋涵空表情略僵,一下子又回復風流神態,似笑非笑。
  
  “我怎會為難他?我疼他都來不及,怎捨得為難他?”
  
  夏曉清怔怔望著那張美麗精緻的俊龐,察覺晦暗之色染布秋涵空的俊臉,但眨眼間又已掩去,值得人深思。
  
  然而她還沒深思出一些東西,秋大爺又深深對她作了一個揖,這才踅足而去。
  
  究竟有什麼事呢?
  
  她想不透。
  
  於是,只能傻傻由著人掌握,跟著前方帶領的步伐穿過廳堂,走過迂回曲折的長廊,經過那座四季皆美的“綺雲園”,回到主人家院落,而這中間,宮大爺何時放下臂彎裏的小澄心,明玉又是何時帶開小妹子,她竟是記不得。
  
  “你定好今日去掃幕,為何不跟我說?”
  
  進了房,宮靜川放開她腰身,轉而面對她。
  
  他鏗鏘有力的嗓聲有些得理不饒人,夏曉清卻也不惱,不答反問:“那你留住夏家大宅,留住幾個老僕,留住我爹留下的那一屋子書,為何不跟我說?”
  
  宮靜川一怔,氣勢稍弱,也不知臉紅什麼。
  
  “你現下不就知道了嘛!你只要問,我一定說,只要你問出口的事,我必然吐實……這次帶你回慶陽,就想讓你知道,反正夏家那宅子是你的,你愛怎麼辦就怎麼辦!”
  
  被妻子一雙妙目看得不太自在,他正想側過臉,懷裏已撞進一具柔軟嬌軀。
  
  夏曉清抱住丈夫的腰身。“謝謝你……”
  
  她路起腳尖,仰頭親了親他的唇,才想退開,宮靜川一臂已環緊她的腰,另一手扶著她頭,黏蜜地深吻那張朱唇。
  
  她低笑了聲,手改而攀上他的寬肩,柔馴迎合。
  
  “比起上次又跪又磕頭的道謝,這次受用多了。”宮大爺貼著她的耳嘟囔。
  
  曉清禁不住笑了,臉蛋紅撲撲,想起當時與此時,心境已大大不同。
  
  她撫著他的臉,指尖溫柔。“那時對你已然傾心,以為無緣了,你卻又來到身邊,我就想,這輩子跟著你去,你無意於我,我可以靜靜去愛,無關風月,只關己心,一直去喜愛。”
  
  眸光如泓,脈脈含情,雙頰似繡,點點春心……宮靜川幾是看癡。
  
  搜遍腦中、心中,找不到一句可言,他胸中滾出嗄歎,突然緊緊將她抱住,恨不得生生揉進自己血肉內似的。
  
  “靜川……”
  
  他不放,一直纏她,用唇用手,連拖帶抱將她纏進內房榻上。
  
  “等等……不行……等會兒我還得過去灶房一趟,晚膳的菜色還定。”她笑著推人,自己反倒被推倒。
  
  “我的菜色定好了。我先吃!”宮大爺惡霸地笑。
  
  然後,夏曉清就被丈夫“惡霸”掉了。
  
  愛濃時,她神魂似又飛離軀體,迷夢沉醉,最後醒在他的臂彎裏。
  
  玉背貼著丈夫側臥,她發現他橫到向前來的那只手正懶懶玩著她的那片羊脂雙心玉,而且……欸欸,他又趁她方才神識迷離之際,將兩片玉嵌在一起,退給她了。
  
  唔……何意呢?
  
  她輕輕握住他的指,想了想,微啞問:“秋大爺說你之前在永安做了些事,而你一來就忙,這兩、三天都去永安城嗎?”他說她問,他便吐實,而她想知道。“你去那是幹什麼?”
  
  他的手反握她,玩起她的蔥指。
  
  “沒做什麼,只是去找永安朱家的麻煩。”
  
  他懷裏的人兒如他所預料,一聽他的話,即刻轉過身面對他,潤眸眨了眨。
  
  “你……如何找人家麻煩?”
  
  薄俊唇瓣撇了撇。“就想些法子、取些巧,讓那位朱老爺的五房姨夫人們,和各房的少爺們、千金們鬥在一塊兒,明面上爭食,暗地裏互扯後腿,然後再來一招“螳螂捕蟬”,最後再使一招“黃雀在後”,見他們鷸蚌相爭,咱們盡可能當那個得利的漁翁,就這樣。”
  
  “你為何找朱家麻煩?”
  
  宮大爺黑眉一扭。“理由還不夠明顯嗎?姓朱的竟敢覬覦你!你逃婚了,他竟不死心,還唆使你的嫡母和夏崇寶將你逮回來!我若放他安生,我一輩子難以安生!”瞪著妻子有些怔忡的秀容,他咬咬牙。“總之這事你甭管,沒讓永安朱家鬧大發,我不痛快!你要心慈手軟也得用對地方,你別想勸我,你如果——”
  
  “我沒要勸你。”
  
  “你如果勸我也沒——咦?”陡地頓住。、
  
  夏曉清微微一笑,跟著輕歎。“我沒要勸你,只是希望你在外小心,別涉險。”
  
  他望著她輕和眉眸,突然間表情一弛,知她沒生氣,他也就笑了。
  
  “沒涉險的,一點也不危險啊!曉清,他們那些人很好逗弄,挑撥起來可有趣了,很好玩。”
  
  聞言,再見他亮晶晶閃爍的目瞳,夏曉清都不知該說什麼好了。
  
  所以仍是笑歎,她摸摸他右頰上的笑渦,忽而問:“那秋爺那邊呢?他适才離去時有些古怪,是否出了什麼事?”
  
  “涵空那傢伙嗯……咳咳,欺負了一個人,那人逃走了,又被逮回去。”
  
  “嗄?!那、那——”隱隱覺得“欺負”二字很是曖昧,她記得秋家護衛來報時,明明提到一位什麼……什麼先生的,既是先生,該是個男的,不是嗎?
  
  解釋不清,宮大爺乾脆混過去。
  
  “反正是天作孽,猶可為,自作孽不可活。他自個兒要這麼作孽,旁人要救也救不成,你別又對他心軟。”
  
  夏曉清一想其中牽扯,臉蛋驀然紅透。
  
  只要她問,他一定有所回應,但這是旁人私事了,她於是止了口。
  
  啊!等等!
  
  他說……說只要她問……
  
  只要她問。
  
  腦中渾沌如被大力一揮,豁然開朗!
  
  她突然七手八腳從他懷裏爬起來,跪坐在自己腳跟,被子掩至胸前。
  
  宮靜川被她突如算來的舉措弄得有些迷惑,又見她臉容嫣紅,兩丸眸珠如黑晶水玉,對著他閃亮,讓他更加迷惑。
  
  “……怎麼了?”
  
  他也跟著坐起,然後看妻子小手合住白玉,一轉,分出一半圓玉。
  
  他靜靜看著,儘管面容還算沉靜,左胸之內早已風起雲湧。
  
  她終於懂了嗎?
  
  “這個……請你收下,好嗎?”
  
  將半邊圓玉遞上,夏曉清四肢百骸都在發熱,紅潮席捲全身,她覺頭頂都要冒煙似的。但他說,只要她問。
  
  原來,他一直在等她問,而非偷偷摸摸一送再送,是這樣嗎?
  
  仿佛過了許久許久,她才聽他沙嘎吐出話——
  
  “為何?”
  
  仍是緊張,但她發現眼前男人似比她更緊張,他好看的下顎繃得好緊,喉結顫動,像一直暗暗吞咽口水。
  
  忽而間,她繃起的心弦一弛,盈進暖意。
  
  唔……讓她回想回想,那時在桑陌坡上,她答了他什麼……
  
  啊!好像這樣說的——
  
  “這塊玉是我娘親給的,我已戴在身上多年,它其實有個名字,叫做『雙心玉』,兩個圓玉能成一個,意喻『雙心相印』。娘說,要是遇上傾心的人,便把一半的玉給了對方,拿來當定情之物……”
  
  她深吸一口氣,專注看他,眸心柔情似水。
  
  “我想把它送給你,我想跟你定情。你願意嗎?”
  
  於是乎,她手中的白玉被取走了。
  
  不僅如此,她整個人也被取走了,被人拉進懷中牢牢抱住。
  
  “你再不問,我、我都要使強逼你問了!”宮靜川說得咬牙切齒,嗓音竟還透出委屈。“你知不知道,每次你把它偷偷給我,我心裏就難受一次,後來難受得都快哭了。我那時退回玉佩,是傷了你的心,你都哭了,我就怕你一直記著當時的淚,一直不原諒我。”
  
  “我不知道啊……我、我也沒有怪你,沒有什麼原諒不原諒的……”他無辜輕嚷。“我只是想把雙心玉送給你……”
  
  “曉清……曉清……”他臉頰挲著她的,喚聲低柔。“我要你的雙心玉,我要你的人、你的心,她的情。”
  
  “它們早已經是你的了。”她羽睫沾著淚珠,又哭又笑。
  
  “而我也早已經是你的……”
  
  身軀赤裸相擁,兩顆心亦赤裸裸相印。
  
  他俯下頭,讓唇也赤裸裸印上她的暖唇,嘗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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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2-6-25 01:12:34
番外篇(1)明玉無惑

  那一日的花海山坡——
  
  北地之夏,夏風和爽,宮家馬車一路由臨海鹽場過來,經過開滿小花的坡地,眾人聽主爺吩咐,在此地暫作休息,於是賞花的賞花,漫步的漫步,閒聊的閒聊,奔跑的奔跑。
  
  明玉跑了一陣,越跑越遠了,把臭大哥、清姊和丫鬟們全甩在後頭,無惑是臭大哥跟一位住在北冥十六峰上的老前輩“借”來的,聽說老前輩是無惑眾位師父中的一位,武功雖深不可測,無奈喜愛跟人打賭,她家奸險有餘的臭大哥就使了招以小博大,幫她們姊妹倆贏來一位不須付酬勞且很厲害的護衛。
  
  但,無惑的使用之期僅三年。
  
  而如今,他來“松遼宮家”早已滿三年了。
  
  她也知他打算結束這裏的事,準備返回位在北冥十六峰的師門。
  
  他這一走,是不是就再不回來?
  
  每每想到這事,她就覺煩,好煩好煩好煩,這陣子她同他鬧,大事鬧,小事鬧,沒事也鬧,她確實是在無理取鬧,但他總八風吹不動,有時就只是用無奈目光瞧她,對她很沒轍。
  
  這三年,她對他頤指氣使,常耍小姐脾氣,但他待她和小澄心卻十分盡職。
  
  他教她武藝,給她做彈弓,幫她糊過風箏,替她擋過惡人的拳頭……她雖常罵他臭無惑,其實……其實在她心裏,他是一顆香餑餑。
  
  她不想他離開。
  
  瞧見遍野的小花小草,奔跑一陣,心裏原是開懷了些,此時煩惱再次襲上心頭,明亮小臉忽而一黯,她乾脆一屁股坐在草地上。
  
  澄心跑了來,歪著腦袋瓜兒,瞧瞧她雙腮微鼓的臉,本也想學小姊姊鼓起臉,但兩隻小黃蝶恰從眼前掠過,一高一低拍翅,她被吸引過去,又跟著小蝶跑開了。
  
  高大青年走來,用自己身軀形成一方陰影,淡淡罩著賴在草地上的人兒,擋開偏暖的日照。
  
  “你答應過,要把那套十八式小擒拿教到我會為止,我沒學會之前,你不可以離開松遼!”她抬起臉蛋,心裏急,卻用凶凶的表情瞪他。
  
  青年有張黑面龐,五官卻生得頗俊秀,只除墨眉如劍,雅秀中帶勃勃英氣。
  
  聽到小姑娘惡聲嚷嚷,他面無表情注視她,嗓聲持平道:“你早已學會。”
  
  “我沒有!”她語氣更凶。
  
  “你已學會。”他平靜駁她的話。“我見過你將那十八式小擒拿盡數使出,你躲起來練,早都練熟了,卻故意不教我知。”
  
  胸房鼓噪又消停,消停又鼓噪,明玉小臉脹紅,恨恨看他。
  
  “你……你、你偷窺人!”脾性一掀,什麼都能掀,就是要蠻,就是要不進理,即便無理也不饒人。“你偷窺人,算什麼男子漢大丈夫?你、你……可惡!可惡——我討厭你、討厭你——”
  
  被辱駡,無惑也不作怒,仍靜靜看她,道:“小姐討厭我,那也無妨,反正我即將離開,不會再礙著小姐的眼。”
  
  被搶白一通,明玉辯也不是,不辯也不是,當真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
  
  熱潮沖上雙眸,她努力忍住,小手握得死緊,忽道:“好啦!那套小擒拿我是學會了,那、那五福財神爺的廟會呢?你還說要陪我去看當晚的煙火,你說話都不守信用,你就要走了,根本等不到廟會過後!”
  
  這一次,無惑抿唇不語。
  
  他不言不語,說到底,即是自覺錯在己身,因此無話可辯。
  
  明玉眼淚突然撲簌簌地流,連她自己都嚇了一大跳。
  
  原以為討厭他,卻是一直依賴他,依賴成性,懵懂的心思於是不自覺間隨他而轉,如此轉啊轉的,才明白自己其實不願他離開,不願他從此消失在她生命裏,不願兩人永遠再無交集。
  
  “為什麼不說話?是你說話呀!明明已應了我的事,為什麼臨了卻變卦?為什麼?”質問時,她突然一躍而起,每問一句,雙手就推他一把,他沒想防禦,於是被她推得一退再退、節節敗退。
  
  驀地,他扶住她險些摔倒的身子,抑鬱道:“我大師父催我回師門,我必須走,必須跟師兄弟們會合,然後一起回北冥十六峰,不好再拖延時日。”
  
  “我不管!我不管不管不管不管不管——你應了我的事就必須辦到!你辦不到就是小人一枚,小人小人小人——你整個師門都是小人——”
  
  驀地,她的雙臂被用力握住,他的臉抵著好近,熱息啼上她的臉頰。
  
  “三年之約我盡守了,我不是小人,我的師父和師兄弟們也絕非小人!”
  
  她是弄到他的逆鱗了,詆毀他師門確實不對,是她口無遮攔。她不對。
  
  她的淚終於滾落,被他凶凶的模樣嚇著,哭得很委屈。
  
  “……太過分……嗚嗚……好過分……明明是你失約在先,你還凶我?!”
  
  她轉身跑開,溜到不遠處的小澄心見姊姊跑了,也撒開小腿跟著跑。
  
  至於無惑,他不知該說什麼好,只能沉著俊龐,默默跟在小姊妹倆身後。
  
  真是太氣了,氣到不行,儘管已回到馬車停放之處附近,有許多眼睛瞧著他們,明玉仍舊隱忍不住,回頭就嗆。
  
  “——實在太過分了!”
  
  她陡地旋身繞過緊跟身後的小澄心走回他身前。
  
  二話不說,她卯起一記直拳打中他肚腹——“啪”地一聲,她打得無比結實,哪知痛的卻是她。他腹肌練得既硬又繃,一拳直擊,幾要擊裂她的小手,登時痛得她眼淚又墜,哭慘兮兮。
  
  “你騙我!你不守信用!你騙人——嗚嗚嗚——”
  
  無惑看著她跑開,眉宇陰鬱,卻是無可奈何。
  
  小澄心仍杵在他面前,那張白嫩嫩臉蛋布著迷惑,她蜷起小拳頭,再瞧瞧他的肚腹,似乎想著該不該學小姊姊也給他一記直拳。
  
  “想打就打吧,打輕點,不然你手要疼的。”他認命道。
  
  結果小澄心鬆開拳,朝他咧嘴一笑。
  
  他只好也淡淡、淡淡地回以無奈的微笑,目送她跑開。
  
  這一切實在混亂得很。
  
  這三年,他僅是代師尊來償債,當然,也算是他人生中的一項磨礪,借“松遼宮家”之勢之權之威,親見商場與世間江湖人心的爾虞我詐。
  
  只是無端端牽扯了一個宮家小姑娘,當斷不斷,反受其亂,他都不知自己究竟犯哪門子糊塗?
  
  就……算了吧。
  
  他應當放開,也該到放開的時候。
  
  他已將師門之債償還,自然得遵師尊們的意思回歸師門,怎可再逗留不走?
  
  他走定了,卻想那蠻橫的小姑娘不再怨他、氣他。
  
  他願自己不再掛懷,可以走得瀟灑。
  
  希望啊……
  
  希望一切皆能順遂心中所望,讓他放下她、放開莫名的牽掛……
  
  那一日財神廟會的亂巷中——
  
  臭大哥抱著她奔跑,不僅抱她,另一臂還摟著澄心,而清姊急急在前頭尋路。
  
  壞蛋追在他們身後!
  
  如果無惑還在……就不會出事了,不、不,其實都是她的錯,她偷溜,想出城找無惑,結果把澄心也誘來了,才讓夏崇寶母子有機可乘。
  
  她把大家害慘了,嗚,都是她的錯!
  
  果然,大哥的腿疾復發,腳下一拐險些摔倒。
  
  “放我……放我下來……我可以……”她被下了迷藥,藥力正慢慢消退中,但依舊頭昏眼花。
  
  勉強咬牙,明玉心想,自己應能挺住,大哥膝腿疼痛,她得靠自個兒站好。
  
  結果是清姊找到一個位在窄巷巷底的小角落,跟大哥一起將她和昏迷的澄心藏在破敗翻倒的板車後頭。
  
  她靠著冷冰冰的石牆,努力扯緊神智,她不要昏過去。
  
  迷蒙間,她瞥見清姊出其不意推倒大哥。
  
  大哥很生氣又很擔心,他似是知道清姊想幹什麼,然後,她家的臭大哥就被吻了。更磨人心魂的是,清姊吻完就跑,連頭也沒回。
  
  嗚嗚嗚,都是她的錯,她害清姊跑出去當透餌!
  
  怎能這樣?清姊若真被抓走,那、那……那臭大哥怎麼辦?她再也不淘氣了,她會乖,不會再胡亂闖禍,清姊快回來啊……挪著手,費力地攀上大哥衣角,扯了扯。
  
  “清姊……去、去追清姊,她很危險……對不起、對不起……”熱氣不斷在眸中打轉,她吸吸鼻子,努力將話說清楚。
  
  “我把澄心交給你,我可以信你嗎?”
  
  大哥沉肅鄭重的話一字字鑽進她耳中,她聽得清清楚楚,心音重重落下,讓她神智更清醒幾分。
  
  “我要你跟澄心躲在這兒,你要一直陪著她,無論出什麼事,都不可以離開澄心。你做得到嗎?”
  
  “嗯。”她認真保證。
  
  然後大哥面色和緩了些,離去前,他脫下外衫裹住她,還用好幾個竹筐迭在板車周邊,將她和澄心圍在一個陰暗隱密的小角落。
  
  聽著大哥的腳步聲遠離,她才讓淚珠滾出眼眶。
  
  哭了會兒,又很倔氣地抹掉所有眼淚。
  
  她伸手探探澄心的額溫鼻息,然後將妹子的頭小心翼翼移到自己大腿上,再用大哥的長衫子將兩人裹住。
  
  身子仍然沉重,她拉長呼吸吐呐,每一口氣都吸得飽飽,再緩緩深深吐出,硬是不讓眼皮垂下。
  
  突然——
  
  啊!有腳步聲!有人在窄巷外奔走!
  
  那人像在追蹤似的,原是奔過去了,此刻又走回來。
  
  不能出聲!大哥說,宮家的人會找到她和澄心,她不知外頭那人是敵是友,情勢不明,不能隨意出聲呼救。
  
  喵嗚……
  
  一隻野貓不知何時踱進窄巷,它驀地躍上板車,喵嗚喵嗚地叫。
  
  明玉瞪大眼,那只貓兒也直瞠著她,長尾放得低低的。
  
  她趕貓也不是,不趕貓也不是,一時間沒了主意。
  
  糟!那人似注意到窄巷內的異狀,腳步正往裏邊靠近!
  
  她心臟急跳,緊張得手心冒汗,背脊一陣陣涼麻。
  
  快想快想,她能做什麼?啊!至少得找件武器防身啊!
  
  腦中靈光一閃,趕緊摸向靴側,摸到無惑替她做的那把軟木彈弓,周圍摸不到小石子,她拔掉頭上唯一的一根釵子,再用力拔掉釵上兩顆價值連城的南海玉珠。
  
  那人將成堆的竹筐撥開,踢開板車——
  
  貓兒被嚇著了,一下子跳遠,她也被嚇著,但持彈弓的手很穩,見黑影現身,二話不說已將一顆南海玉珠打出——
  
  啪地一響!那人出手好快,竟以兩指接住那顆“暗器”!
  
  她嚇壞了,還想打出第二顆珠子,眸光一定,下一瞬,眼淚跟著嘩啦啦湧出。
  
  “無惑——嗚嗚嗚……嗚哇啊啊——”
  
  “你怎麼回來了?”明玉揉揉微紅的眼睛,很靦腆地蹭到那個倚著廊柱而立的青年身邊。
  
  此時,所有人都已回到宮家大宅。
  
  她家的臭大哥及時救下清姊,佘管事調派的人手亦趕了來,她和小澄心則被早已離開松遼卻又複返的無惑所尋獲。
  
  清姊昏睡,大夫把過脈,說是睡醒便好,沒什麼異狀。
  
  澄心是醒了,但還有點昏昏沉沉,迷藥正慢慢消退中。至於她,也有一點點頭重腳輕啦,但丫鬟們準備了一大盆熱水讓她浴洗,浸飽熱水後,迷藥退得更快,現下她神智已穩,只想……很想很想……跟無惑說話。
  
  “你不是跟你那些師兄弟會合,要回北冥十六峰了嗎?”
  
  盤於胸前的雙臂放了下來,無惑站直身軀,眼神深邃。
  
  “我回來看看你……還有澄心,晚些必須再趕回去。”
  
  她咽咽口中津唾,低聲道:“你要離開的那天,我……我好生氣,氣到不想跟你說話,見都不想再見你,你就真的走了……”是她先不理人,現在卻覺委屈。
  
  “你還很氣嗎?”無惑無奈問。
  
  明玉咬咬唇,癟著嘴,原是點頭,之後又搖搖頭,她其實也不太明白,只曉得見到他就歡喜,但知道他仍非走不可,歡喜的心緒又陷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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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2-6-25 01:13:03
番外篇(2)明玉無惑

  驀地,她想到什麼,麗眸一揚,定定看他。
  
  “……你回來,是擔心我還在鬧脾氣,所以特意回來探看,是嗎?”
  
  欸,她都知道自己之前是在鬧脾氣……無惑頭很疼,這樣莫名地牽腸掛肚,讓他頭更疼。
  
  他面皮忽而微熱。
  
  在小姑娘那雙清亮水潤的麗眸注視下,他淡淡點了點頭,淡聲道:“還有,今日是財神廟的廟會。”
  
  明玉懂了。他是回來陪她看煙火,因對她承諾過,所以千里迢迢趕回。
  
  哪里還生氣呢?她不跟他賭氣、不跟他鬧脾氣了。
  
  她只是很想親近他啊!
  
  “今兒個我……我……都是因為我,害大家出事,我得留在家裏守著清姊和澄心,今多要錯過廟會的煙火了……”
  
  他點點頭,嘴角輕勾。
  
  “那你……你明年再來陪我看煙火。”儘管不鬧脾氣了,她依舊是有些囂張、有些嬌蠻的宮家大小姐。心裏想要他來,卻不用詢問口氣,好似她這麼說,他就得按著她所說的做到。
  
  無惑沒立刻回應。倘是承諾了,就必得辦到,他不想她最後大失所望。
  
  “我不能確——”
  
  “你來!我會等你,一直等!”她搶他的話,急急道。
  
  凝視那張緊張又帶期待的臉蛋,他內心除了歎氣還是歎氣。這三年來的相處,他太明白她的性子,真拗起來,實教人吃不消,她說要一直等,他當真會等上一整天……噢,不止,財神廟會持續熱鬧三日,這三天晚上皆會施放煙火,倘是他不來,她會連著等上三天,直到最後煙火放盡為止。
  
  “你來。”她再道,仰著臉,眸光眨也不眨,眸心湛湛。
  
  “嗯。”最後仍妥協了。他想,就明年今日而已,陪她看一次煙火,她不鬧脾氣,他也不會再牽掛不放。
  
  不牽掛,這樣才好。
  
  這一年財神廟會的暗巷中——
  
  芳齡十七的明玉大姑娘追著一個見到她就拔腿狂奔的十二、三歲小鬼頭。
  
  城東彩衣街一帶的地,這些多被她家的臭大哥收整得七七八八,據那位大哥所言,是因當年在此地亂巷內逃奔時,曾暗暗發了重誓,待逃出生天,一定要把害他迷路的亂巷全都打通。
  
  只是臭大哥已很盡力落實當多的誓言,亂七八糟的巷子確實重新整弄過,但即便如此,巷子說到底,它還是巷子,別人要跑給她追,她還得追。
  
  “周大柱,你還跑,給我站住!”嬌斥聲響亮亮。
  
  今日財神廟會,是她宮明玉的“大好日子”,外邊大街與通街小巷熱鬧非凡,她卻得闖進暗巷中,只為“追捕”—名小鬼!
  
  “你還跑?”
  
  “你別追,咱就不跑!”身手俐落的小鬼忙著逃,還不忘回她一句。
  
  “我不追,你早跑遠了!周大嬸說你成天不見人影兒,連義塾也不去,你他爹的跟誰混了?”模樣嬌妍美麗,不表示說話斯文。“周大嬸很擔心你啊!你就她一個親娘,她也就你一個親人,不學好,還讓她操煩啊!”
  
  連說這麼多話,她胸中之氣微泄,步伐頓時滯了滯。
  
  不過跑在前頭的小鬼八成被她戳中痛處,竟也跟著慢下腳步。
  
  明玉見狀再提一口氣,一下子便沖到他身邊,她一把扣住他的手腕。
  
  “男孩子志在四方,要闖也是闖四方,你成天在城裏遛達,書也不讀,藝也不覺,算什麼英雄好漢?周大柱,你就這麼一點料嗎?”
  
  男孩仍一臉倔強,卻也沒試圖掙開她的手,只悶聲道:“我……我娘還好嗎?”想想這次溜出來,也有一個多月沒回去了。
  
  “還好的話,就不會在我家灶房裏邊幹活邊掉淚了!”見他沒意思要逃,明玉放開他的手,改而雙臂盤在胸前。
  
  “唔……”羞慚低頭。
  
  “你為何不上義塾?那兒的文先生說你書讀得很好,文章作得也很好,你娘還盼著你將來當大官呢!當然啦,我也盼著呀,義塾是宮家所辦,你當大官了,咱們全家上下也跟著沾你的光,你不想讓咱們沾這個光呀?”
  
  “……我……他們笑我娘,笑她以前曾在『醉月樓』……我不想上義塾。”
  
  明玉一下子明白了。
  
  她是有聽過一些話,說周大嬸以前年輕時候曾在青樓裏賣笑,後來才從良跟了周大爹,周大爹是宮家鹽場裏的班頭之一,幾年前因病去世,留下孤兒寡母。
  
  一弄明白,她就火爆了,忽地出手掐住大柱的兩耳,沖著孩子齜牙咧嘴。
  
  “人家笑你娘親,你他祖爺爺的不會護著她,還讓她操心,你對嗎你?!你娘她哪一點對不住你?你害她傷心也就算了,還害本小姐看她傷心!她以往做的飯菜多好吃啊,現下她一邊掉淚一邊煮食,你害我難以下嚥你知不知道?本小姐這個月生生瘦了一圈,你他祖爺爺的再不給我回家去,下次再讓我逮到,我不捧得你小屁開花就不姓官!”太激動,被口水小嗆一下,尾音跟著一溜。
  
  “……”
  
  “你說什麼?!”
  
  “是姓『宮』,不是姓『官』……”好歹他也是個會讀書的。
  
  “你——”氣到臉色發紅。
  
  突然,十幾道黑影從兩邊通巷中走出來。
  
  “大柱子,有人為難你嗎?”像是當頭頭的粗壯少年慢聲問。待走近瞧清明玉模樣,眾人不禁互看了看,眼神曖昧。
  
  “周大柱,這個妞兒不錯呀!嘿嘿……”
  
  “剛巧哥哥們閑得發慌,有個妞兒來陪著玩玩挺好,大柱子,做得不錯!”
  
  “她、她……不行的!你們……不可以……明玉姊,快走!”大柱拉著明玉起腳就想跑,三名高個兒少年已擋了他們去路。
  
  明玉要是怕了,她也就不是官明——呃,不,她也就不是宮明玉了!
  
  扯開大柱的手,她雙手插腰環顧眾人,這三、四年來,她在武藝上下過功夫的,今兒個瞧這場子,不包准能贏,但要打得兩敗俱傷也非難事。
  
  提氣於胸,正要挑個最強的開打,偏偏瞧見他!
  
  那抹高大黑影來得無聲無息,待一群少年發現時,那男人已離他們甚近。
  
  明玉瞧啊瞧著,胸中那股氣就跟著泄了,笑得滿臉春花嬌綻。
  
  “誰?!”帶頭的少年猛然回頭,驚聲問。
  
  男人靜佇原地,淡淡道:“滾。”
  
  要是這樣好打發就好。
  
  一群小混混隨即圍上他——呃……是說,也沒有不好打發啦,因為只聽啪啪啪又啪啪啪連響,十幾個混混全被打趴,哀天喊地地叫疼,這是眨眼間的事,而且出手的男人只用單掌,另一手還負於身後。
  
  “還不快滾!”明玉跳出來撿現成便宜,耀武揚威得很。
  
  幾個人摀頰的緩頰、抱肚子的抱肚子,一下子全都跑光。
  
  “你也快回去!”明玉對傻了似的大柱說話,扯扯他的大耳,把他扯回魂。“明兒個我再去義塾找你,咱們還得好好再談。聽見沒有?”
  
  “唔……嗯……”大柱兩眼猶亮晶晶望著如天神般乍臨的高大男人。
  
  “還不走?”再次嬌斥。
  
  “啊!走了走了……”大柱終於跑開。
  
  呼——好不容易把事稍稍搞定。明玉兩手拍了拍,轉身面對男人,忽而有些靦腆,臉紅紅喃了聲。“無惑,你來多久了?”
  
  “來很久了。”語氣似透無奈。
  
  “啊?”
  
  “從你在彩衣街上開始追剛才那孩子時,我就來了。”然後他一路跟蹤,跟著她進巷內,聽她嬌聲大罵,直到适才那群潑皮言語輕薄,甚至真要碰她了,他才出面。
  
  明玉一想也知,他定是因那些人要對她動手了,他才趕忙跳出來護衛。他本來就當了她三年的護衛啊!
  
  她沒再說話,就沖著他笑,就是想笑,沒法擋的。
  
  巷內雖暗,但無妨他的眼力,依然將那張嬌顏瞧得一清二楚,紅紅頰面,發亮的水眸……他突然撇開眼。
  
  “那群小混混是怎麼回事?”
  
  提到這個,明玉柳眉一蹙。“我也還沒查清楚,不過倒是得想想法子,要不周家的大柱子再跟他們混作一氣,遲早要出事的。”
  
  無惑眉峰微乎其微地攏起。他就怕她說這種話,既要查清楚,肯定犯險又犯難,倘又遇到方才那種場面……他無奈歎氣了。看來,他還得把這件事擺平,才能放心地再次離開松遼。
  
  說不牽掛最好。結果,依然牽掛。
  
  他十八歲與她相識,護衛她三年,在她十三歲時除下貼身護衛之職,而後又過四年,這四年,每年此地財神廟廟會,他皆會來到松遼與她相見。
  
  她說要等他。要他來。他第一年對她守諾,陪當時十四歲的她看煙火。
  
  他以為這樣就結束,她卻對他說,要他明年再來,她還等他。
  
  他大可置之不理,從此兩清,但時候一到,他當時又恰在松遼附近辦事,心念浮生不能消,再次前來赴約。
  
  於是就這樣,每年她都說等他,他當下不應聲,打定主意不來,最後卻都管不住自個兒雙腿。
  
  “你別又擅自行動,再不聽勸,遲早也要出事。”而他不可能時時刻刻盯她。
  
  明玉被叨念,也不作怒,仍一臉喜孜孜的。“每次出事,你都來救我不就好了嗎?”
  
  無惑雙目又調回來瞪她。
  
  她笑聲清脆,肩眸嬌妍,突然跑過來一把拉住他粗獷大掌,拉著就跑。
  
  “走啊!我請你吃米線、喝百腐花、吃蒙地烤肉、喝甜糯酒!”
  
  廟會裏什麼都有得買,有得吃又有得喝,她要和他大吃一頓。
  
  吃得飽飽,從酒坊離開時,明玉還沽了兩壺甜糯酒。
  
  來到每多固定賞煙火的地方,明玉臉紅紅挨過去抱住無惑的腰,讓他帶著她飛上城中最高樓的屋瓦上。
  
  其實以她如今的輕身功夫,應該能自行竄上,但有得靠就靠,無惑靠起來這樣舒服溫暖,她也靠得理所當然。
  
  並肩坐在人家的屋簷上,一人一壺甜酒,這酒順喉好喝,後勁稍強,但無惑喝再多怕也難醉,以內力逼出酒氣對他來說輕而易舉,而明玉臉膚早已紅撲撲,雙眸猶如浸在水裏,迷迷濛濛閃著碎光,彎彎像兩道發亮的月牙兒。
  
  財神廟外鑼聲大響,提醒百姓們再過不久就要施放煙火。
  
  “澄心如何了?”居高臨下,望著不遠處彩衣街一帶的燦亮燈火和如織的遊人,無惑淡淡起了個話頭。
  
  明玉清鈴鈴又笑。“我家香大嫂又給臭大哥生了個胖娃兒,以往澄心黏著我,後來清姊嫁進宮家,生了一隻男娃娃,澄心就去黏妹兒,現下清姊再生一個女娃兒,澄心如今是男妹兒也黏,女娃兒黏得更緊,一直跟他們倆玩。”
  
  無惑略頷首,喝口甜酒,靜了會兒又問:“宮爺如何?”
  
  “呵呵,還能如何?清姊生男又生女,他有妻有兒又有女,嘴都快笑咧到耳根了。”她搔搔臉,捧著酒也啜了口。“你沒見過我那兩個侄兒侄女,可愛極了,大的逗起來真好玩,小的是女孩兒,粉嫩嫩,是生來被疼的。”驀地握拳。“我決定了,往後自個兒也要生個粉雕玉琢的娃兒來揚眉吐氣一番!”
  
  他舉起酒欲這。
  
  她卻道:“無惑,這事你得幫我。”
  
  “咳!咳咳、咳咳咳……”竟是內息一岔,酒汁倒嗆。
  
  “怎這麼不小心?”她笑歎騰出一隻手拍著他的背。
  
  酒似乎喝得有些多,她執壺的那手沒拿穩,還裝著坐壺甜糯酒的酒壺咕咚咕咚滾下去,她輕呼一聲,本能要去撈,身子忽地往前栽。
  
  無惑出手迅雷不及掩耳,單臂已撈住她的腰。
  
  她順勢往他懷裏一倒,被他抱個滿懷。
  
  然後她發現他似乎想推起她,讓她自個兒坐好……那哪可以?她有得靠就靠,絕對靠他靠到底,唔……溫暖熟悉的氣味,結實精壯的胸懷,強而有力的臂膀,她喜歡……喜歡賴在他懷裏。
  
  想著,她藕臂忽而攀住他強壯的頸項。
  
  “明——”無惑沒把話說出,唇已被另一張綿軟嫩唇封堵。
  
  此時此地,他不能推開她,一推,她要掉下去的。
  
  他心臟狂跳不已,儘管那抵過來的唇兒沒有進逼,他已嘗到她唇上的甜香。
  
  明玉緩緩掀開眼睫,發現他沒有閉目,兩人四片唇相貼,她在他嘴上微笑,他一雙深目卻猶然瞠著。
  
  比耐住似的,她還是貼著他,近近對他眨眸,眼裏藏情,彎彎若笑。
  
  然後,她頑皮張嘴,輕咬他略豐的下唇一下,小舌舔過他。
  
  糟她強吻的男人猛地一震!
  
  他目背視她的那兩道:目光修轉深濃她的甜吻如水滌淋他的心魄讓他連氣息都漫漫幽幽柔軟無比。
  
  終於,他像被馴服的獸,徐徐、乖乖地合上雙目,唇微張,納進她的舌。
  
  他收攏雙臂,抱住這抹軟玉溫香,讓她貼在他左胸的地方。
  
  砰——啪啦啪啦啪啦——
  
  不遠處,今年廟會的第一朵煙花竄升,在夜空中爆開。
  
  煙花燦爛,是夜奇美。
匿名
狀態︰ 離線
37
匿名  發表於 2012-6-25 01:13:46
那子亂亂談  雷恩那

  《凜凜佳人》的「凜凜」二字,是生動、活潑、有勇氣之意,用在本書女子角夏曉清身上,比較偏向是對她內心的描寫,而不是形容她外表是個活潑、威風凜凜的姑娘。
    
  這個故事大綱也是放在我腦子裏很久又很久,應該是目前寫過的故事中,被擱置最久的。
    
  故事起源差不多是我國、高中時期,那時本人比現在更愛作白日夢,課業壓力大到不行,幻想能力卻相對增長,常常書讀一讀就開始發呆,會天馬行空想一些有的、沒的故事劇情。
    
  我本來也都忘記有它,結果前陣子回南部,整理自己房間一個底層抽屜時,找到當多一本筆記本,裏頭有胡亂寫下的一些故事片段和字句,只是那時設定的是現代故事。
    
  我讀著自己手寫的筆記,心情突然就穿越了(現在都嘛流行穿越,我人沒穿,不過心穿了XDD),然後熱血爆炸,靈感亂竄,就覺得一定要把故事寫出來,啊然後,結果當初現代故事就被我改成古代故事了。(別問那子為啥寫成古代故事,我一定都嘛順著FU走啊!有FU有保障,寫稿才安全!)
    
  在寫男主角宮靜川和明玉、澄心這對小姊妹時,書裏的宮靜川是大澄心二十歲左右的同父異母長兄,那子寫著寫著,突然想起我家老爹和我家四阿姑。
    
  先澄清一下,老爹和四阿姑是親親兄妹,不是同父異母,也沒有同母異父,是掛保證的同父同母兄妹。
    
  之所以想到他們,是因那個年代大家比較沒有節育觀念,孩子都生很多,那子家的阿嬤生了八個孩子,老爹是長兄,四阿姑是麼女,中間生生差了22歲,我爹非~~常符合「長兄如父」這四個字,所以四阿姑真像我爹的另一個女兒。(姑!我才是我爹唯一的女兒啊!走開走開,你這人怎麼這樣?)XD
    
  這一次,在公告所有親朋好友,那子要閉關寫稿後,前一個月還算平靜,到第二個月就開始來亂了,時不時有電話進來,問——
    
  「下個引拜到新竹某人家,你稿子寫完了吧?一起來嗎?」
    
  「大家約去台中唱KTV,想說你狼稿子應該寫完,該出關了吧?」
    
  「夢娜~~姊妹們這個月的午茶聚會,你OK嗎?」
    
  我……我……我OK!(噴淚狂嘯)
    
  我事先忘記告訴他們,本人在寫一本上集,再加一本下集……
    
  不過沒關係,在寫這篇「亂亂談」時,那子又是一尾活龍了,因為我已經把想寫的故事寫出來,吐出胸中塊磊,果然成分痛快!
    
  在閉關修練的期間,那子差不多也與世隔絕了。
    
  這期間,四阿姑總怕我會餓死似的,三不五時就會幫我備糧過來,現在回想一下,我記得有整盒的麻糬、中藥鰻魚湯、半鍋的杏鮑菇雞湯、麻油香煎烏魚等等……噢,對了!還有一瓶勃根地紅酒!(阿姑~~瞧,你當阿姑當得多好多漂亮!你當我阿姑就好,就別去當我爹的女兒呀~~(吻吻吻) )
    
  再然後,就在我進入「深層」閉關修練之際,家裏電話線都拔掉,手機變靜音,要很親的親人打電話才會接的狀態時,家嫂遠從南部打電話給我,殷勤問——
    
  「你要不要吃菜?」
    
  「什麼菜?」我問。
    
  「很多種菜。」家嫂答。
    
  「例如——」
    
    
  「就我自己種的那些有機菜,還有現在南部到處都在長「烏甜仔」,野生無農藥,要不要吃?」
    
  「要要要!」那子在通話這端點頭如搗蒜。
    
  結果家嫂當天立即去野地割「烏甜仔」(台語),這種野菜,它有一個很好聽的學名,叫做「龍葵」。南部人會用它來意粥,再撒上一點油蔥花酥,美味到不行。
    
  家嫂割完野菜後,又去田裏割菜、摘菜,生鮮宅配到我臺北舊公寓,隔天早上九點就已到貨。後來不久,南部油菜花大長,家嫂打電話來,說油菜花的葉子正嫩,然後她又跑去野地割了一大箱寄來。
    
  關幹兩大箱蔬菜的其他事,有興趣的朋友可上那子的「Nuts Natz那子狂想」部落格晃晃,那是有P0一些文、一些照片。
    
  總之,這次閉關得到親人多方「接濟」,那子感念在心,唯有用力寫稿以報恩。︿0︿
    
  這個《凜凜佳人》上下集的故事參加了2012年國際書展的首賣活動,凡活動期間購買者,每一套皆可再得「萬命小小爺」小別冊一本,「小小爺」是「大老爺系列」的番外。那子喜歡胖娃,看到胖娃兒,口中唾液就會不斷分泌,而小小爺完全就是我的菜啊!XDDD 也希望他會是讀者朋友們的菜!感恩~~
    
  書展開始時,臺灣也已過完舊曆年,那子就在這兒跟大家拜個晚年。
    
  那子祝逼每位朋友龍多發發發,再一直發發發,然後身體要健健康康,日子要過得平平安安,一顆心要開開闊闊。
    
  謝謝大家一路相挺。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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