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伍藍抱著珍珠傻笑,樂呵得不得了,可又思及錢不露白,警戒地藏起木盒後,才坐回椅上吃粥,心裡唸唸不忘厲若蘭許諾的黃金,心癢難耐。
樊沐雲走進來時,見她狼吞虎咽地在吃粥,皺眉道:「吃這麼急做什麼?」
「我正想去找你。」一見到他,她露出開心的笑容。
「你還傷著,不要走動。」他說道。「厲若蘭找你做什麼?」方才從大人書房出來,正想來看她,恰巧瞥見厲若蘭從角門離開的身影。
伍藍趕緊把厲若蘭方才的話告訴他。
樊沐雲靜靜聽著,當她說到已經答應厲若蘭要去揭穿胡獻的面具時,他挑了下眉。「你不會答應了吧,還受著傷……」
「所以要你去,你看他們一對苦命鴛鴦,我聽得都不忍心--」
「她給你什麼好處?」樊沐雲直接道。
伍藍瞪他一眼。
「黃金。」幸好她已先把珍珠藏起來,不然他說不定會叫她退回去。
他朝她搖頭。「你注定是賺不到了。」
「啊?為什麼……」
「胡獻要走了。」
「咦?」
「他大概也猜到厲若蘭引他出來的用意了。」
早上,胡獻過來詢問昨晚林子內的狀況,原本想順便探望伍藍,但她深夜才睡還未醒來,樊沐雲讓他晚些再過來。
兩人談話當中,胡獻透露了要離開的訊息,至於為什麼要走,胡獻沒有多講,他也不好多問,如今聽伍藍說出來龍去脈,或許胡獻已發現了厲若蘭的心思。
聽說胡獻要離開,伍藍有些茫然。「他真的那麼不喜歡厲若蘭?」
樊沐雲聳肩沒說什麼,依早上兩人談話時胡獻的神情來推測,他未必沒有情意,可要考慮的事實在太多了,厲若蘭與他歲數相差一截,還是個嬌養的千金小姐,怎過得慣漂泊、朝不保夕的日子。
若他真的是厲若蘭心系的對象,那麼當初他會一走了之,或許也是想到這些。
「先不管胡獻是不是厲若蘭認定的那個人,就算是,他既不打算與她相認,又何必強人所難?」樊沐雲說道。
伍藍無語,說得也是,人家要走,又能怎麼樣?
「他們可以不再江湖漂泊,胡獻能留下來……」
「他有他的事要做。」樊沐雲搖頭。「再說人的習慣不易更改,有人安土重遷,讓他離家就是挖他的根,千百個不願意,可有人習慣了漂泊,讓他定在一處,便如野獸進了牢籠,暴躁難舒。」
她歎口氣,想到方才厲若蘭一臉期待的表情,忽然有些不忍心,「唉……」
若是以前,她絕不會如此善感,還為厲若蘭感到難過,只是如今自己跟樊沐雲好了,便覺得男女感情求而不得挺可憐的。
想到別人的痛苦,再回身思及自己的好運,她更加珍惜,也掩不住幾分得意,樊沐雲這肥鴨總算是落到她嘴中了。
不對,還沒落到嘴上,還差一點……
「又想什麼,一臉賊樣。」樊沐雲瞄她一眼。
「沒,我是從厲若蘭的事反觀自身,覺得老天終於給了我一個公道。」她掩嘴竊笑。
「什麼公道?」他不解。
「你啊。」她立刻道,一臉得意。「人長得好,武功高,又能養家。」她屈著指頭細數。「還答應我以後好好對我,唯我是從,錢都歸我--」
「後面兩個我可沒應。」見她越說越不像話,他立刻打斷。
伍藍無趣地瞥他一眼,喃念道:「還以為能矇混過關,這麼計較幹麼?」
「你啊……」他無奈地搖頭。
她樂呵呵地盯著他俊逸的外貌。「我到現在都還覺得自己在作夢。」她伸手摸摸他的手、他的肩、他的臉。
「你做什麼!」他斥喝一聲,臉上一陣紅。
「我確定一下。」她又想摸他的胸膛,卻讓他當場攔截。
「你到底知不知羞?」他的臉紅得不能再紅,都要冒煙了。
「不知。」她馬上回答。
「你--」他怒目而視。
她不滿地噘嘴。「前輩說了,看準目標要一舉擒下,到手的肥鵝絕不能讓他飛了--」
「那些書都給我燒了!」他怒道。「淨看這些亂七八糟的東西。」
「才不是亂七八糟的書,很有用。」正想舉例又讓他打斷。
「我去買些正經的給你看。」他說道。
她興致缺缺,轉開話題,「難道我不能摸你嗎?」
他倏地站起,暴躁難安,「你……一個姑娘家……」
見他似乎想逃走,她趕忙拉住他的袖子。「好啦,我不鬧你了,你別走嘛,我傷口好痛,你喂我吃。」
她把粥推到他面前,一臉期待。
他蹙眉。「你右手沒受傷。」
「我右手很忙。」
「哪裡忙?」他不解。
她笑著握住他的左手。「看,好忙喔。」
樊沐雲臉上又是一熱。「你--」
「你怎麼這麼小氣,喂我嘛……」
***
院子裡,遠遠地聚著一群人,全身不住亂抖。
「我雞皮疙瘩都來了。」
「小伍真是太厲害了,樊捕頭都拿她沒辦法。」
「大白天的,還要不要臉啊?」
「你是忌妒吧,年輕人都這樣的,蜜裡調油,我年輕的時候啊……」
屋內,伍藍笑得幸福美滿,嘴一張,吃下樊沐雲喂來的米粥。
茶館裡一如既往,鬧哄哄地說著蜚短流長--
「聽說根本沒血玉麒麟這回事。」
「我看劍譜也是子虛烏有。」
「這些江湖人,成天殺來殺去的,怎麼不去殺馬賊跟盜匪,為百姓除害?」
「有俠義的綠林豪傑只出現在說書先生嘴裡……」
不知是誰開始說起厲家莊頻頻遭人闖入,血玉麒麟與劍譜純屬子虛烏有之事也慢慢在茶館裡流傳,雖然話題偶爾岔開,可消息還是傳了出去。
伍藍再次讚歎厲梅霜的手段,戲也該落幕了。
為此她也要感謝厲梅霜,只要血玉麒麟杜撰之事傳開,她甚至不用拿假的回絕影門充數,只要照實稟告就是,江湖上每年都會有寶藏、劍譜、武功心法等傳言,其中九成九都是謠傳,最終不了了之。
絕影門大概也猜到了結果,因此只讓她「見機行事」,沒說一定要拿到血玉麒麟,反正她完成了保護厲若蘭的責任,也算功德圓滿。
只是不免好奇,要絕影門派人保護厲若蘭的是誰?
伍藍也是隨便想想,她不像樊沐雲,凡事都想有個真相或答案,只要事不關己,她一向高高掛起,但若有利益可得,她也不吝抬起貴手,幫幾個忙。
這天,是胡獻離開的日子,伍藍陪著厲若蘭站在遠處,望著天涯一端漸漸消失的身影。
眼淚不停滑下厲若蘭的雙頰,想起那些美好的回憶,令她傷心悵然,這一切最終只成了一段無法忘懷的回憶。
伍藍無措地面對她的憂傷,開始懷疑自己是不是作了正確的決定,她想告訴厲若蘭,你追上去吧,話在嘴邊,卻無法成言。胡獻已經擺明了態度,他是不會與她在一塊兒的,平凡的生活才適合她,終有一天她會感激他的。
「你……」伍藍欲言又止。
「我想一個人靜一靜,你先走吧。」厲若蘭語噎。
那不行,萬一厲若蘭跑了或是做出其他傻事,她可無法交代。
「我不會做傻事的。」彷彿看出她的顧忌,厲若蘭輕語。「你讓我靜一靜吧。」
「好吧。」伍藍也不跟她乎辯,幾個縱身輕躍,一眨眼不見身影。
她自然不會真的聽話離開,而是飛到不遠處的樹上盯著,萬一有什麼情況,她也來得及反應,不管是要私奔還是尋死尋活,她都能一個手刀把人敲昏。
她一上樹,頸後的寒毛立即豎起,有人--
正要拔刀,那人先開了口。「坐著吧,我不想與你動手。」
伍藍驚訝地望著坐在樹上的厲梅霜。「莊主……」旋即恍然,她定是擔心女兒像三年前一樣為愛出走,才不放心跟著的吧?
伍藍一個轉身,在樹幹另一邊坐下,想找個話聊聊,卻不知該說什麼好。聊血玉麒麟嘛……怪怪的,談厲若蘭與胡獻也不合適。
就在她考慮是不是要聊天氣時,厲梅霜先開了口。
「你倒是良心未泯。」
她不是滋味,什麼良心未泯,她又不是大惡人,難道厲梅霜還在為她跟樊沐雲闖入密道在生氣?
「我本來就是有良心的人。」她挺起胸膛。
厲梅霜冷她一眼。
伍藍頓時感到心裡發寒,奇怪,之前厲梅霜不是挺和藹可親的,怎麼今天像是冤親債主似的……對了,大概是為了厲若蘭的事而心情不好。
她其實挺同情厲若蘭的,如果沒喜歡上樊沐雲,她大概會覺得厲若蘭人在福中不知福,好好的家不待,竟然想跟胡獻行走江湖,在外頭的辛苦不是她這種嬌生慣養的小姐可以領會的,更別說隨時可能丟掉性命。
但喜歡一個人,自然想與他在一起,雖然她至今還是不懂一個小姑娘怎麼會喜歡上一個大叔,可人各有所好,她也不好批評什麼。
只是站在厲梅霜的角度來看,又是不同立場,她心疼女兒也是人之常情,不想女兒受苦,自然全力阻撓……
伍藍頓了下,眉心微蹙,朝厲梅霜看去,忽然發現她的身形與黑衣人有些相像,雖然聲音不同,但她曉得有人在聲音的變化上極有天賦,像她完全不行,只能捏鼻子做做樣子,可門派裡就有一些人能改變聲音。
可沒道理啊……那天晚上黑衣人也刺了厲若蘭幾劍,不過主力都放在胡獻身上,或者她做樣子攻擊厲若蘭是不想讓人疑心,問題是厲梅霜的功夫有這麼高嗎?
「你想什麼都表現在臉上。」厲梅霜淡淡地提醒一句。
伍藍心一凜。「你--」
「你最好不要亂說話。」她冷言提醒。「有我在這兒就行了,你去吧。」
奶奶的!伍藍很想回砍她兩刀,但 要達成這個願望,雙方得以性命相搏,想想不划算,只能咬牙忍過了,不過有仇不報非君子。
她當機立斷,決定找幫手。
她急匆匆地往衙門跑,正巧在街上遇到巡城的樊沐雲。
「快跟我來。」伍藍拉著他。
「怎麼了?跑得這麼急,小心傷口裂開。」他蹙眉道。
「大事……」她喘口氣後才道:「我知道黑衣人是誰了。」
他還沒說話,她已迫不及待地說道:「是厲梅霜,是不是出人意料……」
見他沒有絲毫詫異,她有不好的預感。「你早知道了?」
「那天晚上就知道了。」他頒首。先前在厲家莊時,他見過厲梅霜穿著黑衣走進涼亭下的密道,因此在樹林見到黑衣人時,發現身形一樣,當下便認出來。
「奶--」他警告的眼神讓她把粗話咽回去。「你有毛病是不是,什麼你都知道,結果什麼都不講,你當我死人是不是,為什麼不告訴我?」她橫眉豎眼,嘴巴都能吊豬肉了。
「告訴你又能怎樣?跟她拼個你死我活?」他瞭解她不喜歡吃虧的個性。「要動她沒那麼容易。」
「我就砍她兩刀!」她氣憤難平。「為了厲若蘭的事搞得雞飛狗跳,你也看到她那天的瘋樣了。」
她可沒忘記那老丈被大卸八塊的模樣,原以為黑衣人是以老人轉移她的注意,如今才知道她陰險的用意。
「之前我看到厲若蘭因為刺繡,手指上戳得全是血跡斑斑,害怕地轉開頭,沒想她就記上心了,她那麼殘忍地殺掉老丈是因為知道我怕血,故意讓血潑到我身上,實在太歹毒了!」伍藍說得義憤填膺。
樊沐雲擰下眉心,這一層他倒沒想到。「確實陰毒。」
「那你趕快把她緝拿歸案。」她催促。
他好笑地看她一眼。「怎麼緝拿歸案?」
「她殺死無辜百姓……」
「要有證據。」他提醒。
「我可以指證她。」伍藍挺起胸膛。
「她還能證明你是殺手。」他幽幽地說了一句。
她怔住,「她怎麼--」
「你以為我什麼都沒做?你養傷這幾天,我去找過她。」
「可是她怎麼知道,不會又是莫魁……」
他搖頭。「你的刀法洩漏的。」
對了,伍藍猛地想起那天晚上黑衣人說的話,黑衣人認識師父,而且她也覺得黑衣人的招式有些熟悉,難不成……
她一拍腦袋。「厲梅霜也是絕影門的人!」線索都擺在眼前,她竟然忘了。
「我這豬頭。」
「她同你一樣不喜歡成天殺來殺去的,所以早早完成門派給的任務,過起自己的日子,結果沒想到女兒竟喜歡上江湖人。」
她完全不知道該說什麼了。「沒想到她竟然跟我一樣是……」絕影門的殺手。
她默默在心中說著。
「這件事就這樣了了?」她問道。
樊沐雲頷首。「當初調查厲家莊是擔心有什麼陰謀,以前曾有過江湖人士聚眾鬧事、甚至謀反的事發生,但若純粹是江湖私怨,朝廷基本不插手。」
「可是我好不甘心……」她咬牙切齒。
「我們可以討些公道。」他微笑。
「怎麼討?」她面露喜色。「我們聯手砍她兩刀?」
他挑眉。「原來你想要的是這個,我倒是猜錯了……」
「怎麼?」
「她打算給你珠寶跟黃金……」
「真的?」伍藍差點沒大叫,隨即緊張地把他拉到一旁,深怕別人聽見。「在哪兒、在哪兒?」
「可你說要砍她兩刀……」
「不用了、不用了,冤家宜解不宜結。」她瀟灑地說。
他笑道:「變得倒挺快的。」
她完全沒有絲毫羞愧。「東西在哪兒?」
「我藏起來了。」
「藏在哪兒?」
「大人的書房。」
她怒了,雙眼噴火,「你說什麼?」
「找到就是你的。」他微笑。
「那本來就是我的。」她攢起拳頭,咬牙切齒。「給我說--」
樊沐雲笑著點了下她的額頭,「怎麼,怕我污了?」
「怕。」她立馬點頭。
他笑著搖頭。「等我巡完城。」
她氣得打他的手臂。「你故意折磨我是不是?」
他笑而不語。
好啊,你個死樊沐雲,以為我治不了你。
「你再不給我,我就在這裡告訴大家你喜歡我。」她語帶威脅,「你的清高形像馬上就毀了。」
他的臉升起紅暈,惱道:「休要胡鬧!」
「偏要。」
「那我就把寶物丟到河裡。」他反擊。
「你--」她的頭都要冒煙了。「好啊,你個樊沐雲,我跟你拼了--」
伍藍掄起雙拳,朝著他打。
「喲,這是怎麼了?」路人疑惑地望著在街上動武的兩人,「不是樊捕頭跟新來的小伍姑娘嗎?」
「要叫小伍大人。」另一人說道。
「怎麼打起來了?」
「沒事,瞧著在打情罵俏暱!」
「樊捕頭也有這樣的一面啊!」
「喲,小伍大人跳到樊捕頭背上了。」
「樊捕頭是不是臉紅了?」
樊沐雲簡直無地自容,最後只得惱羞道:「你快下來,成什體統?」
「給不給我?」她勒著他的脖子。
「等我巡完城。」
「現在,我等不及。」
「你忍著……」
「我不忍,快點給我!」她大叫。
樊沐雲咬牙。「我給,你下來。」
伍藍歡呼一聲,跳下來拉著他往前跑。「快點、快點。」
路人全目瞪口呆。
「這是急什麼暱?」
「哈……還用說,那當然是……」一人開始淫笑。
「講什麼呢,死相,大白天的。」
「年輕人就是年輕人,血氣方剛,等不及啊……」
流言迅速在城中蔓延開來。
接下來的日子,樊沐雲有好一陣都不敢巡城,而罪魁禍首則是抱著一箱財寶,樂呵忘我。
肅穆地拿起夜行衣,伍藍熟練而快速地穿上。
今晚有件大事等著她,方才,她親眼瞧見樊沐雲進了浴堂,呵呵呵……
她一陣淫笑,此番任務極為艱險,但她早已抱著必死的決心,不達目的絕不罷休。
思及美男出浴,她忽然感到鼻腔發熱。
「不行,千萬不能流鼻血。」她趕緊捏住鼻樑。
正當她抱著一腔激情,準備慷慨赴義時,房門突然被人踹開,厲梅霜大搖大擺走進來,丟下一句。
「你有空多去陪陪若蘭。」
伍藍瞥她一眼,她是不討厭厲若蘭,可自從知道厲梅霜是黑衣人後,她便有些反感,而厲梅霜也懶得在她面前扮和善。
更別提樊沐雲後來告訴她,放在大人房裡的那包東西不是血玉麒麟,而是普通的玉馬,那時樊沐雲正打算給她下套,恰巧厲梅霜過來獻計,說伍藍極其可疑,樊捕頭不可輕信,還主動提了個計謀引她上鉤,所以才有當天與王大人的那場戲。
她狠狠地瞪向厲梅霜,這女人斬了自個兒女兒的情緣不說,還來破壞她跟樊沐雲,不知是吃飽太閒還是心理有問題。
「我為什麼要聽你的?」她冷哼一聲。
厲梅霜瞄她一眼,冷然道:「是你欠我的。」
「我什麼時候欠--」
「若不是你失手,胡獻怎會活到現在?」厲梅霜嚴厲地瞪她一眼。「不過二十年工夫,絕影門殺手素質競變得如此低落,實在令人生氣。」
「你在說什麼?什麼叫我失手--」
「蠢豬!」她厲聲打斷她的話。「到現在還不知道怎麼回事?」
她的語氣讓伍藍很不爽。「你要說什麼就說,賣什麼關子?」
厲梅霜冷哼一聲。「武雷,還記得嗎?」
武雷?誰啊?伍藍蹙眉。「巷口賣豆花的老伯?」
劍瞬間出竅,向她掃去,伍藍往後一躍,右腳順勢踢起掛在床邊的刀,神情轉為少見的嚴肅與嚴厲。
「老太婆,以為老娘怕你嗎?」她冷聲道,看在珠寶的分上,她已經寬宏大量不計較了,她竟還來惹她。
「叫誰老太婆?」厲梅霜雙眼進出利光。
「你。」
話語才落,兩人鏗鏗鏘鏘打成一團,從屋內打到屋外,把正在沐浴的樊沐雲都驚動了,他匆忙穿上衣裳,拿起佩劍奔出。
「厲莊主,你深夜來訪,有何指教?」樊沐雲怒聲道。
一見樊沐雲已穿戴整齊,發上臉上還帶著沐浴過後的水氣,伍藍咬牙切齒地望向厲梅霜。奶奶的!一幅美男出浴圖就讓你破壞了!
「給這不知天高地厚的丫頭一個教訓。」厲梅霜冷然道。
「教訓?」伍藍瞠大眼。她以為她是誰,莫名其妙。「我才要教訓你,告訴你,我可不是厲若蘭,讓你隨意擺弄。」
厲梅霜正欲再說,樊沐雲不悅道:「我們上次已經說好,所有的事到此為止。」
老實說,他並不欣賞厲梅霜為達目的不擇手段的個性,她不想女兒跟著胡獻在江湖奔波,便弄出了血玉麒麟與劍譜的謠言,引得江湖中人飛蛾撲火。
雖然他並不同情為了血玉麒麟而死的江湖人,他們是利益所趨,被劍譜迷惑,再者江湖處處是險,隨時都有喪命的可能,可這不表示她的做法是對的。
更別說還犧牲了一個無辜的老漢,就因為伍藍怕血,厲梅霜便眼也不眨地殺了一個平民。江湖中人怎麼廝殺他不管,但他覺得做人要有底線,不該仗著武藝傍身,便視人命如草芥。
她殺老丈擾亂伍藍的心志,讓她驚恐害怕,心神大亂,他厭惡此等陰險手段,若非伍藍心志堅強,如今早已身首異處。
「如若你不遵守約定,我也樂於打破我的承諾。」樊沐雲冷聲說道,當初他們說好了,事情到此為止,他與伍藍守口如瓶,不會告訴厲若蘭真相。
厲梅霜冷若寒霜。「敢威脅我?」
「才不怕你,老妖婆。」伍藍氣勢高昂地說。若沒有樊沐雲,她或許會顧忌厲梅霜,可現在她有靠山,才不怕她。
厲梅霜舉劍就刺,樊沐雲出手化去她的招式,雙方你來我往,大戰了十幾回合,卻是不分軒輊,伍藍本想上前幫忙,見樊沐雲還能應付便不去添亂。
「你果然有些本事。」見討不了便宜,厲梅霜也不戀戰,翻身躍上屋頂。「我還會再來。」她瞥向伍藍。「我雖離開絕影門二十年,可與如今當家的幾位都還有交情,你若想脫離絕影門,就來找我。」
伍藍張嘴欲言,她卻轉身飛到另一處屋簷上,飛快消失在視野中。
「誰要去找你?」伍藍皺居。
「她找你說什麼?」樊沐雲問。
「說厲若蘭心情不好,讓我去陪她。」她說道。「她若好好求我一下,我二話不說就去了,偏偏說什麼我欠她的,我什麼時候欠--」
她猛地收口,腦中一道靈光閃過,她不住呢喃。「武雷、武雷……明明聽著耳熟,怎麼就是想不起來?」她用力敲著自己腦袋。
原來是這件事,樊沐雲歎氣,伸手制止她殘害自己的頭顱,「別敲了,越敲越笨就麻煩了。」
「不是,明明好像有聽過--」
「胡獻就是武雷。」他頓了下,才又補充一句。「他是你一年前暗殺的對象,翻天掌武雷。」
伍藍僵在當場,她想起來了,就是那回把刀給弄鈍的……
「他不是掉下懸崖死了嗎?」她驚叫。
當時兩人打得昏天暗地,待她發現時,兩人已來到狹窄的山路旁,她受了兩處傷,武雷也沒有佔到多少便宜,後來她耍了一點小花招,將他打落懸崖,當時她理當下崖確認他的死活,但那時體力不支,待她醒來後,已被趙斌帶回門裡,他們是唯一存活下來的人。
不過趙斌也夠陰險,竟然裝死,果然是經驗豐富的老前輩,等她將武雷打落崖下才從容不迫地現身。
「難怪我一直覺得胡獻好像有哪裡不對,有點眼熟但又陌生,現在想來應該是他的功夫。」
容貌可以用面具蓋過,功夫也能模仿,但當面臨生死關頭時,通常還是會使自己最熟練的武功保命。
那晚在樹林,她覺得胡獻與厲梅霜的功夫都很眼熟,可當時情況危急,她哪有時間細想,後來曉得黑衣人就是厲梅霜,而且曾是絕影門的一員,被這些事分心後,她也忘了這事,沒想到……
「天啊……」伍藍被這消息弄得頭痛。「別跟我說一年前是厲梅霜動用關係,絕影門才派人去殺武雷。」
「這事我沒問過她,但八九不離十。」樊沐雲說道。
她悵然地歎口氣,「所以當時胡獻是想去祝賀厲若蘭十八歲生日的?」想到自己競也在胡獻與厲若蘭之間插了一手,頓時有些難受。
雖然曉得事不關己,她不過是奉命行事,操控這一切的是厲梅霜,可心裡還是悶悶的,難怪胡獻會對自己說那些莫名其妙的話,而莫魁對自己也如此有敵意。
看穿她的惆悵,樊沐雲說道:「別想太多,就算他去了,依舊不會跟厲若蘭在一塊。」就是因為曉得伍藍可能會介懷,他才沒提這事。
胡獻離去前一晚曾來找他,與他說了來龍去脈--
「明天我就要走了,這些事原本想爛在肚裡,偏又有想找人說的衝動,思來想去也只能來找你,你就聽我發幾句牢騷。」
「胡兄,請說。」
「我原本打算再跟伍藍打一次。」胡獻看著自己些微顫抖的雙手。「但自那次大傷後,武功只剩七成。」
「你怎麼認出她是當年的殺手?」
「在厲家莊發現密室的那一晚,她與莫魁過招時發現的,我們曾生死相搏過,她的刀法我一眼就認出,沒想到是這麼年輕的小姑娘,真是英雄出少年。」他感歎一句,見樊沐雲欲言又止,又道:「放心,我此去不會再踏進洛南城一步,也沒想過要找伍藍拼殺。我雙手沾的血可比她多多了,先前防她是以為她這次的任務是殺掉厲若蘭。」
伍藍是個殺手,他自然以為她是來殺人的,哪曉得是保護厲若蘭。
「除了莫魁,江湖裡再沒人知道我的身份--不對,還有你跟厲梅霜,雖然我能理解那妖婆愛女之心,可還是覺得可恨,把我胡獻想成什麼了?我若要拐她女兒,還會等到現在?」
「她找你說的?」樊沐雲問道。
他搖首。「我認出了她的身形跟眼神,在江湖混了那麼多年,沒點心眼早不知死在哪兒了,只是沒料到一直想我死的人竟然是她。」
「你與厲若蘭--」
「樊捕頭,」胡獻打斷他的話,「我是個粗人,兒女情長之事_向不上心,她跟著我只會吃苦,以後等她老了,會感激我的。」
雖然他說得灑脫,可樊沐雲還是聽到一股落寞,但各人有各人的考慮,他也不再多言。
他拉回漫遊的思緒,溫柔地撫了下她的發。「有厲梅霜在,他們就不可能在一塊兒。」
伍藍一向不是鑽牛角尖的人,師父也提醒過她,在江湖行走,心思細膩才不致遭險,可有時心卻要粗,否則曰久定成心魔。殺手這一行,心思過於纖細的人並不適合。
她感慨地道:「厲梅霜還真是無所不用其極,難怪她說是我欠她的,如果我當時確實殺了胡獻,也不會有接下來這些事,可是她怎麼知道是我……難道我被師門出賣,他們把我的身份洩漏給她……」她越想越氣。「我要回去問個清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