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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雲希眉]愛情非夢事[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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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2-8-30 00:35:05 |倒序瀏覽
愛情非夢事  作者:雲希眉

追求幸福得需爭先恐後,
他們說:「已婚未婚無不可!」
於是她包袱捆捆,
拋家棄夫跑得比誰都靜靜悄……
想不到四十七歲的醫生,也有溫柔,其實是很這個那個的,
他勾魂攝魄,她還來不及被迷惑,卻半途闖出第三者。
舊日戀人有媽媽的味道,登堂入室女大不中留;
而她那久久以來明明只親不愛的老公,
剎那間復燃初戀情火,爭排名比前後。
他,情投意合只是年齡算不得;
她索性舊愛新歡重聚首。
這情事你知我知,結果如何說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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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2-8-30 00:35:29
第一章

  傳雲坐在小旅館的房間裡翻著報紙的求職廣告,她看得很仔細,並用紅筆做記號再打電話詢問,可是今天已經是第三天了,她還沒有找到合適的工作。

  雖然她是一個專業護士,但她不一定要找護士的工作,只要能供膳宿,薪水又合理的話就可以,可是報紙上的工作機會雖然多,要彼此的條件吻合的卻不容易找,偶爾有合意的卻又被別人捷足先登,令她越找越無奈。

  她二十七歲,已婚,育有一子,這樣的條件要在這種小鄉鎮找工作大概只有去做女工,但女工的工作也不見得都能供膳宿,她目前的情況一定得要先有住的地方才行,當然她也可以自己租房子,但那畢竟緩不濟急,倒不如工作與住處一併解決,只是這樣找起工作來會較費時些。

  施內科診所

  誠徵

  護士小姐一名:已未婚均可,四十歲以下,俱經驗。工作時間、薪水面議,可供膳宿。

  她的眼光停留在這則求職廣告上,地址是距離屏東市不很遠的長治鄉,她先翻了一下屏東縣市的地圖,確定了長治鄉的所在位置,然後才打電話過去詢問。

  「喂,施內科。」一個斯文的男聲接電話。

  「請問你們是不是在征護士小姐?」

  「是。」

  「已經找到了嗎?」

  「還沒有,如果你想應徵的話,可以過來面談。」

  「好,謝謝!」

  傳雲放下電話,立刻準備到車站坐車,她先將身上的休閒服換成洋裝,再稍稍化了點淡妝,把齊肩的學生頭梳理整齊,帶著皮包便出門。

  她之所以選擇車站附近的小旅館落腳,主要是顧及交通方便的因素,這樣即使人生地不熟,依然可以到任何想去的地方,只要懂得如何搭車便成。

  由屏東市要去長治鄉當然是搭公路局的車,雖然她也怕萬一到了那裡又被別人捷足先登,但要搭計程車前往可不是她現在所能負擔,出門在外總是能省則省,何況她身邊所剩的錢並不多,她甚至連吃飯都不捨得多花一分錢,不是便當就是陽春麵。

  到了長治鄉的大街上,很容易就問到施內科的所在位置,她很快的趕到那裡,進入診所的掛號窗口詢問:

  「請問這裡是不是在征護士小姐?」

  裡面一位護士回道:「對,你稍等一下。」

  她在候診的椅子坐下,順便打量一下這間診所內部,發現生意不惡,光是等候看病的患者便有三、四位。

  她雖然看不到醫生的人,但聽他斯文的語氣熟練的對病人問診,和病人之間彷彿存在有一份特殊的情誼,可見他在這地方上應該小有名望,至少也是一位口碑甚佳的醫生。

  「小姐,你可以進來了。」那位護士站在診療室的門口召喚她。

  她等了將近二十分鐘才得以和醫生面談,當她走進診療室和醫生面對面相望時,不禁暗自驚訝於那醫生出眾的相貌,如果他去當演員的話,一定夠格當大眾情人般的性格小生,雖然他看起來已經四十幾歲了,但這樣的年齡正是男人的黃金時期,渾身散發著成熟穩重的魅力。

  「對不起,讓你久等了,請坐。」他禮貌的向她致歉,深邃的眼眸投射出一種溫柔的光芒。

  「謝謝!」傳雲欠身就座,不由自主的感到心動,她從來沒有接觸過這樣迷人的眼睛,彷彿會勾人魂魄一般,一定有不少女人為他著迷吧?這種男人可以說是害人精。

  她的思緒飛快的在腦海中打轉,卻不由得為內心的想法感到一陣羞愧,她到底是怎麼了?面談的時候這樣胡思亂想?

  「我是施建生醫師。」他先自我介紹,然後才問她道:「你有沒有帶履歷表來?」

  「有。」她從皮包中拿出早已準備好的簡歷遞給他。

  他接過之後專注的看著,她就坐在他一般看病時病人坐的圓椅上,因此和他的距離比較接近,連他那兩排濃密上翹的睫毛都可以看得一清二楚,那是美得令女人會嫉妒的睫毛,使他的眼睛更加深邃明亮。

  「你住在高雄?」他看完簡歷之後抬起頭來問道。

  「對。」她點頭回道。

  「為什麼從高雄跑到這裡來找工作?」他不解的問。

  她一時之間倒不知道該如何回答的沉默了幾秒鐘,誠實的個性使她說不出假話,也想不出任何可以搪塞的借口,只好迴避道:

  「我是有不得已的苦衷。」

  「你有孩子嗎?」

  「有一個兒子,已經五歲。」

  「你先生不會介意你跑這麼遠來工作嗎?」

  她神情難堪的回答:「這是我的自由,和他沒有關係。」

  建生意味深長的看了一眼,彷彿明白了什麼,他再望著簡歷沉吟著,不得不有些顧慮。

  從這位許小姐的資歷來看,她是相當不錯的人選,算是一位經驗豐富的護士,感覺上個性也應該很好才對,只是——她該不會是一位逃家的妻子吧。

  他的診所有一位護士離職,目前很需要人手,加上小地方求才不易,他是應該要錄取許小姐才對,但他也怕因此惹來一些不必要的麻煩,如果她真是因為某些緣故而逃家,不是她先生很快就會來帶她回去,就是三番兩次來吵鬧,他的診所可就不得安寧,他有必要冒這個險嗎?

  許傳雲看著施醫師考慮的神情,心裡也有些焦急和不安,他看出什麼了嗎?也許猜到她逃家的情況而有所顧慮,她急需要這份工作,每天吃、住的費用是一筆很可觀的開銷,她必須趕緊結束這種只有支出沒有收入的日子,否則會坐吃山空。

  她要趕在施醫師還沒有開口拒絕她以前先替自己說幾句話,因此便有些急切的對他道:

  「施醫師,我知道你有些為難,因為我無法對你完全坦白,但我真的是有不得已的苦衷,而且我需要這份工作,我不會給你添麻煩的,真的,我保證,請你相信我,給我一個機會吧!」

  建生凝視著那一雙盈滿深切渴望而又略帶憂傷的眼睛,心裡的某一部分立刻變得柔軟起來,雖然他們只是初次見面的陌生人,但他知道她是可以信任的,而且顯然她很需要幫助,他怎能拒絕一個需要幫助的女人。

  「好吧!你什麼時候可以來上班?」

  她的眼睛一亮,猶如半空中的星光閃耀,令他為之目眩。

  「我今天就可以先來幫忙。」她顯得有些操之過急的回道,隨即又露出不好意思的模樣:「不過我得先把衣物帶過來。」

  她技巧的避免用行李的字眼,她不想那麼明顯的露出一副逃家的狼狽樣。

  「你要住在這裡嗎?」

  「當然,不是有供膳宿嗎?」她有些不放心的追問。

  「當然。」他笑著回道。「我會吩咐歐巴桑替你準備房間的。」

  「謝謝!那我就回去拿東西了,下午我就會過來。」

  「你不需要先瞭解一下工作時間及薪水的問題嗎?」建生提醒她道。

  她慧黠的笑望著他。「當護士的行情都差不多不是嗎?你應該不會是一個剝削勞力的老闆吧?」

  他微笑的回道:「確實不是。」

  「那這個問題就可以慢慢討論。」

  傳雲心情輕鬆的走出診所,工作問題迎刃而解之後,她的煩惱至少減輕了一半,她現在只想先把生活安定下來,其他的留待日後再打算吧!

  傳雲帶著行李回到診所的時候,已經是診所中午休息的時間,玻璃門上鎖,她只得按樓上的對講機。

  「喂,是誰?」對講機裡傳出一個歐巴桑的聲音。

  「歐巴桑,我叫許傳雲,是新來的護士,要住在這裡,我把行李帶來了。」

  「哦,好,進來吧!」

  玻璃門的電動鎖應聲而開,傳雲提著行李走進去,再把門帶上,然後往二樓走。

  「你來了。」建生站在客廳裡等她。

  「抱歉,打擾了。」

  「一起吃飯吧?」

  「不用了,謝謝!」

  「何必客氣呢?這個時間一定也還沒有吃飯,既然住進來,大家就是自己人,你就不要客氣了。」建生溫和的說道。

  「好吧!」傳雲也就不再推辭。「我先把行李提到房間去。」

  「歐巴桑,麻煩你帶她上去一下。」

  「跟我來吧!」歐巴桑胖胖的身體吃力的爬著樓梯,到了三樓她利用喘口氣的機會為傳雲介紹:「這裡是施醫生的兒子宇傑住的地方,另一間是健身房,樓上才是兩間客房。」

  「施醫師只有一個兒子嗎?」

  「對,宇傑是施家的獨子。」

  「那施醫師的父母呢?

  「都過世了,他家的人似乎都沒有長壽的,大概好人都快成仙吧!」歐巴桑感歎的說道,帶著傳雲往四樓走。

  從歐巴桑的談話中,傳雲可以很清楚的知道施家在地方上的名望似乎相當好,對於回饋鄉梓的事大概都不遺餘力吧!

  「你就住這間吧,前面的光線比較好。」歐巴桑打開前面那間房間的門。

  「這房間好大間。」傳雲簡直有些目瞪口呆。

  「我先下去了。」歐巴桑說道。

  「謝謝。」

  「謝什麼。」歐巴桑動作笨拙的往樓下走。

  傳雲將行李提進房間,然後環顧四週一眼,整個房間貼著花紋素雅的淡藍色壁紙,衣櫥、床櫃和妝台都是成套的原木製品,配上白色的窗簾和頗富情調的白色壁燈,寬敞的空間加上簡單的擺設,令人很容易放鬆心情。

  怕施醫師還在等她吃飯,她便趕緊下樓去,他果然坐在客廳的沙發裡等她。

  「吃飯吧!」他站起來道。

  「那位護士不在這裡吃嗎?」她問,跟著他走進飯廳。

  「她家就住在這附近,所以她都回去吃,順便午休。」

  她突然發現一點,恐怕他們兩人必須共住在這棟偌大的房子裡,這樣算是孤男寡女共處一室嗎?

  不知道為什麼,她竟對這樣的想法有些不自在起來,趕忙揮去腦海中的一切雜念,專注的應付眼前的情況。

  「歐巴桑,我來幫忙吧!」她走到歐巴桑身邊。

  歐巴桑便將盛好飯的飯碗遞給她,她拿了兩碗飯一碗給施醫師,因為歐巴桑又盛了一碗,她便坐了下來。

  施醫師吃飯的時候很安靜,一句話都不說,傳雲因此也就專注的吃飯。

  建生吃飯的速度很慢,他一向習慣細嚼慢咽,傳雲發現這點,只好也以比平常慢上許多的速度吃飯,歐巴桑則不管這些,逕自吃完飯後又去忙別的了。

  雖然他只有吃一碗白飯,菜卻吃得不少,等他吃飽後,傳雲便主動的幫他收拾碗筷。

  「放著就好,我來洗。」歐巴桑對她道。

  傳雲便將收好的碗筷放進流理台的水槽裡,又幫忙將餐桌擦拭乾淨,才走進客廳,建生正在那裡看電視。

  「你的房子好大。」她道。

  「空間大住起來才舒適啊!坐一下吧!我跟你談談待遇的問題。」

  傳雲在沙發坐下,迎上他深邃如一潭泓水的眼眸,心神不自覺的為他所迷惑。

  「需要我告訴你上班時間嗎?」

  傳雲反應遲鈍的停了兩三秒才匆匆回道:

  「不用了,我看過玻璃門上的應診時間了。」

  她心裡覺得好尷尬,自己怎麼會如此反常。思緒總是隨意亂飄,倒像有精靈在搗蛋一般。

  「總之除了診所開門的時間以外,其餘就是你們的休息時間,雖然假日一樣要上半天班,不過另有兩天的假可以由你們自己隨意安排,你跟美嬙調配一下,只要不在同一天休假就行了。」

  「好。」她應道。

  像他這種幾乎沒有休診的生活方式,是靠什麼保養身材的?穿著合身的西裝褲和襯衫的他,擁有不輸年輕人的矯健體魄,白皙的皮膚,修長細嫩的雙手,顯示他很少在太陽底下活動,莫非他是天之驕子,生來就有優於常人的條件?

  彷彿看出了她望著他出神的秘密,他深深的看了她一眼後才道:

  「至於薪水的問題,我想就照你的希望待遇吧!只要你表現良好的話,一段時間後我會給你加薪的。」

  「謝謝。」

  「那就沒什麼事了,你要在這裡看電視或去整理東西都可以,我要去睡個午覺了。」建生說完,便起身回房間去了。

  傳雲爬上四樓,進入她的房間,直接就躺在床上凝視著淡藍色的天花板,出神的想起心事來。

  從今天開始,她的生活算是可以穩定下來,雖然她不知道這樣的日子她能過多久,但也只能過一天算一天了,畢竟經過一段長時期的吵鬧,目前她最需要的就是平靜。

  此刻她心中唯一掛念的,只有她的兒子小奇,雖然她知道保姆陳太太會將他照顧得很好,但她依然有點不放心,不知道孟峰在盛怒之下,會不會做出傷害孩子的事情來?俗話說虎毒不食子,她也只能以此安慰自己。

  她從床上爬起來,打開行李開始整理東西,因為是偷偷逃家,她所帶出來的東西並不多,只是一些隨身用品和日常衣物,最重要的則是那張房地契,無論如何她都要保住那棟房子,她才不會讓孟峰把房子賣掉。

  到了診所下午應診的時間,傳雲主動下樓去幫忙,因為經驗豐富,很快便進入情況,在美嬙的指導下,立刻就熟悉環境起來了。

  診所在晚餐的時候只休息一個鐘頭,美嬙照樣回家吃飯,建生在上樓的時候,對傳雲誇讚道:

  「你反應很快,是個很好的護士人才。」

  傳雲謙虛的回道:「哪裡,護士做久了都是這樣,到哪裡也都差不多。」

  她稍微收拾了一下東西,隨後才上樓去,走進飯廳的時候卻不見施醫師,只好進廚房問歐巴桑:

  「施醫師呢?」

  「在書房聽音樂。」歐巴桑還忙著在炒菜。

  「晚飯到底是幾點吃?」

  「六點半,吃飯以前他都得先聽上半個小時的音樂,大概沒聽音樂他會吃不下飯吧!」歐巴桑幽默的說道。

  「他那麼喜歡聽音樂嗎?」她對他的事倒是十分好奇。

  「你沒進去他的書房不知道,他裡面的音響設備和唱片多得像在開唱片行一樣。」歐巴桑的語調有些誇張,但也充滿一股親密的感情,彷彿在說著自己的家人而非老闆。

  「怎麼都不見醫師娘呢?」傳雲忍不住的問出她心中最大的疑惑。

  她並非刻意要打聽他的隱私,只是她實在太想多瞭解一點他的事,他可以說是一個謎樣的男人,會令人不由自主的受他吸引。

  歐巴桑一面將炒好的菜盛盤,一面沉重的歎氣道:

  「她的福氣薄,早死很久了。」

  「那施醫師為什麼沒有再娶呢?他的條件那麼好,一定會有很多女人想嫁給他的。」

  「我也不知道為什麼,我曾經問過他,他只說不想再結婚而已。」

  「大概是他對死去的醫師娘用情太深了吧?所以他很難再去愛別的女人。」傳雲憑著女人的浪漫情懷猜測道。

  歐巴桑只是笑笑,沒有再說什麼,傳雲真希望她能再多說一些他的事,可是歐巴桑卻只專心的忙著做菜,傳雲只好到客廳去看電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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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2-8-30 00:36:12
第二章

  傳雲洗過澡,坐在梳妝台前抹擦保養品,對一個二十七歲的女人來說,還是如花似玉的年紀,為何她總覺得自己已經像一朵枯萎憔悴的玫瑰?不但黯然失色且了無生氣?

  來到診所上班已經三天了,距她離家也有一個星期,不知兒子可好?孟峰可曾瘋狂的找她?想到這些,她的眼睛立刻蒙上一層陰鬱。

  她感到有些口渴,下樓去本來只是想喝杯茶水而已,經過客廳看見電話,突然忍不住的想打電話到兒子的保姆那裡去,這個時候小奇應該已經入睡,她是無法和兒子說說話了,但能知道一些最近的情況也是好的,這是她唯一能稍感慰藉的事。

  她猶豫了半晌之後,終於遲疑的拿起電話,按了陳太太家的電話號碼。

  「喂——」接電話的正是陳太太。

  「侯太太?你跑到哪裡去了?你先生找你找得像要瘋了一樣,來問我好幾次了,還一直逼問小奇,問你有沒有來看他。」

  傳雲無奈的道:「他要逼我賣房子,我當然得躲起來。」

  小奇從小就交給陳太太帶,她和陳太太之間就像親姊妹一樣無所不談,她的父母在她讀護專的時候離異,隨後各組新的家庭,從此她就像沒有親人的孤兒一般,即使婚姻出了問題,她也無處可以依靠。

  「他怎麼可以這樣呢?把一個好好的家毀了,對他又有什麼好處?」陳太太憤然不平的說道。

  「都是賭害了他,如果他不沉迷在賭局裡,也不會把一份好好的工作弄丟,還把自己賭得不成人樣。」傳雲感傷的低語。

  「那你現在有什麼打算?」陳太太關心的問。

  「過一天算一天吧!想多也沒有用,誰知道他會變成什麼樣呢?」

  「他難道都不聽你的勸嗎?」

  「如果他肯聽我的勸,就不會有今天的情況發生,他現在因為債務纏身,非逼我賣房子不可,雖然當初買房子的時候他也有出一部分的錢,但畢竟每個月辛辛苦苦繳貸款的是我,要我賣房子去替他還賭債,我怎麼會甘心?」傳雲恨恨的道。

  「你想他會這麼輕易的就善罷甘休嗎?你不知道他來問我有沒有你的消息的時候,那副窮兇惡極的模樣,我想他已經快被賭債逼得走投無路了,你一定要小心一點才行,如果被他找到的話,說不定會做出傷害你的事情來,他現在真的已經不像人了。」陳太太半是氣憤,半是替她擔憂的道。

  「他找不到我的,我躲到一個很鄉下的地方,他不可能找得到我的。」傳雲說道,接著把話題轉到孩子身上:「小奇睡了嗎?」

  「他早睡了,如果你想和他說話的話,得在九點以前打來,還是我去把他叫起來?」陳太太瞭解她十分想念兒子的心情。

  她在還沒有離家以前,因為在大醫院工作需輪班,所以小奇都是讓陳太太帶整天,但只要她放假或是空閒的時候,她一定都會跟兒子在一起,小奇是她的心肝寶貝,也是她目前唯一的希望。

  「讓他睡吧,告訴他我會另外再打給他,但是不能讓他爸爸知道。」

  「我會交代他的,他這幾天一直哭著要找你,因為他爸爸告訴他你不見了,他好擔心。」

  傳雲感到一陣心酸,淚水立刻湧出眼眶。

  「如果不是帶著孩子找工作不方便,我也捨不得丟下他。」

  「你放心吧!他在我這裡一切都很好,思念哭鬧只是暫時的,一段時間就會適應了。」

  傳雲難過的道:「他在你那裡我是很放心,只是我現在無法像以前一樣那麼常去看他,一想到他,我的心裡就……」說到後來,她的聲音便哽咽得說不下去了。

  陳太太同情的道:「我知道,我知道,你現在自己一個人在外面生活,心情還是放開點,不要想太多吧!目前雖然身處困境中,但事情總有一天會過去的。」她不忘給她一些安慰。

  傳雲想到她打長途電話也打得太久了些,便趕緊交代最重要的事:

  「陳太太,以後每個月的保姆費我會按時寄給你,但是關於我的事請你一定要保密,千萬不能讓我先生知道。」她再次叮嚀。

  「我還會不知道嗎?我也會交代小奇的。」

  「謝謝。」傳雲的心頭充滿無奈,明知道這樣教孩子是不對的,卻又沒有辦法。

  「不過你總得給我聯絡電話吧?萬一有什麼事得通知你的話,才找得到你的人啊!」

  傳雲考慮了一下,才將診所的電話號碼念給陳太太抄寫起來,然後又不放心的再次叮囑:

  「絕對不能讓我先生知道喔!」

  「我知道啦!你放心吧!」

  傳雲和陳太太道過再見,然後掛了電話,當她走進廚房喝了杯水,正要上樓休息的時候,建生突然從書房走出來,兩人面對面的互望了一眼。

  「施醫師,還沒睡啊?」她先開口道。

  他顯然還沒洗澡,大概診所關門之後,直接就在書房待到現在。

  「我才準備要休息而已。」他看著她的眼光夾帶著一絲疑問,可是卻無意開口詢問。

  她有些羞赧的主動向他招認:「對不起,我剛才打了一通電話到高雄。」

  建生溫和的笑道:「沒關係,你打電話回家去嗎?」

  「不,我打給我兒子的保姆,問一下孩子的情況,今天因為臨時想打電話,所以才使用診所的電話,以後我會出去外面打的。」傳雲訕訕的說著。

  建生趕忙道:「不用了,你要打電話儘管打,我不會介意的,你以為我是那麼小氣的男人嗎?」

  傳雲不好意思的道:「我打電話都會講很久,常會忘了時間。」

  建生諒解的道:「出門在外,本來就得靠電話聯絡,多那一點電話費對我來講算不了什麼的,你根本不需要和我客氣。」

  「謝謝,那我上樓去了。」傳雲說著便走上樓梯。

  建生深思的凝望著她的背影,多麼溫婉嫻靜的女子,為何她的身上總帶著一股淡淡的輕愁?她的婚姻究竟是出了什麼問題,她才會逃到這種鄉下地方躲藏?

  星期天只上半天班,中午診所關門休息後,建生照例要先在書房待上大半小時才會出來吃飯,歐巴桑仍在廚房炒菜,傳雲先回房間換下護士的白衣,改穿一件藍白印花的棉質洋裝,才到飯廳等著吃飯。

  她突然想到這個時間兒子應該也在吃午飯,如果想和他說話正是時候,便毫不猶豫的拿起電話打到陳太太家:

  「喂,陳太太嗎?小奇在不在?我想和他說說話。」

  陳太太急著告訴她道:「侯太太,你先生昨天才又來過,他現在變得像瘋狗一樣,來我這裡大吼大叫的,他要我告訴你,限你十天內出面,否則他會要你好看。」

  「你把我的事都告訴他了?」傳雲倉皇的追問。

  陳太太趕忙道:「沒有,沒有,他只是在我這裡放話而已,我什麼也沒有告訴他,我都說我不知道。」

  傳雲這才鬆了一口氣。「別理他,會吠的狗不會咬人,他的威脅只是想逼我出面罷了。」

  「可是我看他的模樣不太像是在講謊話,狗急跳牆,人家向他逼賭債,他當然只有來逼你。」陳太太不放心的說道。

  「反正他找不到我的,自作孽不可活,他也怨不得我。」傳雲冷冷的道。

  「我去叫小奇來聽電話。」

  一會兒之後,小奇的聲音便從話筒裡傳出:

  「媽——」他委委屈屈的喊著。「你到哪裡去了?」這句話才說完,小奇立刻哭了起來。

  傳雲不禁一陣鼻酸,淚水跟著奪眶而出。

  「小奇——」她叫出兒子的名字,喉嚨立刻哽咽得說不出話。

  「媽——你來看我好不好?我好想你喔!」小奇哭著說道。

  傳雲覺得心頭好痛,兒子小小的年紀就得忍受這種離別的痛苦,真是令人好不忍心。

  「小奇乖,媽媽現在在好遠的地方工作,不能常常回去看你,你自己要勇敢一點,知道嗎?」她含悲忍淚的安撫兒子道。

  「爸爸現在變得好凶喔!我好怕他,他一直問我有沒有看到你,還說你要害死他。」小奇向她投訴道。

  「他是胡說的,你不要理他。」傳雲只好這樣對兒子道。

  「媽,爸爸怎麼會變得都不一樣了呢?」小奇顯露出不合年齡的憂傷。

  傳雲考慮了一下,決定坦白告訴兒子,也算是給他一個機會教育吧!

  「你爸爸就是因為喜歡賭博,欠人家好多錢,所以他想把我們的家賣掉,可是媽媽不答應,才躲起來不讓他找到。」

  「什麼是賭博?」小奇不解的問。

  孟峰雖然好賭,但從不把賭友帶回家裡來,他在外面自有他一群狐朋狗黨,即使他想在家裡設賭局她也不會同意,她最恨的就是他不分晝夜的濫賭,不但賭掉了自己的工作,也賭掉了家庭的幸福。

  「購博是一種不好的行為,會輸很多錢。」傳雲只好這樣跟兒子解釋,也不知道他是否能聽懂。

  「爸爸為什麼要去賭博?」

  「因為他交了一些壞朋友,大家都喜歡賭博,就常常跟那些人在一起,所以才漸漸變成這樣。」

  小奇似乎有些瞭解了,輕輕的喊了一聲,才改問道:

  「媽媽,那你什麼時候才能來看我?」

  「媽媽還不能確定,我一定會去看你的,你要乖乖聽陳媽媽的話,知道嗎?」

  小奇有些失望的應道:「我知道。」然後立刻又再要求道:「你要快點來看我喔!」

  傳雲的眼睛又是一紅,忍不住心酸的哽咽道:

  「好,媽媽會盡快去看你的,再見!」

  「再見。」

  傳雲才一掛斷電話,淚水立刻不受控制的撲簌簌地滾落。

  她不是一個會自憐自艾的女人,令她感到痛心的,是孩子在這件事中所受的傷害。

  歐巴桑煮好飯菜走進客廳,看見她急著想要掩飾的用兩手輪流抹去臉上的淚痕,立刻充滿關心的詢問:

  「傳雲,你在哭什麼?

  「沒有,剛才和我兒子在講電話。」她因哭泣而帶著濃厚的鼻音。

  歐巴桑在她身邊坐下來,瞭解的說道:

  「女人都是離不開孩子的,就算和丈夫無法繼續在一起生活,再怎麼苦也要自己把孩子帶大。」

  傳雲一時間倒分不清楚歐巴桑這些話是在說她還是在影射自己,便索性保持沉默。

  歐巴桑停了一下,彷彿感同身受的對她道:

  「俗話說丈夫若不能冀望,就把希望寄托在兒子身上,我也是這樣過來的,現在我的兩個兒子都有很好的工作,家庭也很美滿,女兒也嫁得不錯,我一切的辛苦全都有了代價。」

  「那你應該可以好好享享清福才對啊!」她暫時忘了自己的問題,也對歐巴桑關心起來。

  歐巴桑灑脫的揮了揮手,笑呵呵的道:

  「沒辦法,做習慣了,根本閒不住,而且我兒子他們都住高雄,夫妻同時都在工作,孩子也都在上學,我如果去和他們住,白天就像在關犯人一樣,我才不要呢!再說我已經在施醫生這裡工作十幾年了,別說我離不開他,我想他也一樣離不開我呢!」

  建生打開書房的門走出來,感興趣的問道:

  「你們在說什麼?笑得這樣高興?」

  傳雲笑著應道:「歐巴桑說你離不開她呢!」

  建生的眼神流露出幽默的光芒,笑的回道:

  「沒錯!我是離不開她,因為她煮的菜有媽媽的味道,如果她要辭職退休的話,我到哪裡再去找這麼好的廚師。」

  歐巴桑得意的對傳雲笑道:「我沒說錯吧?他是真的離不開我。」

  「我們可以吃飯了吧?」建生故意用一副巴結的語氣問道。

  歐巴桑胖呼呼的身體吃力的從沙發站起來道:

  「可以了,今天有你最喜歡的紅燒排骨和冬瓜蛤仔湯喔!」

  建生裝出一副嘴饞的模樣道:「說得我口水都快流出來了,我們快去吃飯吧!」

  傳雲雖然才來診所工作沒多久,但建生這樣輕鬆說笑卻是她頭一次看到,他那神情間特有的憂鬱也因此沖淡不少,她真希望他能常保這種愉快的笑容。

  「施醫師,我先走了,傳雲,拜拜!」美嬙興高采烈的和他們打過招呼之後離去。

  「她今天怎麼特別高興?」建生露出一絲疑惑的問道。

  「因為她男朋友今天從部隊回來,要出去約會啊!」

  建生露出恍然的神情。「原來是這樣,真的是女大不中留。」

  傳雲調侃道:「你講話的語氣老氣橫秋的,倒像她父親一樣。」

  「她的年紀當我女兒也不為過啊!」

  她不以為然的回道:「你才多大年紀?能有這麼大的女兒?」

  建生告訴她:「我兒子的年紀都比她大了。」

  「我才不相信!」傳雲揚聲道。

  「不然你看我幾歲?」建生露出好笑的神情。

  「大概四十出頭吧?除非你十八歲就結婚生子,不然怎麼可能有那麼大的兒子?」

  建生幽默的道:「多謝你的恭維,把我看得那樣年輕,我都快老啦!離五十歲也不遠了。」

  傳雲仍是一副不相信的神氣。「那你到底是幾歲?」

  「四十七。」

  「真的?」傳雲彷彿十分懷疑的模樣。

  「我騙你幹什麼?」

  「可是你一點都不像已經四十七了,我猜你四十出頭,還怕把你猜老了呢?」

  建生笑道:「我是不是該請你吃糖?」

  「應該請我吃飯。」傳雲認真的回道。

  「什麼時候?」建生倒很大方。

  「現在。」

  「現在?」

  「當然是現在,我們再不上去吃,歐巴桑要以為我們失蹤了。」傳雲慧黠的笑道。

  「這怎麼叫請吃飯?」

  「我在你家吃,當然就是你請啊!難道會是我請你嗎?」她機靈的申辯。

  建生微笑的凝望著她,搖頭表示佩服。

  「你這張嘴還真會說話。」

  他們一起上樓吃午飯,歐巴桑還有一樣青菜沒炒,建生卻直接就在餐桌旁坐了下來,令傳雲不著些疑惑。

  「你今天怎麼沒有先到書房聽音樂?」

  建生反問:「你知道我為什麼吃飯要先躲進書房聽音樂嗎?」

  傳雲搖搖頭。「不知道。」

  「當醫生的人每天所見到的,都是患者的愁眉苦臉,久而久之,不是變得麻木不仁,就是習慣性的會有沉重的心理負擔,就我來說,聽音樂是唯一能舒解這種壓力的方式。」

  「你的興趣都在音樂上嗎?」

  「說來也許你不信,以前年輕的時候,我曾經想當音樂家呢!為此我在國中的時候就開始苦練吉他。」

  傳雲不解的插嘴問:「為什麼不是鋼琴而是吉他呢?音樂家不都是彈鋼琴的嗎?」

  建生靦腆的笑道:「因為我父母他們一心只想要我成為醫生,學音樂在他們眼裡看來是一種不學無術的行為,怎麼可能買鋼琴給我練習呢?我當然只好偷學比較不花錢的吉他,總是聊勝於無嘛!」

  「吃飯了,吃飯了。」歐巴桑炒好最後一道菜端出來。

  傳雲去幫忙盛飯,她將一碗白飯放在建生面前,仍是一頭霧水的道:

  「說了半天,你還是沒有說出今天為什麼沒有先聽音樂的原因啊?」

  「你還不懂嗎?今天因為和你這樣說說笑笑的,心情自然放鬆下來,還用得著聽音樂嗎?」他說得相當坦誠。

  傳雲心頭一熱,未經思索的便脫口而出道:

  「想不到我比音樂還管用。」

  他神情莫測的凝望著她,似乎有什麼話欲言又止,她則不太自在的笑著,感覺自己好像說錯什麼話。

  他們的談話就此打住,各自沉默的吃著飯,歐巴桑吃飯的速度一向快,匆匆吃飽後就離開餐桌逕自去忙了,等他終於吃飽後,傳雲站起來幫忙收拾碗筷,建生突然訕訕的開口道:

  「如果等一下我交代歐巴桑晚餐不用煮,那我們就可以到外面吃。」

  傳雲腦筋一下子轉不過來而露出一陣困惑的神情,然後她立刻明白了他的用意,趕忙推辭道:

  「施醫師,剛才大家只是在說笑而已,你不必當真的。」

  建生的眼神溫柔的凝視著她,好像別有一種特殊的感情存在,令她不由自主的心跳加速起來。

  「其實我也已經很久沒有出去走一走了,正好有你可以做伴。」

  傳雲歉然的說道:「可是我下午想回高雄看我兒子,我已經有兩個星期沒有看到他了。」

  建生掩飾著失望的神情,用淡然的語氣回道:

  「哦,那就下次吧!」

  傳雲先搭車到屏東車站,再由屏東車站轉車到高雄,然後搭計程車到陳太太家。

  陳太太的年紀雖然只大她不到十歲,由於早婚又集中生育,最小的兒子也已經十八歲了,所以小奇在陳太太的家裡倒像個寶貝一樣。

  為了怕陳太太會帶小奇出去玩,傳雲放棄要給小奇驚喜的方式,事先打了電話告訴他們一聲,當她下了計程車,才走進陳太太家的騎樓,小奇已經迫不及待的開門跑了出來。

  「媽!媽!媽!」小奇衝入她的懷中不停的叫著。

  「小奇——」傳雲心疼的將兒子緊緊的抱住,忍不一陣鼻酸。

  「從你打電話回來開始,他一直要到樓下來等你,怎麼講也講不聽,真是令人頭痛。」陳太太站在門口愛憐的說道。

  「我們進去再說吧!」她牽著小奇的手往屋裡走。

  陳太太家的樓下是廚房及飯桌,其餘的空間用來擺放腳踏車及摩托車,樓上才是客廳和臥房。

  「你的孩子都不在嗎?」傳雲問道。

  陳太太以一種感慨的語氣說道:「孩子大了,自有他們的天地,小時候他們一天到晚膩在身邊還會覺得他們煩,現在他們不找媽媽了,我反而覺得寂寞。」

  傳雲笑道:「你很有福氣呢!這麼年輕就能清閒。」

  陳太太倒了一杯茶給她,一起在沙發坐下來。

  「那也是我年輕的時候,犧牲青春和忙碌換來的,要怎麼收穫,先要怎麼栽,付出多少,就得回多少,一點也佔不到便宜。」

  「小奇,媽媽有禮物要給你。」

  「什麼禮物?」小奇興高采烈的問。

  她從提袋中拿出那件在屏東車站買的玩具遞給兒子,小奇立刻歡呼起來。

  「變形金剛!哇——是變形金剛!」

  她另外又買了一份水果要送給陳太太。

  「也不知道要送你什麼,就買了些水果。」

  「跟我何必客氣呢?你不覺得我們就像姊一樣親嗎?還來這種陌生禮做什麼?」陳太太略帶一絲責備的對她道。

  「只是一些生果而已,根本不算什麼。」

  「我真擔心一個人在外面不知道生活得好不好呢!」陳太太流露出真摯的關懷。

  「我現在在一家私人的診所上班,吃住都在診所裡,施醫師待人很好,我在那裡很受他照顧。」

  「那就好,聽你這樣說,我真的就可以放心了。」

  傳雲看著兒子聚精會神的在一旁組合他的變形金剛,關心的問陳太太:

  「小奇沒什麼問題吧?」

  陳太太疼惜的笑道:「他很好,只是比較想你而已,一天到晚念著你怎麼還不來看他。」

  「他在幼稚園的學習情況怎麼樣?」

  「他是個相當聰明的孩子,連老師也都這樣誇他,而我的小兒子最喜歡幫他做功課,一個大孩子和一個小孩子玩得比誰都開心。」陳太太好笑的說著。

  「我先生他——沒有再來找麻煩吧?」傳雲語氣艱澀的問道。

  「最近沒有,只打過兩通電話來詢問。」陳太太雖然這樣說,臉色卻相當凝重。「你想他會這麼輕易就算了嗎?」

  傳雲的心就像壓了一塊巨石,令她呼吸彷彿都困難起來。

  「他現在的行為我也很難預料,其實我也從來沒有真正瞭解過他。」

  「你們不是戀愛結婚的嗎?」

  傳雲苦笑道:「有人說愛情是盲目的,說得一點也沒錯,戀愛中的人所見到都是對方的優點,有時候甚至會把缺點看成是優點,等到結婚之後,逐漸看清對方的真面目,衝突也就逐漸產生。」

  「你們當初正在交往的時候,不知道他會賭嗎?」

  傳雲搖搖頭。「約會的時候兩個人甜甜蜜蜜,沒有約會的時候各忙各的,我怎麼知道他去做什麼?而且我們結婚得很早,那時候他的交友情況也比較單純,只是偶爾去找朋友打打小牌,並不過分的,會變成今天這個模樣,我也是很意外。」

  「一個人的變化是很難預料的。」陳太太感慨的道,跟著又很不解的問:「那你的公公婆婆難道都不幫你嗎?」

  「我公公已經過世了,婆婆住在我大伯那裡幫他們夫妻帶孩子,又能幫我什麼忙?」

  「那你娘家呢?也不願意出面嗎?」

  傳雲黯然的回道:「我父母離婚很久了,各自又有新的家庭,我根本不想去麻煩他們。」

  陳太太不以為然的道:「說什麼麻煩?他們是你的父母,幫你也是應該的。」

  傳雲消極的說道:「他們有他們的生活,我又何必去干擾人家呢?雖然我仍是他們的女兒,但我覺得我已經不屬於他們的了。」

  陳太太心疼的道:「你這樣只是苦了自己而已。」

  傳雲無奈的苦笑,這種家庭與親情的失落感,正是當初使她那麼早婚的主要原因,她渴望有真正屬於自己的家庭、關愛她的丈夫和幸福滿足的生活,哪知道一切都只是她的幻夢。

  門鈴乍響,陳太太不疑有他的搖頭笑道:

  「一定是我那個小兒子回來了,每個星期天他不是和同學去看電影,就是去打球,常一身汗臭回來,洗洗澡又出去,真拿他沒辦法。」她邊說邊走到對講機那裡問:「誰啊?」

  「我是小奇的父親。」侯孟峰的聲音透過對講機傳來,把陳太太嚇了一大跳。

  傳雲驚惶失措的站起來,壓低音量焦急的道:

  「怎麼辦?怎麼辦?」

  陳太太衝到她的身邊,低聲指示:

  「快到我們的臥房躲起來。」一面又不忘提醒小奇:「不能讓你爸爸知道媽媽在這裡喔!」

  小奇懂事的點點頭。

  「喂——喂——」孟峰不耐煩的叫著。

  陳太太用眼神催促傳雲趕快進去躲起來,然後才跑過去掩飾的說道:

  「對不起,我廚房的水剛好燒開,去關個瓦斯,你要來看小奇嗎?」

  「嗯。」孟峰漫應了一聲。

  陳太太便按了電動門的開關,一會兒之後,孟峰就到了二樓的客廳。

  「爸爸。」小奇顯得有些畏懼的望著他父親。

  孟峰穿著一套發皺的休閒服,長期不正常作息使他眼眶深陷,明顯的兩個黑眼圈,鬍鬚也沒刮,十足窮途潦倒的模樣。

  小奇仍坐在地上玩著他的變形金剛,孟峰走到他的身邊蹲下來,好整以暇的問道:

  「這是誰買給你的?」

  小奇低頭不語,陳太太趕忙慌張的解釋:

  「是我先生買給他的。」

  「你不用再騙我了,叫她出來吧,」孟峰站起身,眼光銳利的直盯著陳太太不自在的神情。

  「你……你在說什麼?我怎麼聽不懂?」陳太太訥訥的回道。

  「你還要跟我裝蒜嗎?」孟峰突然大聲怒吼,把陳太太嚇得倒退了幾步。

  傳雲開門走了出來,冷冷的看著他問:

  「你怎麼知道我在這裡?

  「我有眼線通知我,只要小奇在這裡,你總有一天會出現的。」孟峰嘲弄的回道。

  「你想要怎麼樣?」傳雲的神情充滿戒備。

  「跟我回去再說。」孟畢似笑非笑的望著她道。

  傳雲斷然說道:「我絕對不會答應賣房子的。」

  「你真的要看我被人逼死嗎?」盂峰憤懣的質問。

  傳雲淡漠的回答:「這也是你自找的,如果你肯聽我的話,也不會有今天的狼狽。」

  孟峰彷彿有些難以置信。「你的心腸真的這麼硬。你知道那些地下錢莊的人都不是好惹的,我欠他們的債現在也只有拿房子抵押給他們,如果你堅持不肯辦過戶的話,恐怕他們也不會放過你的。」

  傳雲忿忿的罵道:「錢又不是我向他們借的,他們憑什麼要我的房子抵賭債?這世間還有天理嗎?」

  「父債子還,夫債妻子能袖手旁觀嗎?就算是我拖累你吧!無論如何你也要幫我這次忙啊!再說當初買這房子的時候,我也出了一部分錢,這房子我也有一部分的權利啊!」孟峰大言不慚的說道。

  傳雲恨聲數落:「這種話你也說得出口?你才拿多少錢出來?我又要繳貸款,又要撫養小奇,你盡到多少為人父親的責任?竟然有臉跟我說這些?」

  盂峰顯出語塞的窘狀,跟著就變得老羞成怒起來。

  「總之你就是要看我去死就對了?是不是?想不到你的心這麼殘忍,一點夫妻的情分也沒有。」

  「房子是貸款買的,就算賣掉夠還你的賭債嗎?」傳雲痛心的道。

  孟峰以為她改變心意,喜不自勝的回道:

  「只要先把地下錢莊的債款還掉,其他的可以慢慢再想辦法。」

  「反正你這個人是賭性難改,為什麼不自己一個人躲得遠遠的?房子是我們唯一僅有的一物,賣掉我們就什麼也沒有了。」傳雲悲哀的說道。

  孟峰懇切的保證:「只要這次的事情處理掉,我一定會改過自新,好好的對待你們母子。」

  哀莫大於心死,他的這番話再也打動不了她的心,因為他已經不只一次這樣向她保證,卻一次又一次的令她失望。他曾經盜賣她出嫁時父母各自買給她的首飾,也曾經盜領她銀行裡的存款,那是她每個月預留的生活費,以前他還有工作的時候,所領的薪水甚至還不夠他賭博花用,他們一次又一次的爭執吵鬧,直到她對他再也不抱任何希望。

  「你以為我還會相信你嗎?」她以一種看透他的語氣淡然反問。

  「你要怎麼樣才肯相信?」孟峰露出些許不耐。

  「我再也不可能相信你了。」她眼神平靜的直望著他,不帶任何一絲情感。

  「你——你以為房子是用你的名字買的,我就拿你沒辦法嗎?你要讓我死,我也不會讓你好過!」盂峰像一隻走投無路的野獸般朝她怒目狂叫。

  陳太太怕他真的對她出手,趕忙攔在他的前面勸道:

  「有話好好說嘛!用不著這樣大呼小叫的,當著孩子的面爭吵,對孩子的心理會有不好的影響。」

  孟峰朝小奇看了一眼,見孩子一副驚惶未定的神色,終於放軟態度的對她道:

  「我們回家去談吧!沒必要在孩子面前撕破臉。」

  傳雲遲疑了一下,終於還是點點頭。

  陳太太有些不放心的輕聲問她:「沒問題吧?」

  傳雲先回答道:「沒關係的。」然後才對兒子道:「小奇,爸爸跟媽媽要回去談事情,你要乖乖聽陳媽媽的話,我會再來看你的。」

  小奇點點頭,看著她的眼神竟也夾帶一絲憂愁,令她看了萬分不捨。

  「我們走吧!」孟峰催促道,逕自往樓下走。

  「真的沒有關係嗎?萬一你們談到後來起衝突怎麼辦?他不會對你使用暴力吧?」陳太太放心不下的再次問著。

  「不會的,我已經知道該怎麼做了,你放心吧!我再跟你聯絡。」傳雲握握陳太太的手,她的關懷令她特別感覺溫暖。

  「你們談完之後打個電話給我好了,這樣我才能確定你沒事。」

  「好,那我走了。」

  傳雲走下樓,孟峰已經站在門口等她,她將門隨手帶上,淡然的問道:

  「你的車停在哪裡?」

  孟峰露出一絲尷尬的神情回道:「已經賣掉了,我用摩托車載你。」

  傳雲這才發現停在騎摟下的那部老舊的機車,忍不住搖頭歎氣的說道:「你這是何苦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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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2-8-30 00:36:36
第三章

  傳雲回到離開兩個禮拜的家,觸目所見到的是一室的髒亂,飲料瓶、啤酒罐、泡麵碗、便當盒,不但塞了滿滿的一個垃圾桶,連沙發桌上也都是,報紙、雜誌丟得一沙發,可想而知,浴室、臥房和廚房絕對也好不到哪裡去,這就是她辛辛苦苦所要維護的家嗎?

  她開始默默的收拾清理起來,她一向最見不得髒亂,雖然這只是一間普通的小公寓,但畢竟是她最心愛的家,她總是極力的想把這個家佈置得溫馨舒適,打掃得窗明几淨,而他何曾瞭解過她的苦心

  「先別弄那些吧!我們坐下來好好的談一談。」

  「想說什麼你就說吧!」她淡漠的回道,仍一徑忙著收拾東西。

  孟峰撥開沙發上的報紙和雜誌坐了下來,思索了半晌才訕訕的開口道:

  「我知道你心裡一定很氣我,是我不對,不應該沉迷賭局到這種地步,我發誓絕對會改過自新的,請你再相信我一次好嗎?」

  傳雲頭也不抬的說道:「你這些話對我來說已經不再有任何意義了。」

  「你難道就不能再給我一次機會嗎?」他有些發怒的提高音調。

  傳雲仍是不為所動的回道:「我給過你太多次機會,你哪一次不是讓我失望?」

  「這次不會了,這次我是說真的,你一定要相信我。」他迫切的說著,彷彿她是拯救他生命的唯一希望。

  她露出一個極淡的苦笑,平心靜氣的道:

  「你會這樣求我,只是因為這次的事情比較嚴重,一旦事過境遷,你終究會逐漸忘了教訓,直到再一次的走入絕境。」

  「我不會,真的不會了,我要怎麼說你才會明白我的決心呢?」他又氣又惱的嚷著。

  她卻用嘲弄的語氣說道:「你一向就不是很有決心的人,我太瞭解你了,你想要追求成功的事業,自己卻從來不肯下苦功去努力工作,頭腦裡盡裝些不切實際。好高騖遠的思想,你自以為很聰明,事實上你不過是個妄想一步登天的愚蠢之輩罷了。」

  他的眼神充滿怨忿的凝望著她,恨恨的問道:

  「我在你的眼裡就真的這麼一文不值嗎?難怪你寧願看我被地下錢莊的人逼得走投無路,也不肯賣掉房子解決我的困難。」

  她神情悲哀的說道:「你不會明白這個家對我的意義,不過你既然這麼不知珍惜,我也沒什麼好說了,我答應你把房子賣掉。」

  「真的?你沒騙我?」孟峰露出欣喜若狂的模樣。

  「不過我有一個條件。」

  「什麼條件?」他幾乎想一口答應下來。

  她深深的看了他一眼,嚴肅而認真的對他道:

  「我們離婚。」

  他從沙發上跳起來,近乎歇斯底里的在客廳踱步,兩道眉毛緊擰著。

  「你何必這樣?我還是跟以前一樣愛你,你不能拿這種事來和我賭氣。」

  她冷靜的說道:「我不是在賭氣,沒有這個家,我們在一起就失去意義了,而且你也不是一個能讓我倚靠的男人,不如大家各自重新來過。」

  「不!我不答應!」他狂亂的吼道。「你可以打我、罵我!可以和我冷戰不理我,就是不能用這種方式懲罰我!我無法接受!」

  「我不是在懲罰你。」她仍然是那副冷靜的語氣,不含一絲情感的道:「我只是在和你交換條件。」

  「那小奇呢?小奇怎麼辦?」他急急的問道,希望用孩子來綁住她的心。

  傳雲慢條斯理的回道:「孩子歸我撫養,反正你也養不起他。」

  他生氣的反駁:「誰說我養不起他?我是他的父親,他一定得跟著我才行,我才不會讓我的兒子去叫別人爸爸!」

  傳雲不耐的斥道:「你是想到哪裡去了?他依然姓侯,就永遠是你的兒子,血緣關係是永遠改變不了的。」

  他已經完全失去理智的胡亂說道:「離婚之後,你總會改嫁,我就不信他不會叫別人爸爸。」

  傳雲捺著性子對他道:「你不要這樣好不好?我們只需要討論眼前的問題,用不著去想那麼長遠的事情。」

  他憤然不平的叫道:「這不公平!你讓我沒有選擇的餘地。」

  「怎麼沒有?就看你做何選擇而已。」

  「我不要!我才不要做這種選擇。」他竟像個孩子般撒賴。

  「好吧!你可以慢慢考慮。」她準備要離開。

  她根本已經知道他會如何選擇,對這個家也就不再有任何眷戀。

  「不要走!留下來陪我,你不知道這段時間我有多痛苦。」他衝過來抱住她。

  她任由他抱了半晌,才淡淡的說道:

  「我不能留下來,明天我還得上班。」

  「那我送你回去,這樣我才知道你人在哪裡。」

  她嘲弄的一笑道:「用你那部破機車嗎?還是免了吧!我現在住在屏東的一個鄉下地方,路途很遠的,我寧願自己搭車回去。」

  「那我要怎麼跟你聯絡?」他有些不放心的追問。

  她略微考慮了一下,便寫下診所的電話號碼給他,並且交代道:

  「沒事不要隨便打電話。」

  傳雲回到診所已經將近晚上十點了,因為她有一副診所的鑰匙,倒不擔心會打擾到施醫師。

  當她走上二樓的時候,意外的發現他竟坐在客廳裡看電視,便笑著招呼道:

  「施醫師,怎麼還沒休息?」

  建生沒有回答,卻先關心的問道:

  「家裡的情況還好吧!」

  傳雲猶豫了一下,主動走到他旁邊的沙發坐下來,她決定把自己的情況告訴他,因為他不再只是她的老闆,而是一位真心在對她付出關懷的朋友。

  「我今天和我先生見到面了,他有眼線向他通報,知道我去看孩子,就趕去找我。」

  「他很生氣嗎?」他的眼神流露出一絲擔憂。

  「沒有,我已經答應他要賣房子了。」

  「為什麼要賣房子?」

  「還賭債,我先生是個無可救藥的賭徒。」她的語氣透著一股深沉的無奈。

  「你就是因為這樣才離家出走的?」他深思的凝望著她。

  傳雲點點頭,充滿感傷的說道:

  「我這一生中最大的願望,就是擁有一個真正屬於我的家,我竭盡所能的把我的家維持得窗明几淨,溫馨美好,可是我卻感受不到家庭應有的幸福和樂,如今這個夢想破滅了,我不知道未來我還能追求什麼?」

  建生就事論事的道:「房子賣了還可以再買,只要你先生能徹底改過的話,算來也是值得的。」

  傳雲慘然一笑道:「他無法自拔的沉迷於賭博的刺激中,不但毀了我們的家,也使我對他徹底的絕望,我早就不相信他說要改過自新的那些鬼話。」

  「那你賣掉房子之後有什麼打算?」

  「我給他兩條路走,要我賣房子替他還賭債可以,不過我們必須先離婚,我不要再和他有任何關係,否則將來也許他會把我賣了,去填補他那無底洞。」她悲哀的說道。

  「那孩子怎麼辦?」他仔細的詢問。

  「孩子當然得歸我,你想我會忍心把他交給他那不負責任的父親嗎?」她露出一絲苦笑。

  「一個女人要獨自撫養孩子是很辛苦的。」

  「這幾年來,還不是都靠我自己這樣撐過來?他完全沒有盡到為人丈夫和父親的責任,我只怪我自己識人不清,才會選上一個無法依靠的男人。」傳雲說到最後,忍不住傷心的落下淚來。

  建生抽了幾張面紙默默的遞給她,他知道她需要發洩壓抑的情緒,便讓她哭了一會兒,才又關心的問道:

  「你想他會同意離婚嗎?」

  傳雲邊擦著淚水,邊調整情緒的回道:

  「他沒什麼選擇的餘地,他欠地下錢莊的錢,如果不賣房子,除非他能躲得過那些人,不過,我想他大概也沒那個膽量。」

  「像你這麼堅強的女人,真是難得。」他定定的凝望著她道,讚許的語氣裡夾帶一絲柔情。

  傳雲的心底流過一股溫暖,雖然只是淡淡的一句話,卻帶給她莫大的慰藉。

  她突然覺得羞澀起來,她竟然在他的面前如此失態,他的心裡會怎麼想?她並不是想要博取他的同情,她只是一時的情緒激動,忍不住就在他的面前哭了起來。

  「對不起,我不知道自己為什麼像個老太婆一樣,莫名其妙的向你說了一大堆事情,你平常的心理壓力已夠大了,我不應該再拿自己的事情來煩你的。」她期期艾艾的說著,眼光游移不定的躲避著他。

  建生只是默然的凝視了她許久,才用寓意深長的語氣低沉的說道:

  「我希望你把我當成朋友,如果有需要幫助的地方,儘管開口沒關係,不要和我客氣。」

  傳雲不自在的回道:「謝謝你,施醫師,那我上去了,你也早點休息吧!」

  她幾乎像逃難般的離開客廳,迅速爬了兩道樓梯回到四樓的房間,然後就像一顆洩氣的皮球似的軟癱在床上,怔忡的發了好一會兒愣。

  她和施醫師之間好像有種特殊的感覺存在,但她不敢妄自猜測,深怕只是自己的過敏反應,而她唯一能確定的是他們之間的距離已經不知不覺的拉近了,近得她有些控制不了自己的感情。

  她不禁有些害怕起來,目前的情況已經夠混亂了,她怎麼還會有多餘的心思去注意這些?怎麼還能容許自己這樣胡思亂想?

  他的身上有一種吸引人的魅力,總是教她不由自主的心神激盪,她必須小心謹慎的控制自己的感情才行,否則一定會很容易迷失自己。

  孟峰比她意料中更快下了決定,不過才隔了兩天就打電話給她。

  「我們什麼時候去辦手續?」

  「離婚手續?還是賣房子的手續?」

  「都一起辦吧!地下錢莊的人早就在催著要辦過戶手續了。」他先這樣說,然後才無奈的問道:「真的一定得如此嗎?」

  她毫不考慮的回答:「不錯!這是要我賣房子的唯一條件。」

  盂峰在電話中沉重的歎氣,她的心情卻是一片平靜。

  她對這段婚姻已不再有任何眷戀,如今她只想早些結束這一切,好讓自己重新過生活。

  「那我什麼時候去接你?」

  「用你那部機車嗎?」她忍不住嘲弄的反問。

  她覺得他實在可笑,以前夫妻這麼多年,他可從來沒有如此重視過她,現在決定要離婚了,他倒反而珍惜起來。

  「不,我會去向朋友借車的。」孟峰帶著幾許尷尬對她道。

  「不用了,我自己坐車回去就好,我先向診所請假,再打電話給你。」

  她才放下電話,美嬙立刻好奇的詢問起來:

  「你要和你先生離婚了?」

  傳雲點點頭,因為診所此時正好沒有患者上門,所以她便和美嬙聊了起來,毫不保留的說出一切。

  「所以女人在挑選對象的時候一定要小心謹慎,千萬不能讓愛情蒙蔽了眼睛。」這是她以過來人的身份給美嬙的一個忠告。

  建生剛才上樓去了一下,現在下來正好聽見傳雲這樣說,便笑著問道:

  「你們在談什麼?有這麼深的道理?」

  美嬙笑著回道:「剛才雲姊的丈夫打電話來,她是有感而發。」

  「他決定了嗎?」建生看著她的眼神透出一股深切的關懷。

  傳雲點點頭。「他打來問我什麼時候去和他辦手續。」

  「你準備什麼時候去?」

  「我明天請假,可以嗎?」她同時問他們兩個。

  美嬙說道:「我沒問題,明天我會正常上班。」

  建生朝她點點頭,深思的看了她一眼之後,回給她一個支持的微笑,幽默的道:

  「恭喜你重獲自由。」

  美嬙調皮的對傳雲道:「你知道嗎?我們施醫師是這裡有名的憂鬱小生,都是你來了之後,他才變得風趣起來。」

  傳雲笑著看他,建生把手放在西裝褲的口袋裡,故作瀟灑的笑道:

  「是憂鬱老生啦!只差沒把鬍子留起來而已。」

  傳雲回到家的時候,孟峰已經穿戴整齊的在等她,西裝褲和襯衫都燙得服貼,連頭髮和鬍鬚都梳理得光鮮乾淨,活像要當新郎倌似的。

  家裡仍是一樣的髒亂,她仍難免有些痛心,可是絕不留戀,既然夢碎,還不如及早理智的面對現實。

  「走吧!」她一刻也不停留的催促他。

  「傳雲,我求你再給我一次機會好不好?」孟峰語氣怯弱的求道。

  她神情平靜的面對他道:「我們不要再浪費時間了,早點把事情都辦好,我還想去看看小奇。」

  「我不想跟你離婚,傳雲,求你再相信我一次,我一定會改過自新的。」孟峰走到她的面前,懇切的求她道。

  傳雲為難的道:「孟峰,你何必這樣?大家都講好了,幹嘛臨時又出狀況?」

  孟峰哭喪著臉道:「我真的不願意失去你,沒有你,我也許會活不下去。」

  傳雲歎口氣,捺著性子對他道:

  「你會慢慢習慣的,其實這幾年來,我們真正相處的時間也不多啊!你總是一天到晚往外跑,你和你那些賭友在一起的時間,還比陪我們母子的時間多呢!」

  「我知道過去我很對不起你們,人非聖賢,孰能無過?你難道就不能再給我一次改過自新的機會嗎?」他說得如此情真意切。

  如果不是她太瞭解他的話,也許她就會心軟下來。

  「我已經沒有任何機會再給你了,因為你早就用光了我所能給你的機會。」

  他緊抓著她的手哀求道:「我保證這真的是最後一次好不好?我絕對不會再賭了,我如果再去賭的話,就讓我出門給車撞死。」

  他為了博取她的信任,連重誓都出口了,而傳雲卻一點回心轉意的跡象也沒有,神情一徑是淡漠而堅定。

  「別說了,孟峰,沒有用的,我不會再改變心意了,我們走吧!我只有請一天假,今天一定要把所有的手續都辦好才行。」

  「傳雲——我求你,不要離開我,不要離開我——」他突然跪倒在她的面前,抱著她的雙腿痛哭起來。

  「孟峰——」她手足無措的僵立著。

  一個男人這樣的下跪哭求,即使她再有堅定的意志,心裡也不禁生出幾許惻然。

  「傳雲——我愛你!我絕不能失去你,傳雲——不要離開我,我求你不要離開我——」他哭得像個孩子般眼淚鼻涕齊流,一副傷心至極的模樣。

  她悄悄的擦拭控制不住的淚水,任由他抱著她的雙腿痛哭。

  「傳雲——傳雲——」他呢喃的哭喊著。

  她能感覺得到他的淚水濕透她腿上的一片裙擺,她替他覺得痛心,卻不知道自己還能說什麼?

  「不要離開我好不好?傳雲——不要離開我,我需要你,沒有你我真的不知道該怎麼活下去。」他只是一再重複著這些話,為了求她留在他身邊,他已經完全拋棄了男人的尊嚴。

  「孟峰,你站起來!」她帶著一絲命令的語氣大聲的對他道。

  孟峰果然像個聽話的孩子般,乖乖的站了起來,卻仍垂頭低泣著。

  「去浴室洗把臉,我們再來談。」

  他一個口令一個動作的朝浴室走去,一會兒之後便將自己清理乾淨的出來見她。

  「你是不是肯原諒我了?」他懷抱著一股希望,怯生生的凝望著她問。

  她平靜的搖頭回視他。「這已經不是原不原諒的問題了,我說過,失去這個家,我們再在一起也沒意義了,你不明白嗎?」

  「我會再給你一個家,我保證,而且會比現在的更大、更好。」他眼神閃亮,信誓旦旦的對她道。

  她還是一再的搖頭,有些難以解釋的說道:

  「不一樣了,就算你說的是真的,意義也不相同了,而且我真的無法再和你相處下去,我們的緣分盡了,是到了該分離的時候。」

  「你真的這麼狠心?一點機會也不給我?」他一副心神俱碎的模樣。

  她語氣堅定的回道:「我是不會再改變心意了。」

  他深長、沉重的發出一聲悲痛的歎息,又做了一下深呼吸,然後才充滿無奈的說道:

  「我們走吧!」

  他依然向他的朋友借了一部中古的白色轎車來載她,他們先到律師那裡辦理離婚手續,然後去戶政機關註銷婚姻關係,跟著便去代書那裡簽委託書,把印鑒和房屋的所有權交給代書辦理過戶登記。

  一切的事情到此算是告一段落,她立刻有種舒暢和全新而自在的感受,就像飛出籠的鳥,從此海闊天空。

  「我們到陳太太那裡去吧!」

  「不,我自己去就好。」她不願與他同行。

  他流露出一股強烈的父愛,帶著幾許懇求的說道:

  「我也想看看小奇。」

  她只得勉為其難的點頭同意。

  他們到達陳太太家的時候,小奇尚未從幼稚園回來,礙於孟峰在場,陳太太只好含蓄的問她:

  「你今天是出來辦手續的?」

  「對。」傳雲點頭道。

  孟峰則不太自在的在沙發坐下來,假裝拿起報紙隨意亂翻。

  「都辦好了嗎?」陳太太關心的問。

  「辦好了。」

  「你還要回屏東去嗎?」

  「當然,我明天還得上班。」

  「有沒有打算再回高雄找工作?至少這樣你和小奇就有比較多的時間相處。」陳太太說出她的看法。

  傳雲搖搖頭,語氣有些遲疑的回道:

  「目前我還沒想那麼遠,再說才去上班沒多久,要辭職不做會很不好意思的。」

  她知道自己所說的,並不是她不願離開診所的主要原因,真正的情況是那裡有股力量在吸引著她,使她絲毫沒有想離開的念頭。

  她開始和陳太太聊一些孩子的事,直到娃娃車送小奇回來。

  他們母子見面高興得像久別重逢一般,但是小奇和孟峰之問,就存有一種隔閡和緊張,孟峰雖然只有小奇這個兒子,但因為他自己的個性也不是很成熟,因此和孩子相處的方式就有些生疏,造成小奇從小就和他缺乏親密的感情基礎,長大後父子間自然有段無法拉近的距離。

  「小奇,過來讓爸爸抱一下。」孟峰朝兒子張開雙手,以期盼的眼神敦促兒子投入他的懷抱。

  傳雲放開兒子,靜觀他的反應,只兒他神情猶豫,腳步躑躅的朝他父親走過去,舉止小心翼翼得像在接近什麼危險物品一般。

  孟峰將兒子抱坐在膝上,滿臉父愛的關懷道:

  「你去學校有沒有小朋友欺負你。」

  小奇遲疑的點點頭,隨即又搖搖頭。

  「如果有小朋友欺負你的話,你就跟爸爸說,爸爸替你去修理他,好不好?」孟峰一副義憤填膺的表情說道。

  小奇卻只是沉默的低著頭,很不習慣這種父子間臨時的親密。

  「小奇——」傳雲把兒子叫過來坐在自己身邊,溫柔的對他道:「媽媽等一下就要回去了,這個月十七號就是你的生日,你想要什麼禮物?」

  「我的生日到了!」小奇興奮的喊道,然後認真的考慮著:「我要……我要……一輛腳踏車!」

  「你會騎嗎?」傳雲笑著問。

  小奇毫不考慮的回答:「哥哥會教我。」

  孟峰刻意討好的插嘴道:「小奇,腳踏車爸爸買給你好不好?」

  小奇遲疑的看了他一眼,才輕輕的點了兩下頭。

  傳雲又和陳太太聊了一下,才準備離開回屏東去。

  「我送你回去吧?」孟峰對地說。

  她平淡的回道:「不用了,你送我去車站坐車就好。」

  「屏東又不是很遠,讓我送你回去有什麼關係?」

  「何必麻煩呢?」她不含一絲情感的望著他。

  這個曾經和她有過最親密關係的男人,此刻在她眼裡看來,已與一般人無異。

  他慇勤的打開車門讓她坐上車,然後沉默的開車上路,她只好再一次囑咐:

  「送我去車站就好。」

  可是孟峰卻置若罔聞的往屏東的方向開車,傳雲知道她再說什麼也沒用,只得任由他去。

  車上的氣氛沉悶至極,傳雲原想閉起眼來休息,孟峰卻又突然的開口道:

  「雖然我們已經正式離婚,在我的心目中,你永遠是我最愛的妻子。「

  傳雲不知道該如何應對,她覺得孟峰對她的感情仿拂又提升到當初的熱戀狀態,也許是這種驟然分離的方式使他一下子難以接受吧?所以他才會有這種難捨難分的心理。

  而她對他的感情,早在這幾年的爭吵衝突中消磨殆盡,她之所以一直沒有離婚的打算,一方面是為了孩子,一方面是她不忍讓自己的夢想破碎。

  「如果我好好表現,你會再給我一次重新追求你的機會嗎?」他滿懷希望的問道。

  傳雲猶豫的回答:「我們才剛離婚,暫時我是不會去考慮感情的問題。」

  孟峰帶著一抹自信的微笑說道:「我一定會想辦法再贏回你的心。」

  傳雲感到有些緊張,老實說她根本不願意再和他有任何瓜葛,但她卻也不忍心在這種時候再去打擊他的自尊心,更何況她是孩子的父親,雖然孩子的監護權歸她,她畢竟不能阻止他來探望孩子,因此往後他們還是有見面的機會,基於這點,她當然不好和他把關係弄得太僵,以免日後見面的時候尷尬,左思右想,她越是無所適從。

  「房子賣掉之後,你有什麼打算?」

  「先去我大哥那兒住上一陣子再說吧!」

  看他似乎不怎麼為這些事擔憂的樣子,傳雲忍不住的說道:

  「這樣總不是長久之計,樹大分枝,你們兄弟早就各自獨立,你這樣去依賴人家總是不好,為什麼不趕緊找份工作賺錢,趁著還沒有要房子的時候把自己安頓好?省得去寄人籬下?」

  孟峰的臉上帶著一種得意的微笑,語氣親暱的回道:

  「好,好,好,你說什麼我都聽你的,好不好?」

  傳雲心裡不禁有些氣惱,他倒把她的關心當成是情意的表現。

  「我會找時間來拿我的東西。」她冷冷的道。

  「這樣好不好?我來租間房子,你的東西就可以一起搬過去,要不然我們的東西也不少,實在沒地方放。」他熱絡的說著。

  傳雲毫不考慮的拒絕:「不用了,我只會來搬我和孩子的衣物,其餘的東西我一概不要。」

  「不要難道要丟掉嗎?」他的神情十分失望。

  「隨便你,你愛怎麼處理就怎麼處理。」

  「其實在現代的社會中,還是有很多夫妻離婚之後又住在一起的。」他刻意的告訴她。

  她沒好意的回道:「既然離婚了,還住在一起幹嘛?」

  「離婚有時候只是一時的意氣,夫妻的情分還是存在的,等氣消了之後,自然又一起生活了。」他洩漏出一廂情願的想法。

  傳雲斷然論道:「那是幼稚的行為,拿婚姻當夫妻間抗爭的手段,你以為我是那樣的人嗎?」

  孟峰不語,臉上的表情似笑非笑,似乎還兀自認定了某些事。

  除了偶爾開口告訴他方向以外,傳雲也不再和他多說,直到診所的門口,她才特別提醒他:

  「你答應孩子的事,最好說到做到,不要黃牛。」她說完之後立刻下車,頭也不回的走進診所。

  「雲姊,你回來了!」美嬙看見她進來,笑著嚷道。

  診所已經快到晚飯休息時間,卻還有一兩位患者正等著看病,建生只是深深的看了她一眼,從他的眼神中,她很清楚的看出他關懷的神色,她回給他一個淺淺的微笑,走進藥劑室幫美嬙的忙。

  送走最後一個患者後,美嬙才關心的問道:

  「今天去辦手續還順利嗎?」

  「都辦好了。」

  「你先生——不,現在應該說是你前夫了,他沒有再跟你糾纏不休嗎?」

  「還好。」傳雲保守的回答。

  「那就恭喜你重獲自由囉!」美嬙調皮的引用施醫師的話。

  傳雲故意開玩笑的道:「我也要恭喜你快失去自由了吧?」

  「還早。」美嬙難掩一絲嬌羞的回答。

  「他不是快退伍了嗎?」

  「是快退伍了,但我還不想那麼早嫁啊!」

  傳雲促狹的笑道:「如果人家急著要娶,你不想嫁行嗎?俗話說成家立業,當然是先成家再立業啊!」

  「等不及的話,可以去娶別人啊!」美嬙明顯的口是心非。

  傳雲調侃道:「如果他真的去娶別人的話,恐怕就有人要一把鼻涕一把眼淚囉!」

  「算了,不跟你閒扯,我要回去吃飯了。」美嬙紅著臉離開。

  建生一直在診療室裡聽她們兩個你一句我一句的說笑,美嬙下班之後,診所裡就剩他們兩人獨處。

  她走到他面前看著他,見他仍沒有起身的意思,便笑著問:

  「還不趕快上去聽你的音樂嗎?」

  他只是笑了笑,深邃的眼睛猶如兩顆發著幽光的寶石。

  「恭喜你。」他低沉的開口。

  她露出一個無奈的笑容。「向一個剛離婚的女人說恭喜,不覺得有些諷刺嗎?」

  「那麼你覺得我該向你說什麼?」他幽默的反問。

  她的眼珠靈活的轉了一下,笑吟吟的回答:

  「恭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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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2-8-30 00:37:12
第四章

  傳雲心情愉快的爬下樓,建生正好運動完從健身房走出來,而人差點撞個滿懷。

  「啊!對不起!」她尷尬的輕聲說道。

  這是她頭一次和他這樣貼近,他穿著一件黑色吊肩式運動上衣,同色的短褲,襯得皮膚更加白皙,只是他那修長的身材令人很難想像竟會有結實的肌肉,雖然不是那種很壯觀的結構,卻也足以顯露出男人的本色。

  她不知道自己該把眼光停在哪裡,他的眼神太深奧,彷彿使她藏不住自己的靈魂,可是盯著他赤裸的肌膚又令她不由得臉紅心跳,她從未有過這種驚慌失措的感覺,即使在她和孟峰開始初戀的時候都沒有。

  她也不懂他為何只是深深的看著她卻遲遲不肯開口,他甚至也沒讓開路給她通過,兩人站得那樣靠近,以致她可以清楚的嗅到他身上微帶汗味的氣息。

  「對不起,請讓路。」她只好用幾乎低不可聞的聲音說道。

  他卻仍沒讓開身,但終於開口問道:

  「你要去哪裡?」

  「出去吃早餐。」她不太自在的回答。

  由於歐巴桑只負責打掃和煮中、晚飯,所以早餐她就必須自理,從她到診所上班到現在,這還是他們頭一次在這種時候碰頭。

  「一起去吧?」他微笑著問。

  傳雲遲疑了一下才點點頭。

  「你等我一下,我換個衣服就好。」他說著便往樓下走。

  傳雲跟著他下樓,然後在客廳裡等他,很快的,他便換了一套麻質的原色休閒服出來。

  傳雲怔怔的看著他,心裡不禁讚歎:多麼令人心動的男人啊!修長的身形,斯文儒雅的氣質,深邃溫柔的眼眸,她得用多大的定力才能抗拒得了他的魅力?

  「有什麼不對嗎?」他奇怪的朝自己看了看。

  「沒有,只是我從來沒有看你穿過這樣的衣服。」她尷尬的掩飾。

  「不好看嗎?」

  「不,很好看,好像年輕小伙子一樣。」

  「你是說我不服老嗎?」他開玩笑的皺眉道。

  「我沒有那個意思,你穿這樣很好看,很英俊瀟灑。」她急切的辯解。

  「嗯,這些話我喜歡聽。」他故意露出滿意的神情。

  「我並沒有向你拍馬屁的意思。」她紅著臉聲明。

  「我也不是馬啊!」他幽默的回道。

  她放鬆心情,和他說說笑笑的往街上走。

  「你想吃什麼?」

  「隨便。」

  「隨便該怎麼吃?」他睨著她問。

  她笑著回道:「看你怎麼吃就怎麼吃。」

  「那就去吃三明治吧?」

  「好。」她沒意見的點頭應道。

  他帶她走到一家專賣漢堡、三明治的早餐店,老闆娘一見到他立刻笑開了臉招呼道:

  「施醫師,你要吃什麼?」

  建生和她在一張桌子旁坐了下來,先問她:

  「你想吃什麼?」

  傳雲看了一下,說道:「一杯咖啡牛奶,一份土司加果醬。」

  「果醬要什麼口味的?」老闆娘問。

  「草莓。」

  建生便跟著道:「我也跟她一樣,另外再給我一份火腿蛋。」

  「好,稍待一下。」老闆娘禮貌的應道。

  他們面對面的坐著,先是相視一下,傳雲顯得有些羞澀,建生則是一副心情愉快的模樣。

  「我小時候最喜歡吃土司加果醬配牛奶的西式早餐,可是從我祖父到我父母他們那一輩的人,幾乎都喜歡吃地瓜稀飯,我只好拿自己的零用錢去外面吃。」

  傳雲感慨的笑道:「我從小就是吃這個長大的,從我開始讀小學起,我母親就每天固定給我多少錢吃早餐和中午,有時候連晚餐也都是吃便當,一個月家裡難得開伙幾次,他們總是各忙各的。」

  「你父母的感情不好嗎?」他反應敏銳的問道。

  「他們已經離婚了。」她的神情仍有一絲黯然。

  「所以你才一直想要擁有屬於自己的家?」

  她輕輕的點點頭,無奈的苦笑道:

  「人總想擁有自己所無法擁有的東西,卻往往天不從人願。」

  「我同意。」他頗有同感的點頭道,神情間也有一股深切的感慨。

  「以你的出身和條件,應該是要什麼有什麼才對,怎麼也會有這種感慨?」她好奇的詢問。

  他的眼神湧出一股深沉的憂鬱,語氣也變得有些瘖啞起來:

  「世界上沒有盡如人意的事,也沒有人可以要什麼有什麼。」

  早餐送上來,他們各自沉默的吃著。

  她終於明白他眼神中常有的憂鬱是因為某些不為人知的秘密所造成的,他的內心究竟藏有什麼傷心的往事呢?她很想多瞭解一些他的事,可是如果他不想說,她自然也不能問,這是老闆與員工之間應該保持的距離,她必須謹記才是。

  傳雲在掛號的窗口受理病患的掛號,透過玻璃窗她看見有個穿著一身黑衣的長髮女子走進診所,那冰清玉潔的肌膚,靈秀細緻的五官,有種不食人間煙火的超凡脫俗之美,令她不由得目不轉睛的怔愣著。

  那個黑衣女子經過掛號窗口的時候,只淡淡地朝她看了一眼,便逕自走向診療室。

  建生正在為一位三十幾歲的男性患者做聽診,抬眼看見走進來的人,不禁臉色大變。

  「施醫師,好久不見。」她盈盈淺笑的望著他。

  「翠薇——」他幾乎訥訥的發不出聲音。

  他的反應使那病人也感覺訝異的回頭朝翠薇看。

  「在忙嗎?」她的話有提醒他的用意在。

  他趕忙先向病患賠個罪:「對不起,稍等一下好嗎?」然後才滿臉驚疑的問道:「你穿這樣——」

  「我外公去世了。」她平靜的說道。

  「什麼時候的事?我怎麼不知道?」他急切的追問。

  「三天前,他走得很突然,我們誰也想不到。」她的眼睛泛起一片紅絲。

  「怎麼會這樣?他是什麼原因去世的?」他關切的問道。

  「腦溢血,我外婆發現他倒在浴室的時候已經斷氣,我今天來是給你送訃聞的。」翠薇將那張訃聞放在他的桌上。

  他拿起那張訃聞看了一下,點頭表示:

  「我知道了。」

  「那我走了。」她眼神複雜的看了他一眼,轉身翩然離去。

  傳雲悄悄的問美嬙:「她是誰?」

  「我也不知道。」美嬙也是一臉的疑惑。

  傳雲注意到自從那黑衣女子出現之後,建生便開始魂不守舍起來,而且眼神中憂鬱之色更濃了,難道這個女子便是他內心的傷痛嗎?可是她還那樣年輕,他們之間究竟是什麼關係。

  診所關門之後,傳雲上樓洗澡,建生的沉默寡言和心事忡忡的模樣使她十分掛心,卻又不便開口詢問,她必須顧慮自己的身份,她根本沒有立場對他如此關懷。

  洗完澡後,她隨即把換下來的衣物清洗乾淨,拿到房間外面的陽台晾曬,她的眼光瞟向樓下一個熟悉的身影,心裡不禁疑雲重重,這麼晚了,他究竟要上哪兒去?

  建生心裡一面猶豫掙扎,一面忍不住的往翠薇的外公家走。

  翠薇的母親如芸大他五歲,兩人以前是鄰居,在他家還沒搬離祖厝住到街上以前,他和如芸經常在一起讀書,如芸對他就像弟弟般疼愛,而生性沉默內向的他,卻一直苦苦的暗戀著她,從來沒有勇氣開口向她表明,不只因為她大了他五歲,也因為他從小就有一位童養媳的妻子在等著他,那是他永遠逃避不了的責任和義務。

  他在二十一歲那年奉父母之命和月容完婚,如芸早他一年嫁給柯士超,時光荏苒,命運變化難料,想不到月容和如芸都先後離開人世,他一直未曾再娶,只因他的內心深處一直佔據著如芸的身影,當年輕的翠薇突然在他的生命中出現,他幾乎要以為是老天對他的恩寵。

  柯士超在如芸去世之後,娶了一個和自己女兒年紀相仿的妻子,這點使翠薇很難接受,憤而從台北來到這個南部的鄉村暫住,然後很快的和他陷入一陣情絲糾纏中。

  至今他依然很難分得清楚他愛的是如芸的影子或真的是翠薇本人,因為她和她母親長得如此相像,以致他在看到她的同時,立刻跌入往昔少年時期的苦戀中。

  而翠薇對他的依戀又何嘗不是一種移情的心理?她因為有個忙碌的企業家父親,使她特別渴望得到父親的注意和關愛,尤其是在她母親去世之後,這種感覺分外強烈,可是她的父親忙碌依舊,再加上娶了一個年齡差距懸殊的妻子,更令她積怨日深,以致爆發種種衝突。

  他不得不懷疑翠薇之所以會和他陷入這種糾纏不清的戀情中,除了受到她母親和他的故事影響外,想要從他身上得到父愛的慰藉應該也是原因之一吧?

  回想和翠薇的那段充滿糾葛的情緣,他的心仍因輕微的痛楚而悸動,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像陷入一片泥淖般無法自拔的愛上她,可是一切外在的條件全都不允許他們相愛,他們之間不但相差二十幾歲,她又算是他的後輩,憑他家和她外公家的淵源,絕對沒有人會贊成他們交往,包括他自己在內。

  另外又有一個原因,是他沒有勇氣抗拒禮教傳統的束縛,同在那個時候,他的兒子宇傑也無可救藥的喜歡上翠薇,在種種因素的考慮下,他只有選擇退縮一途,堅持推拒翠薇的情感。

  從她傷心的回台北到現在,已經整整五年了,在這五年當中,他總是活在她與她母親的影子裡,她們母女而人各據他心靈的一角,他依然分不清楚他愛的是誰?有時候他會覺得自己所受的痛苦都是應該的,也不值得同情,他是一個沒有勇氣去追尋所愛的男人,因此才受思念的懲罰。

  他走到半路又折回來,心裡既難過又無奈,他去找她做什麼呢?雖然他知道也許她還會像以前一樣,在這種深夜時分等著他出現,他當初既然沒有勇氣愛她,現在又何必去找她?

  此刻的感覺就和五年前一樣,他總是如此苦苦掙扎,在理智與感情之間徘徊,也和年少時代對如芸的暗戀相同,愛又不敢愛,忘又忘不了,相思不斷,痛苦不停,究竟要到什麼時候,他才能從這種心的桎梏中解脫?

  傳雲躺在床上關燈準備睡覺,卻無論如何都睡不著,心思清明得一點睡意也沒有,一直注意著樓下有無開門關門的聲音傳來。

  她幹嘛這麼在意他回來了沒有?他去哪裡、去找誰、回不回來又關她什麼事?她怎會一顆心都掛在他身上,彷彿一個等待丈夫夜歸的妻子。

  這種想法不由得令她臉紅羞澀起來,她不得不承認她的心早就背叛她而深受他的吸引,他畢竟是一個那麼出色的男人,輕易就能觸動女人的心弦,她只是一個再平凡不過的普通女人,根本抗拒不了他所散發出來的迷人魅力,她會把心放在他的身上也是極自然的反應。

  承認自己內心的感覺,使她有種暢快和輕鬆,卻也十分煩惱,從今以後,她必須更加小心的掩飾自己的感情才行,否則一旦讓他發覺,她可要無地自容了。

  她清楚的聽見樓下傳來鐵門拉動的聲音,一顆心才像由半空中落了地,很快的睡意便襲上眼皮,在意識逐漸混沌之際,那個神秘的黑衣女子不斷的在她的腦海中縈繞,泛起一個個問號。

  美嬙還沒到,傳雲先開了診所的門,略微打掃整理一番,到了診所應診的時間,美嬙準時來上班。

  「雲姊,早。」

  「早。」

  然後建生也從樓上穿戴整齊的下來,一貫的西裝褲配襯衫打領帶,除了兩鬢間的幾許白髮,他完全看不出歲月的痕跡,他甚至連老花眼都沒有。

  「施醫師早!」美嬙愉快的和他打招呼。

  「早。」

  「你的報紙。」傳雲將報紙放在他的桌上。

  早上患者還沒上門的時候,他總是會先翻看報紙,可是今天他卻只是坐在座位上瞪著那兩份報紙看,彷彿喪失神志的人一般。

  美嬙不禁有些擔心的偷偷問她:「雲姊,施醫師是怎麼了?看起來有些奇怪。」

  傳雲也是一臉煩惱的回道:「我也不知道,大概有什麼心事吧?」

  「你去問問看好不好?」美嬙單純的對她道。

  傳雲露出一個苦笑,搖搖頭道:「我不方便去問他。」

  「有什麼不方便?只是關心一下而已。」美嬙不解的說道。

  傳雲仍是搖搖頭。

  「那我自己去問他。」美嬙說著,便從藥劑室走出去,假裝開玩笑的問道:「施醫師,你是失戀嗎?怎麼一大早就失魂落魄的模樣?」

  「一個從來沒有真正戀愛過的人,怎麼會失戀呢?」他這樣回答。

  傳雲在藥劑室裡側耳留意的傾聽,感覺他的話裡不僅有著自嘲之意,也充滿一股沉重的落寞。

  「那你怎麼會看起來怪怪的?好像有什麼心事一樣。」美嬙直截了當的問他。

  「是有些心事沒錯。」他坦白承認,卻沒有說明。

  「你有什麼心事?能告訴我們嗎?」

  「告訴你們又有什麼用?」

  「我們可以替你分憂啊!」

  「傻丫頭,那是不可能的,不論是憂愁或痛苦,都只能自己承擔,即使再親密的關係,也無法替你分擔什麼的。」

  「小姐,掛號。」

  傳雲拉回注意力,開始為患者辦理掛號,一會兒,美嬙便走回藥劑室,無可奈何的聳聳肩。

  陸陸續續看了幾個病人後,建生趁著一個空檔,下定決心似的站起來,對傳雲她們交代道:

  「我出去一下,最慢不會超過半小時回來。」他的神情流露出些許的凝重。

  看著他滿腹心事的離開,傳雲的心情不禁也籠罩一股陰霾。

  翠薇和她那些阿姨、舅舅坐在院庭裡臨時搭起的遮棚下閒聊,除了偶爾回答他們一些關心的詢問外,她總是沉默的想著心事,並不真的對那些瑣碎的人事有興趣。

  他已經知道她回來,昨晚為什麼沒有出現?難道他真的已經完全不在意了嗎?不,從他昨天看見她的反應推論,他應該還是和以前一樣,絲毫沒有把她淡忘,他之所以沒有來找她,是還無法坦然的面對她吧?

  其實她這次回來,主要也想證實他對她究竟還有沒有影響?這個她曾經苦苦愛戀著的中年男子,即使她現在已經和一個愛她的男人訂婚,她的心裡依舊有他的存在。

  「建生,你來了。」

  她聽見有人招呼他的聲音,眼神突然明亮起來,急切的追尋他那熟悉的眼神。

  他們的眼光熱烈的交融在一起,然後,他迅速的移開視線,一一的和她那些舅舅、阿姨談話。

  她的眼光一直沒離開過他的身上,五年的時間不算短,她已經從一個任性無知的少女,蛻變為成熟懂事的女人,而他除了兩鬢平添一抹飛霜外,並沒有什麼改變,仍是那充滿憂鬱的目光,神情間仍是帶著淡淡的溫柔。

  他除了婉轉致意之外,也詳細的詢問一些死者生前的健康狀況以示關心,他的眼光總是有意無意的掠過她,幾次交會後,她能從他迅速遊走的眼神中捕捉到一絲尷尬。

  「我診所還忙,出殯那天我會再來的。」他起身告辭,克制著不去看她的衝動。

  翠薇目送他的背影離去,心裡泛起一股騷動不寧的感覺,她必須和他單獨的談一談,訴說這五年來所發生的一切,她得將五年前的那段情做個交代,才能安心的做雲龍的新娘。

  傳雲看見他從外面進來,臉上憂鬱的神色濃得化不開,深邃的眼眸黯然無光,眉心被兩道眉毛聚攏出一條深溝。

  她微微的感到一絲心痛,究竟是什麼事讓他如此痛苦?令他一夜之間憔悴如斯?

  他不願意說,她們也都不敢問,看他如常的工作,只是整天難得露出笑容,也比平常沉默很多,她的心都跟著打結似的難過。

  到了晚間休息的時候,他又一頭躲進書房裡去,她終於忍不住的跟進去問他:

  「你不要這樣好不好?有什麼事說出來嘛!不要悶在心裡,會悶出病來的。」她滿臉關切焦慮的神情。

  他靠坐在書桌後面的高背皮椅裡,眼神慵懶疲憊的睨視著她,緩緩露出一個嘲弄的微笑。

  「你是怕我會精神錯亂嗎?放心吧!我早就習慣了這種身心的煎熬。」

  「到底有什麼事在困擾你?不能跟我說嗎?」她不放棄的追問。

  他眼神複雜到凝視了她片刻,才淡然的反問:

  「為什麼想知道?」

  她坦然的回答:「因為關心你。」

  他哂笑的自我調侃:「我何其有幸能得到你的關心。」

  「我們已經是朋友了,不是嗎?」她機靈的笑道。

  他點點頭,似乎滿意於她的答案,接著卻無奈的歎氣道:

  「真要說的話,還不知從何說起呢!」

  傳雲念頭一轉,立刻向他提議:

  「從昨天來的那個黑衣女子談起如何?

  建生不得不佩服她那敏銳的心思和善體人意的聰慧。

  「還是從她的母親談起吧!」

  往事歷歷,猶在眼前,暗戀的苦,想愛而不敢愛的痛,他全都毫不隱瞞的向她傾述。

  傳雲聽著他的故事聽得動容,多麼深情的男人啊!雖然一輩子都得不到自己所愛,卻依然一往情深,任何女人聽了都會感動。

  「其實如果你還愛著她的話,就應該把握這次機會,愛情是不分年齡的,你根本不用顧慮太多。」她熱心的建議,刻意不去理會內心那種酸澀的感覺。

  建生無奈的長歎,搖頭苦笑的回道:

  「這是你們年輕人所無法理解的,如果愛比不愛更難也更痛苦的話,即使能夠相愛也失去意義了。」

  「什麼是愛的意義?」她眼神專注的凝望著他。

  她知道愛的意義是一種見仁見智的看法,她之所以提出這個問題,只是想瞭解他的想法。

  「愛的意義就是兩情相悅,不能得到快樂的愛是沒有意義的。」他以一種滄桑的語調道。

  「你們兩個躲在書房裡做什麼?不想吃晚飯了是不是?」歐巴桑在書房外拍門喊道。

  傅雲笑了起來,與他對望著調皮的說道:

  「再不出去,恐怕歐巴桑要誤會了。」

  「誤會什麼?」他故意裝傻的笑著反問。

  「誤會我們在做不可告人之事。」她大膽的開著玩笑,然後像只輕巧的蝴蝶般翩然走向門口。

  翠薇特地挑了診所晚上關門之前的時間來找他,在不能確定他是否會在老地方出現的情況下,她只有化被動為主動,在這裡已經夜闌人靜的時候與他長談一番。

  傳雲看見仍是一身黑衣的翠薇走進來,識趣的示意美嬙離開,她自己也匆匆的上樓去,留下他們兩人單獨相處。

  「不介意我穿這樣到你這裡來吧?」她含笑的凝視著他問。

  他緩緩的搖搖頭,出神的凝望了她片刻,才覺醒般的開口道。

  「我們到樓上去坐吧?」

  地點點頭,他便帶領她往二樓走。

  「我泡杯茶給你吧?」

  「不用麻煩了,我不渴。」

  「那我們到書房去談吧!」他過去打開書房的門,開亮房裡的燈。

  翠薇走了進去,這是她第一次到他的家裡來,回想五年前的往事,還真有點不可思議,她愛他愛得那樣狂烈,愛得那樣心痛但和他卻未親密的相處過,這能算得上是愛情嗎?

  「我放點音樂好嗎?」他禮貌的詢問。

  她輕輕的點了點頭,專注的瀏覽他書房的擺設。

  他有最高級的音響設備,多得不勝枚數的老式唱片、錄音帶、CD整齊的排列在一個大櫥櫃裡,還有很多的書,一組舒適的西洋古典式沙發。

  輕柔的樂曲演奏旋律在書房的空間低回,她在沙發坐下來,等著他走到她的身邊,兩人先是靜靜的相互凝望,讓往事在彼此的眼底掠過。

  「宇傑現在在做什麼?」她先開口問道。

  「他在台北一家建設公司工作。」他在她右手邊的一張沙發坐下來。

  「有女朋友嗎?」她笑著問。

  當初宇傑瘋狂般的想盡辦法追求她,不論她怎樣拒絕都不氣餒,後來因為雲龍的出現才讓他打退堂鼓,雖然他一直不知道當時她真正喜歡的是他父親,但她對他總有一份歉意在。

  建生幽默的反問:「你想可能會沒有嗎?」

  「他找到完全符合他的理想條件的女孩子了嗎?」她忍俊不禁的回道。

  宇傑當初之所以會對她那麼著迷,是因為她的條件完全符合他心目中的理想——長頭髮、大眼睛、高挑的身材,打從他們無意間相識開始,他就剃頭擔子一頭熱的對她採取死纏爛打的招術,抱定有志者事竟成的決心,直到人品、家世皆優秀的雲龍出現,才讓他甘敗下風。

  「誰知道?」建生莞爾回道。

  她語氣停頓了一下,然後才充滿感情的輕聲問道:

  「你呢?你過得好不好?」

  他平淡的回答:「當醫生的人日子都過得差不多,沒什麼好或壞。」

  她直截了當的問他:「還是沒找到感情的寄托嗎?」

  「沒有。」他簡單的回道。

  「為什麼不找個對象呢?」她刻意追問。

  他考慮了一下才回答:「因為沒遇到適當的人選。」

  「只是因為這樣?」她彷彿有所懷疑的反問。

  他點了點頭,輕易的把話題轉移到她的身上:

  「談談你自己吧?」

  她索性直接問道:「你想知道什麼?」

  他沉默了半晌,才遲疑的問道:

  「你和那位甘先生還有來往嗎?」

  「我們訂婚了。」她主動告拆他。

  她感覺他的眼神一黯,臉上的神情卻帶著一種落寞和欣慰。

  「恭喜你們,婚期訂在什麼時候?」

  「因為遇上我外公過世,可能會趕在百日之內。」

  「你們是很相配的一對,稱得上是金童玉女,我祝福你們白頭偕老。」他由衷的說道。

  「你就只有這句話嗎?」她的語氣帶著一絲質問。

  他的神情流露些許尷尬。「不然我還能說什麼呢?」

  「即使到現在,你都沒有勇氣爭取你自己所愛嗎?」她的眼神帶著一股無奈。

  「我不能!」他痛苦的搖著頭。

  「還是同樣的原因?」

  她瞭解他受制於禮教的束縛有多深,要想擺脫並不容易。

  他凝重的點點頭,卻又跟著搖搖頭。

  「其實我到現在,都還無法確定對你是什麼樣的感情,你跟你母親實在太像了,像得我無法不迷惑。」

  她露出一個迷惘的笑容道:「你知道嗎?我也有和你一樣的感覺,那時候我是那麼渴望得到你的愛,愛你愛得心痛,可是現在回想起來,卻也有些分不清楚我所渴望得到的,究竟是真的愛情?或是父愛的代替品?」

  「你和甘雲龍的感情如何?」

  「很好。」她含羞的笑著。

  他不假思索的反問這:「怎麼個好法?」

  從她紅得像蘋果的臉色,他才警覺到自己話中的語病。

  「我們有很親密的關係。」她坦白說道,並沒有逃避問題。

  「你愛他嗎?」

  「跟他在一起我覺得很快樂。」

  「那就對了,這才是真正的愛。」他贊同的點頭。

  「我希望你也能找到一個可以帶給你快樂和滿足的女人。」她真摯的對他道。

  「希望如此。」他平靜的回道。

  聽著樓下傳來關門的聲音,傳雲忍不住發出一聲輕微的歎息。

  她一直躺在床上輾轉反側,腦海中都是他和翠薇的人影,他們會舊情復燃嗎?

  她對自己心中那壓制不了的妒意相當困擾,她很清楚自己的身份和立場,她哪有什麼資格吃醋呢?可是她就是覺得很不是滋味。

  她從來不知道自己是一個如此小心眼的女人,和孟峰夫妻這麼多年,她倒沒有這樣強烈的佔有慾,好像恨不得祈禱上蒼讓他們永遠別再見面。

  她究竟是怎麼了?她早已過了那種愛作夢、愛幻想的年紀,何況她才剛由失敗的婚姻中跳脫出來,又怎麼會這麼快就讓感情迷失,猶如脫韁的野馬,怎麼也控制不住。

  她的反應失常得讓她驚慌,她不願意自己變成一個多疑善妒的女人,她該怎麼隱藏自己的感情?或者她該如何抗拒他的吸引力?

  傳雲下樓要出去吃早餐,建生從門口叫住她:

  「傳雲,等一下。」

  他正站在一台跑步機上快步走著,穿著吊肩式運動衫的上身全被汗水濕透了,結實突起的胸肌上滿佈汗珠。

  「有事嗎?」她彷彿有些不太樂意見到他。

  他跳下跑步機朝她走來,眼神炯炯的凝望著她道:

  「一起去吃早餐吧?」

  她明顯流露出猶豫不決的表情,不知道該如何拒絕他,她不能再讓自己耽溺下去。

  「怎麼了?有什麼不對嗎?」他困惑的問道。

  她不自在的掩飾著:「不,沒有,要就走吧!」

  她覺得若要執意拒絕的話,就太過矯情了。

  建生回房間換了一套外出服,然後和傳雲一起走出診所。

  「去那家漢堡店嗎?」他先問她。

  她草草的點點頭,心神不寧的走著。

  「你昨晚好像沒睡好?」他開始凝望著她。

  她的臉色有些蒼白,眼圈泛著淡咖啡色,眉宇間籠罩一股輕愁。

  「沒有,我很好。」她逃避著他的眼光,假裝若無其事的回道。

  「何必瞞我?我看得出來你有心事。」

  「沒有,我沒什麼心事,你別亂猜。」她堅決否認。

  「你又不把我當成朋友了?」他半開玩笑的問道。

  她默然無語的垂頭看著路面。

  「真的不願意說嗎?」他再次問。

  她淡漠的表示:「沒什麼好說的。」

  由於問不出個所以然來,他也只好放棄追問的沉默下來。

  到了漢堡店,他們點了東西然後坐下來,他總不時的對她投來探索的眼光,她便轉移他的注意力的問道:

  「你們昨晚談得還好吧?」

  她不希望自己顯露出太關心的模樣,可是她真的非常想知道結果。

  「還好。」他卻只是散漫應著。

  「什麼叫還好?你們會重修舊好嗎?」她無比認真的仔細盤問。

  他哂笑的注視著她。「你想可能嗎?」

  「怎麼問我呢?要不要全在你們啊!」她藏不住語氣中的酸澀。

  「如果我真愛她的話,五年前她早就屬於我的了。」他悠閒的告訴她道。

  他的話使她的心裡舒暢些,她忍不住好奇的問道:

  「她還愛你嗎?」

  「感情是一種很微妙的心理作用,也許我們從未真正愛過對方,其實我們所愛的可能只是自己心中的缺憾。」他語意深遠的說道。

  「看來你還真的從未真正戀愛過。」她用他前日說過的話消遣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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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2-8-30 00:37:46
第五章

  翠薇外公的葬禮舉行得十分隆重,建生在公祭的時間前去上香,死者算得上是子孫滿堂,大大小小披麻帶孝,場面雖然哀淒,倒也十分熱鬧。

  「施醫師,好久不見。」雲龍主動過來向他問候。

  雲龍的模樣比五年前更加挺拔瀟灑,充滿穩重成熟的氣度,良好的家世也使他散發一種自然的優越感。

  「好久不見,近來好吧?」他客套的回問著。

  「我和翠薇會趕在百日內結婚,到時請你務必賞光。」雲龍刻意說道。

  「我知道,翠薇已經告訴過我了,我祝你們白頭偕老。」他表現出坦誠磊落的胸襟。

  翠薇走過來加入他們,微笑的問道:

  「你們在談什麼?」

  「雲龍邀我去參加你們的婚禮。」建生平靜的回答。

  「你會來嗎?」她凝望著他問。

  他坦然笑道:「只要有人寄喜帖給我的話。」

  看著他們猶如一對璧人的站在一起,雖然還沒有結婚,雲龍已從外孫女婿之禮為死者帶孝,從他們相互凝望的眉眼之間,輕易可尋愛的痕跡,他更加確認自己的決定沒有錯,也慶幸自己當初的理智,才能成就他們如此美好的結果。

  「你一定會收到的。」翠薇的臉上帶著幸福的笑容。

  傳雲和建生一起吃早餐的時候,向他提起道:

  「明天是我兒子的生日,我想請一天假。」

  「和美嬙說了嗎?」

  「說好了。」

  「你們打算怎麼慶祝?」

  傳雲笑著道:「還不是帶他去買份禮物,吃吃生日蛋糕就是了。」

  「他都喜歡什麼樣的禮物?」他仔細問道。

  「還不是車子、機器人之類的玩具。」

  建生笑道:「似乎每個孩子喜歡的東西部差不多。」

  到了晚上的休息時間,他沒有直接上樓,反而交代她道:

  「我出去一會兒,等一下就回來。」

  傳雲沒想到他是出去為她兒子買禮物,當他帶著一盒高級的玩具車組回來,直接交到她手裡的時候,她簡直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你……何必如此呢?讓你這樣破費,我怎麼好意思。」她訥訥的說道。

  「沒什麼,只是一件玩具而已,生日嘛!就是要讓孩子高興。」

  傳雲看著那份禮物,心裡充滿感動,他為何對她如此體貼呢?他大概不知道他這樣做,只有使她更加為難,她原本希望和他保持距離的,想不到卻越加親密起來,他的誠摯總讓她無法拒絕,到如今她已經拿不定主意該怎麼辦才好了。

  說是要請一天假,傳雲仍在診所幫忙到近午時分才離開,小奇今天仍要上幼稚園,她打算先回家去整理一些東西,等小奇放學回來才帶他出去玩。

  家已經算不得是家了,整個屋裡不但亂糟糟,還充滿一股混合著煙味及食物發霉的氣味,簡直是烏煙瘴氣。

  她以為這個時候孟峰大概不在家,沒想到打開臥門才發現他還躺在床上蒙頭大睡。

  孟峰大概被她開門的聲音吵醒,掀開被單迷迷糊糊的看著她道:

  「傳雲,你回來了?」

  「怎麼這個時候還在睡覺?」

  「我到天亮才睡的。」

  「你在做什麼天亮才睡?」

  「沒有,在朋友那裡待得比較晚而已。」他有所隱瞞的回道。

  「你又去找你那些狐朋狗黨了?」傳雲忍不住的火冒三丈。

  雖然他們已經離婚,她也知道不該再過問他的事,但畢竟曾經夫妻一場,他們的婚姻和家庭又都是毀在這個賭字上,看他至今仍然執迷不悟,她怎能不生氣?

  孟峰爬起來坐在床頭,努力讓自己恢復清醒,邊期期艾艾的解釋:

  「因為沒什麼事做,無聊嘛!去找他們坐坐而已,又沒有下去賭。」

  傳雲忿忿的道:「無聊?你把自己賭得一無所有,還不趕快找工作努力賺錢,整天無所事事才叫無聊!」

  孟峰帶著一絲委屈的回道:「我怎麼沒有在找工作?我每天都買了好幾份報紙回來看啊!只是現在想找一份像樣的工作哪有那麼容易?」

  「什麼叫像樣的工作?主管級的?還要錢多事少嗎?你以為你是留洋回來的博士?還是獨一無二的天才?」她的語氣充滿譏諷。

  孟峰語塞的苦著臉,停頓了半晌才擠出這句話。

  「我只是想找薪水高一點的工作嘛!好早點再買一間房子給你們母子住。」

  「我們不敢想。」傳雲斷然應道。「你只要能好好的做人,改掉賭博的壞習慣,不要讓小奇以你為恥,這樣我們就謝天謝地了。」

  孟峰羞愧不語,傳雲也不理他,拿著方才去菜市場買的兩個紙箱子,開始整理起東西來。

  一會兒,孟峰踱到她的身邊,悶悶的開口道:

  「你真的不肯和我一起租房子住嗎?」

  「你自己都還不知道要搬去哪裡呢!」她沒好氣的回道。

  「只要你答應,我立刻去找房子。」他立刻興奮的對她道。

  「沒有必要,我現在工作的那家診所有地方住,又不必付房租,我幹嘛跟你一起租房子?」

  孟峰不以為然的道:「你何必窩在那種鄉下地方?回高雄還怕沒有工作嗎?」

  「在哪裡工作還不都一樣?高雄就有比較好嗎?鄉下地方至少空氣比較好,不用每天早上在烏煙瘴氣的車陣中趕上班。」傳雲平心靜氣的說著,腦海裡想著的卻是建生的人。

  「不然我也去那裡找工作好不好?把小奇也接過去一起住,我們全家就不用這樣一人分住一地了。」孟峰一廂情願的說著。

  傳雲停下手,重重的歎了一口氣,無可奈何的看著他道:

  「我要怎麼說你才會懂?我們已經離婚了,各不相干了,你要做什麼是你的事,不要把我扯在一起。」

  「離婚只是一種形式,改變不了我們曾經是夫妻的事實。」他咧著嘴笑臉以對。

  她冷冷的瞪著他。「那又怎麼樣?離婚就是離婚,在法律上我們已經沒有任何關係。」

  他依然一副嘻皮笑臉的模樣。「法律永遠管不了夫妻的事,我就不信你忘得了我們以前的親密?」

  他伸手想觸摸她的手,卻被她迅速躲開。

  「過去已經過去,對我來說已經沒有任何意義,我只想重新過日子,不想和你有任何瓜葛,你聽清楚了嗎?」她憤懣的抬高音調。

  孟峰理直氣壯的回道:「我們永遠不可能沒有瓜葛,我是小奇的父親,雖然我把他的監護權讓給你,但我還是有探視他的權利。」

  「我不會禁止你去探視他,那是你們父子之間的事,和我沒有關係,你不要再想藉機會和我重新和好,那是不可能的事了。」她斬釘截鐵的對他道。

  「不可能就算了,你以為我那麼稀罕你嗎?」孟峰老羞成怒的丟下這句賭氣的話,氣呼呼的衝入浴室關起門來。

  傳雲歎了口氣,覺得和他說話實在很累,他似乎還不肯接受他們已經離婚的事實。

  浴室裡傳出他刷牙洗臉的聲音,她繼續收拾物品,決定盡快把她的東西搬走,她不能再讓他以為他們之間還有復合的希望。

  一會兒,孟峰從浴室裡出來,又是一副笑嘻嘻的嘴臉告訴她道:

  「我要送小奇的腳踏車已經買好了,等一下去陳太太那裡的時候,我再借他們的工具組合起來就行了,是那種旁邊還有兩個輔助輪的腳踏車,座椅的高度也可以調整,至少可以讓他騎到小學畢業吧!」

  「你怎麼有錢買腳踏車?」她試探的問。

  他已經有好長一段時間沒有工作,後來還被逼得不得不向地下錢莊借錢,她就想不懂他哪裡來的錢過日子?

  「我去向我媽要的。」他倒還知道不好意思的露出一絲羞愧。

  「你去向她要錢?她的年紀大了,平常只是靠你大哥他們給她的一點錢零用,你竟然有臉去向她開口?」傳雲義憤填膺的說道。

  孟峰訕訕的解釋:「我只是先向她借,以後我賺錢會還她的。」

  傳雲懶得再說他的閉上嘴,很快的兩個紙箱便裝滿東西,她去找了兩條塑膠帶捆好,費力的將紙箱搬到角落。

  孟峰幫她搬另一個紙箱,一面問道:

  「你打算什麼時候來搬東西?」

  「這個禮拜天吧!我要去陳太太那裡了。」

  孟峰立刻慇勤的道:「我送你去吧!」

  「我自己去就好。」

  「我又向我朋友借車了,不會用那部摩托車載你的。」他趕忙說道。

  「幹嘛老是去麻煩人家?」

  「因為我知道你今天會回來嘛!」

  傳雲和孟峰帶著孩子到體育館騎腳踏車,說好晚餐去麥當勞吃東西,因為小奇想要兒童餐附送的玩具。

  看小奇那麼快樂的模樣,傳雲心裡雖然有些感慨,卻不後悔,畢竟孟峰以前陪他的時間不多,而且他一向都住在陳太太家,父母的離婚對他來說衝擊並不大。

  在麥當勞吃東西的時候,傳雲從她的大背包裡拿出施醫師買的禮物。

  「小奇,這是媽媽工作的那家診所的施醫師買送給你的,你先別拆,回去再玩好嗎?」

  孟峰拿起那份禮物看了一眼,頗有些吃味的問道:

  「那個施醫師幹嘛對你這麼好。」

  「不是他對我好,而是想給孩子過個開心的生日。」她有點牽強的解釋。

  「他又不認識小奇,如果不是別有企圖的話,怎麼可能平白無故的做這種事?」盂峰十分不以為然的說道。

  傳雲丟了一個白眼給他。「人家有什麼企圖?你別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她的話無心的傷了他的自尊心,使他像被踩了一腳的貓般,狂聲吼叫起來:

  「照你這樣說,他是君子,而我就是小人囉?在你的眼裡,我已經變成一個卑鄙的小人了。」

  傳雲尷尬的看四週一眼,發現大家都回過頭來看他們了。

  「你小聲一點行不行?這裡是公共場所 !不是可以吵架的地方。」她壓低聲音斥責道。

  「我愛怎麼樣,就怎麼樣,誰也管不著。」他嘴上雖然這樣任性的說道,倒還知道顧及顏面的減低音量。

  傳雲故意不理他的轉頭對兒子說道:

  「快點把東西吃完,我們得回去了。」

  「哦。」小奇放下麥當勞附贈的小玩具,專心的吃起雞塊來。

  「你知道嗎?有些醫生最喜歡跟護士勾搭,近水樓台嘛!方便搞婚外情的把戲。」他還繞著剛才的那個話題打轉,而且所用的言辭更加刻薄。

  傳雲心裡有氣,忍不住故意告訴他:

  「人家施醫師是單身貴族呢!才沒必要搞婚外情。」

  「還是單身?怎麼可能?私人診所的醫生通常都上了年紀,哪有什麼年輕瀟灑的?」孟峰用誇張的嘲弄語調說道。

  傳雲有意無意的露出甜蜜的笑容,閒閒的應道:

  「年輕是沒有,瀟灑倒是真的。」

  孟峰充滿不屑的哼聲道:「人老了還能瀟灑得起來嗎?」

  傳雲慢條斯理的接口:「我只是說他不年輕,可也沒說他老啊!」

  「那他到底是幾歲?」孟峰的神情流露出濃濃的妒意。

  「四十幾。」

  「四十一也算四十幾,四十九也算四十幾,一個四十幾頭尾可差很遠呢!」孟峰的語氣酸不溜丟的。

  傳雲淺笑著回道:「我知道那麼清楚幹嘛?又不是在找對象。」

  「恐怕人家是把你當成追求的對象。」孟峰不是滋味的說道。

  「我沒那麼幸運,八字也沒那麼好。」傳雲嘲弄的回道。

  他們離開麥當勞之後先送小奇回家,孟峰一樣堅持要送傳雲回屏東,傳雲怎麼也不肯再上他的車。

  「我自己回去就可以了。」她淡漠的對他道。

  「反正有車方便嘛!讓我送你回去又怎樣?」他們站在陳太太家門口僵持不下。

  「我不想麻煩你。」

  「說什麼麻煩?你是我太太,送你也是應該的。」

  「我已經不是你太太了。」她不耐煩的加重語氣。

  他依然糾纏不休的道:「就算做不成夫妻,當朋友總行吧?送朋友安全回家是一種義務。」

  「什麼時候你變得這麼禮貌周到?」她諷刺的問道。

  「男人本來就應該保護女人。」

  「把這一套留起來對待你以後交的女朋友吧!還有什麼比自己搭公車更安全的?」她說完便不打算再理會他的往路上走去,準備攔計程車坐到車站。

  他跑到她的面前擋住她的路,懇求的說道。

  「那至少讓我送你去車站吧。」

  她沒好氣的回道:「你別想再把我騙上車,我不需要你這樣獻慇勤。」

  他急得舉起手做發誓狀:「我保證一定只送你到車站。」

  她冷冷的看了他一眼,才勉強同意道:

  「好吧!」

  他如獲恩寵般的喜形於色,兩人一同走向那部他向朋友借來的中古車,他那巴結的搶著替她開車門的模樣,使她看了好氣又好笑。

  送她到車站的時候,趁著她開門下車的片刻,他簡要而落寞的對她道:

  「傳雲,你多保重。」

  她回過頭來看他,露出欲言又止的神情,終於只是輕輕的點點頭。

  「你兒子還喜歡我買的禮物吧?」他們同坐在早餐店裡,建生優閒的問起。

  「他很喜歡,謝謝你。」傳雲再次向他道謝。

  「你先生也有一起慶祝吧?」

  「有,他送小奇一部腳踏車。」

  「對於你們離婚的事,他還能適應嗎?」

  「其實我們夫妻離婚,對小奇來說並沒有多大影響,反正他們父子之間本來感情就不親密。」

  「怎麼會這樣?」建生不解的問。

  傳雲苦笑的回答:「過去這幾年裡,孟峰的心思幾乎都放在賭局上,他根本不管孩子的事,一個月難得到保姆家看小奇兩次,這樣的父親怎能得到孩子的敬愛?」

  建生停頓了片刻,好像專心的在吃早餐,也像在思索什麼問題似,然後才沉吟的開口對她道:

  「在一個小孩子的成長過程中,父母的參與是很重要的,就算沒有父親也應該有母親的陪伴照顧,這樣才能有平衡的心理,比較不容易走極端。」

  傳雲露出十分無奈的笑容。「有什麼辦法?不是我願意這樣,而是環境的因素,我也無力改變什麼。」

  「誰說不能?你有沒有想過把小奇接到身邊一起生活?」建生點醒她道。

  傳雲為難的道:「我需要工作,根本無法分心去照顧他。」

  「他現在已經上幼稚園了,對你的工作並沒有多大影響,讓他跟你住在一起,母子可以朝夕相處,不是很好嗎?」建生體貼的說道。

  傳雲猶豫的說:「好是好,就怕他會給你帶來一些麻煩,他畢竟年紀還小,又正是調皮好動的時期——」

  傳雲的話還沒說完,建生便開口說道:

  「那有什麼關係?我又不是沒做過父親,和我兒子宇傑比起來,再調皮的孩子都算乖寶寶。」

  傳雲啞然失笑起來,目光盈盈的看著他,像他這樣溫柔的男人,想必也是一位好脾氣的父親。

  「你兒子現在在做什麼?」

  「他在台北一家建設公司工作。」

  「他幾歲了?」

  「三十好幾了,足可以讓我升級當祖父了。」建生自嘲的笑道。

  「你這個祖父當得也太年輕了,真好命。」傳雲開玩笑的回道。

  建生隨回應道:「你也不差啊!」

  傳雲有些不好意思的道:「我是年輕不懂事,才會那麼急著結婚。」

  「我是完全奉父母之命,對我的人生來說,生活沒有絲毫憧憬,愛情更是遙不可及的夢想。」建生的語氣充滿感慨。

  傳雲帶著些許調皮的神情,熱切的說道:

  「如果你想好好的談次戀愛的話,現在還來得及。」

  建生揚揚眉,笑著應道:「是嗎?」

  傳雲肯定的點點頭。「你還沒有老得談不動戀愛吧?」她也和他一樣揚起眉。

  建生笑了起來,輕鬆的回答道:

  「是還沒有。」

  「那就趕快鎖定目標,付諸行動啊!」

  建生只是笑著,看她的眼神變得格外溫柔起來,令傳雲的心跳不規則的跳動,竟不好意思接觸他的眼神而害羞的垂下頭去。

  傳雲洗過澡,換了一套休閒運動服,下樓到廚房喝開水,聽見他的書房還有音樂的聲音傳出來,臨時決定去找他談談,便去敲他的房門。

  他打開書房的門,凝望著她問:

  「有事嗎?」

  「有些事想和你說,現在方便嗎?」

  「進來坐吧!」

  他讓了一下身,讓她進入書房中才又關上門,和她一同走到沙發坐下。

  「你想和我說什麼?」

  她有些困窘的開口道:「我的房子賣掉了,有些我和孩子的東西得搬來這裡。我想先跟你說一聲,如果你不贊成的話,我可以另外找地方自己租房住。」

  「我怎麼會不贊成呢?你大概有多少東西要搬過來?」

  「不多,就我跟孩子的一些衣物而已。」

  「傢俱和電器都不要了嗎?」他關心的問。

  傳雲苦笑道:「家都沒了,要那些東西做什麼?」

  「孩子的父親有什麼打算?」

  「大概會回他大哥那裡去吧?我不清楚,他的事我已經不想再過問。」傳雲平靜的回道。

  「看來你是對他完全死心了。」他凝肅的評斷道。

  「如果不是到了對婚姻已經絕望的地步,誰會輕易的拆散自己的家庭?」傳雲的語氣十分無奈。

  建生有意無意的提起:「有很多人在離婚之後往往還藕斷絲連的一起生活。」

  傳雲肯定的說道:「我絕不會這樣,我就是因為已經不愛他,才會提出離婚的要求,哪有可能再和他一起生活?」

  建生瞭解的點點頭,改口問道:

  「你打算什麼時候去搬東西?」

  「這個星期天。」

  「需要人幫忙嗎?」

  傳雲笑著:「不用了,我會找搬家公司幫我載東西,再說就算你想幫忙的話。恐怕也挪不出時間吧?你自己還忙得連休閒娛樂的時間都沒有呢!」

  「怎麼不行?只要在診所的門口貼張條子向所有的患者請假,愛幹什麼都行。」他顯露出灑脫的模樣。

  傳雲調侃他:「你這個醫生也太不負責任了吧?竟然可以放下生病的患者不管。」

  「全天下又不是只有我一個醫生?我休假的話,他們還是可以去找別的醫生看病啊!」

  「你不怕生意被別人搶走?」

  建生用自豪的口吻回答:「別人是搶不走我的生意的,因為我看病的經驗豐富。」

  「還是算了吧!請你這個地方上的名醫來當搬家工人,是太大材小用了些。」傳雲笑道。

  「我想你可能是嫌我年紀太大,搬不動東西吧?」他幽默自嘲。

  「你為什麼總愛倚老賣老呢?」她眼睛含笑的凝視著他。

  雖然他的年紀是不少了,但他看起來絕對沒有絲毫老氣,反而充滿成熟的魅力。

  「這是事實啊!」他流露出些許無奈。

  「你現在正值壯年,離老年期還很遠呢!別再妄自菲薄了。」她故意用教訓的口吻對他道。

  建生失笑道:「原來我正處於壯年時期,難怪出門的時候,還有女孩子對我拋媚眼呢!」

  傳雲由衷的道:「你是很有女孩子緣,只要你願意的話,還是可以找到很好的對象。」

  「以我這個年紀來說,太年輕的女孩子並不適合我。」

  「其實只要有那個緣分,差個十幾二十歲又怎樣?愛情是不分年齡的。」

  「話是這樣說沒錯,但畢竟老夫少妻的婚姻生活比較容易出問題。」他仍有所顧慮的說道。

  「這種說法並不客觀,以現在的高離婚率來說,年輕夫妻反而才是容易出問題的家庭,只是大家都比較注意老夫少妻的婚姻關係而已。」傳雲不以為然的說著。

  「你真覺得夫妻之間年齡相差很多也沒關係嗎?」他神情認真的問她。

  她肯定的回道。「只要彼此觀念能溝通,年齡上的差距又能算什麼?」

  「如果是你,你願意嫁個年齡大你很多的丈夫嗎?」他的表情是刻意裝出的若無其事,眼神卻是別有深意的凝重。

  傳雲避開他的注視,有些不太自在的回答:

  「這是愛與不愛的問題,如果我愛他的話,又怎麼會在意他的年齡比我大多少?」

  他們的談話停頓了半晌,他突然把話題跳開:

  「你真的不需要我幫忙嗎?」

  「不用了,謝謝你的好意。」

  「小奇的事你覺得怎麼樣?要把他接來同住嗎?」

  「我再考慮看看好了。」

  好像所有的話題都談完了一樣,他們一時間只好沉默以對,氣氛似乎顯得有些尷尬。

  「那——我上去了。」傳雲倉卒的起來道。

  「早點休息吧!」他目光溫柔的凝視著她。

  「你也是。」傳雲溫婉的回道,匆匆走出他的書房。

  傳雲聯絡好搬家公司的人十點來替她載東西,所以一大清早她便搭頭班車到屏東轉車回高雄,然後坐計程車先繞到菜市場買了幾個紙箱子,準備打包衣物。

  孟峰窩在沙發上睡覺,電視仍開著,家裡仍像一個垃圾堆一樣,傳雲不理他,逕自進臥房整理東西。

  好一會兒,孟峰才睡眼惺忪的出現在門口。

  「你回來?」

  「我回來搬東西。」

  孟峰不語,拖著凌亂邋遢的身子走進浴室梳洗。

  「有什麼要我幫忙的?」他出來之後問道。

  「沒有,我自己來就行了。」她淡然回道。

  「這麼多箱東西你怎麼搬?」

  「我請了搬家公司的人。」

  他無言的沉默下來,站在那裡不知在想些什麼,直到傳雲的東西都收得差不多,才站起來向他問道:

  「你還沒做好打算嗎?」

  孟峰搖搖頭,一副失意的模樣。

  「連工作也還沒找到?」

  他囁嚅的回道:「有寄了幾封求職信,還在等候消息。」

  「都沒有面談過嗎?」

  「也有,但都沒有下文。」

  「認真一點吧!機會要靠自己去爭取,不會平白從天上掉下來。」她也只能這樣告訴他。

  她開始把整個家巡視一遍,把要帶走的東西收入紙箱中,大件的物品她一樣也不要,只揀些她平常個人用的用品。

  「其他的東西你都不要了嗎?」孟峰問道。

  「我搬那麼多要放在哪裡?」

  「其實我們真的可以租間房子把所有的東西都搬過去。」他再次提起。

  她毫不考慮的告訴他:「不可能的,所有的傢俱你要就搬,不然就留在這裡給下任的主人使用。」

  「你真的毫不留戀嗎?」他的語氣流露出無限的惆悵。

  傳雲神情堅定的說道:「我們的婚姻已經結束了,我也不是那種會藕斷絲連的人,就像離婚協議書上所寫的,我們從此男婚女嫁各不相干。」

  孟峰神情痛苦的閉著嘴,看著他的目光微泛濕意。

  傳雲從他身邊走開,雖然她再也無法愛他,但仍不忍心看見他的軟弱。

  搬家公司的人準時抵達,幾箱的東西不到十分鐘就全搬上車,孟峰坐在沙發裡怔忡不語,傳雲走到他的身邊對他道:

  「我要走了。」

  他抬起頭來深探的看著她,臉上的表情既悲哀又無奈。

  傳雲欲言又止,覺得還是什麼都不說的好,狠下心來朝門口走去,當地走到門口的時候,忍不住又回頭看了他一眼,卻見他掩面啜泣起來。

  建生獨自一人到早餐店吃早餐,由於這些天來都是和傳雲一起來的,老闆娘不見傳雲立刻詢問道:

  「怎麼只有你來?」

  「她回高雄拿東西。」他簡單的回答,點了早餐坐到他們常坐的位置上等著。

  老闆娘邊在櫃檯裡忙著做早餐,邊和他說笑的問道:

  「自己一個人吃早餐較無味吧?」

  建生閒閒的應道:「過去我還不是都自己一個人來?」

  老闆娘笑盈盈的說道:「那不一樣,無伴習慣,有伴也會習慣,你不覺得有她在,你好像比較快樂?」

  「有嗎?」建生故意裝蒜。

  「當然。」老闆娘肯定的回道。「看你們每天早上都有說有笑的,很讓人羨慕呢!」

  對於老闆娘的暗示,建生只是笑著,沒有答話,一會兒,早餐送上來,老闆娘開玩笑的壓低聲音,用命令式的語氣質問:

  「你老實說,你們是不是已經有感情了?」

  建生尷尬的笑著,從這家早餐店開張以來,他就一直是座上客,老闆夫妻二人和他年紀差不多,久了大家也就熟悉得像老朋友一樣。

  早餐店的老闆是個不擅言辭的老實人,打招呼的方式常常只是微笑的點頭,老闆娘就風趣外向多了,對於她那直腸子的問話,他真的不知道該如何回答才好。

  「這個年紀了,還會不好意思嗎?」老闆娘調侃他。

  建生自然接口:「就是這個年紀了,才覺得害羞啊!」

  「有什麼好害羞的?你還很年輕,找對象是很自然的事啊!」

  建生笑道:「四十幾歲的人了,還能算年輕嗎?」

  「四十幾歲對一個男人來說是黃金時代,事業、經濟都已穩定,思想和處世也都足夠成熟,正是可以好好享受人生的時候。」老闆娘說得頭頭是道,語氣中也充滿對他的鼓勵。

  建生幽默的回道:「聽你這樣說,我好像變得很有價值一樣。」

  「當然,你可是我們這個地方上最有價值的單身漢呢!」

  「我還怕人家會說我老不修呢!」

  老闆娘瞪著眼道:「誰敢這樣說?恐怕是眼紅你的條件比任何人都優秀吧?」

  吃完早餐走出店中,建生的心情覺得無比輕鬆起來,以前他總是顧慮太多,也大在乎別人的看法,也許從今以後,他該試著只為自己的喜惡而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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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2-8-30 00:38:38
第六章

  傳雲在房間裡面整理東西,幸虧這個房間夠大,足夠容納她所有的物品。

  她的房門是打開的,建生從樓下上來,站在門口看著她忙得那麼專注,正打算看她什麼時候才會察覺他的存在,她更像心有靈犀似的抬起頭來看他,露出訝然的微笑。

  「怎麼都沒出聲?」

  「看你忙得那麼渾然忘我,還真不曉得該怎麼叫你呢!」

  「病人都看完了嗎?」

  「已經關門休息了。」

  星期天診所只看半天病,通常都比較忙碌,她因為搬了東西回來,整個房間亂糟糟的,急著要整理妥當,才沒有下去幫忙,何況她回來的時候,也已經近午了,根本做不了多少事。

  「吃午飯吧?」他道。

  「好。」傳雲停下工作,和他一同下樓。

  歐巴桑已經盛好飯在等她,大家一起坐下來吃飯。

  建生吃飯的時候一向不多言,連帶使得歐巴桑和她也不好意思交談,歐巴桑只關心的問了她一些搬家的事,三人便各自專心的吃飯。

  傳雲吃飽飯後又急著上樓整理東西,直到都弄得差不多了,建生才又上來探視。

  「還沒好嗎?」

  「快好了。」

  「東西都放得下吧?不然隔壁那間也可以放。」

  「不用了,這個房間已經夠大,可以了。」

  「下午沒事你想做什麼?」他突然問道。

  傳雲愣愣的回道:「睡覺吧?或者看書。」

  「記得上次說過請你吃飯的事吧?晚上到外面吃怎麼樣?」他興致勃勃的提議。

  傳雲困窘的說道:「怎麼你還把那件事當真呢?只是隨口開玩笑的話,你何必放在心上?」

  「你總得給我一個約你的藉口吧?」他用的是半開玩笑的語氣,眼神卻無限溫柔的凝望著她。

  她的神情有些緊張,笑容也顯得十分勉強。

  「我……我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她的思緒一團混亂,心跳極不正常的加速,她知道自己的臉一定已經紅得像番茄。

  「只要說你願不願意?」他眉目傳情的凝望著她。

  他倒還有幽默的心情,傳雲不禁在心裡埋怨。

  「歐巴桑一定覺得我們很奇怪,吃飯在家吃就好了,何必大費周章的跑到市區來?」傳雲帶點埋怨的說道。

  建生氣定神閒的望著她。「氣氛不一樣啊,有時候吃飯的目的並不純粹只是為了填飽肚子而已。」

  「原來你請我吃飯是存有目的的。」傳雲用慧黠的目光睨視他。

  他們坐在一家裝潢充滿古典西洋味的西餐廳裡,昏暗的燈光營造得宛若寓含情調的燭火,觸目所及,皆是打扮入時的青年男女。

  「當然是有目的的,過去我已經浪費太多寶貴的人生,是該好好享樂的時候了。」他的眼睛散發出溫柔的光芒。

  「為什麼找我?」她露出羞澀的神情低垂下頭。

  他沉穩的答道:「因為你是一個好伴侶。」

  她眼神脈脈含情的凝望他,內心激動得幾乎難以自持。

  他是在向她示愛嗎?她不會是在作夢吧?眼前的一切如此真實,感覺卻像幻境般充滿一種飄緲的美感,好像在騰雲駕霧一般。

  「我才剛離婚,又有一個小孩,除此之外,什麼也沒有……」她訥訥的說著,根本不知道自己到底想說什麼。

  「我知道,你的事情我很清楚。」他用憐惜的眼神凝望著她道。

  「既然這樣,你為什麼……還要找我?」她低微的問著。

  「那沒什麼,重要的是我們適不適合在一起?

  「你覺得我們適合嗎?」她緊張的反問。

  他又反問她:「你覺得呢?」

  「我不知道。」她茫然的搖頭。

  「交往看看就知道了。」

  她羞澀的笑了笑,沒再說什麼。

  他只好再問她:「你願意嗎?」

  傳雲毫不猶豫的點頭。

  由於在西餐廳裡喝了些酒,平常從不喝酒的傳雲已略有些微醺,建生的一張臉更是被酒精燒得通紅。

  其實他們都沒有醉,醉的只是他們的心。

  建生從來沒有這麼輕鬆過,好像除下了心頭所有的負擔,只願認認真真的去愛一個女人。

  而傳雲突然覺得世界變得美好起來,眼睛所見的一切皆如詩如畫,她原來就深受他的吸引,現在她可以毫無顧忌的敞開胸懷,接受這一份新的感情。

  他們從西餐廳回來,在二樓的樓梯口相互凝視了片刻,彼此都顯得有些依依不捨。

  「那……我上去了……」她訕訕的低語。

  他欲言又止的凝望著她,半晌,才終於開口回道:

  「早點休息吧!」

  「你也是。」她脈脈的看了他一眼,才款步走上樓梯。

  「傳雲——」他突然又叫住她。

  「什麼事?」她停下腳步,眼神閃著期待的光芒。

  他遲疑了一下,露出不好意思的笑容說道:

  「沒什麼,明天早上還是一起去吃早餐吧?」

  傳雲好笑的看著他:「我們本來就都一起去吃早餐的啊。」

  她上樓去洗過澡,換上睡衣準備睡覺,卻一直在床上翻來覆去,腦海中全是他的人影,最後她也不知是怎麼睡著的,卻依稀記得他那溫柔的凝視。

  「傳雲,你知道嗎?昨天你沒來吃早餐,我們施醫師看起來好寂寞。」老闆娘一見到她,立刻笑咪咪的開著玩笑。

  傳雲和建生對望了一眼,都顯得有些不好意思。

  「老闆娘,你真愛說笑。」她溫婉的回答,仍不由得兩頰發燙。

  老闆娘故作認真的睜大著眼道:「我才沒有胡說,是真的,他看起來就是一副寂寞的樣子。」

  他們相視莞爾,各自點了早餐,挑了一個位置坐下。

  趁著老闆娘忙著做早餐沒有注意他們的時候,傳雲故意壓低聲音開玩笑的問他:

  「老闆娘說的是不是真的?」

  「你認為呢。」建生同樣低著嗓門反問。

  「我怎麼知道?我又沒看見?」

  建生微笑回道:「我也沒看見我自己是不是有寂寞的樣子啊!」

  吃完早餐,在回診所的路上,他神情愉快的告訴她:

  「我覺得我們這樣很好。」

  「什麼很好?」她含笑的凝望他。

  「相處得很好啊,希望十幾二十年後,我們依然能夠這樣。」他充滿感情的說道。

  傳雲沒說什麼,但她洋溢在眉眼間的情意,已經清楚的表明一切。

  上午十點多正是診所正忙的時候,孟峰卻大咧咧的從掛號的窗口張望,見傳雲在裡頭忙著包藥,惡作劇的大聲嚷道:

  「小姐!掛號!」

  傳雲嚇了一跳的抬頭看他,臉色立刻攏上一片陰霾。

  「你來做什麼?」她壓低嗓門,隱忍著怒氣質問。

  孟峰笑嘻嘻的回道:「我來看你呀!」

  「有事到外面說。」她先對他道,然後交代一下美嬙,便倉卒的從診療室走出去。

  孟峰還忤在掛號的窗口等她,傳雲只得生氣的將他往外推。

  到了診所門外的騎樓,他便頓住腳不肯再走,並且發起牢騷道:

  「幹嘛見到我就像見到賊一樣?好像我很見不得人似的,」

  她直截了當的告訴他:「我是不希望你到這裡來。」

  「為什麼?」孟峰一臉不解的神情。

  「為什麼?」傳雲不可思議的睜大眼:「你忘了嗎?我們已經離婚了,你根本沒必要再來找我。」

  「我只是想來看看你好不好?」他說得好像理由充足似的。

  傳雲聽了卻一肚子惱火,咬牙切齒的告訴他:

  「我很好,不需要你關心,聽懂了嗎?請你以後別再來找我了。」

  「何必這樣呢?我只是關心你。」孟峰露出一絲委屈的神情。

  傳雲毫不客氣的說道:「省省你的關心吧!我現在只想過平靜的生活。」

  孟峰難堪的問道:「你一定要對我這麼絕情嗎?你不知道我心裡有多麼愛你?」

  她決然的面對他道:「我不想知道,也不需要知道,一切都太遲了,不論你做任何事都挽回不了我的心。」

  「傳雲,我求你不要這樣對我,再給我一次機會吧?」他低聲下氣的求她。

  傳雲心意堅決的回道:「那是不可能的事,你還是死了那條心吧!無論如何我都不會跟你在一起了。」

  「不——」他高聲叫道,神情儘是痛苦:「你是我的妻子,你永遠都是我的人,我不能失去你——」

  他們的談話已經引起周圍的人側目,傳雲不願意再繼續和他糾纏下去,因此便用冷漠的語氣斥責他:

  「你這是在幹什麼?像你這樣還算是男人嗎?是你自己毀了我們之間的一切,現在說什麼都沒有用了。」

  他的眼裡泛起一層淚光的凝視著她,愧然不語。

  傳雲也不等他開口,便極不耐煩的促趕他:

  「你走吧!不要再來了,今生今世我都不希望再見到你。」

  她說得那麼恩斷義絕,希望能讓他徹底死心,說完後便丟下他,逕自走進診所。

  建生正在替病人做聽診,看見她進來雖然沒說什麼,但眼神已明顯充滿疑惑。

  「是你先生來找你吧?」直到中午休息時間,美嬙離開之後,他才提出來問道。

  傳雲默默的點頭,神情凝重的垂視著桌面。

  她一直擔心孟峰會再進來糾纏她,幸好沒有,但她的心情也夠沉重的了,以致建生、美嬙都識趣的不敢開口詢問。

  「他有說什麼嗎?」他純粹只是關心的問。

  「沒什麼。」她有些勉強的回道,處於這種情況中,她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沒什麼就好,我們上去吃飯吧!」

  他們一起上樓,直到晚上診所關門,傳雲的臉上都沒露過笑容。

  她已經洗完澡換上睡衣躺在床上,聽見敲門的聲音又爬起來開門。

  建生站在她的房門口靜靜的凝視著她片刻,臉上的神情分外溫柔。

  「到樓下來一起喝茶吧?」

  她遲疑了一下,才答應的點頭道:

  「我換一下衣服。」

  他故意睨了她身上那件睡衣一眼,調侃的說道:

  「沒必要啦!你這件睡衣夠保守了。」

  她穿的是一件高領的淑女型睡衣,除了花色以外,與一般的洋裝無異。

  她也不堅持的隨他一起下樓,一面閒聊的問:

  「我不知道你也有喝茶的習慣?」

  「你不知道的事還多著呢!等我們相處久了,你才能完全瞭解我的生活習慣。」

  他的話引出了她的好奇:「這麼多年來,你的單身生活都是怎麼過的?」

  「你問的是哪一方面?」他促狹的反問。

  她反應靈敏的回道:「隨便你回答吧,反正這只是閒聊,又不是在做問卷調查。」

  他故意草率的回道:「不知不覺的過啊!好像轉眼問就流失了一大段歲月。」

  他走進廚房泡茶,她則在一旁袖手旁觀。

  「沒那麼容易吧?你難道從不覺得孤單?」

  他笑了笑,神情間帶點寂寥的況味。

  「我的孤單從我還沒有結婚便開始了,婚姻並沒有帶來多大的改善,好像我這個人天生就注定該多愁善感似的,明知沒有結果的感情,也能讓我沉迷這麼久,想來真是不可思議。」

  「因為你是天生的多情種子啊!」她取笑道。

  他笑看了她一眼,將泡好的一杯茶遞給她:

  「喝茶吧!」

  他又給自己泡了一杯,兩人相偕走進他的書房。

  「聽音樂吧?」

  她點點頭,走到沙發坐下。

  「想聽什麼?」他打開那一大櫥的CD唱片。

  「你選就好。」她淺啜了一口淡黃色的茶水,立刻感覺口齒生香。

  她對音樂可以說一竅不通,唯一懂得的,大概就只有少數的流行歌曲和一些台灣民謠,當那熟悉的旋律緩緩的流洩出來,她不禁興奮的嚷道:

  「白牡丹!是白牡丹!你也聽這種台語歌嗎?」

  「這只是音樂,其實我也滿喜歡這類的台灣本土歌謠,我可以說是從小聽這些長大的。」他覺得好笑的看著她。

  「我以為你都是聽那些世界名曲,因為那感覺比較有水準。」她露出羞赧的神情。

  他走到她的身邊坐下,喝了口茶之後才回話:

  「你怎麼會認為本土歌謠就沒水準,其實每一國的音樂重要性都相同,只是看你如何去欣賞而已。」

  傳雲不好意思的道:「我不是這個意思,感覺上那些世界名曲的地位好像比較偉大。」

  「因為地方特性越強烈的曲調,越不容易在其他的地方流行!」

  「其實你的氣質很適合去當音樂家的。」她認真的說道。

  「怎麼說?」他笑看著她。

  「想像你在舞台上演奏的模樣就夠迷人了。」

  「音樂家又不是明星,光靠一張臉迷人就可以。」

  「至少會有很多女孩子因為這點而去聽你演奏啊!」

  他不禁莞爾。「如果一個音樂家必須靠他的臉去迷人,才會有聽眾願意去聽他的音樂的話,那他不如去跳海算了。」

  「那會有很多女孩子傷心的。」她笑道。

  「是誰我怎麼不知道?」他眉飛色舞的問。

  「暗戀你的患者啊!」她調皮的回答。

  「我喜歡你現在這個樣子。」他突然告訴她。

  她沉默下來,垂著眼啜飲茶水。

  「跟我談談吧!你知道我很關心你的。」他把談話帶入正題。

  她輕輕的歎了口氣,流露出些許迷惘的道:

  「我也不知道該怎麼說。」

  他感覺敏銳的主動問道:「是你前夫還在糾纏你對不對?」

  她點點頭,語氣沉重的告訴他:

  「他還無法接受我們離婚的事實。」

  「你有清楚的表達你的立場嗎?」

  「我已經把話說得恩斷義絕,可是他還是不肯面對現實。」傳雲無奈的道。

  「那就給他一點時間吧!他終會看清事實的。」他頗能體諒的說道。

  「你不會介意吧?」她有些擔心的問他。

  建生笑著反問:「介意什麼?」

  「他可能會給診所帶來一些不必要的麻煩,還有……也許你會覺得尷尬。」她羞愧的低頭說著,似乎有些詞不達意。

  他瞭解她的心情,也不在意那些,便用溫柔的語氣安慰她。

  「一切都會過去的,我不介意,而且不論發生任何事,我都會陪你一起度過,你要相信我好嗎?」

  他的話深深觸動她的心弦,令她震顫得久久說不出話,只能用閃著淚光的眼神凝視著他。

  從小生長在缺乏溫暖的家庭裡,她最渴望的,莫不是溫情的懷抱,而他就坐在她身邊,她甚至能感覺到他溫熱的氣息傳送過來,向她做最原始的呼喚。

  她不再猶豫的投入他的懷抱,他的手臂緊緊的將她環抱住,下巴摩挲著她的頭頂,呢喃低喚著她的名字:

  「傳雲——傳雲——」

  她抬起頭,本能的迎向他搜索的嘴唇,四片唇立刻膠著在一起,火熱的纏綿著。

  她的心跳得好快,全身的血液都在沸騰,當他氣息粗重的放開她的時候,她竟立刻感到一股強烈的失落感。

  他緊握著她的手,溫柔的眼神深深的凝視著她,她不禁有些害羞的垂下頭。

  「我希望這樣的進展,你不會覺得太快。」他故作輕鬆的說道。

  她搖了搖頭,嬌羞的躲入他的懷中。

  「孟峰,孟峰,還不起來?要找工作的人睡到這個時候,就算天上會掉金子下來,你也撿不到。」

  母親的嘮叨打擾了他的好眠,他翻了一個身,蜷得像只蝦子般,語音含糊的說著:

  「再讓我睡一會兒嘛,還很睏。」

  母親狠狠的推了他的背一把,生氣的斥責:

  「晚上不早點睡,看電視看到三更半夜,早上當然爬不起來。」

  「好啦!再讓我睡一下我就起來了啦!」他帶著濃濃的睡意求道。

  母親卻不走開,依然在他身邊叨念著:

  「你自己要會想啦!都三十歲的大人了,還不會打算嗎?你總不能一直賴在你大哥這裡都不走吧?」

  「我已經說過了,只是暫時住一段時間而已,等我找到工作賺了錢,就會搬出去的。」他悶著聲音回道。

  「可是你回來已經一兩個月了,每天都像遊魂似的閒晃,也沒見你多認真在找工作,你知道你大嫂已經在講話了嗎?」

  孟峰漠然翻身坐起,不耐煩的反問道:

  「她在說什麼?」

  母親神情為難的回答:「他們要養三個孩子,又是車子、房子的貸款,負擔也夠重的了,現在又多了你在這裡吃住,難怪你大嫂會發牢騷。」

  「不過是吃他們幾頓飯,也要這樣計較嗎?」他不悅的拉下臉。

  「女人都是這樣,你也不能怪她,誰教你自己不爭氣,弄得自己一個家四分五裂,妻離子散。」母親說到最後,忍不住傷心的紅了眼。

  孟峰沉默不語,只要提到這些,他就無言以對,賭博就像宇宙的黑洞,不停的將他往深處吸,吸走了他所有的一切,也將他的鬥志、毅力全吸光了,使他整個人充滿一種深沉的無奈感。

  他不是沒後悔過,在他被賭債逼急的時候,他就在心裡告訴自己:不能再賭了,否則情況會無法收拾,但當他手上又有一些錢的時候,他又忍不住想要拚拚看,畢竟那一大筆賭債如果要靠勞力去賺錢償還,得還到什麼時候?他總想著只要運氣好些,他很快就能把錢還清,只是他贏的錢總不及他輸的多。

  「媽,你放心吧!我會再讓傳雲回到我身邊的。」他充滿決心的說道。

  「這種事情光用嘴說是沒有用的,你不好好表現給她看,她怎麼可能回心轉意?」

  「我會啦!我會趕緊找到工作。」

  「你現在還年輕,辛苦一點沒有關係,也不要嫌薪水太少,總是先顧三餐再等待時機嘛對不對?」母親好言勸他。

  「好啦!我知道,我也不喜歡在這裡看人臉色啊!」孟峰露出一臉的無奈。

  當他終於找到一份行政助理的工作時,他立刻迫不及待的趕著去告訴傳雲這個好消息。

  「傳雲,傳雲,我找到工作了,我今天終於找到工作了。」他趴在掛號的窗口對著她興奮的喊著。

  傳雲卻氣急敗壞的將他拉出診所,臉色難看的對他怒吼道:

  「我不是叫你別再來找我了?為什麼你就是講不聽?」

  孟峰愕然的看著她,半晌才囁嚅的開口道:

  「我只是想把這個好消息告訴你,讓你也高興一下。」

  她一肚子惱火的回道:「只要一看見你的人,我就高興不起來。」

  他就像做錯事的孩子般的縮頭縮腦,語氣充滿後悔與羞愧的道:

  「你還在為賣房子的事而生氣嗎?我也覺得很後悔。」

  「那些都過去了,我只是不想再看到你。」她用冷漠的目光瞪著他。

  「傳雲,你別這樣,我是真的想用行動來向你證明我改過的決心。」他惶恐的說著。

  她毫不領情的對他道:「你只要證明給你自己看就夠了。」

  「傳雲,為什麼你要對我這麼絕情?我們曾經是親密的夫妻,難道你都忘了嗎?」他傷心的說道。

  「從我們正式離婚的那時候起,我們之間的一切關係便結束了,難道你還不瞭解嗎?我對你已經完全沒有感情了,不論你做任何事也都與我無關,你懂嗎?」她捺著性子清楚明白的向他解釋。

  孟峰的臉上立刻浮現痛苦萬分的神情,哭喪著語調說道:

  「離婚又不是我願意的,如果不是非賣房子不可,我怎麼可能簽下離婚協議書?」

  「你是一個賭博的人,應當知道願賭服輸的道理,既然你同意了,也都辦好合法手續,現在說這些又有什麼用?」她憤然逼視著他。

  他羞愧的垂下眼,囁嚅的說道:

  「我只想求你再給我一次機會,讓我重新贏得你的心。」

  「那是不可能的。」她斷然回絕。「我們之間緣分已盡,要我回心轉意是不可能的了。」

  「我不相信你會是一個這麼絕情的人,我不信!」他悲憤莫名的說道。

  傳雲用不含絲毫感情的冷靜語調對他道:

  「不是我絕情,而是我對你已經無情可施,你走吧!我真的不想看見你,請你以後不要再來找我。」

  他無言的凝望著她,一副含悲忍淚的模樣。

  傳雲毅然的轉身走入診所,只聽見他在她身後恨恨的嚷道:

  「我不甘心!我不甘心!」

  傳雲忍著滿腔的怒火怏怏的走進診療室,建生抬頭看了她一眼,投給她一個不在意的笑容。

  她經過診療室走進藥劑室,正在包藥的美嬙立刻壓低聲音問她:

  「怎麼你前夫又來找你?他好像對你還不死心?」

  傳雲無奈的歎了一口氣,還真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吃晚餐的時候,傳雲顯得一副情緒低落的模樣,連歐巴桑都發覺到她的不對勁,而關心的問道:

  「你怎麼了?看你好像胃口不太好?」

  「沒什麼,只是人有一點不舒服。」她淡然掩飾,並不想多說什麼。

  「人不舒服的話!就該給施醫師看一下啊!也許是感冒了?」

  「沒有,我沒感冒,好像覺得有點累,上去休息一下就沒事。」她尷尬的看了他一眼。

  他用瞭解的眼光看著她,沒有表示什麼。

  她匆匆吃完晚飯之後便上樓去了,直到上班的時間才下來。

  建生一直沒說什麼,但她總是覺得對他有愧,好像她是一個腳踏兩條船的女人一樣。

  晚上看病的時間結束,他關好診所的門之後對她道:

  「一起喝茶吧?」

  她點點頭,沉默的跟著他上樓。

  「你先去書房坐一會兒,我去泡茶。」

  「讓我來吧!」

  她進去廚房泡了兩杯茶出來,端進書房裡去,兩人一起坐在沙發裡沉默的喝了一會見茶,見她都不說話,他才清清喉嚨主動開口:

  「你不會從此都不說話了吧?」他用調侃的方式逗她。

  傳雲露出一絲苦笑,無奈的回道:

  「我也不知道該說什麼?」

  「我不是跟你說過我不會介意?你根本不需要為這種事影響情緒。」他直接告訴她。

  她默默的喝著茶,心裡充滿苦澀。

  雖然說她對孟峰已經完全沒有感情,對於他不死心的糾纏,她卻又拿不出強烈的手段來拒絕,因而覺得有些愧對建生。

  「他今天又來對你說什麼?」他又問道。

  「他來告訴我,他今天找到工作了。」她苦笑著回道。

  「那很好啊!有了工作之後,他的生活就有目標,也許就比較不會來糾纏你。」

  「但願如此。」她一臉苦相的回道。

  他喝了兩口茶,又好整以暇的開口道:

  「其實還有一個更徹底的辦法,可以讓你更快擺脫他的糾纏。」

  「什麼辦法?」她立刻露出喜色的追問。

  「嫁給我。」他看她的目光充滿深情。

  「什……什麼?你……你說……什麼?」她結結巴巴的問道。

  看她似乎被他的話驚呆的模樣,他不禁覺得有些好笑。

  「你該不會對婚姻產生恐懼了吧?」

  「沒……沒有,只是……只是……」她的思緒依然一團混亂。

  「只是什麼?」他笑著問道。

  「只是……你不覺得太快了嗎?」她神情為難的看著他。

  「對你?還是對我?」

  「是對我們,感情可以任性一些沒關係,婚姻卻必須做長遠的考量,你認為我們適合生活在一起嗎?」她的眼神流露出一股強烈的矛盾與迷惘。

  他語氣慎重的說道:「除非是你對我還有不滿意的地方?」

  她急切的回道:「不,不是我的問題,而是你,你仔細考慮過嗎?」

  「我還需要考慮什麼?」他不明所以的問。

  「我還有一個兒子呢!」

  「你怕我無法當一個好父親嗎?」

  「不是,當父親本來就是一份沉重的責任,尤其是當別人的父親更不容易,這些你都想清楚了嗎?」她提醒他道。

  他簡單的答道:「我會把他當親生兒子般疼愛,以我的年紀,你根本不需要考慮太多這方面的問題。」

  「我只是怕你沒想清楚,將來會後悔。」她有些不好意思的道。

  他開玩笑的回道:「我還怕你將來後悔呢!」

  「我會後悔什麼?」

  「後悔嫁給我這個老頭子啊!」

  她投入他的懷中,撒嬌的說道:

  「不可能的,我會永遠愛你。」

  「這麼說你是願意嫁給我囉?」

  她在他的懷中嬌羞的點點頭,突然又想到一個問題的坐直身體正色問道:

  「那你兒子會不會反對?」

  建生輕鬆的笑道:「老子結婚,還需要經過兒子同意嗎?」

  她不放心的道:「你總得先問問他的意見吧?也許他會覺得我太年輕,當他的繼母會使他很沒有面子。」

  「繼母只是一種輩份上的稱謂,我想他只會羨慕我能娶到這麼年輕漂亮的老婆。」

  「你還是先跟他談談再說吧?」

  「好,就聽你的。」他又將她拉入懷中,兩人靠坐在沙發裡相互依偎著。

  「你和小奇都還沒有見過面呢!不知道他的反應怎麼樣?」

  「找個時間我和你一起去看他吧!」

  「我父母他們都還不知道我已經離婚的事呢!我就又要再結婚了。」

  「我們這樣也算是千里姻緣一線牽。」

  「你還有什麼親人在?」

  「都是一些不常來往的親戚。」

  「你——」

  她還想再說什麼,卻被他出聲打斷:

  「噓,你能不能安靜一點?不要再一直說話?」

  她紅著臉道:「對不起,我話太多了,我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突然變得這麼聒噪,大概是太興奮了。」

  「你這樣一直說話,害我想吻你都找不到機會。」

  他說完之後,便重重的吻住她,不給她有喘息的機會。

  傳雲被他吻得頭昏腦脹,嘴唇發麻,呼吸有些快要窒息般的急促。

  被他緊緊抱在懷中的感覺是這麼的美好真實,她心裡充滿一種幸福快樂的感受。

  她對這份感情越加肯定起來,如果他還不能讓她倚靠終身的話,又有誰能夠?

  他的嘴緩緩的放開她,四目相投的彼此注視著對方的眼睛,她努力的讓氣息平抑下來,才發自內心的對他道:

  「我愛你。」

  他那深邃的眼眸盈溢著萬丈柔情,語氣輕緩的回道:

  「我也愛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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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陳太太,我為你們介紹一下,這位是施建生醫師。」傳雲微笑的告訴陳太太。

  陳太太收起驚訝的眼神,恍然的快道:

  「你就是那位施醫師?比我想像中年輕好多。」

  他們利用星期天的下午,診所休息不看病的時間,一起到高雄看小奇。

  建生幽默的回道:「多謝你的讚美,有年紀的人都希望聽到這樣的話。」

  傳雲對陳太太道:「我們想帶小奇出去玩玩。」

  「天啊!施醫師,你發生什麼事了?」美嬙一到診所看見建生臉上的傷痕,立刻大驚小怪的嚷著。

  建生微笑回道:「沒什麼,只是和人起了些衝突。」

  「到底是誰敢打你,有沒有去報警?」美嬙關切的問著。

  建生露出不服氣的神情,哼了一聲反問:

  「你看我是那種只會挨打的人嗎?」

  「不然呢?」美嬙不好意思的問。

  傳雲苦笑著接口:「是和我前夫打架啦!」

  「為什麼?」美嬙大大不解的追問。

  傳雲就把事情的大概說了一遍,美嬙這才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促狹的說道:

  「原來是舊愛和新歡爭風吃醋,大打出手,昨晚看熱鬧的人一定很多吧?」

  傳雲嬌嗔的捏了她的手臂一把,訓斥道:

  「你這小鬼,還幸災樂禍呢!」

  「哪有!我只是覺得好玩罷了。」美嬙一臉無辜的反駁。

  因為昨晚的事情和他臉上明顯的傷痕,他們今天並沒有一起出去吃早餐,改由她去買回來,儘管如此,早餐店的老闆娘仍有意無意的詢問著,令她十分尷尬,可見他說的沒錯,真的是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里。

  而今天來看病的患者,幾乎每個都會問他臉上的傷,建生索性說是自己不小心摔跤跌的,管他別人信不信。

  宇傑在吃晚飯的時候回到家,一眼看見父親的臉幾乎驚呆了。

  「爸,你的臉是怎麼回事?怎麼把自己搞成這樣?」

  歐巴桑搶著回道:「他是人老不服輸,想試試自己的骨頭有多硬。」

  建生對於歐巴桑的嘲諷,只能露出一個無奈的苦笑。

  「我們先吃飯吧!吃完再說。」

  「你還沒有先給我們介紹呢!」宇傑望著神情侷促的傳雲笑道。

  建生立刻為他們介紹:「她是許傳雲小姐,這是我兒子宇傑。」

  「你好!」宇傑朝她點頭問候,他微笑的神情與他父親十分相似。

  「你好。」傳雲也回他一個微笑。

  「吃飯吧!」建生催促大家往飯廳走。

  傳雲幫忙添飯,大家很快就座,開始吃起飯來。

  宇傑不在意父親的沉默,主動和傳雲攀談:

  「你比我想像中漂亮多了。」

  「多謝誇獎。」

  「其實我不會在意我父親娶個年輕老婆,這是他的自由,只要你們彼此相愛,我又有什麼好說的?」

  傳雲放心的與建生對望了一眼,交換一個會心的笑容。

  飯後宇傑說要先上樓洗澡,診所看病的時間也差不多了,他們便約好等晚上診所關門之後,一起喝茶聊天。

  晚餐時間,孟峰喝得醉醺醺的回來,孟山看見弟弟那一副頹廢樣,心頭霎時火起,放下碗筷猛然起身,大踏步走到孟峰面前,將他從沙發裡揪了起來,生氣的瞪著他吼罵:

  「你還有沒有一點志氣?看看你自己,你現在這個樣子還像一個人嗎?比一條街上的野狗都不如,野狗還知道它無論如何都要想辦法活下去,你呢?你卻只是一具行屍走肉!」

  孟峰眼神茫然,一張青紫纍纍的臉上因酒氣而漲紅。

  「放開我嘛!我想休息一下。」他大著舌頭含糊的說著,伸手想扳開大哥揪住他胸襟的手。

  孟山更加憤怒的揪著他搖晃:「你這個垃圾!根本不知道長進,我讓你在這裡吃、在這裡住只是在浪費心血,你給我出去,我不想再看到你,你出去!」他硬將孟峰拖向門口。

  他們的母親哭著過來勸阻:「孟山,不要這樣啦!他現在喝醉了,你趕他出去,教他去哪裡呢?」

  「就是喝醉了我才要趕他出去,工作不好好做,只知道醉生夢死,那就去死在外面好了。」

  「他是你弟弟,你難道真的這麼狠心?」

  「媽,你別管,我只是要讓他去外面清醒一下,讓他自己好好的去想一想。」

  孟山打開門,用力的將孟峰摔出門外,憤然將門關上。

  孟峰跌跌撞撞的離開大哥住處,搖搖晃晃的在街上走著,不但此刻沒有目標,人生也一樣前途茫茫,不知該走向何方。

  他現在真的是一無所有了,沒有家,沒有老婆,連兒子都快要叫別人爸爸,他活著還有什麼意思?但即便想死恐怕也沒有那種勇氣,只好像這樣要死不活的過日子。

  想到傳雲他就覺得心痛,他是那麼的愛她,她卻如此絕情的說離婚便離婚,絲毫不給他一點挽救的機會,還那麼快就投向別的男人的懷抱,教他怎麼嚥得下這口氣?教他如何能甘心?

  建生和傳雲關好診所的門上樓,宇傑已經在客廳看電視等他們,一見他們上來便關掉電視,笑著對父親道:

  「爸,你實在沒必要再這麼辛苦的工作,連假日都不休息,每天看病看得這麼晚,即使娶到美若天仙的老婆也無暇欣賞,又有什麼用?」

  傳雲笑看了他一眼道:「我去泡茶,你們先坐一下。」

  「現在你可以說說臉上的傷是怎麼一回事了吧?」宇傑促狹的問父親。

  建生苦笑了一下,開始詳細的述說事情的經過。

  「這個男人的確該打。」宇傑顯露出同仇敵愾的神情。

  傳雲端茶出來,加入他們的談話:

  「其實事情也還沒到需要動拳腳的地步,你爸大概是吃錯藥了,突然就動手打人,才會鬧出這場笑話。」

  宇傑笑著調侃道:「這叫衝冠一怒為紅顏啊!男人都是這樣,面子比生命重要。」

  傳雲數落道:「好啦!現在斯文掃地,成為許多人家茶餘飯後的話題了,為了逞一時之快,毀了自己一世英名,值得嗎?

  建生笑道:「只要是為了你,我感覺很值得。」

  「哦——爸,原來你也會說好聽話,我還以為你是一個不解風情的老古板呢!」宇傑高聲起哄。

  傳雲和建生兩人些不好意思的互望了一眼,微笑沉默著。

  「那你們現在打算怎麼辦?」宇傑又關切的詢問。

  傳雲回道:「我想盡快結婚,總是名正言順才有說話的立場。」

  「這樣也對,如果在你們結婚之後他還來鬧事的話,就可以告他妨礙家庭了。」宇傑幽默的說。

  「你沒有意見就好,傳雲還擔心你會無法接受這件事呢!」

  「怎麼會?我的思想是最新潮的,只要你覺得快樂就好,我們當子女的,又有什麼立場反對?」

  建生用驕傲的眼光注視著兒子,看來宇傑是真正成熟懂事了。

  他想起翠薇的事,便主動開口告訴他:

  「你知道嗎?翠薇要結婚了。」

  「哦?她要嫁給誰?」宇傑的眼神仍閃過一絲不自在。

  「甘雲龍。」

  「噢,他們是有情人終成眷屬了,真的是金童玉女的結合。」宇傑的語氣忍不住流露出一絲酸澀之意。

  建生同意道:「對,他們是真的很相配。」

  「你怎麼知道這件事的?」

  「翠薇的外公過世,她回來奔喪,我們見面談過,雲龍也以未婚夫的身份來送葬。」

  宇傑默然半晌,終於露出釋懷的表情道:

  「我只希望她能幸福就好。」

  建生平靜的說道:「我看他們真的是很相愛。」

  宇傑點點頭,年輕的臉上不容易停留寂寞。

  建生終於能夠完全放心,當初宇傑那麼深愛翠薇,他還真怕他會因感情的挫折而消沉,幸好他不像他那麼傻,為一份感情執著了大半生,白白浪費美好的人生。

  傳雲自己坐車到高雄去看兒子,她想私下和兒子談一談,便帶他去孩子最喜歡的麥當勞吃東西,母子倆選了一個角落的位置坐下。

  小奇津津有味的吃著薯條,邊玩附贈的玩具,傳雲想了一下,才決定該用什麼方式開口。

  「小奇,你喜不喜歡施叔叔?」她先問他。

  「喜歡啊!」小奇毫不考慮的回答。

  「媽媽想跟他結婚,讓他當你的新爸爸好不好?」她邊說還觀察兒子臉上的反應。

  「那爸爸怎麼辦?」小奇有些猶豫的道。

  「媽媽跟爸爸雖然已經離婚了,但他永遠都是你的爸爸,這是不會改變的,你只會多一個新爸爸來愛你、照顧你,這樣好不好?」

  傳雲有些焦慮的看著兒子,她真怕孩子會說出反對的話來,那她可就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了。

  幸好小奇終於露出高興的笑容,天真的說道:

  「那我就有兩個爸爸了。」

  傳雲笑道:「對,兩個爸爸都會同樣愛你。」

  「新的爸爸還會買玩具給我。」小奇有些得意的道。

  「對,他會給你買玩具,而且我們會接你來住在一起,好不好?」

  「好,好,我要跟你一起住。」小奇歡欣的拍手叫道。

  「好,等爸爸都準備好以後,就來接你。」

  「要快一點喔!」

  「好。」傳雲答應。

  他們吃完東西回到陳太太那裡去,傳雲便向她提起這件事:

  「陳太太,可能再過一陣子,我們就要把小奇接去同住。」

  「你跟施醫師……」陳太太不敢一下確定的說道。

  傳雲坦然接口:「對,我們準備要結婚了。」

  陳太太的眼裡閃現興奮的光芒,高興的說道:

  「太好了,太好了,真是恭喜你們。」

  「謝謝。」傳雲略有些嬌羞的回道。

  陳太太立刻又有些不捨的歎了一口氣道:

  「我一定會想你們的,小奇就像我的孩子一樣,我們全家都好喜歡他。」

  「以後我會常常帶他來看你們,你有時間的話,也可以來找我們玩啊!」

  「你們打算什麼時候結婚?」

  「日子還沒決定,不過會盡快就是,你知道,孟峰偶爾會來糾纏我,我們主要也是想讓他徹底死心。」傳雲的神情籠上幾許陰霾。

  陳太太贊成的道:「你這樣做是對的,施醫師人品條件那麼好,孟峰哪一點跟人家比?」

  傳雲有些感傷的道:「孟峰的思想就是太幼稚了,個性也不穩定,又交上一些壞朋友,才會變成現在這個模樣。」

  陳太太一點也不同情他,嗤之以鼻的說道。

  「哼,這一切還不都是他自找的,怪得了誰?」

  「我真希望他能自己振作起來,畢竟夫妻一場,我也不願意看他繼續這樣頹廢下去。」

  「要是他自己好好的人不做,偏要去做孤魂野鬼,你也沒辦法啊!」

  傳雲回來的時候診所已關門,建生在書房裡聽音樂,她泡了兩杯茶進去,他自己泡的那杯正好喝完。

  她才在他的身邊坐下,他立刻將她拉入懷中緊擁著她問:

  「小奇對我們的事有什麼反應?」

  傳雲調侃的回道:「你已經在他的身上下那麼多工夫,還怕他會反對嗎?」

  「這麼說他是已經接受我了?」

  「他很喜歡你這個新爸爸。」傳雲語氣甜蜜的道。「因為你會買玩具給他。」她後面這句是帶著取笑意味的。

  「我才不只會買玩具給他,以後凡是他想要的東西,我絕對沒有第二句話。」建生一副自得的模樣。

  「你這樣會寵壞孩子的。」傳雲好氣又好笑的抗議。

  建生卻不以為然,「宇傑我也是這樣對他的,他也並沒有學壞啊!」

  傳雲感動的道:「只要你像一個父親般的疼愛他,我就心滿意足了。」

  「那你什麼時候可以嫁給我?」

  「由你安排,我沒有意見。」她嬌羞的回答。

  「你希望有什麼樣的婚禮?」

  「簡單一些就好吧?畢竟我們都不是第一次結婚,沒有必要鋪張。」

  「但該有的禮俗還是不能免,我希望能正正式式把你娶進門,至少也得讓所有的人都知道你已經嫁給我。」建生只有這一點堅持。

  「好吧!只要你高興就好。」傳雲沒有意見。

  「他還在睡午覺呢!我去叫他。」陳太太走進孩子的房間。

  一會兒,小奇便高興的從房間跑出來,一路興奮的叫著:

  「媽!媽!我要去百貨公司的兒童樂園玩,你帶我去好不好?」

  傳雲將兒子摟到身邊,用愛憐的語氣說道:

  「好,你要去哪裡都行,來,先見見這位施叔叔,他就是那個買玩具送你的施醫師。」

  「施叔叔好!」小奇必恭必敬的鞠躬道。

  「好,乖,我買的禮物你喜不喜歡?」建生溫和的對他道。

  小奇大聲而高興的回答:「我很喜歡。」

  「喜歡就好,叔叔以後再買別的玩具送給你好不好?」

  小奇卻立刻迫不及待的問道:「能不能今天就去買?」

  「小奇——怎麼可以這樣?」傳雲出聲制止。

  建生笑道:「沒關係,小孩子嘛!等一下我們就去買。」

  陳太太好笑的看著他們,彷彿瞭解什麼一樣。

  他們帶小奇去百貨公司玩,又買玩具,又到頂樓的兒童樂園玩到吃晚餐的時間,才到餐飲部門吃意大利面和披薩。

  小奇已經等不及的拆開玩具邊吃邊玩,完全不理大人的談話。

  「你想我該這麼快跟他說我們的事嗎?」傳雲猶豫的問道。

  「這得由你自己做主,你是孩子的母親,應該比較瞭解孩子的反應才對。」建生沒意見。

  「我想還是讓你們多見兩次面再說好了。」她不太確定的道。

  建生點點頭,在這件事情上,他表現出絕對的耐心與風度,令她不禁十分感激。

  孟峰工作不到一個月便領到頭一次薪水,他想到已經很久沒有見到兒子了,下班之後就到陳太太家帶他出來,父子倆到麥當勞吃東西。

  孟峰問了兒子一些在學校的情況後,便把話題帶到傳雲身上,他先問道:

  「小奇,最近媽媽有沒有來看你?」

  「有啊!」小奇邊玩著一輛他自己帶來的小汽車,邊漫不經心的回應道。

  「她都什麼時候來的?」

  「都是禮拜天啊!」

  「小奇,你知道爸爸跟媽媽已經離婚了嗎?」

  小奇點點頭,仍專注的玩著他的小汽車。

  「那你希不希望媽媽再跟爸爸在一起?」

  小奇不解的抬眼看他,愣愣的搖搖頭。

  孟峰生氣的拍了兒子的腦袋一掌,忿忿的責問:

  「你不希望我們和好?」

  小奇委屈的回道:「我只是說我不知道。」

  「不知道?為什麼不知道?媽媽本來就應該和爸爸在一起的啊!」孟峰激動的對兒子道。

  「可是你常惹媽媽生氣,她已經不喜歡你了。」小奇噘著嘴道。

  孟峰沒好氣的回道:「誰說的?你一個小孩子懂什麼?」

  小奇拉長著一張小臉沉默不語,又拿著那輛小汽車在桌上把玩。

  孟峰的心情郁卒的悶坐了好半晌,才覺得對兒子有愧的重起了一個話題:

  「這小汽車是誰買給你的?」

  他以為會買玩具給小奇的,不是傳雲就是保姆,他這樣問不過是想繼續和兒子說話,也想多問些傳雲的事,不料兒子的回答卻帶給他一個沉重的打擊。

  「叔叔買的。」

  「哪一個叔叔?」

  「跟媽媽一起來的叔叔。」

  他震驚得許久說不出話,整顆腦袋嗡嗡作響,一團混亂。

  「他是誰?」他好不容易才擠出這個問題。

  「就是叔叔嘛!」小奇不是很瞭解他所提出的問題。

  「他姓什麼?」他又問,其實心裡已經有數。

  「施醫師。」

  孟峰的神情一片陰霾,兩眼無神的凝望著前方。

  果然不出所料,傳雲真的被那個醫生釣上了。

  他的心頭逐漸凝聚著一股莫名的憤怒,傳雲就是因為他才對自己如此絕情的吧?他們夫妻這麼多年的情分,還比不上新戀情的火熱。

  他不甘心!也許傳雲會拿賣房子和他交換離婚的條件,也是為了他?否則她哪有那麼大的膽子離婚?他們夫妻爭爭吵吵了這麼多年,要離婚的話早離了,何必等到現在?她早不要求離婚,晚不要求離婚,偏在離家出走後就要求離婚,不是太巧合了嗎?說她在離婚之前沒有給他綠帽子戴,他怎麼可能會相信。

  他越想越不甘心,無論如何他都要去找他們問個明白。

  他先把小奇送回陳太太家,然後回去洗了一個澡,換上乾淨的衣服才出門,他騎著那輛破摩托車到車站搭車去屏東,再轉車到那個小鄉鎮。

  由於還顧慮到彼此的那一點顏面,他等到診所要關門的時候才闖入。

  「孟峰!你又來做什麼?」傳雲生氣的對著他大吼大叫。

  她和建生正在關門,孟峰突然出現使她相當震驚,幾乎無法控制自己的情緒。

  「我有一些話想問你們。」他用壓抑的語調回道。

  「我們到樓上的客廳坐吧?」建生的反應相當冷靜,也充滿儒雅的紳士風度。

  孟峰和他比起來,連自己都自慚形穢,卻不禁更加老羞成怒。

  「不用了,我們在這裡談就好了。」他冷漠的回絕。

  建生語氣溫和的說道:「好吧!有什麼話你就說吧!」

  傳雲卻憤然不平的開口道:「還有什麼好說的?我已經告訴過你,我不想再見到你,你為什麼一定要來這裡囉唆呢?」

  孟峰氣憤的向她質問:「我要你坦白告訴我,你是不是為了他才跟我離婚的?在我們正式離婚之前,你是不是就給我戴綠帽了?」

  「你在胡說什麼?」她無法置信的怒斥道。

  「不是嗎?」他陰鬱的反問,「你是到這裡工作以後,才決定跟我離婚的,不正是因為受到他的勾引嗎?」

  「你——」傳雲氣結的瞪著他,根本不知道要說什麼。

  「你誤會了,侯先生。」建生平靜的開口道。「傳雲跟你離婚的原因不是為了我,是你讓她徹底失望的。」

  「我們夫妻的事不需要你來插嘴!」孟峰面子掛不住的朝建生怒吼。

  傳雲生氣的對他吼回去:「誰跟你是夫妻?我們已經毫無瓜葛了。」

  「你的心腸好狠,甩掉老公就像丟掉一件舊衣服一樣。」他恨恨的說道。

  傳雲咬牙切齒的罵道:「你除了會自怨自艾以外,難道就沒有半點骨氣嗎?你既然敢做為什麼不敢當?是賭博害了你,也毀了我們的婚姻,你卻硬要把一切過錯都推到別人身上,你知不知道羞恥?」

  孟峰漲紅著臉,被傷及自尊的憤懣使他喪失理智,開始口不擇言起來。

  「到底是誰不知羞恥?我們才離婚多久?你就急著投進別的男人的懷抱,我到現在才知道你是這麼一個不甘寂寞的女人。」

  「你給我出去,」傳雲氣得渾身顫抖的指著門口趕他。「這裡不歡迎你,如果你再這樣三番兩次的來糾纏我,我就去報警。」

  「你去報啊!你以為我怕你不成?」孟峰不且不弱的回道。傳雲氣得說不出話,牙根咬得咯咯響。

  建生的眼光變得十分凌厲的看著他,不容忽視的對他道:

  「請你馬上離開,不要再來了。」

  孟峰昂起下巴,神情倨傲的挑釁道:

  「老子愛來就來,愛走就走,你管得著嗎?」

  他的話才一說完,建生已經出其不意的揮出一拳正中他的下巴。

  他哀嚎一聲,倒退了幾步,立刻就像一頭發狂的野獸般撲了上來,和建生扭打在一塊,原來擺在診所內的盆景隨即倒的倒,破的破,一副凌亂狼藉的景況,兩個男人卻還打得難捨難分。

  「不要打了!不要打了!」傳雲對著他們慌亂的尖叫,因為他們正纏抱在一起橫衝直撞的扭打,她根本也無法靠近。

  她聽見有鄰居開門出來觀看的聲音,她不能讓建生給人看笑話,便試著用威脅的語氣對他們叫道:

  「你們再不住手,我就要打電話報警了。」

  也許她的話對他們兩人都有某些程度的作用,兩人很快的便停手分開,模樣同等狼狽的瞪視著對方。

  傳雲看見已有看熱鬧的鄰居圍聚在診所的門外探望,她當機立斷的奮力將孟峰往外面推,邊狠狠的警告他道:

  「從今以後你要是再來糾纏我的話,我就對你不客氣了。」

  她將孟峰用力推出門去,趕緊把門關好上鎖,才去察看建生的傷勢。

  「你還好吧?有沒有怎麼樣?」

  「還好,沒關係。」他露出一絲苦笑。

  「上去洗洗吧!我來把這裡清乾淨。」

  建生點點頭,轉身往樓上走。

  傳雲開始動手清理那些打破的盆栽和灑落一地的花土,都弄乾淨之後才上去看建生。

  他還在洗澡沒出來,她先到廚房泡了兩杯茶,然後打開書房的門在裡面等他。

  一會兒之後他便梳洗乾淨,換了一套家居的休閒服走了進來,臉上雖然有傷,卻顯得神情奕奕,彷彿十分高興似的。

  傳雲不禁奇怪的看著他問:「你怎麼還笑得那個樣子?好像很得意。」

  建生在她身邊坐下來,端起來喝了幾口,才用快活的語氣回道:

  「我活到這一把年紀,這還是我第一次跟人打架呢!」

  他左邊的眼角紅腫瘀血,顴骨和下巴也都有青紫的痕跡,看他還一副自鳴得意的模樣,傳雲實在好氣又好笑。

  「你以為打架是一件很光彩的事情嗎?很了不起是不是?看看你現在這個樣子,明天怎麼去見人?」

  建生無奈的聳聳肩,看開的說道:

  「反正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里,明天在我們起床以前,全鄉的父老就都知道這件事了,我躲也沒用。」

  「你怎麼會這麼衝動?出手打他做什麼呢?」傳雲帶著責備的問他。

  「你不覺得他就是一副欠揍的樣子嗎?」建生咧著嘴笑道。

  傳雲調侃他:「你忘了自己的身份嗎?你是一個醫生 ,在地方上算是仕紳名流,這樣和人大打出手不是在鬧笑話給左鄰右舍看嗎?簡直可以說是斯文掃地。」

  「當時我也沒考慮那麼多,覺得一股怒火沖上心頭,拳頭跟著就揮出去了。」

  「我真的想不到你會這麼沒有修養,看你平常一副文質彬彬的模樣,原來也是有暴力傾向。」傳雲故意取笑他。

  建生開玩笑的問她:「你會害怕嗎?

  「怕什麼?」

  「怕我是一個會打老婆的男人啊!」

  傳雲嗤聲回道:「我還是一個會殺夫的女人呢!」

  「那就太可怕了吧?」

  「你現在後悔還來得及。」她帶著一絲認真的對他道。

  他哂笑的回道:「我不但不會後悔,還要盡快把你娶進門。」

  「為什麼?」

  「這樣我就可以名正言順的保護你,要是他敢再來糾纏你的話,看我怎麼修理他。」他齜牙咧嘴的說著,一副牙癢癢的模樣。

  傳雲沒好氣的白了他一眼道:「你以為自己還是一個好勇鬥狠的年輕人嗎?」

  「你不是一直都認為我還很年輕嗎?」他裝出正經八百的表情。

  傳雲啼笑皆非的看著,兩人不禁相視莞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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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2-8-30 00:39:30
第八章

  孟峰又失業了,由於他的情緒起伏不定,無法專心的在工作上力求表現,第二個月便遭辭退。

  領到扣除預支之後剩餘的一萬多塊薪水,去帶兒子出來打牙祭,他原本就是一個不懂算計的人,反正是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之事明日憂。

  「你媽媽跟那個叔叔還有沒有來看你?」這是他最關心的事。

  「有啊!他們就要結婚了,以後我就有兩個爸爸。」小奇主動對他道。

  孟峰聽得大怒,狠狠的拍了一下兒子的腦袋,罵道:

  「笨蛋!爸爸只能有一個,哪有兩個爸爸的?」

  小奇委屈的哭了起來,皺著臉道:

  「是媽媽說的嘛!她說叔叔以後就是我的新爸爸。」

  孟舉不分青紅皂白,只是一味發怒的對兒子吼道:

  「你不能叫別人爸爸,你爸爸只有我而已,知不知道!」

  小奇嗚咽著,畏懼的點點頭。

  孟峰妒火中燒的瞪著眼悶著,胸部因情緒的激動而劇烈起伏喘息著。

  他已經失去妻子,絕不能再讓自己的兒子去叫別人爸爸,他不允許這種事發生。

  他臨時起了一個主意,無論如何他都要和兒子相依為命,即使到天涯海角他都要帶著兒子同行,因為小奇是他的骨肉,他絕不答應他去當拖油瓶。

  他帶小奇返回陳太太那裡,用命令的語氣對陳太太吩咐道:

  「麻煩你替小奇準備一些換洗的衣物,我要帶他出去玩幾天。」

  陳太太猶豫的問道:「你要帶他去哪裡?」

  孟峰立刻拉下臉,十分不悅的反問道:

  「我是孩子的父親,要帶他出去玩幾天難道還要向你報告嗎?」

  陳太太趕忙解釋:「不,我不是這個意思,只是這樣會影響他上學的。」

  「幼稚園只是讓孩子去玩的地方,有沒有去都沒什麼差別。」孟峰一副命令的口吻說道。

  陳太太露出為難的神情,怯怯的向他商量:

  「那我先打電話問一下傳雲好不好?這件事我不能做主 !」

  孟峰生氣的道:「我要帶我兒子出去玩不行嗎?還需要她做什麼主?你現在就去把小奇的衣服拿出來,否則我就不客氣了。」

  陳太太不得已,只好不情願的去為小奇拿了幾套換洗的衣服用紙袋裝著,拿出來交給孟峰。

  「你要帶他去哪裡總得告訴我一聲吧!萬一傳雲問起的話,我才好向她交代。」陳太太小心翼翼的對他道。

  孟峰冷哼一聲,惡狠狠的開口道:

  「你就告訴她,我的兒子不可能叫別人爸爸,教她別夢想!」

  他說完便強拉著小奇離開,陳太太這下才驚覺事態嚴重,趕緊打電話給傳云:

  「傳雲,事情不好了,小奇被他爸爸帶走了。」

  「你說清楚一點。」傳雲緊張的道。

  「孟峰教我給小奇準備幾套換洗衣物,說要帶他出去玩幾天,硬把他從我這裡帶走。」陳太太緊張得舌頭有些打結。

  「他有沒有說要帶小奇去哪裡?」

  「沒有,他不肯說。」

  「那他還有說什麼沒有?」傳雲急切的追問。

  「他說——他的兒子不可能去叫別人爸爸,教你別夢想。」陳太太將他的話複述一遍。

  「那你怎麼不趕緊報警呢?」傳雲急得完全亂了方寸。

  「他是孩子的父親,我怎麼報警啊?」

  「他們走多久了?」

  「才剛走而已。」

  「我馬上回高雄,你等我。」傳雲匆匆放下電話,顧不得有患者在場,憂心忡忡的告訴建生:「小奇被他父親帶走了,我得回高雄去一趟。」

  建生立刻做下決定:「我跟你一起去,你等我一下。」

  建生把幾個在診所內等待的病患看完,寫好診斷書交給美嬙去處理,吩咐她提早關門休診後,便開車載傳雲到高雄。

  他邊開車邊問明大致的情況,然後問道:

  「你想他會把孩子帶到哪裡去?」

  傳雲六神無主的搖搖頭:「我也不知道。」

  「那你要從哪裡找起?」

  傳雲想了一下,唯一的地方也只有他母親和大哥那裡了。

  孟峰先把小奇帶回家,因為他自己也攜帶了一些衣物,母親一看見他帶小奇回來,一面高興的摟著孫子東摸西看,一面覺得奇怪的問道:

  「怎麼突然把小奇帶回來做什麼?」

  「沒什麼啦!」孟峰不願多說,逕自到房間整理東西。

  侯老太太偷偷問孫子:「你爸爸帶你回來做什麼?」

  「他說要帶我出去玩幾天。」

  她立刻按捺不住的衝到孟峰的房間質問:

  「你要帶孩子出去玩,那你的工作怎麼辦?」

  孟峰漠然回道:「我沒有工作了。」

  侯老太太生氣的道:「你又把工作弄丟了?你要到什麼時候才會定性?這麼大的人了,連一份工作都保不住嗎?」

  孟峰憤然不平的吼道:「誰稀罕那一份爛工作?我要到台北闖天下,我一定會成功給你們看的。」

  侯老太太震驚得愣了一下,無法置信的對兒子道:

  「你這樣就要到台北去?帶著一個孩子你要怎麼生活?」

  孟峰賭氣的說道:「天無絕人之路,我們總會有辦法生存下去的,再怎麼樣。總比讓孩子去叫別人爸爸好。」

  「你說什麼叫別人爸爸?難道傳雲這麼快就要再嫁嗎?」

  孟峰忿忿的道:「她已經跟一個醫生在一起了,也做好結婚的打算,孩子的監護權在她手上,我如果不把孩子帶走,他就要去叫別人爸爸了。」

  侯老太太雖然知道兒子的不長進,對已經下堂求去的媳婦仍不無埋怨。

  「這個傳雲也真夠狠心,夫妻這麼多年的情分她能說斷就斷,馬上就移情別戀,心肝簡直就像鐵打的一樣。」

  「媽,我要走了,等我安頓好自然會跟你連絡,萬一傳雲要是有來問的話,你就告訴她,除非我死,否則我兒子絕不可能去叫別人爸爸。」孟峰背起一個行李袋準備離開。

  「你帶著一個孩子真的能夠生活嗎?」侯老太太充滿憂慮的問道。

  孟峰瀟灑的回道:「你放心吧!一枝草,一點露,我們絕對餓不死的。」

  傳雲直接趕到孟峰的大哥家,見著以前的婆婆仍如往常稱呼道:

  「媽,孟峰呢?他在不在?」

  侯老太太看見和傳雲一同前來的建生,心中的怒氣更盛。

  「他已經走了。」侯老太太冷冷的回道。

  傳雲急切萬分的追問:「他到哪裡去了,有沒有帶小奇一起來?」

  侯老太太直截了當的告訴她;「你不必再多問了,他要我告訴你,除非他死,否則他的兒子絕對不可能去叫別人爸爸。」

  「媽,請你告訴我,他們到哪裡去了?我知道他把小奇帶回來,孟峰自身都難保了,哪有能力帶著孩子生活?」傳雲傷心的哭求著。

  侯老太太賭氣的回道:「你還會關心他們父子的死活嗎?反正你現在有新的對象,要幾個孩子沒有?何必硬要我們侯家的子孫去叫別人爸爸?」

  「媽,你怎麼這樣說呢?孟峰的個性你還不清楚嗎?如果你是真的為他們父子好的話,就告訴我他們人在哪裡,不要害小奇跟著他父親在外頭吃苦。」傳雲急急的說著,眼淚不停的從眼眶裡滾落。

  侯老太太面露猶豫的沉默了半晌,終於不太情願的開口告訴她:

  「他說他要到台北去打天下。」

  「那他去台北要住在哪裡?他會去投靠什麼親戚朋友?」傳雲慌亂的問道。

  想到兒子小小年紀就被迫和她分離,她的心就好像被揪住一般。

  侯老太太也有些惶恐起來,緩緩的搖頭道:

  「我們沒有親戚住在台北的,也沒聽說他要去找朋友,他告訴我等安定之後就會跟我聯絡。」

  「怎麼辦?怎麼辦?」傳雲神情絕望的看著建生。

  一直在一旁沉默不語的建生先安慰的拍拍她的手,才冷靜的問道:

  「他們走多久了?」

  「大概二十分鐘。」

  「那我們去車站找找,也許他們還沒搭上車。」他對她說道。

  傳雲的眼裡又浮現一絲希望,毫不停頓的就往門口走去:

  「那我們快去吧!遲了也許就來不及了。」

  傳雲面色蒼白憔悴的坐在陳太太的客廳裡,聽她再一次詳細的敘述事情的經過。

  她和建生在車站的裡裡外外奔波尋找了半個多鐘頭,才完全放棄希望的到陳太太家來。

  陳太太憤慨的批評道:「孟峰那個人還真的讓人不知怎麼說他才好,那麼大一個人了,做事卻像小孩一樣,只憑一股衝動就把孩子帶走,他真的有辦法照顧他嗎?」

  想到小奇很有可能跟著他父親流落街頭,傳雲不禁心疼得直掉眼淚。

  建生趕忙安慰道:「如果他跟孩子真的無法在台北生活下去的話,還是會回來的,你不用太擔心,我們定下心來等待消息吧!」

  傳雲自責的道:「他這麼做大概只是想報復我吧?如果我們不這麼急著要結婚的話,對他的刺激也許就沒有那麼大。」

  「你怎麼能這麼想?他的問題是出在無法面對現實,做事沒有擔當,根本不是你的錯,你實在沒有必要硬把罪過往自己身上攬。」建生不以為然的說道。

  陳太太也附和道:「是啊!你有追求幸福的權利,是他自己不成材,怎麼能怪你呢?」

  傳雲默默的擦眼淚,她現在的心情,也不是旁人幾句話就勸慰得了的。

  「我們回去吧?」建生問她。

  傳雲憂傷的點點頭,順從的站起身對陳太太道:

  「那我們走了,如果有什麼消息的話,請隨時和我們聯絡。」

  「我會的,你也不要太擔心,他們應該不會有事的。」陳太太再次安慰道。

  他們離開陳太太家,一路上都沒有說話,兩人心情同樣沉重。

  他和小奇雖然才見幾次面這他早已把他當成是自己的孩子,他愛傳雲,見她如此痛苦他也很難過。

  他們回到診所上了二樓,他知道她是沒有心情休息了,大概今晚也睡不安穩,便問她:

  「到書房坐坐吧?」

  她黯然的點點頭。「我去泡茶。」

  他體貼的道:「我來就好,你去坐一下吧!」

  她無心爭論的往書房走去,一會兒之後,他便端了兩杯茶進來。

  傳雲一直沉默不語,眼睛總是紅得隨時會掉下淚來,他幾度欲言又止,最後才將她擁入懷中,沉痛的歎氣道:

  「看你樣子,我比你更難過。」

  她在他懷中輕聲啜泣著,許久,才用哽咽的聲音說道:

  「他一定沒有辦法照顧小奇的。」

  他試著用比較輕鬆的語調說道:「那不是更好嗎?這樣他就會知難而退了。」

  「小奇跟著他會吃苦受罪的。」她憂心如焚的說道。

  他輕撫著她的脊背,柔聲安慰道:

  「不會的,你別胡思亂想,他畢竟是孩子的父親,總不會眼睜睜的看著他挨餓吧?」

  傳雲啜泣不語,他的懷抱雖然給她無比的溫暖和安全感,但失去兒子,她再也無法安心的享受這一切幸福。

  「如果他永遠不把小奇帶回來還給我呢?」她的語氣惶恐不安。

  「先別想這麼多吧!等過一陣子再說,也許事情會有轉機。」

  他的話帶給她一股安定的力量,使她的精神逐漸放鬆下來,重新燃起一線希望。

  「那我們結婚的事怎麼辦?」

  「先暫緩好了,我看你也沒心情準備當新娘了。」他體貼的說道。

  「謝謝你。」她的心裡真的覺得好感激,有他在身旁支持她,增添她不少面對困難的勇氣。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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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
匿名  發表於 2012-8-30 00:39:50
第九章

  「小奇,爸爸買你最愛吃的薯條和炸雞回來了,還有送玩具呢!快點起來吃。」孟峰搖搖躺在報紙上沉睡的兒子。

  他們到台北來已經快半個月了,起初幾天還住在小旅館裡,後來他發現要在台北找工作更不容易,不但人地生疏,要求的條件也高,況且他又帶著孩子,想找一份適合的工作實在很難。眼見身邊所有的錢像冰塊般迅速融化,一向樂天的他也不禁深深惶恐起來,只好退了房間,找到這處公園的溜滑梯底下暫時棲身,至少不用露宿街頭。

  小奇一直吵著要回去找媽媽,有一次他實在氣不過還狠狠的打了他一頓屁股,其實他的心裡也不無這個念頭,只是目前還拉不下這個臉。

  一個男人要帶著孩子過活也真的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以往他從未煩惱過這些,反正一切有傳雲在負責,他這父親當得可以說很輕鬆,現在他才體會箇中的辛苦。

  小奇咳嗽起來,眼睛卻仍沒張開,兩邊的臉頰也異常通紅,孟峰早就知道他感冒了,也帶他去看了兩回醫生,可是情況並沒有好轉,反而咳得越來越厲害。

  他伸手探探小奇額頭的熱度,這才發現燙得嚇人,看來不送醫院是不行的了,趕忙收拾好東西,背著行李抱著兒子走出公園,攔了一部計程車坐往醫院。

  把兒子送入急診處,孟峰猶豫了許久,他身上的錢已經所剩不多了,小奇又病得這樣重,他應該通知傳雲嗎?他目前唯一能夠求助的人,也只有她了,可是這樣一來,他不就等於向她認輸了嗎?可是眼看目前的情勢,他也沒有別條路可以走了。

  孟峰別無選擇的找出電話聯絡簿,翻到傳雲的電話,無奈的通知她來接兒子。

  建生陪著傳雲搭飛機北上,因為聽說小奇病得很嚴重,他必須親自跑一趟才能安心。

  他們匆匆趕到那家醫院的急診室,很容易便找到孟峰他們父子。

  「小奇,小奇,媽媽來看你了。」傳雲摟著躺在病床上的兒子,焦急的呼喚。

  小奇張開眼睛,神情有些疲憊的露出笑容道:

  「媽,我好想你。」小奇說著,又咳嗽起來。

  傳雲趕緊讓他側躺著,替他拍背順氣,建生則去找醫護人員瞭解小奇的病情和處理方式。

  「他剛才吊完點滴已經退燒了。」孟峰訕訕的開口道。

  傳雲生氣的瞪著他:「你還有臉說話?小奇差點就被你害死!你難道不覺得慚愧?」

  孟峰悶不吭聲的停頓了半晌,才不服氣的為自己辯解:

  「他要生病我有什麼辦法?你以為我喜歡他生病嗎?」

  「是你硬把他帶到台北來的,為什麼沒有把他照顧好,讓他病成這樣?」傳雲越說越憤怒。

  孟峰不悅的回道:「他一感冒我就帶他去看醫生了,還要怎麼樣?我怎麼知道他會病得這麼嚴重,看了幾次醫生也看不好。」

  傳雲知道再跟他吵也是無濟於事,便把注意力放在兒子身上,憐愛的問道:

  「有沒有舒服一點了?」

  小奇邊咳嗽邊點點頭,建生回到他們身邊,先摸摸小奇的頭,才對傳雲道:

  「沒什麼大問題啦!只是感冒比較嚴重一點而已,需要細心的治療和休養,小孩子比較禁不得病毒的侵襲,要留意不要轉變成肺炎。」

  「那現在我們可以帶他回去了嗎?」

  「可以了,錢我也已經去繳過了。」

  「那我們走吧!」傳雲一心急著要帶小奇回家。

  「我來抱他。」建生將小奇從病床上抱起來,讓他舒服的靠在他的懷中。

  傳雲這才冷冷的看了孟峰一眼,他的神情充滿落寞和頹喪,失意的垂視著空空的病床。

  她看見他的行李就放在床下,可想而知他依然無處可去,終於還是硬不起心腸的開口問道:

  「身上還有錢吧?」

  孟峰無奈的搖搖頭,眼光一直羞愧的逃避她。

  傳雲打開皮包,拿出身上僅有的八千多塊錢遞給他,淡然說道:

  「回你媽和大哥那裡去吧!他們都很掛念你。」

  孟峰沒有伸手去接,神情痛苦的咬緊牙根,想逼回眼中的淚水。

  傳雲默默的把錢放在病床上,和建生抱著小奇一同離開。

  建生把小奇抱到傳雲的房間安置好,便下樓去讓他們母子獨處,一路上他們已從小奇的口中問了一個大概,知道他們曾經在公園的溜滑梯下餐風露宿了近十天,傳雲不禁心疼得直掉淚。

  它們搭飛機回到高雄的時候,曾先繞到陳太太那裡拿了些小奇的衣物,順便向她報平安,現在最先要做一件事,就是把小奇從頭到腳洗乾淨。

  傳雲幫小奇洗好澡,又用吹風機將濕的頭髮吹乾,旅途的勞頓加上這一些折騰,讓體質虛弱的小奇疲態畢露,不但咳嗽頻頻,還連連呵欠。

  她陪他一起躺在床上,靜靜的凝望著兒子略顯蒼白的小臉,在他咳嗽的時候為他輕拍脊背,讓他舒適的進入夢鄉。

  她下樓去找建生,他正坐在書房的沙發裡聽音樂,她走過去依偎進他的懷中,心滿意足的發出一聲輕歎。

  「兒子都回到你身邊了,還歎氣啊?」建生愛憐的取笑道。

  她充滿感慨的說道:「事情終於過去了,我很慶幸孩子能夠平安無事的回來,此時此刻,我真覺得我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女人。」

  「是嗎?」他深情的凝望著她,眉眼儘是笑意。「事情還不夠十全十美呢!」她笑著歎氣道:「我怎麼敢要求十全十美呢?老天對我已經夠厚愛了。」

  「我可不能不要求,你打算什麼時候才肯嫁給我?」他一副迫不及待的語氣。

  「由你安排。」她用十足柔順的語氣回道。

  「那我就要盡快去進行了。」

  「好。」

  「今天奔波了一天,你該早點去休息了。」他體貼的說道。

  她摟著他的腰,臉頰貼在他的胸膛上,慵懶的撒嬌道:

  「不要,我要跟你在一起。」

  他故意扭曲她的話意,裝出充滿期盼的神情問道:

  「你這樣說是否有其他的含意?」

  她輕捶了他的胸膛一記,嬌笑的回道:

  「沒有。」

  「我好失望。」

  她仰起臉來,在他的唇上輕輕印下一吻道;

  「這算是給你一個小小的獎勵。」

  「還不夠,我需要更多。」他的唇重重的壓在她的唇上,需索的吻她。

  她溫柔的回應著他的吻,彼此的愛意濃濃的交融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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