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結果,江春穗這天中午是到小魚工作的法國餐廳用餐。她把下午沒上課的小妹一起約出來吃飯,既有用到老公的信用卡,又重溫了一遍與段培元初次見面的那場「奇遇」,點了和當時一樣的餐點,細細咀嚼回憶中的滋味。
「姊,嫁進豪門是不是很幸福?每天都可以大魚大肉,吃這種好料。」江小妹羨慕地看著大姊,嘴裡嚼著難得嘗到的人間美味。
「每天這樣吃,很快就中風了。」她笑看小妹,很久沒和妹妹同桌吃飯了,感覺很快樂。
「欸~~你是幸福到中風吧,看你邊吃邊笑,是不是這塊牛排讓你想到什麼甜蜜蜜的回憶呀?」
被小妹說中心事,江春穗嬌羞一笑。「我跟你姊夫是在這裡認識的。」
「是醬喔……咦?你不是因為去找他談那塊地的事才認識的嗎?」
「呃,對呀,就是那一次談完,他順便請我來這裡吃飯。」她笑容卡卡,趕緊「見風轉舵」,差點就露餡兒了!
「哇,第一次見面就帶你來這麼貴的餐廳……這裡應該用來求婚才對嘛。」
江春穗暗暗一驚,心想小妹還真是「神機妙算」,隨口都能說中「不可告人」的事實。
「要是你願意嫁給我,那塊地的租約可以無條件延長一年,租金全免……」她回想丈夫那天說的話,應該也算是一種比較特別的「求婚」吧。無論如何,思及心愛的老公,江春穗臉上就笑容洋溢。
「姊,你一定要把姊夫看緊一點喔,像他長那麼帥又多金,外頭肯定有很多女人等著當你們的小三。」江小妹邊切牛排,邊對大姊供獻良心的建議。
江春穗忽而一怔,好巧不巧又被小妹點中某個「穴道」,觸及她心中的隱憂。
外頭嗎?她怎麼覺得家裡就有個讓人擔心的女人……
「他不會的。你姊夫雖然以前很花心,但現在對我很專情。」她淺笑著,想要怕信丈夫承諾過的真心,不去猜忌,讓自己疑心生暗鬼。
「毀了毀了……有你這種天真的想法,就是縱容男人外過的第一步,你太不懂男人了!」江小妹身為現代女性,覺得大姊那種傳統女人的觀念完全跟不上時代,更遑論跟得上男人變心的速度。
「是嗎?」江春穗被小妹這麼一說,心裡那個強行甩開的隱憂又開始蠢蠢欲動,忍不住想起丈夫看著那個女人的眼神、對她微笑的樣子、和她一起回到家的溫馨畫面……
「啊不過姊夫當然不是一般的男人!他格局比較大,就像那種航行在海洋上的大郵輪啊,遇見風浪還是會四平八穩,才不像那些竹筏、小船,一點小浪花打過來就翻船了,是不是?」見大姊一臉凝重,江小妹驚覺自己失言,趕緊改口誇獎姊夫是個見過大風大浪的男子漢,不會這麼容易暈船。
江春穗微微一笑,知道小妹溫暖的用意,儘管心裡並未全然安下,但也沒有繼續往牛角尖裡鑽。
「快吃吧。」
姊妹倆繼續享用美食,之後她再陪小妹回家聊了一會兒,打電話給老公……
「我今天可能沒辦法過去接你,大概又要加班到九點以後才能回去。」他抱歉地說,雖然也很想早點回去見老婆,但後頭還有一堆工作等著他。
「沒關係,我就是要告訴你,我自己回去就行了……」因為老媽不在,她正準備提早回婆家,完全可以體諒丈夫總是超過一般人的工作量。
於是五點不到,江春穗就自己搭車回到別墅,婆婆已經回到家休息,幸運的是……朱欣蓓竟然不在家裡!聽說送婆婆回來後就離開了。
她知道這麼想有些不應該,但她真的挺高興今晚的餐桌上少了那女人的存在。雖然丈夫也不在家,不過還有公婆相伴,難得享受一天完全沒見到那個女人的生活,這頓飯她真是吃得津津有味呢。
晚上十點二十分,段培元還沒到家。由於早已超過他說過的下班時間,她有點擔心,怕他是不是臨時出了什麼狀況,所以撥了通電話過去……
「還在加班嗎?」
「沒有,我和欣欣在外面,抱歉,忘了先打電話給你。」他的聲音帶著懊惱和歉意,但她只聽得見前一句話……
「為什麼你們會在一起?」她胸口一窒,既驚又悶!
「她突然來找我,心情不太好,好像是美國那邊有些狀況,我怕她一個人會出事,就陪她出來聊一聊,順便吃點東西再回去,你先睡,不用等我。」他似乎移動了位置,走到安靜一點的地方柔聲解釋。
加班結束前,朱欣蓓突然來找他,一臉難過又消沉的表情,紅著眼眶,問他可不可以陪她出去透透氣,她不想一個人回房間……
當然不可以讓她一個人回房間。經營住宿業,最怕有客人在房間裡做出什麼想不開的蠢事,到時候不僅要請道士來作法驅邪,還要加派保全來擋記者、急召公關室發新聞稿,麻煩又是負面宣傳,他不如請她出來吃頓宵夜還比較省事,所以才帶她到附近用餐,反正他晚餐也沒吃多少……當然,其中還是有關心朋友的成分在。
「……」電話這頭沒有聲音。江春穗無言以對,分不清是哪種情緒梗在胸口,悶得她說不出話。
她無法探知丈夫腦中的所有想法,自己腦子裡填塞的是那個女人滿臉柔弱,出現在丈夫面前尋求安慰的樣子。這次沒有其他人……只有他們倆,他和她一起坐在餐桌邊,聊著屬於他們的過去,用他們才懂的語言……
他是不是因為聊得太盡興、太投入,所以才連通電話都忘了打給她?
「放心,我不會喝酒,一滴都不會碰。」他打趣道,以為妻子的沉默是因為女人家的醋勁,卻不曉得這滴醋何止酸透她的心,還漸漸腐蝕了她的安全感,使她覺得愛情備受威脅。
「好,那你路上小心。」她語氣聽來很平靜,掛上電話後,心卻懸在另一頭。
丈夫和初戀情人在一起,她還睡得著嗎?
呵,沒想到那個女人沒出現在家裡,倒是直接出現在他身邊。而整個晚上因為沒見到那女人而開心的自己,像不像個笨蛋啊?
她望著鏡子裡的倒影,自嘲地笑著。不過想想那位朱小姐,也真是個讓人想不通的女人,她千里迢迢從美國回到這裡,天天往段家跑,難道就只是為了和老鄰居敘舊嗎?還是別有目的……
「姊,你一定要把姊夫看緊喔,像他長那麼帥又多金,外頭肯定有很多女人等著當你們的小三。」
不該想起的「壞話」,總是在這種脆弱不堪的時刻竄進腦子,刺痛人心,害人變得更忐忑不安……
明亮瞳眸一黯,她發現自己竟然害怕往下想,儘管答案近在眼前、昭然若揭,她也想閉上眼睛裝作看不見……
別擔心,江春穗,他們只是吃頓飯而已,你也會和異性朋友出去吃飯呀。
別擔心,江春穗,你不相信那個女人,也該相信自己的男人吧。
別擔心,江春穗,初戀情人算什麼,你是他明媒正娶的老婆耶。
真的……不用擔心……
她睜開眼,相信等到搬出去以後,這些討厭的干擾都會消失的。
幾天後,江春穗已經將部分私人物品先搬進市區的房子裡。這兩天她有空就會過來熟悉環境,一邊整理自己的東西,一邊將屋裡擺設做點調整,好讓這個屋子從「一人房」升等成兩個人的家。
這日,段培元也陪著妻子在屋子裡整理東西。由於這兒原來就是他的住處,所以他要搬動的東西並不多,大多是挪個位置,讓出原有的空間給妻子。
晚上八點,看著大功告成的客廳,江春穗滿意地拍拍手,往沙發上一倒……
「啊……好想早點搬進來唷。」她抱著大抱枕,期待地呼喊,那可是她內心嘶吼了好一陣子的願望呢。
「下個星期不就要住進來了。」他端著杯子坐下,笑看妻子在沙發上翻來滾去的可愛模樣,真意外她會這麼喜歡這個房子,不知情的人恐怕會誤以為當初是他逼她住到山上去的。
「還有一個星期啊……」她覺得好慢喔,一想到可能還會見到那個「常客」好幾天,她就想快把日曆撕到那一天。
「這麼喜歡這裡,今晚要不要留下來過夜?」他眸光閃動,英俊到像犯罪的容貌襯著一抹輕笑,彷彿是想誘惑純情少女的壞男生。
「可以嗎?」她跳坐起來,水亮眼眸直盯著他。
她不怕被他拐,只怕他被別人拐走。
「當然,這是我們家,辛苦佈置完總要住住看啊。」他摸摸那張紅潤俏顏,心中一陣愉悅。光看她那麼高興,他明天搬進來也行。
是啊,不如再提前兩天搬進來,反正也大致準備就緒,而且這裡離他們倆工作的地方都近多了……他微笑,突然有些期待抱著老婆賴床的感覺。
「嗯,我要住這裡。」今天不用回去,代表她不可能看到「那顆星」,而他又陪在她身邊……YA!
她撲進他懷裡,快樂得險些撞翻他手中的馬克杯。
這一晚,是她和老公的兩人世界。
稍後,段培元去電別墅,跟母親說了他們今晚要「夜不歸營」。
江春穗原本還有點擔心婆婆會不太高興,有些緊張地跟在旁邊「聽講」,結果何碧珠不但立刻同意,還爽朗的大笑起來,要他們儘管留在外頭,好好睡。
「乾杯!」夫妻倆舉著汽水當酒喝。他笑她像小孩,喜歡吃甜食和垃圾食物。
晚上他們誰都不想出門,於是叫了披薩當晚餐,兩人幾乎整晚窩在沙發上,膩來膩去好甜蜜,從韓劇看到影集,再轉電影臺。
深夜的影片,似乎都帶點煽惑情節,螢幕中男女主角浪漫擁吻,一會兒又轉成激情拉扯……
段培元抱著芳蘭竟體、秀色可餐的嬌妻,又豈有安分的道理,當然看著看著就朝懷裡的女人摸過去,本能般地上下其手,吻住那雙帶著甜味的朱唇,親暱吮弄,反覆挑逗。大掌沿著婀娜身段,慢慢攀爬,隔著衣服愛撫她敏感地帶,所經之處皆引起她陣陣細顫……
她閉著眼,逐漸癱軟在丈夫懷裡,雙手也舒服地撫摸著他的大腿,充滿性感與暗示地觸碰,感覺到他的體溫穿透布料,暖熱她手心。
她仰著臉、瞇著眼,喜歡被他抱、讓他吻,和這男人親近到幾乎融合一體的感覺,不僅身體總是熱情地對他回應,心也像煮沸的熱水,咕嚕咕嚕冒著激動翻騰的泡泡……
這時,她會覺得自己深深被愛著、寵著,是他心中唯一……無可取代的存在。當她的心為他發熱,相信他的心也同樣因她沸騰。
他狂野地吻著她,熱切撫弄懷裡這朵嬌嬈嫵媚的小花,讓她緊貼著自己,感受到他對她的迷戀與渴望,兩顆心一同瘋狂跳動,熱鬧喧嚷……
鈴鈴……
耳邊有陣刺耳的鈴聲,想當然是電視傳出的聲音,他勉強騰出一隻手,關掉那些破壞氣氛的噪音。
鈴鈴……
刺耳的鈴聲沒有停止,反而更清晰地傳入兩人的耳裡。
「你的手機。」她意識半蒙地推推他。男人惡狠狠地瞪向擺在桌上的手機,少數會有像現在這麼想砸爛它的時刻。
鈴鈴……
它不怕死的響徹雲霄,停了幾秒,又來騷擾一遍。在剛過子夜十二點的凌晨,他不得不伸手結束這陣吵人的鈴聲……
「誰啊?」她注意到他盯著手機的臉色微變。
「欣欣。」他僵著臉,放開她,稍微側過身接聽來電。
旁邊,她的臉色更是凝結如霜,一下子降至冰點。
看著他講電話的側臉,擰著眉略帶焦慮的神情,她的心情就像一顆巨石滾落水中,沉得教人拉不動,有股深深的挫折和無力感……
她歎了口自己都沒察覺的長氣,厭覺就像被人從後腦敲了一棍,暫時耳鳴,腦袋裡什麼都沒法思考。
段培元講完電話,一臉凝重又無奈地回頭。
「欣欣在外頭喝醉了,砸了人家店裡的杯子和幾瓶酒,店家已經報警處理,警察打電話來叫我們去接人。」他說完,又忙著低頭找出律師的電話號碼。
或許他以為妻子會很明理地接受他對朋友伸出援手,所以連視線都沒在她身上停留太久。不過這次他錯了……
「她手機裡就只有你的電話嗎?」她口氣冰冷,問得有些沖。
其實她還想大吼!但開口才發現自己連吼叫的力氣都沒有,根本提不起那股氣。
「春穗?」他奇怪地看著她,覺得這聲音、表情都好不像她。
「你……不能不管她嗎?」她定定望著丈夫,緊握拳頭,全身都像繃緊的絃線,壓抑到極點,感覺身體裡累積著一股憤怒,又分裂的覺得自己很小心眼、很壞心,明知那個女人是隻身在臺灣,根本沒什麼人可以求援,但她卻還這樣問他,希望他可以不要去管那個女人的事,不要再把那個女人的影子帶進這個屋子裡。
「你怎麼了?」他握住她肩膀,有些擔心地看著那張不太對勁的臉龐。
「沒事,你快去,她一個人在外頭發生那種事應該很害怕。」她垂下雙肩,緩了語氣,終究無法狠心對一個需要幫忙的人「見死不救」,何況那女人和他的關係又是這樣「特殊」,要他丟下那個人不管實在說不過去。
她拉好自己的衣服,給了他一個勉強自己的微笑。
「我把她送回飯店就回來,很快。」他親親她的額頭,心裡對這麼拋下她感到抱歉,但眼前的狀況又容不得他不去處理。一方面是基於他們過去的交情,一方面則是依朱欣蓓目前的處境確實很難臨時找到其他人出面幫她善後,而且要是被他母親知道他大半夜把朱欣蓓丟在警察局置之不理,日後一定也會念他好幾頓經。
他光想就耳朵發疼,還是現在出門一趟,以絕後患。不過那個女人最近是不是太常「鬧事」了?
上次去吃東西,她東扯西聊了半天,除了看得出她心情不好,其實也沒聊到什麼重點,最後他還是不知道那女人究竟在美國發生了什麼事,總之確認她不會在他的飯店裡幹傻事,他就急著回家抱老婆了,結果現在又去搞出這事情……
「嗯,開車小心點。」江春穗送他出門,望著他微笑走遠的背影,不知為何突然覺得好不安,好難受,先前那種受到威脅的感覺又加深了一些,愈來愈像個沒有底的黑洞,從她心底裂開的一道縫,釋放出一堆沉重又負面的情緒,讓她得用力吸吐,才覺得自己還能呼吸到空氣,依然活著。
她神情木然地走回客廳,眼神空洞的呆坐著,愈想,愈覺得這一切都好荒謬!
現在是怎樣,連他們搬出來,都甩不掉那個女人的陰影嗎?
真不知道要怎樣才能結束掉這些不喜歡又拒絕不了的窘境……
好討厭!她覺得自己愈來愈難忍受丈夫和那個女人之間存在的任何連繫,就算只是點頭打個招呼,她也不想看到他們彼此微笑的畫面,好想將他們之間所有的關係全抹煞掉,一點痕跡都不要留下。
但那是不可能的!於是,她的理智又開始指責她荒唐的妒意,同樣愈來愈厭惡這樣善妒的自己,可是再怎麼努力就是控制不住自己的心,一想到丈夫和那女人在一起……一想到那個女人的某滴淚、某個笑,可能會再度喚起他的初戀回憶,觸動他心中某個情感火花……
好討厭!為什麼她控制不了自己的腦袋,心裡有股類似絕望的情緒在慢慢擴大,而她卻無力抵抗,不敢反擊,就怕一失手,好像也會毀掉自己和他的關係。
愛情,原本是這麼虐待人心,讓人感到惶惑難安的東西嗎?
她沒談過這麼深刻的愛情,突然有點懷疑起自己能否承受得起這些柔腸百幃的情感……
結果這天,段培元直到凌晨四點才回到住處,聽說是朱欣蓓一直抓著他又哭又鬧,害得他無法脫身。
而她,也無法從自己的心牢中脫逃,只能抱著一堆爛情緒過下去,樂觀地說服自己,那個女人總有一天會回美國去,她只要再撐一陣子就行了……
五天後,江春穗正式搬進她和老公的」新家」。這一天雖然和其他日子沒什麼不同,但三天後的那個星期二,可就是一個非常有意義的日子,她還特別提前幾天跟老公說,從住進來後就提醒他,那天一定要準時下班,早點回家陪她吃飯。
或許因為段培元這幾日也有感受到妻子的情緒變化,似乎不若往日那般笑口常開:心情有些沮喪,但問她又說沒什麼……
女人的心裡,好像都藏著很多心事。他並沒有強迫妻子說出不想談的事情,猜測她可能只是因為工作上的事在煩心,畢竟現在的孩子個個鬼靈精怪,把老師搞到精神疲乏也是常有的事。
不過老婆既然開口相邀,他倒是很願意排開一天的行程,早點回家讓她開心一下,與她共度一個美好的夜晚。
豈料人算不如天算。這天他才上班沒多久,當日出刊的八卦雜誌就爆出一條讓他忙不過來的大新聞……
新婚告急!初戀最美,灰姑娘夢碎……飛上枝頭進冷宮,麻雀不敵舊愛……
昏黃燈光下,江春穗盯著最近一期的雜誌內頁,一張張男人與女人在深夜離開警察局,隨後又相偕步入飯店的分格照片,詳盡地記錄了段培元那晚出去「英雄救美」的過程。
噢不,按照這篇報導的說法,是浪蕩不羈的男主角與初戀情人舊情復燃,卻因為他的已婚身份不得公然相守,導致女主角在酒吧裡借酒澆愁,一哭二鬧三砸店,又在警局裡哭得傷心欲絕。最終多情的男主角還是不忍慧劍斬不倫,帶著律師十萬火急飄到警局裡」救愛」,豪爽地付了一大筆賠償金。兩人當場喜極相擁,有情人終成乾柴烈火,立刻直奔飯店燒得一發不可收拾……
爛透了!
她眼睛一吊,實在受不了八卦雜誌這種「灑狗血」的文筆,和「狗屎」一般的扭曲內容。
另外一篇相關報導,甚至還拍了朱欣蓓多次進出段家別墅,與何碧珠一同逛街購物、喝茶談笑的照片,說明段家上上下下都把她當成自家人看待,還讓她陪著去醫院做檢查,支持她從「小三」扶正。
而江春穗這個「誤入豪門」的灰姑娘,當然是過著椎心泣血的苦日子,每日在家躲起來哭,被一家老小冷眼相待,預估遲早都要提著跟她處境差不多的破碎玻璃鞋被攆出豪門……
爛中之爛!
她合上雜誌,沒哭反笑,覺得這媒體實在嗜血得讓她反胃,更諷刺的是她婚變的新聞竟然登得比當初結婚的喜訊還大,打開電視也有報導,害她從白天開始手機就響不停,不得不提早下班回家「避風頭」。其中不只娘家親友打來關心,婆婆還親自致電來向她解釋絕對沒有想要換媳婦的意思,再三保證以後再也不會和那個朱欣蓓出去逛街吃飯,並打算對那家媒體提告。
「我知道……您不用放在心上,別氣壞身體……」她反過來安撫婆婆的情緒,一會兒又換她向娘家人再次保證。「真的沒有那種事,照片是真的,故事是亂寫的,那天是我叫培元出去和她見面,因為……」
好渴!她喝完第三杯水,決定再也不接任何人的電話,不理外界的紛紛擾擾。只專心準備晚餐,擺好蛋糕,等著老公回家。
五點……六點……
她檢查手機,未接電話沒有一通是老公的來電。
七點……八點……
她再檢查手機,仍舊沒有老公的消息。她呆呆拿著手機,想撥,又放下。
九點……十點……
她不看手機了,因為它已經耗盡電力,自動關機。而室內電話,也始終沒有他的音訊。
她盯著牆上的時鐘,又像無意識地隨手翻開桌上的雜誌,幽幽地看著那些照片,原本還算持平的心境隨著時間一分一秒往下沉,突然開始覺得自己真的有些「麻雀」的感覺了……
老實說,這篇報導裡最無辜的角色就是她,只有一張小小的結婚照卡在角落,和新郎之間還被劃上一道加粗的裂痕。文章裡提到她的部分儘是些哀怨、可憐兮兮的詞彙,總之她就是個集不幸與不討厭於一身的悲劇人物。
呵,你可真慘吶。唇上牽起一抹淺淡的笑容,她看了眼走到十一點整的時間,拿起打火機點燃蛋糕上「100」字樣的蠟燭……
別誤會,這可不是在響應建國百年的慶祝風潮。
今天,是她結婚滿一百天的日子。沒想到陪著她共度這最後一個小時的,竟是這本把她寫得淒慘無比的八卦雜誌,和一個讓她看來更悲哀的蛋糕。
已經過了一百天了,恭喜呀!她定視那排跳躍的燭光,眼神有些蒼茫,自嘲的笑容隨著燒融的蠟油漸漸消失,她的婚姻愈加有種進入倒數的感覺。
「呼……」吹熄燭火,她心中沒有願望,只剩絕望。宛如焦黑燭芯上,那抹緩緩搖曳而上,消失在空氣中的輕煙。
十一點四十八分,段培元一臉疲累的回到家,走進客聽就看到妻子朝他走來。
「為什麼現在才回來?」她看著那男人,問得很輕,表情很淡。
「抱歉,今天實在一團亂,記者追了我一整天。」他揉著發疼的太陽穴,感覺被人追殺了一天,飯店每個出入口都有媒體駐守,等著堵到他的人。公關室忙得不可開交,電話線都被記者打爆。他還親自擬定一份聲明稿,對外解釋朱欣蓓原本就是「晶雲」的住客,兩人之間清清白白,並非是到自家飯店偷情的那種關係。
那些媒體沒有腦袋嗎?他真要偷情還會光明正大帶著女人回自己經營的飯店開房間?!
「你忘了我們有約嗎?」她再問,語氣加重了點。一反常態地沒有先表達對他的關心或安慰,只想弄清楚他記不記得她的存在?
「啊!對。對不起,我真的忙昏頭了。」他為自己的失約道歉。因為從母親口中得知她情緒平靜,沒有被那篇文章誤導,所以他也就放心了大半,沒有特別記住要再撥通電話給她,只顧著做危機處理,相信她應該可以體諒他這次的無心之過。
「今天是什麼特別的日子嗎?」他看向她身後,發現她還準備了蛋糕,像要慶祝什麼。可是今天既不是他們倆的生日,也不可能是結婚紀念日。
「我們結婚滿一百天。」他果然忘了……不是「今天」,而是她。
江春穗悲從中來,心想這個男人倘若真的把她放在心裡,至少發生這種事情的時候,也該會想到要打通電話回來關心她一下吧。
可是他沒有,他把她忘得一乾二淨。但當那個朱欣蓓約他出去,甚至是深夜裡的一通電話,他就可以十萬火急地飛奔而去……這點雜誌倒是寫對了!
她忍不住小心眼地比較起這兩者之間的差別,覺得好不甘心,有股失望至極的憤怒從心裡油然而生,揪扯她隱忍許久的情緒……
「一百天也要慶祝?」他輕笑道,沒有惡意,但傳入她此時敏感的耳朵裡,卻成了一根擦出火花的火柴棒。
她倏然瞪眼,怒氣沖發地朝他大吼……
「對啊,我就是這麼無聊、幼稚,怎麼樣?你要是後悔娶了我,大可跟我離婚啊!」聲嘶力竭的一聲吼,像是吐盡了她這一個月來的所有悒鬱。
她大口呼吸,感覺很痛快,雖然心也扯痛著,但至少她不用再忍,也不想再忍了。
她要盡情地表達自己的感受,不要再局限於」段太太」的鴕鳥心態,因為太怕失去他,所以心裡再不開心也想忍下來。
「你在說什麼?」他一怔,看不懂她突如其來的歇斯底里,但太陽穴被她吼得一陣抽緊,疼得更厲害。尤其是那句離婚宣言,也在他疲憊不堪的心裡點燃一把怒火,不過他卻選擇忍住脾氣,極盡所能地柔聲哄她。
「你應該知道那些報導不是真的吧?我跟欣欣之間什麼也沒有,那天真的只是送她回飯店休息而已。」她就在他身邊,不是最清楚了?
「知道,我也相信你和她沒什麼……但你知道嗎?光是看你和她在一起,就夠讓我難過了。」她嘶啞地告白心中的受傷,那是一種理智無法控制的感覺,明明相信卻膽戰心驚,明明懷疑卻硬逼自己相信,這種矛盾到揪痛的感覺他懂嗎!
他可不可以試著理解一下她的恐懼?不要只會對她說「放心」,給她一堆無用的「抱歉」,她的心根本放不下呀!
「春穗……」他往前,她便退後一步……
「你把她當妹妹,她也把你當哥哥嗎?還是她還對你抱有其他期待,而你也只是被動的在等它發生?」她把內心的恐懼說得更直白一點,打算跟他一次把話講清楚,這樣以後就不必猜來猜去,弄得她快精神分裂。
她以為,他們是可以溝通的。可他,卻只覺得頭痛欲裂的腦袋多插了一把刀,加上胸口燒灼的怒氣,使他煩躁得只想快點擺脫這些令人不快的感覺,結束這混亂的一天。
「我今天已經為這件事跟很多人解釋了一整天,不要連你也這樣好嗎?」他無奈地請求,神情帶著藏不住的忍耐與厭倦,拜託她不要選在這時候和他針鋒相對,延長這場疲勞轟炸。
什麼叫抱有其他期待?被動的等它發生?他現在只想好好睡一覺,不想和一個吃醋的女人吵架!
「……」她看著他像是在斥責她不可理喻的表情,心痛得無法言語。
然而頭昏腦脹的他,卻將她的沉默當成體貼,逕自走回臥房,丟下她一個人,愣站在原地。
段培元關上門的瞬間,她的淚也同樣無語地流下……
他可以用一整天的時間跟很多人解釋,就不能撥點空跟她把話說清楚嗎?
她淚眼模糊地望著那道門,心情蒼涼,神情淒然。
他真的是那個說自己想了很久,才下定決心要和她長長久久的男人嗎?
她抹著淚,搖搖頭,感覺心底的那道裂縫變得更深、更痛了。
如果這就是愛情的原貌,那麼她……
不要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