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1)
終於到了要拆掉紗布的日子。
在病房裡,溫伶伶萬分緊張地等著醫生的到來。
好緊張啊,她的眼睛到底還能不能看得見?
萬一、萬一她再也看不見了怎麼辦?,
咬咬下唇,她要自己別想這麼多,越想她越心慌,越想就越想哭。奸害怕,從來就沒有這麼害怕過。
張口想喚樸太恆過來抱抱她,起碼他能給她一些安慰,卻想起他去找醫生了。
唉!她抓起病床上的被單無聊地扯著,萬一她真的看不見了,他還會繼續待在她身邊嗎?
雖然他說他愛她,雖然她的第一次給了他,但她還是會擔心哪!她到底怎麼了?以前她根本不會在意這種小事的啊!
看不見就看不見了,反正又不是看不見就活不下去,可是一想到自己要是看不見,樸太恆會不會嫌她是個累贅而拋下她,原本是不在意的心情全變了調,一切都只因為她太在意他了。
左等右等,好不容易醫生終於來了,他小心翼翼地拆下紗布,然後要她試著張開眼睛看看。
慢慢的,有些害怕卻又有些期待的,她張開了眼。
起先映人眼簾的是刺眼的光芒,然後是白濛濛的一片,她眨眨眼,被強光刺激到的雙眼感覺到有些酸澀……但是她看得見了!
「先不要緊張,你的眼睛太久沒有張開,當然會不適應光度,先慢慢眨眨眼幾次,再慢慢睜開眼。」醫生很有耐心地教導著。
「樸太恆,你在哪裡:」溫伶伶閉上眼,一隻手往前伸去想要抓住他。
一隻溫熱的手掌接住了她的手。
「不要怕,我在這裡。」他說。
於是她鼓起勇氣,再次慢慢睜開眼睛。這次眼睛已經比較能適應光線了,視野也清晰了許多,她再眨眨眼,眼前便出現一個輪模糊廓——細細的眉、細細的眼、小小的臉蛋和花白的頭髮……
呃?花白的頭髮?
她明明記得他的頭髮是黑的啊?難道是因為太擔心她,所以一夜白頭嗎?
長長的頭髮?她明明記得樸太恆是短頭髮的啊!
滿肚子疑惑還沒問出口,那張臉的主人開口說話了,「小姑娘,怎麼樣?看不看得見?」
「樸奶奶?」她有些吃驚,樸奶奶什麼時候來的?「樸太恆呢?」
「在這裡啦!」聲音從床底下傳來。
溫伶伶低下頭望去,見到一個人影正狼狽地躺在地上,「咦?你躺在地上做什麼?」
「我奶奶把我推下來的。」
原來樸奶奶剛剛才擺脫某個自命風流的老男人糾纏趕來這裡,正好見到溫伶伶拆了紗布要張開眼睛,她急著想知道她的眼睛到底有沒有事情,便一個箭步上前推開原本坐在溫伶伶面前的樸太恆,因為心急力道沒掌控好,他就被推倒在地上。
「伶伶,你看得見了?」他一見到那雙漂亮的鳳眼正凝望著自己,馬上從地上跳了起禾。
溫伶伶再次眨眨眼,他的容貌漸漸清晰起來,那樣的眉、那樣的眼、那樣秀氣的鼻樑、那金色的眼鏡還有微卷的黑色頭髮。是他!
她忍不住伸出手去觸碰面前那張容顏,想確定這是真的,不是一場夢。
「伶伶,不要哭。」,
咦?她哭了嗎?她最討厭哭的啊!
他溫柔的手指撫上她的臉頰,輕輕拭去頰上的淚,「不哭,不難過,我在這裡。」
「我好怕再也看不到你了……」她的聲音已經哽咽。
是啊,她不怕再也看不到這個世界,她最怕的只是再也看不到他的容顏,看不到他的笑、看不到他深情的眼神……她真的好怕!
他沒有說話,似乎明白她心裡在想什麼,於是他雙手捧著她的臉,讓她的眼眸直視著自己,「不怕,不怕,你看見我了,對不對?」
溫伶伶猛然點頭,晶亮的淚珠隨著點頭的動作落了下來。
「沒事了?」樸奶奶在旁插嘴問。
「嗯,應該是沒什麼大問題了。」醫生看了她一眼,笑了笑,然後拿著病歷表走出病房。
醫生前腳才踏出病房,溫國寶後腳就跟著進來。
只見他進來後馬上東張西望,見到躲在兩人背後的樸奶奶時馬上露出欣喜的笑容,然後三步並作兩步地踏進病房內。
「伶伶,你沒事吧?」他先來個聲東擊西,以免顯得自己太猴急。
「嗯,沒事,我的眼睛還是看得見。」她轉過頭對著爺爺笑了起來。
「嗯哼。」樸奶奶眼見藏不住,乾脆從兩人身後走了出來,「沒事就好,小子,人家都沒事了,你也該走了吧?」
「走?走到哪?」樸太恆不解。
「跟我回韓國去。」
「不要!」這一聲卻是溫伶伶先搶答。
樸奶奶眉毛一揚,「不要?為什麼不要?這小子繼續留在這裡做什麼?反正我這次來找他,一方面也是因為國家代表隊又要準備集訓了,所以我要把他捉回去為國爭光。」
「奶奶,我不回去。」樸太恆異常平靜地說。
「小子,你已經休息了快三年,難道還休息不夠?難道你真的打算荒廢你這一身的好功夫,然後一直留在台灣?你在台灣能做什麼?學中文?回韓國奶奶一樣可以教你啊!」
「不,我要留下來陪著伶伶。」他的語氣堅決。
「小子!你有沒有搞錯?要也是這姑娘陪你一起回韓國去吧,你幹嘛留下來陪她?」一向習慣了韓國大男人主義的樸奶奶完全不明白孫子怎麼會做出這樣的決定。
「我不想回去,我不想再練跆拳道了。,』
「小子!我和你說過多少次了,那是意外,那並不是你的錯。」
「奶奶,以前我不知道自己想要什麼,即使拿到很多獎脾,也不會感到高興,而且不知道這些獎脾對我有什麼用?可是現在我遇見了伶伶,我愛她,我要和她在一起。」他又把溫伶伶摟緊了些。
「死小於!」樸奶奶生氣了,「你不要把這當作逃避責任的借口,我說要你回去就回去!」
「不要!我要留下來!我和伶伶已經上床了,她是我的女人,我要和她在一起,一輩子照顧她。」
「上床?上床有什麼了不起?」樸奶奶滿頭霧水,「我現在也是跟你們在床上啊!」
「上床?」本來一直在旁微笑看著樸奶奶的溫國寶聽到這兩個字馬上跳了起來。「你和伶伶上床了!」
樸奶奶疑惑地看了溫國寶一眼,只是上床而已,何必這麼大驚小怪?沒想到台灣人這麼保守啊?只是上個床都不行?
樸太恆有些尷尬地用韓語稍微解釋了一下,樸奶奶聽了馬上睜大了眼,「你這死小子,還沒結婚就和人家做這種事情,萬一肚子大了怎麼辦?你們做了防護措施沒?」
說完她又轉過頭來打量著溫伶伶,只見她長得十分漂亮,尤其是那雙鳳眼,眨呀眨的時候像是會放電一樣,說實在的,她其實並不討厭這個小姑娘,如果太恆真的喜歡她、執意要娶她,身為長輩的她是不會反對,但是他也不能拿溫伶伶來當逃避責任的借口吧?
「小子,你真想和她在一起?」樸奶奶又問。
樸太恆當然毫不遲疑地點頭。
「行,下屆全國大賽拿個牌回來給我,我就准你們結婚。」
「全國大賽?」喔,不會吧!那不就是一年以後?他已經荒廢了兩年多沒有繼續練習跆拳道了耶!雖然紮實的基本功夫都還在,但是……他猶豫了一下。
「怎麼?沒信心?這一點都辦不到的話,還想和人家在一起?小子,你自己想想看,除了會打拳,你還會什麼?你到台灣來學中文的錢還不是以前那些比賽的獎金?不打拳你就等著餓死吧!趁著你現在還年輕,功夫也沒荒廢掉,還不趕快努力多賺點錢,將來就算不打了也能當個教練繼續維持生活啊!不然將來你拿什麼養活你自己和這個小姑娘?奶奶這麼為你著想,你一點都不感恩圖報啊?」
「可是,我真的不想再練跆拳道了啊!」
他一點都不喜歡,只是從他有記憶以來,爸媽和守寡的奶奶便開始訓練他,讓他根本沒有選擇的餘地,直到出了意外後,他才第一次省思自己真正要的到底是什麼?
雖然他現在還不知道未來要做什麼,但他可以確定的是,他再也不想回到比賽場上了。
「不拿牌、不回去比賽,我就不准你娶她!」樸奶奶也不甘示弱。
「娶伶伶?我都還沒答應——」溫國寶想要抗議,卻馬上被打斷。
「他們兩個都已經在床上了,她當然要嫁給這小子啊!」思想仍舊相當保守的樸奶奶用枴杖指指兩個人。
「伶伶,你真的要嫁給他?」溫國寶著急地問。伶伶可是他年紀最小的寶貝孫女啊!今年不過才二十出頭就要嫁了?這一定不是真的?這年頭男生和女生上上床也不必這麼認真吧?
沒想到溫伶伶聽見爺爺這麼說,臉立即紅了起來,然後又偷偷看了樸太恆一眼,小女兒家的嬌羞態一覽無遺,就算溫國寶再怎麼大老粗,看見她這副模樣也知道小孫子的芳心都在這傻小子身上,要是不答應,恐怕她會當場賞給他幾個過肩摔。
「你想嫁他啊?」樸奶奶當然也沒漏看溫伶伶臉上的神情。
溫伶伶還不知道要怎麼回答,卻被樸奶奶接下來的一句話給愣住。
「不行。」
「不行?」她從小到大要什麼有什麼,還沒聽過有人敢當面拒絕她的,被寵壞的脾氣瞬間爆發了出來,她一點也不顧矜持,理所當然地大聲說道:「為什麼不行?我愛他,我要嫁他,這是我們兩個人的事情,誰說你有權利決定的?」
「憑我是他唯一的親人。」樸奶奶不慌不忙地回答。
「太恆!這是真的嗎?只要你奶奶不准,我們就不能在一起?」
樸太恆露出為難的表情。
一個是他在這個世界上唯一的親人,一個是他最心愛的女人,兩者之間要他怎麼作選擇?手心手背都是肉,不管選了哪一邊,他以後都會後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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