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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單飛雪]失戀是偉大的開始(失戀後樂此不疲之一)[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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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5-21 15:53:13
第九章

  太陽映着湖泊,湖面閃爍金光,湖水很幸福地也被日光烘暖了。長相嚴肅的落羽松,在陽光下仿佛也懶洋洋起來。何淮安帶戴英霞去木造露台上休息,那兒有一株極大的面包樹,可以遮蔽陽光。

  戴英霞躺在樹蔭下,背貼着溫暖的木頭,幾隻綠繡眼小鳥在樹梢間淘氣跳躍。

  何淮安趴在她身旁,打開書本閱讀。

  白雲冉冉的,在藍天緩慢移動,一切是這麽的甯靜美好。

  戴英霞把雙手枕在腦後,正打算好好欣賞雲朵,手機尖銳地響起,她慌亂地接起電話--

  “我那份上半年的财務報表爲什麽沒在檔案櫃裏?”曹複急問。

  “老闆你忘了啊?昨天你帶回家看了啊。”

  “我有嗎?”

  “你拉開檔案櫃,在财務報表空着的那一欄裏面是不是貼了一張便利貼,上頭寫着‘老闆帶回’,還有标注時間。”

  “哦,有,我看到了,你感冒好多了嗎?好好休息,沒事了。”

  戴英霞關上手機,躺下。

  陽光在面包樹巨掌狀的空隙間閃耀,從那空隙望去,雲兒白綿綿--

  鈴--手機又響,又是曹複。戴英霞接起,又是他急躁的嗓音。

  “英霞啊,我快瘋了,你把我的鋼筆收哪去了,你不在我都找不到,我一定要用那枝筆才順手,你--”

  何淮安看着戴英霞,看她好性子地溫柔地慢慢跟老闆講話。

  “您先别急,現在走到你的茶幾前,那邊有沒有?……沒有。好,那就是電話機旁邊,你常講完電話就把筆放那裏……電話簿呢?筆是不是夾在裏面?……沒有。好,那我想隻有一個地方了,您去廁所馬桶旁邊的衛生紙箱上看……是吧,嗯,找到了吧……對啊,您老是把雜志帶進去看又畫重點的,上完廁所就忘了……好,我知道,會好好休息,掰。”

  “你老闆很依賴你喔。”何淮安感覺不太舒服,悶悶的。這曹複也太依賴英霞了,又不是他老婆。

  “要命。”戴英霞翻個白眼,再躺下。閉上眼,凝聽風聲,鳥叫,樹梢搖蕩的沙沙聲。

  鈴--手機又響了。戴英霞猛一坐起,瞪着手機,又是老闆。她呻吟,打算接起。

  何淮安先一步把手機搶去,按丁關機鍵,扔一旁。

  “清靜多了。”他說。

  “喂!”戴英霞趕緊拿回手機。“我老闆欸,萬一有重要的事--”

  “比方衛生紙沒了還是奶瓶髒了?”何淮安搶下,不給她接。

  戴英霞搶回去,打過去。

  “老闆什麽事?”

  “英霞,我現在胸口很悶,我等一下要跟客戶開會,可是小張給我泡的咖啡完全不對,你平常給我的咖啡我喝着習慣,現在他怎麽弄就是怪,我很焦慮快不能呼吸了,你那咖啡是怎麽弄的?”

  咖啡?隻是因爲咖啡?戴英霞眼角抽搐,何淮安說得對,她根本不該接。她看到何淮安嘴角噙着笑意看書,八成心裏在嘲笑她。

  戴英霞壓低聲音說:“那個咖啡啊,隻要到樓下咖啡館買摩卡咖啡,味道就會一模一樣,因爲我也是跟他們買來給您喝的……好的,我知道,我會好好休息,掰。”休息個屁,秘書難得請一次病假,曹複的表現還真教人感、動!

  這次,不用何淮安搶,戴英霞自己把手機關機,躺下,歎氣。

  “怎麽了?”何淮安放下書本,靠過來,雙手放在她臉龐兩側,俯在她上頭笑看她。

  “實在是……實在是……唉……實在是有點心酸。”

  “心酸?隻因爲老闆不夠體貼你?”

  “不是,心酸是因爲我把自己想得太偉大了。”戴英霞有感觸。“平常我們老闆總是說他不能沒有我,對我充滿了感激,也對我很好的,我也賣力工作,可是……可是忽然覺得有點心酸,不知道爲什麽……”

  “我知道爲什麽。你覺得你很努力協助老闆,盡心盡力,可是當你請病假,老闆嘴上說好好休息,行爲上卻讓你完全不能休息,芝麻綠豆大的事也要打來騷擾你,你看到老闆自私的一面,結果自己感傷起來,戴英霞你好幼稚。”

  “幼稚?”戴英霞氣得要坐起,被他按回去躺好。

  “聽我說完。首先,老闆跟員工,本來就是一種商業關系。這種商業關系一旦涉入私人感情,就會産生不切實際的期待,包括類似這種我對你那麽好你怎麽可以怎樣怎樣,或我爲你犧牲奉獻你怎麽能對我怎怎怎諸如此類--”

  “不然你認爲該怎麽樣?老闆跟員工要相敬如賓冷冰冰?”

  “相敬如賓是爲大家好。淡淡然的,一方不用過度感情用事,另一方也要務實,不需表演奉獻犧牲,拿多少錢做多少事,把雙方需求談清楚,做事明明白白,規定清清楚楚。”

  “所以你把我們公司的郭達明挖角過去,然後成功地氣到我們老闆後就把他開除。”

  “這是你們老闆說的?”何淮安哈哈笑。“曹複真有幹編劇的本事。戴英霞,我沒興緻爲了氣他搞這種事,是郭達明自己寫推薦信想到我公司上班,至于爲什麽他不想待在原公司,他是有說他的理由,不過我不CARE,也不好在這邊跟你說。

  “至于我把他開除,是因爲他沒達到當初要進我公司時說的那些目标,我自然開除他。我說過,我是公司的負責人,我重視公司的結構與産能,我付他要求的薪水,但他的表現不如别人,我一定開除,否則無法服衆,就這麽簡單。”

  何淮安說的跟老闆說的不同,是全新的版本。但教戴英霞驚訝的是,自己竟被說服,心裏覺得何淮安說的才是真相。從和何淮安相處以來,他的真誠、自信、直率無僞的作風,漸漸俘虜戴英霞。她知道愛上強勢的男人很辛苦,她抗拒愛上何淮安這樣不同陣營的麻煩人物,可是……偏偏又被他的自信魅力所吸引。

  她立志要跟超級偉大的人物談下一次戀愛,結果上天呼應她的懇求,果然來了個偉大卻難以掌控的家夥。果然有一好沒兩好。

  戴英霞歎息。“還是看雲當傻瓜好了。”

  何淮安也躺平了,跟她一樣把雙手枕在腦後,一起看雲,看樹,賞鳥,沐浴在篩落露台上的細密的影子裏。他們沉默一陣,凝聽大自然的各種聲音。後來,何淮安側身,手肘微撐起上身,笑觑着戴英霞。

  戴英霞注意到他熱切的視線,瞪他。

  “你笑什麽?”

  “看到美麗的東西,當然會笑。”

  “嗟。”戴英霞笑了。“我很久沒這樣靜靜看過雲和樹,這樣躺在大自然裏,背後貼着被陽光烘暖的木頭,聽着樹聲鳥聲,真享受。你這地方找得好,怪不得你每隔一陣子就想來。你一個人來這裏時,不寂寞嗎?”

  “一個人來也許偶爾某個片刻會寂寞,但是帶不對的人來,好好的旅行會變成折磨。”

  “那麽現在是折磨嗎?”

  “現在很享受。”

  戴英霞瞅着眼前俊帥的男人,伸手撫着他的臉龐。“談了七次戀愛……你是個讓女人很沒安全感的男人,跟你戀愛的話肯定要吃苦頭。”

  “假如是聰明又很自信的女人,說不定吃苦頭的人是我。”

  他吻戴英霞,她也熱烈響應,熱情又被觸燃,這兒沒有人打擾,他們熱烈擁吻,感覺到彼此身體強烈的渴望對方,一旦對方靠近,立刻就想迎上前去,纏吻,摟抱,緊抵,膩貼着。愛情與激情交織成浪漫多情的午後,成就這趟旅程最香豔的風景。

  當旅行結束,何淮安送戴英霞回去時,在車上,他說:“你不要有壓力,也别急着設限,我們就順其自然地交往,看彼此能走到什麽時候。”

  戴英霞微笑,點點頭。就試試看吧!人天生渴望伴侶,她寂寞很久,也希望有個溫暖的胸膛,在孤單的夜裏依躺,隻是這号人物……

  唉,這号人物啊,他說得倒輕松,和他交往怎麽可能沒壓力?

  結束假期,戴英霞一回公司,心情馬上沉重起來。

  見她走進辦公室,曹複合上報紙,好親切熱情地迎上來。

  “氣色很好啊,感冒好了是不是?太好了,我很擔心你的狀況,本來晚上還想特地去探望你,結果你手機關了。”

  “我吃了藥一直昏睡,所以手機沒電都不知道……”

  曹複拿來一份企劃書,給戴英霞看。“這怎麽樣?我兒子昨天提給我的,他希望擴大企劃部規模,這小子還挺有頭腦的,他做了功課,提出這些業界優秀的業務高手,可以花錢派他們幫我們拉廣告主,按業績比例配傭金很不錯啊--”曹複頗得意,真認爲兒子已經洗心革面重新做人。

  戴英霞不敢說實話,花錢請這些業務高手,但這些人她一個都沒聽過。不知道曹銳鋒從哪找來的,背景也不知真假。她直覺地想叫老闆先找人确認這些高手的身分背景是否如實,但及時忍住。萬一查驗不實,曹複跟兒子沖突起來,她的處境又尴尬了。看老闆喜孜孜的臉,有必要潑他冷水嗎?

  曹複急着問:“怎麽樣?覺得他的IDEA好不好?你很聰明,我需要你的意見才能決定--”

  這時,有人敲門。戴英霞暗暗松了口氣,她不想蹚渾水啊。

  助理拿了紙袋進來。“英霞的快遞--”

  “我的?”戴英霞接來,打開紙袋,裏面是一個保鮮盒,外面貼着便利貼,寫着--

  請享用。

  她掀開盒蓋,一陣核桃香撲鼻。是那天在何淮安處泡茶吃到的餅幹,她贊不絕口的餅幹。戴英霞笑了。

  曹複湊近看。“誰啊?還特地快遞餅幹給你。”

  “喔,是我媽,她最近迷上做餅幹,急着要我試吃才請快遞送。”

  “是嗎?我吃吃看。”曹複拿了一片吃,驚爲天人。“這餅幹也太香了吧?真脆真新鮮,你媽要不要做這個來賣?我第一個下訂單。”

  戴英霞驚駭地看曹複吃着敵人何淮安送的餅幹,要是讓他知道是何淮安給的,不知道他會不會呸出來。

  曹複一邊嚼着餅幹,一邊指着企劃書說:“你快花時間看看,跟我說一下你的意見。”

  “這樣吧,我下班前給你答複,我先幫你處理要回的信件--”戴英霞暫且敷衍過去。

  這一整天,那份企劃書就礙眼地躺在桌上。

  中午,英霞泡咖啡,吃餅幹。那餅幹的滋味真是甜潤心房,她越吃越饞,越饞越覺得香,也越懷念跟何淮安在莊園過的與世隔絕的時刻。然後看着曹複吃完午飯靠在沙發呼呼大睡的邋遢樣,又想到曹銳鋒恨她入骨的表情……唉,戴英霞渴望時間停在莊園。

  到了下班時,戴英霞交出企劃書。

  “老闆,我沒辦法确認這份企劃好不好。”她決定給個模棱兩可的答案,她不能确定曹複能聽進真話。曹複既然不顧她反對堅持任用兒子,她又何必冒險多說什麽?

  “你怎麽可能不知道好不好?”

  “因爲我不是企劃部的人,老闆問企劃部好不好?”

  “唉,我不信任他們,而且他們都不喜歡我兒子。”

  我也不喜歡你兒子。戴英霞忍住不吭聲。

  “好吧,我再想想,你也再幫我衡量看看,我相信你。”

  被相信,是多麽沉重的壓力。

  “老闆,我有件事我想跟您說實話。”在這個午後,戴英霞有了決定。她想順從内心的渴望跟何淮安交往,她也不想對不起曹複。拿人錢财要講道義,她不想瞞着曹複鬼祟和何淮安交往。太累了,壓力很大。

  “我打算跟何淮安交往--”

  “什麽?!”

  “‘若谷’的何淮安,我喜歡他,打算跟他交往。我認爲有必要告知你,如果老闆不能接受,我願意無條件離職。”

  曹複驚駭地後退幾步,扶着桌子坐下。

  “何淮安?你跟何淮安?你瘋了!”曹複瞪着眼前這位他委予重任、悉心愛護最信任的戴秘書,幾乎當女兒般疼愛的戴秘書。他給她全公司最高薪資,甚至心疼她與母親相依爲命,打算分一部分财産給她,結果她愛上他的死對頭,那個令他唾棄嚴重迫害他的何爛人?這無疑是在他臉上重甩一巴掌。事業上已經輸給何爛人,倚重的員工也跳槽到何爛人處、還被何爛人革職,現在,明知這些往事的戴英霞竟還去愛那個何爛人?

  戴英霞回避曹複暴怒的眼色。“我知道您很難接受,很抱歉。”就連她自己也被這意外的緣分驚駭到。

  “你們互通款曲多久了?”他大聲問,手握拳在發抖。

  “剛決定開始交往,我認爲道義上需要知會您,所以說實話。”

  “怎麽,連你也想去那裏上班嗎?想淪落到跟郭達明一樣的下場?被糟蹋利用後一腳踢開?戴英霞,我以爲你聰明,沒想到你這麽胡塗堕落。”

  “他沒有利用我什麽。”

  “是嗎?現在讓我這麽痛心,搶走我最信任的秘書,這不就是他最想達到的目的?他故意拿你打擊我!”

  人最慘的就是無自知之明,戴英霞很想跟曹複說,“若谷”已經勝過“安頤”,何淮安哪需要用心在打擊他上面?

  “老闆。”戴英霞歎息,真誠道:“我理解你對他的敵意,但是,我想對我的感情誠實,正是因爲您對我的信任,所以我不能隐瞞您,偷偷摸摸和他交往。我知道您很受傷,明天我就遞辭呈。謝謝您這幾年的照顧,很抱歉辜負您的期待。”戴英霞收給文件,決定離開。

  曹複看她毫不留戀,内心更是火山爆發,可是就讓戴英霞這樣走了?

  這帶來比憤怒更強烈的不安,還有不甘心。倚重的員工被搶走,現在連秘書也跑了,别人會怎麽看他?他變成一個笑話,徹底的失敗者,一個輸家。

  “戴英霞。”曹複強抑憤怒。“我沒有要你辭職,我知道你爲人正直,謝謝你跟我說實話,我剛剛是太震撼了,所以講話大聲了點。我相信你的人格,我信任你,你不要辭職,請留下來,我需要你。”

  “可是……我跟何淮安交往--”

  “我知道,我知道。”曹複深吸口氣。“他年輕英俊又有才華,女人當然喜歡他。我又老又醜又病,行動都不方便了,我大勢已去,我沒辦法跟他比。”

  “老闆--”

  “算了、算了,既然你不相信我說的,堅持和他交往,我不會阻撓你追求幸福,女人都想有個好歸宿。可是,英霞,戀愛歸戀愛,我是男人,你聽我一句,男人戀愛時的話聽聽就好,女人還是要有自己的事業。你何必爲了他放棄工作?我相信我給你的待遇非常好。”

  曹複走向戴英霞,拍拍她的肩膀,像慈父那樣關懷道:“現在你和他才剛開始,你怎麽知道未來怎樣?我不隻是把你當秘書,我把你當女兒照顧,我是真的爲你好才生氣,我不是隻爲了我自己啊。我也不要意氣用事,你也不要感情用事。你留下,我聽說何淮安常換女人,萬一你們感情發展不順,至少還有這裏可以依靠,是不是?你那麽聰明,怎麽忘了爲自己着想?說走就走,你真傻。他也支持你離開嗎?他怎說?”

  他?何淮安沒有支持什麽,事實上何淮安不在乎她這方面的掙紮,他認爲工作隻是工作,他覺得她太感情用事。這會兒,曹複這樣體諒她,倒讓戴英霞有點感動。

  晚上,何淮安約戴英霞到他家,他親自下廚做晚餐給她吃。

  他廚藝極佳,重視菜色擺盤,每一道菜端出來都漂漂亮亮,宛如一幅畫,戴英霞吃得津津有味。現在放下心中大石,能光明正大跟何淮安交往,她感覺輕松多了,心情很好。

  吃完飯,她收給碗盤,問何淮安:“有沒有圍裙?我來洗碗吧。”

  何淮安攬着她回茶幾前。“女人洗碗手會變粗,晚一點我自己洗。來,坐下,泡茶給你喝。”說着掐她屁股。

  “喂,乘機吃豆腐喔。”

  “誰叫你穿牛仔褲這麽性感?”在她耳邊悄悄道:“晚上不要回去。”

  “我考慮考慮。”

  “我教你彈鋼琴,我們的鋼琴課已經荒廢好多天了。”

  “欸,這主意不錯喔。”

  “還是……彈别的東西?”他咬她耳朵,戴英霞在他懷裏咯咯笑。

  他把戴英霞按倒在榻榻米,手也開始不老實,戴英霞搔他肚子反擊,兩人扭成一團鬧着。戴英霞手機響了,何淮安正在啃她脖子。

  “我接一下電話,唉,你先讓我接電話啊。”戴英霞拿來手機,看到是媽媽來電,給何淮安使個眼色。

  “是我媽。”

  戴英霞接聽電話。

  “你今天回不回來?你沒發生什麽事吧?怎麽最近常在外面住啊?都沒看到你。”戴媽媽終于有些擔心了,覺得女兒不太對勁。

  “喔,我沒事啊,我睡朋友那裏啊。”

  “還是你交男朋友了?有的話帶回來給媽媽看嘛,你都二十八歲了,媽也希望你找到好對象,以後老了才有人照顧你啊。你老是這樣一個人的,媽也很擔心--”

  “沒有啦,媽,我不說了喔,我還有點事要做,回去再講,打手機很貴的。”戴英霞尴尬地關掉電話,但一陣的内疚。媽媽擔心她晚年沒人照顧,可是她卻阻止媽媽跟喜歡的男人結婚。戴英霞,你好不自私。

  何淮安過來,摟着她。“怎麽了?你媽還好吧?”

  戴英霞笑着,搖搖頭。“沒事。”她偎進他暖暖的胸膛,聽見他沉穩有力的心跳,好舒服,好安心,好愉快的感覺。

  人畢竟是需要愛的動物啊,即使愛情有時令人焦慮不安,患得患失,心情七上八下,可是仍然渴望愛的滋潤。再成功再多人青睐,也不能勝過被心愛的人擁抱的溫暖。當她被何淮安擁抱呵護着時,似乎更能體會母親一個人扶養她長大的心酸與孤單。

  深夜裏,何淮安跟戴英霞熱烈的纏綿過,兩人滿足地偎躺着,赤裸的身體蓋同一條薄被。戴英霞枕在他臂彎,跟他談心。

  “我已經跟我老牆報備我們交往的事,我認爲他有權知道。”

  “喔?”何淮安反應很冷淡。

  “你介意嗎?”戴英霞有點不安,難道何淮安希望隐瞞兩人的關系?

  “我不介意,但是我認爲你這麽坦誠有點愚蠢。”

  “難道我應該不顧他感受,還是你認爲我們應該偷偷摸摸的交往這樣才聰明?”戴英霞火氣又上來了。

  何淮安看她快發飙了,微笑着,仍不愠不火地說:“不要生氣,我這麽說隻是擔心你以後在公司會很麻煩。”

  “這你放心,曹複氣歸氣不過已經接受,我說要辭職他不同意,畢竟在專業上他還是很肯定我,他信任我。”

  “嗯哼。”何淮安對曹複這個人有些了解,他不認爲曹複有這麽大器。

  “你很不以爲然。”

  “我是不予置評。如果你想聽實話,實話就是我不認爲你跟老闆坦誠和我交往的事是明智的。”

  “因爲他對我很信任,我尊重信任我的人,我不想騙他讓他受傷。”

  戴英霞義正辭嚴,她被信任的男人騙過,她憎恨那種滋味。“我希望我們的交往基礎也能建立在對彼此的坦白上。”

  “坦白到什麽程度?有些事坦白隻會造成困擾,讓關系變得複雜。”

  什麽?!戴英霞翻身,跨坐他身上,虎視眈眈瞪着他。“喂!”

  “嘿。”他笑咪咪,戴小姐又要生氣了。

  “所以你覺得,對我,你不需要坦誠?”

  “你是不是被我養胖了?很重,快下來躺好睡覺。”

  “少轉移話題。”戴英霞捧住他的臉。“上司跟下屬的關系就算了,我不能強逼你跟我想法一樣,畢竟你不是那個要拿人家薪水的。可是男女朋友之間,彼此坦白是互信的基礎,我最讨厭被瞞,這我們要講清楚。”

  “喔。”他還是輕松的,笑笑的。

  “打比方說--如果你跟别的女人吃飯,要先跟我報備。”

  “如果是單純的朋友關系,爲什麽要報備?”

  “那麽如果有女生向你示好,你認爲你要不要跟我說?”

  “我一向很習慣女人對我示好,連這都要講那我事情都不用做了。”

  很好,戴英霞的火氣越燒越旺,聲線更緊繃。“假如,假如--跟女生有肢體上的碰觸,你認爲需不需要跟我坦白?”最好你是連這項都說不需要!

  “肢體上的碰觸,哇,這範圍太廣泛了。走路時手肘不小心擦到呢?”

  “啊--”戴英霞揪住他頭發,氣炸了。

  “冷靜,冷靜。”他大笑,抓她的雙手。

  “你到底把我當什麽了?你以爲我可以忍受男朋友處處和别的女人亂搞?”

  “有時候商場拜會什麽的總要交換名片握握手嘛,你不要這麽激動。我知道你的意思,我隻是鬧着你玩,唉呦,冷靜,我頭發被你揪痛了。”

  他又笑又求饒,可是戴英霞覺得他不誠懇。

  “何淮安我都不知道你的愛情觀這麽寬--”戴英霞沮喪,懷疑他骨子裏根本是個感情沒定性的浪蕩子,而曹複那句何淮安常換女人更讓她惶恐。她知道自己不是那種隻要曾經擁有不在乎天長地久的女人,她要的是可以互相扶持照顧,心靈上能溝通,很冷的冬天可以躲在被子裏一起取暖,傷風感冒時另一個人呵護備至,她要這種像穿舊了也不會扔掉的毛衣的那種感情、相守到老,她不要貪圖新鮮的激情,可是何淮安也有自己的主張。

  他捧住她的臉,嚴肅道:“英霞,我愛你。但是,我喜歡在戀愛中,各自保有自己的天空。你不需要事事向我報告,我也不必樣樣向你坦白,就像國畫中說的留白,給彼此保留一些自由的空間,彼此信任,這樣感情才能美麗而長久。”

  “我睡了。”

  聽不懂,不想聽。戴英霞躺下,背對他,不談了。多麽耳熟的話,給對方自由?給對方信任?直到被賣了都不知道。想想江明芳不也是給蕭華最大的自由跟信任?想想自己當初兩段感情不也都完全的給予信賴嗎?再想想男人,就覺得男人很殘酷。

  不得不承認當初母親跟爸爸戀愛,造成爸爸抛家棄子,那個原配妻子肯定也痛不欲生。男人爲什麽在感情上都這樣自私?要自由,要信任?可是當女人接受了你的追求,陷入了愛情裏,卻隻想着給予,想着付出,想着一生一世,毫無空間再去想着什麽自不自由。

  “還在生氣?”何淮安輕聲問。

  戴英霞淡淡地對身後的淮安說:“我認爲從決定去愛某人的那一刻起,我們就失去自由了。”

  何淮安抱住她。“我們幹麽浪費精神辯論彼此的愛情觀?放輕松,順其自然才對吧,何必給彼此壓力。”

  “不把原則談好,我沒辦法放心跟你交往,那才是對我真正的壓力。”

  何淮安說的都有道理,但是太唱高調了。戴英霞不安,和他走下去會有未來嗎?還是哪一天忽然這個說着要自由的男人撇下她,一句緣盡了然後換新伴侶,結果她掏心掏肺已經投入太深感情回不了頭?

  以前熱烈追求她的男人,雖然有的交往後變心了,可是在熱戀期,從未提過要信任要自由的,誰不是滿街日夜追着她跑。而這個何淮安,過分到兩人感情剛開始,就已經提醒她,他要自由,要自己的天空,他不要樣樣都坦誠。戴英霞懷疑這個極懂得生活情趣的男人,隻把她當個有趣的過客。戴英霞懷疑他的“湖心亭看雪”是跟誰都可以一起看的。當她爲了跟他光明正大好好交往選擇跟老闆沖突時,他卻在她耳邊唱他愛情的高調?

  戴英霞有挫敗感,不知道這麽愛下去對不對?還是該趕快煞住?他的戀愛觀,太飄忽了。她在心态上,難以跟随,掌握不住。對于掌握不住的東西,她想,是不是甯可不要,省得投入越多越傷心?

  後來,他們都睡着了。

  何淮安一直将戴英霞攬在懷裏。可是這次,戴英霞不覺得溫暖,反而覺得彼此距離如天涯海角。

  淩晨兩點,戴英霞的手機突然響起。怕吵醒何淮安,她跑到陽台說話,是王彎彎打來的。

  “怎麽了?”戴英霞惶恐,深夜的電話令人緊張。

  “明芳在警察局,你快來。”

  “爲什麽?”

  “好像是蕭華的媽媽報案的,說是被威脅,明芳跑去人家那裏鬧,你過來再說,我在出租車上就快到了。”

  戴英霞蹉手蹉腳地穿上衣裙,拿了皮包,悄悄開門--

  啪!燈光猝地亮起,何淮安撚亮立燈,他坐起來,看着戴英霞。

  “這麽晚去哪?”原來他已經被吵醒。

  “你睡吧,我去一下警察局,明芳出了事。”

  “我載你過去。”何淮安說着就下床穿上衣褲。

  戴英霞站在門邊看他。“我自己搭出租車,你睡吧。”

  “胡說什麽。”他穿好衣褲,走過來闆着面孔訓她。“淩晨兩點跑出去,還自己搭出租車,不知道要叫醒我嗎?”

  戴英霞冷冷地說:“看你睡得舒坦,不想打擾你的‘那片天空’以及‘個人空間’。”

  何淮安觑着她,忽然非常狠地掐她屁股,她痛呼。

  “很痛欸。”

  他笑了。“女人就是小心眼。”

  “喂!”

  “唉,怪不得都說女人麻煩。”

  “你夠了喔,我沒要你麻煩,我不給你麻煩行吧?”

  “過來--”他握牢她的手,帶她出門。“你一個人晚上搭車要是出了事,才真的給我添麻煩。還有,我醒來看不到你,你是打算讓我擔心死嗎?還有,護送女朋友,保護自己的女人,是身爲男朋友的責任。”

  何淮安一邊罵,一邊牽她出去,他拉開車門,将她推進去。

  戴英霞坐入車内,系上安全帶。

  何淮安發動汽車。戴英霞看着他,忽然在他臉上親了一口。

  他笑了,瞪她:“這下又高興了?”

  “唔。”戴英霞點點頭,有點孩子氣地笑咪咪。

  “嗟--真情緒化。”

  戴英霞微笑,看他開車。這時候的何淮安,又是一級棒哪。

  趕到警局,看到江明芳的狀況,戴英霞驚愕。

  “怎麽弄成這樣?”

  江明芳癱靠着牆面坐在長椅上。才幾天不見,豐潤的臉頰凹陷,眼窩黯淡浮腫,眼皮更腫成兩倍大,八成是哭壞的。她兩眼茫然,目光呆滞,見了朋友來,也不打招呼,隻是空洞地盯着前方,喃喃地重複說着:“他怎麽可以這樣,怎麽可以這樣,怎麽可以這樣……”

  戴英霞哭出來,何淮安握住她的手,默默傳遞溫暖。

  王彎彎跟警察斡旋完畢,氣呼呼過來。“爲了個爛人這樣糟蹋自己,她瘋了我看。”

  那個明朗愛笑的江明芳死掉了,眼前是渾身酒氣,頭發幹燥紊亂,穿着男人的寬版睡衣,赤着雙腳,腳底肮髒,神色渙散,手足還微微地顫抖,不知是不是太久沒進食?

  王彎彎跑過去,站在江明芳面前,插腰瞪她。“喂,瘋也有個限度,拜托你争氣點,人家劈腿了也不要你了,還鬧到人家爸媽家去幹麽?哭鬧到讓警察押上車?這樣糟蹋自己有比較舒坦嗎?”

  江明芳緩緩地将視線移到王彎彎臉上。“蕭華被那個女人騙了,那女人不好,會害了蕭華,我讓伯母勸勸他--”

  “勸個屁,人家要是向着你就不會叫警察攆你走了,你看你這樣子,跑去隻會讓他們吓到,慶幸兒子甩了你!”

  “爲什麽他不跟我認錯?爲什麽他不來安慰我,我快活不下去了,爲什麽他還能正常上班去約會去吃飯,他不可以這樣,不公平……”江明芳啜泣。

  “不要哭了,想想非洲難民,想想日本大地震,你隻是失戀好嗎?”

  江明芳大叫:“管他什麽非洲難民管他什麽大地震,我江明芳的悲傷就是我江明芳的悲傷,我就是很痛,我很痛還不能哭嗎?關世界什麽屁事,你閉嘴!”

  “确實是不關别人的事,也不關我王彎彎的事。我受夠你這鳥樣了,在我這個無父無母隻能靠自己的人眼中,你爲了個男人堕落成這樣就是吃飽太閑!我不管你了!”王彎彎轉身走。

  戴英霞攔住她。“别這樣,她已經夠難受了。”

  “别告訴我你也支持她這樣糟蹋自己!”

  “我不是,我隻是覺得明芳現在……我是怕她會想不開。”

  “她現在跟死了有什麽兩樣,我看了就火大,我--”忽然,王彎彎住口,看着江明芳。

  戴英霞見她驚訝的模樣,轉身,看何淮安脫下他身上的薄外套,蓋在隻穿着睡衣的江明芳身上。

  江明芳呆呆看着他。

  他扶江明芳起來,問一旁做完筆錄的警察:“請問可以帶她走了嗎?”

  “喔,可以。但是你們要看好她,對方有備案了,不要讓她再跑去人家那裏鬧。”

  何淮安點點頭,又問:“可以跟你們借雙拖鞋嗎?”

  警察拿來一雙室内軟膠拖鞋,何淮安蹲下,幫江明芳穿上。戴英霞跟王彎彎在一旁看着,戴英霞看江明芳雙腳都是髒污泥,可是何淮安毫不介意地幫她把鞋穿上。

  何淮安套着拖鞋時,微笑跟江明芳說:“走吧,很晚了,回家睡覺了。”

  他對江明芳笑,好像什麽事都沒發生,好像這不是她江明芳最悲慘的時刻,好像她的醜态他全沒看見,好像她很正常。“你也累了吧?回去躺着,躺着舒服,然後想哭的話再好好地哭。”

  江明芳看着這溫暖的眼神,這安然的微笑,她胸腔一緊,放聲哭。

  是,她累她痛她不想活,她在掙紮着要活下來,可是她必須瘋一瘋,因爲她太痛了。她不要聽訓,什麽愛自己,什麽自尊心,什麽非洲難民、地震難民,那些離她此刻的痛太遠,她隻需要被理解。結果是這個不熟的男人最體己,多荒謬,隻有他沒叫她振作,沒批判她的痛苦。

  王彎彎歎息,拍拍戴英霞的肩膀。“你們送她,我還一堆稿子趕着交。”王彎彎走了。

  何淮安送江明芳回家。

  開車時,瞥見後視鏡裏,戴英霞摟着啜泣的江明芳。他想,她們的感情真好,像一對親姊妹。

  江明芳哭哭啼啼地抱怨不甘心。“英霞,你以前被抛棄的時候,是怎麽走出來的?你怎麽有辦法撐過去,那時候我還勸你放下,我真白癡,我現在終于知道你那時候爲什麽七天不出門……”

  “沒事,你會好起來的。”嗳,戴英霞尴尬地看何淮安一眼。這江明芳,沒大腦欸,她的新歡就在現場,幹麽提她的糗事?

  江明芳顯然是傷心過度,眼下可顧不到戴英霞的面子。她繼續說--

  “真好,你現在又跟他談戀愛,可是我完全想不到自己還有可能愛上别人,我爲蕭華付出太多了,你知道的我本來可以跟我的老師到日本創業的,爲了蕭華我放棄機會。那時候我寵物美容比賽冠軍欸,我真蠢,我在家裏好可怕,都是跟他一起買的東西,床上還有他的味道,我本來要把他的東西扔掉,可是太多東西分不清楚是他的還是我的,書啦啦已經搞不清楚是誰買的,冰箱還有他的啤酒,我不喝啤酒的,可是我把它們全喝掉了,因爲扔掉太浪費了,結果喝到肚子難受跑去廁所尿尿,突然又想吐,趴在馬桶嘔吐,嘔吐時想到我這麽慘又哭到眼睛痛……”

  “我知道很痛,可是,會過去的,相信我。”

  “我哪裏做錯了?我一直想我哪裏做錯了,我什麽都爲他想,他說工作壓力大不想碰我,我就他媽的整整一年多沒有性生活,結果他是去搞别的女人,還是我同事?做人怎麽可以這麽可怕?太可怕了,他在跟那女人做時都不會想到我的感受嗎?他被我抓到我這麽慘他都不怕我想不開?”

  江明芳咆哮完,忽然又怔住,看着車窗外,茫然地說:“英霞,你知道我最痛的是什麽?是我不敢相信自己這麽賤,他這樣對我,我還跑去哭去鬧去求他回來……你那時說要沒收我的手機是對的,因爲我恨我自己這樣下賤,可是我控制不了,我真好笑……”然後她又笑起來。

  “明芳……”戴英霞難過,陪着掉淚。“我知道,沒關系,都會這樣的。”

  “你也會嗎?你那時也有求他回來嗎?你這麽驕傲你才不懂,你失戀後很快振作起來,你說失戀是偉大的開始,英霞,你真了不起,我真遜。”

  “我……”戴英霞湊在江明芳耳邊,不想讓何淮安聽見。“我其實也求過,我還跪着求。”

  “你還跪着求他?”江明芳大叫。

  這下何淮安不聽見都難了。

  戴英霞蒙住臉。“你可以更大聲一點。”

  “沒關系,當我不在。”何淮安呵呵笑。

  江明芳忽然張臂大叫:“我要振作,我要振作起來,我要唱歌,我要喝酒,最後一天讓我堕落,然後我要振作起來!”

  戴英霞拍手鼓掌。“贊贊贊,我支持你。”

  “支持我就跟我去喝酒唱歌陪我堕落一天!”

  “呃--現在嗎?”

  “現在!”江明芳大叫。

  何淮安說:“沒問題!我現在幫你們訂,然後到便利商店給你們買酒。”

  “等一下。”戴英霞緊張,抓住椅背,靠近他耳邊說:“要是喝醉了怎麽辦?江明芳肯定會把我灌醉的,不然就是她爛醉發酒瘋,我搞不定啊。”

  “所以不要跟男朋友計較什麽坦白啊,什麽自己的天空啊,男朋友就是照顧女朋友,女朋友需要的時候陪在身旁,對吧?”何淮安朝後頭的江明芳喊:“你盡量喝,盡量唱歌,我請你。”

  “萬歲!”江明芳哈哈大笑,這是她這幾天來頭一次微笑。

  戴英霞看她那麽開心,于是親了何淮安一口,回座位跟江明芳摟在一起。

  江明芳笑咪咪喊:“何淮安你太棒了,我們英霞交給你我真是高興啊!你是我們英霞交過最偉大最棒的男朋友了,贊啦!”

  “是啊,”何淮安不要臉地說:“戴英霞八成上輩子燒了很多好香。”

  “你屁啦--”戴英霞拍手大笑。

  大半夜的,何淮安不睡覺,負責守護她們。而這兩個女人,酒一喝,歌一點,就瘋了。他笑看她們又吼又叫又跳上沙發的鬧了好幾首歌,她們唱遍的《失戀萬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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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5-21 15:54:46
第十章

  歌詞很潇灑,節奏又快,她們又唱又跳。

  “和自己過不去,别求誰去愛你……我不過想付出,爲何他要退出。有沒有他沒所謂,解不解渴有所謂,有時情人不如一杯熱咖啡……爲孤單幹杯,祝失戀萬歲……”

  然後又唱了N遍蘇彗倫的《一天一天》,她們倆抓着麥克風嘶吼--

  “一天一天,欺騙着我。沒有選擇,隻有分離……這一天一天一天的背叛,你使我感到後悔……”

  她們唱得咬牙切齒怨氣沖天,還喝酒喝到醉醺醺,搖晃晃。這兩個鬧到筋疲力竭,江明芳趴倒在沙發,還抓着麥克風朝天花闆哭喊。

  “我和蕭華從不吵架,我都讓他的我對他那麽好,爲什麽?爲什麽?蒼天啊!爲什麽我還是失戀了!Why--”她突然遷怒在場唯一的男人,把麥克風塞到何淮安面前。“你說、你說!你們男人到底要我們女人怎樣啦?”

  “對!”戴英霞也有點醉了,跳上沙發,把麥克風也塞到他面前。“你說!你說啊!你們男人腦子到底想什麽啊--”

  這兩個女人,喝醉了像小孩很野蠻喔。何淮安笑咪咪地看着她們,他清清喉嚨,先指着明芳。“會失戀也是你自找的……”

  “我自找?”江明芳跳起來,激動吼:“我、自、找?”

  戴英霞摟住江明芳,瞪何淮安。“有沒有搞錯?你怎麽這樣說?”

  何淮安笑咪咪問江明芳:“難道你沒責任?是你害那個男人得了‘肥傷’,他也很可憐。”

  “肥傷?什麽肥傷?”江明芳驚駭。

  何淮安說:“肥胖的肥。”

  江明芳尖叫:“我太胖才被甩?”

  “什麽爛話!”戴英霞撲過去揪何淮安衣領。

  “冷靜,冷靜,親愛的。”何淮安呵呵笑。

  戴英霞咬牙說:“什麽歪理,因爲她胖所以被劈腿?當初他認識我們明芳時,明芳就胖胖的好嗎?那時還是他主動追明芳,拜托!”

  “唉呀,此肥傷非彼肥傷。”快被她揍了,何淮安趕緊解釋:“我是比喻。比方養植物,要定期施肥。可是每一種肥料都有固定加的分量,本來隻需要加一點點,結果太愛這個植物加很多。就好像本來它吃一碗就飽了,你硬給它塞十碗,它不但沒長肥,還暴斃了,在農業專有名詞裏這叫‘肥傷’。”

  戴英霞眯起眼。“肥傷?我胡塗了。”血液太多酒精,看着他有點暈。

  江明芳握拳嚷:“可是肥傷跟我失戀有什麽關系~~關系~~關系?”麥克風回音開很大喔。

  戴英霞回過神,睜大眼。“對,蕭華是男人又不是植物!”

  “可道理是一樣的啊。”何淮安看着兩位“恰北北”站在沙發上的女人。他看向江明芳。“你,拼命讨好你男友,事事遷就順從,滿足他喜好,過分寵他。人是不能寵的,你不能把一個人寵壞了再去怨他不顧你的感受,不珍惜你。在這過程裏,你不也忘了重視你自己?你隻是一味讨好他,他已經習慣在這般關系裏面自私,他得了肥傷,被寵壞掉了。你的愛情是得‘肥傷’死的。”

  江明芳似懂非懂,張嘴反駁,又覺得他說的有理,遂傻住了。

  戴英霞突然呵呵笑出來,指着淮安。“你,你可以當老師了,真會掰。”

  “不是掰,是事實。”

  “可我不同意。”戴英霞扔掉麥克風,直接吼:“什麽叫寵壞,難道男人劈腿都怪我們自找?怎麽不怪你們男人貪婪自私?喂,在愛情裏誰不想寵對方?要怪隻能怪我們女人天生比男人懂付出,而你們男人不知足,到手不珍惜。身邊有這個,腦子又想那個,什麽肥傷的,難道我們在愛人時還要故意對他壞去餓着他嗎?”

  “我是指适度,對情人好要适度。”

  “适度成怎樣?”戴英霞太激動,幾乎騎到他身上去了,揪着他胸口嚷:“喔,難道我們愛上某人想對他好之前,都要先拿秤出來秤一秤嗎?這個超過不行會得肥傷。這個可以才好一下,喔這不行,這好下去會太肥--要這樣嗎?”

  “是啊,太肥就膩了嘛。”

  戴英霞捶他胸口。“膩你個頭啦!又不是肥肉膩不膩,是你們自私不能信任,說話不算話,我們一相信,你們就亂搞。亂搞以後,又怪我們太寵,把你們寵壞了。到底要我們女人怎麽做?”

  “欸欸欸,小心,你偏激起來了。”

  “我偏激?我是跟你講道理。什麽自由的天空,幹脆去當鳥好了,飛來飛去滿天飛幹麽招惹我們,害我們煩心--”

  “可是你們被追的時候也很高興,怎麽不說是你們占有欲太強--”

  “啊!”戴英霞吼,他忙摟着她,怕她跌下去。

  很好,這兩位吵起來了,一來一往,吵得不可開交。

  江明芳看他們吵,哇噻,這一來一往太精彩,她都忘了她是吵架的起因。她看戴英霞氣呼呼,可何淮安怡然自得還笑咪咪。戴英霞真上火了,他卻樂在其中。看着看着,江明芳好像看見何淮安有個逗貓棒,而戴英霞變成一隻貓。江明芳沒看戴英霞這麽撒野失控過,莫非戴英霞遇到克星了?

  他們吵鬧的聲音讓江明芳很放松,她打個酒嗝,躺下,終于想睡覺了。昏沉中她聽見戴英霞跟何淮安說--

  “……對男人來說自己的天空很重要,但是對女生來說,愛情就是我們的天空,陽光、空氣、水。女人就是那麽依賴愛。一旦被愛也決定愛人,我們就會不斷地給--不要笑我們把你們養肥,是你們吸幹我們的養分讓我們枯萎了然後又去招惹别的花草!你懂嗎?你懂嗎?你知道嗎?”

  說得好說得好啊--江明芳忍不住在心裏給戴英霞拍拍手。

  何淮安看戴英霞罵得臉色脹紅,青筋都快冒出來了。“冷靜冷靜,我以爲号稱‘失戀是偉大開始’的戴英霞思想前衛,獨立自主又自信穩重,不會像一般女人那樣爲愛抓狂的。”

  “所以你失望嗎?”戴英霞突然一陣疲累,很虛弱,她挪過去坐好,跟他保持一些距離。

  她看着閃爍不止的屏幕,說:“失望的話要分手趁現在……我也隻是普通女人。”遇到真愛,就變回會嫉妒小心眼忍不住想占有對方的普通女人。不管練多少本事,不管學會怎樣武裝自己,可女人怎麽回事啊?墜入愛情,就被那個好愛的人打回原形,變回普通的小女人。想依賴不想獨立,站不直,好想躺在他身上。連自己都尴尬,竟變得這樣弱勢。如果他要分手,趁現在。她心酸地想。

  看着她憂郁的側臉,那對瘦弱的臂膀顯得孤單無助,他歎息。“你很老實,也夠坦白。”

  “因爲我對你認真,不認真的話我大可敷衍。”

  “真是,你是我遇過最會跟我吵架的。”

  “所以我說想分手趁、現、在。”

  “我還是不認同你的想法,但一樣可以抱你嗎?”他靠過來,很滑稽地把臉靠她肩上,像狗蹭她頸彎,呼出的氣癢她下巴。

  “幹麽啊?”她想把他頂開,他反而賴進她懷裏,倒在她腿上笑,仰望她嚴肅的神情。

  “真奇怪,真是奇怪,我竟能忍受這麽愛對我大小聲的女人--”

  “所以呢?”

  “我不想分手,你是我的業障。”

  “業障?”她掐他大腿。

  他喊痛,立刻改口說:“是福報,我的福報。”

  她這會兒又笑了,他攬下她的頸子吻她。“我不想分手。”

  她内心狂喜,笑看他。“可是我有預感我們會常吵架。”

  “那就吵吧。我也有預感,除了吵架鬥嘴,我們也會常常--”他又吻住她,熱烈地跟她纏吻。他在她唇邊笑道:“還會常常親吻。”

  江明芳終于振作起來,恢複正常。在哭過、鬧過、瘋過,她宛如全身蛻去一層皮後,終于漸漸恢複平靜。雖然虛弱,但總算肯面對現實,打起精神繼續上班,但每天她都花幾分鍾狠狠瞪胡佳盈,拿着給動物剃毛的電剪,一邊用眼神殺她。反而胡佳盈毛骨驚然,受不了先辭掉工作。

  而在那日酒醉發瘋後,戴英霞和何淮安不再讨論彼此的愛情觀,省得吵架。倒是熱衷于探索彼此的興趣跟身體的親匿。

  熱戀初期最是甜蜜,心情就像咖啡上的奶泡軟綿綿,又像甜甜圈撒的糖霜,甜得要你命也甘願。身邊多個親愛的人,現實生活忽然變成抽象畫,讨厭的事都變可愛。戴英霞同意媽媽跟焦亨的婚事,誠心誠意祝福。

  因爲自己被熱切地愛着,心胸也跟着寬起來。

  媽媽高興得落淚,焦叔感動地對着戴英霞拍胸脯保證會好好照顧媽媽。去愛吧去愛吧,戴英霞發覺她無權幹涉别人追求幸福的權利,即使是自己的親媽媽,也有她的歸屬。她希望他們幸福。

  而戴英霞自己呢?她沉浸于跟何淮安戀愛的快樂,可是,自己的那些戀愛原則呢?嚴重受到考驗啊!

  星期天,當戴英霞跟好姊妹們在西華飯店祭拜五髒廟時,何淮安忽然打電話來了。大夥兒看見戴英霞手機上面的來電姓名,都停住動作,瞪着震動不止的手機,包括主人戴英霞。她們知道戴英霞的原則就是追她的約會中的男人,打電話一律響五聲才接,這可是過去她耳提面命,向姊妹諄諄教誨的呢!姊妹在看,戴英霞不得不執行她平日的戀愛教條。

  江明芳說:“是何淮安喔?”

  王彎彎瞅着英霞,幫她數。“響一聲,響兩聲,三聲,四聲--”

  五聲才能接。戴英霞爲保住面子,暗暗祈禱何淮安響過五聲。第五聲了,戴英霞趕快接:“哈啰--”

  嘟嘟嘟--

  他挂了。

  這家夥,他就是這樣!再多一聲會怎樣?她也要面子啊,可惡!戴英霞心頭冒火,可姊妹們都瞅着她,她靈機一動,裝模作樣假裝和何淮安對話,面子要顧啊。

  她笑咪咪,跩兮兮。“什麽?現在要我過去?不行啦親愛的,我跟朋友們在吃飯呢,想約我要提早講啊。什麽?想我?喔呵呵呵呵……好啦,很快就見面了啊!昨天不是才見過我嗎?你真是……好好好,你愛我,不要說了我朋友都在呢。”

  戴英霞越講越興奮,想到這陣子那家夥那些自由啦自己的空間啦帶給她的怨氣,損害她的女神自尊,這會兒胡謅胡說地平衡心情--

  “英霞--”江明芳對她使眼色。

  “呵。”王彎彎冷笑,看向戴英霞後頭。

  怎麽了?戴英霞轉身,靠夭!手機滑落,跌在桌上。她笑容僵住,心髒吓到差點停止。眼前高挺拔的人物,不正是何淮安嗎?

  他微笑,那雙黑眸閃着懾人的光,一副“我知道你搞什麽鬼”的模挂。

  糗大。戴英霞站起,“你過來!”在姊妹看笑話的眼神中,臉頰熱燙的把何淮安拖到邊邊講話。

  “你爲什麽在這裏?”她問。

  他笑答:“我……”

  “喉--我知道,跟蹤我嗎?唉,我說我中午是跟好姊妹吃飯嘛,這麽怕我跟别人約會?你喔你真可愛!”原來也是會緊張她的嘛。戴英霞一陣得意,掐掐他的臉。

  他臉上笑意更深,指了指另一邊靠花園的那桌。

  戴英霞順着他手勢看去,X!倒退三步。那兒坐着個長發美女,美女看見戴英霞的視線,還很優雅地微笑緻意。

  戴英霞呆住。“你……你在跟女人約會?!”轟--感覺像被雷劈。

  “是我朋友,我們剛好也約在這裏吃早午餐--真巧。”

  “女性朋友?”是女的,還是大美女!這才是重點!

  “對啊,我下禮拜要去日本旅行八天,有事請教她。”

  “你要出國八天!”很好很好,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何淮安真是令人目不暇給,精彩萬分,高潮叠起重擊戴英霞的人生。她完全不知他有出國的計劃,而且還是在他們正熱戀的階段,他舍得丢下她出國八天?

  何淮安看她臉色鐵青,解釋道:“我應該有說過吧?我每兩個月固定都會給自己一段假期,一個人出國沉澱自己。”

  沉澱?你最好直接沉沒算了!

  戴英霞火大,握拳瞪他。“何先生,既然約了朋友就好好享受你的早年餐,幹麽打電話騷擾我?”

  “看到女朋友也在這裏吃飯,這麽心有靈犀,當然要來打招呼。”他理由很正當,這下,反倒變成她不正常。

  “喂,話不是這麽說。你還知道我是你女朋友?那麽跟别的女人吃飯不用報備,喔我知道,這又是你那片自由的天空是吧?我回座位了。”

  “英霞?”

  “走開!”戴英霞回到座位,氣呼呼坐下。

  何淮安摸摸鼻子,不好多說什麽,回他那桌繼續跟朋友用餐。

  看見戴英霞肅殺的表情,加上發現何淮安跟那桌美女的飯局,江明芳跟王彎彎暗使眼色,知道情況不妙。

  戴英霞一口氣喝光她的礦泉水。

  江明芳趕快問:“要不要再幫你拿冷飲?果汁?”

  “我看她比較需要冰淇淋降火氣。”王彎彎說,瞧戴英霞氣到臉都紅了。王彎彎好心低聲勸英霞:“看開點,像他條件這麽好,和他吃飯的人多着咧。你冷靜,不要自亂陣腳。”

  “我很冷靜。”

  “那就不要揉紙巾,都揉成子彈了。”

  戴英霞揪着紙巾掐啊揉啊,恨不得也這樣處置何淮安。

  江明芳問:“那女人跟他什麽關系?他有沒有跟你解釋?他跟女人吃飯有和你報備嗎?不過他敢主動過來打招呼,應該是沒什麽吧?”江明芳歎息。“算了,别聽我的,我的意見不準,男人都一樣。”對人的信任被蕭華重創,現在也不敢信自己的眼睛。“沒想到何淮安也這樣,瞞着女朋友跟别的女人吃飯。”

  王彎彎拎起包包。“走吧,氣氛差還吃什麽?”

  “走什麽走?”戴英霞端起盤子,快步走向餐台。“我食欲好得很,一頓要一千塊,沒吃飽都不準走,快,再拿菜--”戴英霞真是鬥志旺盛,化悲憤爲食欲卯起來拿熟食。絕不被何淮安影響,他沒那麽重要!

  江明芳小跑步跟在英霞旁,叽叽咕咕問:“你打算怎麽做?我覺得你們剛戀愛他就這樣不行欸,你一定要嚴重警告他喔,不要像我跟蕭華戀愛十年白白浪費寶貴的青春還被劈腿--”

  “閉嘴,多吃點。”戴英霞挾了好多排骨到江明芳盤子裏。“我不像你那麽笨,放心。”她可是女神欸,多得是追她的欸,何淮安算哪根蔥。

  可惡,讓她這麽丢臉。

  王彎彎不以爲然地說:“所以我說談戀愛幹麽,像我一個人,沒家人沒情人自在逍遙,我就沒有這種煩惱,想想當孤兒還是我的福報咧,唉,可悲可歎,你們這些可憐的衆生,幾時才能看破紅塵?”

  戴英霞跟江明芳瞪王彎彎。

  江明芳撂狠話。“不要以爲你是孤兒我就不會罵你。”

  “沒見過當孤兒當到這麽嚣張的,你有種。”戴英霞掐王彎彎的手臂。“嘴巴不要這麽毒,小心我扁你。”

  何淮安也失控了,他返家後一直打電話給戴英霞,她就是不接。

  三隻貓圍着他喵喵叫,想撒嬌,讨抱抱。可他心神不甯,萬事暫停,隻顧着一直給戴英霞打電話。

  這女人!最後他扔了手機,朝空氣咆哮。

  “我不希罕你!”

  可惡!他躺下,瞪着天花闆旋轉的吊扇,覺得自己的腦子也在空轉不止,讨厭自認潇灑的自己也有這麽神經兮兮的一面。

  戴英霞!有你的。

  如果拒接何淮安的電話,能讓戴英霞心裏好過,那她整晚拒接他電話,是正确的。

  可是,第二天醒來,她怔在床上,看着手機裏二十幾通他打的未接電話。活該啦,她不要理他,她不要他,然後,她沒有舒坦,反而被空虛重重淹沒,又忐忑起來,萬一他放棄了再也不打給她了呢?

  戴英霞回撥給他。換他不接電話了,空泛的鈴聲響了又響,她胸口好悶。窗外陽光燦爛,她看着也悶,心好沉重。她緊張起來了,不停地打給他。

  到公司上班,午休也打給他,打到她失控抓狂,他是要和她分手嗎?

  戴英霞心情亂糟糟,但她不能再慌下去,下午,有重要的企劃會議要開,她忙着準備資料,要自己專心工作上,想暫時逃避何淮安對她的影響。

  企劃部人員紛紛入座,戴英霞幫曹複備好資料,曹銳鋒也來了,他朝戴英霞冷笑,仿佛知道什麽似的。

  在他身後,曹複走進會議室,他跟戴英霞點個頭,宣布會議開始,然後跟她說:“英霞,我辦公室桌上有份昨晚調的賣量資料,你去幫我整理歸檔,對了,我們不知道要開會開到什麽時候,你數據弄完可以先下班,沒關系。”

  頓時組員皆羨慕地看着戴英霞,隻有戴英霞敏銳地感覺到曹複是故意不讓她參與會議。爲什麽?很明顯,太明顯了。過去每次都參與企劃,每次都被曹複當重要人物咨詢意見,可現在,呵。戴英霞退出會議室。

  原來這就是他的信任?曹複口口聲聲說的信任,這麽表面。他不像何淮安,資料攤在戴英霞面前也不怕她看。

  何淮安說得太對了,她對曹複坦誠跟他交往的私事,她是愚蠢。

  戴英霞心情沉重,何淮安也許真的比她看得清楚又有智慧。她會不會就這樣失去他了?自己真的太任性嗎?難道真的是自己态度有問題?是自己太強勢?萬一何淮安是她的真命天子,她會不會因此就錯過他?

  戴英霞惶恐,又給他打電話,還是沒接。

  戴英霞處理完老闆交辦的事情,既然曹複不信任她,她也沒必要賣力表演盡心盡力,她提早下班,急匆匆跑去找何淮安。一路忐忑地想,如果她有錯,好嘛,她可以退一步,可以好好跟他商量,可以……

  當戴英霞走進何淮安辦公室,卻看見昨天那個女人也在。很好,她怔住,第二次被雷劈,感覺太差勁了!

  “嗨。”那女人大方地朝她招手,對她微笑,并且,那女人就坐在何淮安辦公椅上,正在用何淮安的蘋果計算機,俨然女主人的模樣。“來找淮安嗎?他在裏面,等一下就出來。我叫高寶桦,他之前的女朋友。”女人介紹自己。“你是他……新交往的對象?”

  戴英霞冷眼看着她,不想哈啦,也不想裝大方,她隻想把那個女人從他椅子揪起來扔遠遠。就連英霞也沒坐過他的辦公位子,哼,原來是前女友,跟前女友吃早午餐,讓前女友坐辦公室用計算機?不肯接她電話,原來跟前女友在一起!到底何淮安自己的天空有自己到多遠?

  何淮安推開住家跟辦公室相連的桧木門,拎着一袋東西出來。“寶桦,你要的是這個沒錯吧?”

  看見戴英霞,他笑了,仍然是笑得雲淡風輕,戴英霞氣得想給他揍下去。

  他對英霞哈啰。“你來了?今天這麽早下班?”

  高寶桦走過來,接過袋子,瞧了瞧裏邊的東西,燦笑了。“太棒了,就是這個,沒這牌子的面膜,我出差就死定了。謝啦!”

  所以他還幫前女友準備面膜?高寶桦離開,戴英霞狠狠盯着她走出去,直到她消失門外。

  何淮安拉戴英霞坐下,戴英霞站得直挺挺不肯就範。

  “生氣了?”他還是笑。

  她觑着他,現在,她真讨厭他這樣輕松愛笑的模樣,她爲他整日揪心慌亂而他這樣鎮定。難道是因爲他毫不緊張也毫不在乎她的心情?頓時戴英霞覺得自己很像諧星,可笑至極。

  “想不想去吃飯?餓不餓?我來訂餐廳?”他攬着戴英霞問,把她當小女生哄。

  “我沒吃飯的心情。”戴英霞瞪他。

  “喝茶呢?”

  “我不喝茶。”戴英霞實在忍不住,發飙了。“你跟前女友還有來往?還這麽親密?”

  “分手還是朋友啊,她請我幫她跟廠商拿面膜,我有優惠價。”

  “分手了還叫你代買東西還可以坐你位子用你的計算機跟你吃星期天的早午餐?”戴英霞吼,他掩住耳朵。

  “别誤會,寶桦之前也幫我很多,我們現在真的隻是好朋友,不要吃醋。”

  “所以我應該很高興很開心哈哈哈這樣拍手給你鼓鼓掌嗎?”

  “唉,又要吵了?我就要去日本了,别浪費時間吵架。”

  “怎麽?要珍惜跟我的時間那就取消旅行啊?我心情差我跟你生氣就是浪費你時間?”

  “理性點。”

  “我怎麽理性!”戴英霞咆哮。想到自己在公司的委屈,想到他毫不體諒她的感受,還不接電話,對,不接電話!“幹麽不接電話!”

  “是你先不接電話,我把手機關了,我也有脾氣,希望你講理--”

  “講理--好啊,講理是嗎?走,我們去大街上問問看,有哪個女生能接受男朋友跟前女友還這麽好的?是誰不講理?”他真是毀她優雅自信的高手。

  “你又何必把自己跟一般女人比?”何淮安凜着臉,耐心道:“我愛你,英霞。”他握住戴英霞的手,将她放在胸瞠。“我發誓我現在隻有你一個女人,這樣你放心了嗎?我愛你啊……你不是很多男人心中的女神嗎?爲什麽對自己這麽沒信心呢?”他圈住她的腰,溫柔地跟她講道理。

  戴英霞低頭,很悶,可是那句“我愛你”,又教她軟化。

  他低聲在她耳邊說:“我知道都怪我太有魅力,我是女人們心中的男神,難怪你失去信心。”

  “喂!”戴英霞捶他。

  他掐她屁股反擊。

  “又掐我?”

  “禮尚往來。”他賴皮地笑着。

  戴英霞忍不住也笑出來了,看他從牛仔褲口袋裏拿出手機。

  “我馬上把手機打開,你看,你看--”

  戴英霞被他攬近手機前,她看見自己的相片出現在他的手機屏幕背景。那是她去莊園時,躺在面包樹下看天空的照片。他幾時偷拍?還拿來當手機背景?

  他炫耀地晃着他的手機。“你看我連手機裏面都是你,還好意思跟我生氣?來--”他伸手。“你的手機拿來。”

  “幹麽?”

  “也換成我的照片啊!”

  “我不要,好呆欸。”

  “快交出來--”

  他伸手往她裙子口袋撈,她閃避一路退,退到牆前被他圍住,無路可逃。他搔她胳肢窩,她哈哈笑扭來扭去,後來就被他拽進懷裏熱吻,性感地吻了又吻,啃了又啃,直到她站不穩,栽在他懷裏,甜蜜蜜地被他擺平。

  然後她忘了那些堅持跟原則,忘了計較那些差異,她暈眩又飄忽,渾渾噩噩,恍恍惚惚,不明白自己怎麽了,二十八歲了還像個小女生爲他心悸狂喜,興奮得顫抖,暈暈的陶醉。

  怎麽辦呢?太喜歡一個人,該怎麽辦呢?好像他身上帶電,她一次次被電麻電倒。

  晚上他們手牽手去吃麻辣鍋,滿嘴燙的,膩在角落位子裏,跟鄰桌肉麻兮兮的年輕情侶比賽熱情。人家年輕情侶互喂東西,他們就故意共食一根面條,把年輕情侶吓得掉過頭去。

  吃飽飽回去後,何淮安拆了一盒數字油畫,那是一隻森林老虎的輪廓,每一個空白的區塊都标了數字,兩大盒顔料也按着數字标示。何淮安教她怎麽玩--

  “這是我們下期要介紹的東西,應該會引起流行。你看,隻要按着數字上色,人人都可以當畫家,畫出漂亮的油畫。而且畫這個還可以訓練耐性,讓心情平靜。”

  他跟戴英霞一人一支彩筆,兩人合力描那隻老虎。

  戴英霞玩得很開心。

  何淮安說:“我去日本時,這隻老虎替我陪你,我回來時要檢查喔,看你有沒有好好畫完。”

  “才不要。”戴英霞搖頭。“你去日本時我要跟男生約會,啊,還是跟我前男友還有前前男友聯系?很久不見了,大家看電影還是吃飯……”

  這女人很會當他欸!何淮安移動彩筆,畫上了戴英霞的手臂,引來她的抗議。

  “喂喂喂,那我也畫你!”英霞也往他手上亂畫。

  兩人又興緻高昂鬧起來,隻是畫畫,都可以畫得熱鬧有趣。何淮安哈哈笑,給戴英霞添了兩撇胡子,他真喜歡她瞪大眼睛生氣,像虛張聲勢的貓。他想着,他們就這樣耗下去、鬧下去、逗下去,那麽将會帶給他人生多大的樂趣?他很享受她的存在,他喜歡這樣跟她團在一起,感覺很幸福。是跟過去的那些女人都沒有的感受,他真的喜歡。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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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5-21 15:55:22
尾聲 

  午夜,他們偎在一起睡覺。

  何淮安跟戴英霞描述他這次前往日本自助旅行将去的幾個景點,戴英霞聽他說得興緻高昂,忍不住失落道--

  “我們才剛剛開始交往,你出國八天都不會舍不得我?”這跟她認知裏熱戀中的情侶差異極大,他沒邀她同行,也令她有些小介意。

  “就算是我們感情很好,但我每隔一般時間,還是會希望有一般完全獨處的時間。這是我的習慣,請你體諒。”

  戴英霞壓抑她的不安,親親他的臉龐。“那麽,我隻好祝你旅遊愉快。”

  “會想我吧?”

  “才不會。”說着背過身去,又被他霸道的攬進懷裏緊緊地貼着他身體,被他體溫融化。唉,戴英霞心中歎息,愛情真是讓人快樂又不安啊。

  接下來幾天,他們幾乎夜夜黏在一起,直到何淮安出國前一晚,戴英霞陪他打包行李。

  “很晚了,我送你回家,你明天還要早起上班。”

  “請假算了,我想陪你去機場。”戴英霞很沒骨氣地撒嬌,意外自己這樣小女人的依賴起他。

  他哈哈笑,揉亂她頭發。

  “我一大早就要出門了,你還是在家睡飽去上班吧。坦白講,我覺得機場接送這種事實在很浪費時間,等來等去的何必。”

  何淮安送戴英霞回家。

  戴英霞早早上床,躺在床上,毫無睡意。她真希望閉上眼,昏迷不醒,然後睡過八天七夜,何淮安就回來了。她苦笑,他都還沒出國,她已經開始想念。真糟!

  戴英霞啊,你好沒骨氣啊,遇到何淮安你真是弱啊!那些信心喊話跟戀愛教條呢?怎麽全還給天地了,被嚴重打回原形?

  鈴--江明芳打電話來,口氣緊張。

  “英霞,你一個人嗎?”

  “對啊,我在家。”

  “何淮安呢?”

  “他明天一早要去日本,我回家睡。”

  “我跟你說喔,你确定他是一個人去日本噢?他不會騙你喔。因爲我晚上在‘新光三越’逛,看到上次跟他吃飯的女生在買行李箱,你覺得這是不是太巧了?我回來後很悶,一直在想到底要不要跟你說,也許是我多心,可是你知道我跟蕭華也是因爲我太大神經才會--”

  戴英霞心跳狂烈,胸口悶重,思緒大亂。那女人幹麽買行李箱?

  結束通話,她呆在床上,被種種懷疑揣測煎熬。她想立刻打電話問何淮安,但萬一是誤會又顯得自己蠢。已經在他面前蠢過很多次,不想再丢臉。于是她枯坐到天亮,想着要信任他,可是過往感情的教訓又讓她恐懼。

  她不斷回想這幾天何淮安的行爲,毫無異狀。可是一方面又想到那女人坐在他地盤一副女主人怡然自得的神氣樣。何淮安不讓她送行,難道是因爲要跟前女友雙人遊日本?

  啊--戴英霞跳下床,揉着頭,想到快發瘋了。

  結果一大早攔出租車到機場,她想着隻要看到他是自己一個人旅行就好了,隻要偷偷确認過就行了,不然她這八天都會發瘋的胡思亂想啊。

  沒錯,就這樣做。

  戴英霞趕至機場,守在大廳角落,等着到長榮航空櫃台報到的何淮安。離登機時間越來越近,戴英霞也越來越緊張。終于看到何淮安出現,他拖着行李箱走過來,戴英霞宛如被炸彈轟炸,他果真跟那個女人一起出現。果然騙她!戴英霞從暗處沖出來,像失控的獸,忘了現場有别人,她渾身發抖朝何淮安嗔目咆哮--

  “原來是這樣,下流無恥!原來是跟前女友出國?還說什麽需要獨處的時間,無恥!”

  何淮安臉色一凜。“你先冷靜。”

  戴英霞更火大。“喔,你要說跟她在機場巧遇嗎?把我當笨蛋耍來耍去很爽嗎?我本來以爲你何淮安是個挺高尚的人,原來你這麽低級!”

  “戴小姐。”高寶桦插嘴。“你不該對淮安吼叫,這樣他多難堪。還有--”她高高在上,蔑視地觑着戴英霞。“他是要去日本,我是要去紐約出差,我要參加商務會議。請看這個--”高寶桦秀出機票給戴英霞過目,上面确實是往紐約的機票。“因爲剛好同一天又是接近的時間出國,而且是一大早,所以我圖方便約他一起搭出租車--”

  戴英霞愣住,可是……她瞪住何淮安問:“既然沒搞鬼爲什麽不先跟我說?”

  “因爲是深夜臨時約的,我怕你睡了不想吵你。”他解釋。

  很好,一切都有合理解釋,都有。可是爲什麽她氣憤難平?覺得自己像笑話?她又出醜了,一次一次當衆出醜,醜态百出,信心潰堤。戴英霞感覺渾身像被火燒,血液都逆着流,心力交瘁是這種意思嗎?

  何淮安冷冷地看着戴英霞。“你特地跑來确認嗎?這麽不信任我?”

  高寶桦微笑地看着戴英霞。“你放心,他這個人唯一的缺點跟優點,就是我行我素,不屑說謊。”

  是,對!你比我了解他是吧?戴英霞恨恨地看着他們,她看着何淮安毫無歉意、理直氣壯的表情。這刹,戴英霞被深深的疲憊淹沒,她突然笑了……

  何淮安困惑地看着戴英霞,看見她眼中閃着淚水。

  她凄然笑道:“何淮安,你從沒失戀過吧?”

  他挑起一眉,不懂她的意思。

  沒錯,他從沒被愛愚弄過,他沒感受過那樣痛心的滋味,那種被心愛的人耍,被騙的撕裂的痛。像嚴重曬傷後的皮膚一片片,每天一片片疼痛地剝落。跟某個人熱愛建立彼此的共有回憶,結局難堪又要設法剝離共有的快樂回憶。所以他永遠不會懂她的心情,沒有共識,無法交集,她的痛太孤獨,她對他的不安焦慮,全變成他眼中的滑稽劇。

  戴英霞傷心地看着他。“你失戀了,何淮安,我們分手吧。我想,獨立到這樣堅強的你,對我的焦慮無動于衷的你,生活中根本不需要多一個我,反正你都可以活得潇灑快樂。你想完全保留自己,你不需要我愛你,既然這樣,我又何必浪費力氣去愛你……”

  戴英霞轉身離去。

  何淮安看她走遠,他沒追上去,但是他被她眼中的傷心震懾,更對她就這麽放棄、提出分手感到憤怒。

  “看樣子,讓每個女人傷心真是你何淮安的天賦。”高寶桦揶揄他說:“這就是你的新歡?”她微笑地擡高下巴,觑着他。“我以爲你會找個更有智慧的女人,沒想到她比我還小心眼。”

  “高寶桦。”何淮安突然嚴厲盯着她,教她一陣冷。“沖着你剛剛那句,我想我們以後不要再聯絡。”

  “爲什麽?我做錯什麽了?”

  “我讨厭你取笑她的模樣--”撇下高寶桦,何淮安前往櫃台報到,辦理出境手續。

  走出機場,戴英霞攔了出租車,一路哭回去。她還要趕着去上班,而淚水模糊雙眼,胸口很痛。

  她退出。先退出這場愛戀的是她,但心裏明白輸的是自己。因爲何淮安,她陣腳大亂,醜态百出,百年道行毀于一旦。她受不了這種煎熬,受不了他的自我,更受不了的是自己沒辦法信任他,終至滑稽出醜。

  她情緒大亂到公司上班,遲到了兩個小時,走進辦公室,看見桌上有一盒快遞。她拆開,赫然看見是她愛吃的餅幹,全用小袋子分裝成七份,盒子裏還附上何淮安寫的紙條--

  有沒有驚喜?雖然要離開你八天,可是你愛吃的餅幹都幫你準備好了。想永遠有這麽棒的餅幹吃,就要乖乖等我回來。

  戴英霞看見快遞上寄件的時間,是昨日深夜。她揪住胸口,趴在桌上痛哭。曹複走進辦公室,看見戴英霞痛哭流涕,吓得趨前安慰。

  “怎麽了?這麽傷心?是他,對不對!你看你就是不聽我的,我早說他是個王八蛋是爛人,你偏偏要--”

  “夠了!”戴英霞猛地站起,瞪着曹複。“我辭職,我不想再聽到你罵他,我要辭職,我受夠了!”

  戴英霞嚷完,将餅幹塞進包包,不管曹複喊她,她離開公司,一秒也待不下去了。

  什麽--好像--都不重要了。

  戴英霞坐在公園裏,一開始隻是發呆,不知道枯坐了多久,終于回神。

  她拆開餅幹吃,一邊吃,一邊看太陽閃耀菩堤樹,餅幹很好吃,風景也很美,她卻淚流不止,心好痛。

  戴英霞啊,你這樣哭哭啼啼多蠢啊!

  這次,沒有人背叛她,沒有人要抛棄她,這次是自己輸給内心的恐懼。她傷心地批判自己。

  他心中還是有你啊,他這樣體貼的給你準備驚喜啊。你爲什麽沒辦法安心信任他?他沒說謊啊!

  可是,可是她已經愚蠢地傻到讓他看見自己神經兮兮的模樣,難堪到不得不保留最後的自尊提分手,她是笨蛋,宇宙無敵超級的大笨蛋。

  她想跟很偉大的人戀愛,卻發現自己不夠格去愛任何人,她無法客觀地看待新的戀人,過去的痛已在眼裏結痂,她色盲,難分辨對方的言行是對是錯,她杯弓蛇影。

  戴英霞哭得不能自己,想到在莊園的美麗回憶,想到他種種溫柔的行徑,說分手以後更加想起他種種的好,然後更嘔自己蠢……

  戴英霞哭到都快斷氣,手機震動起來--是何淮安?!

  “喂?”

  “我到關西機場了--”

  “喔。”

  “哭得很厲害喔?鼻音這麽重,被分手的人是我,你哭什麽哭?”

  一聽到他溫柔的嗓音,戴英霞更是淚洶湧。“……我收到你的快遞了。”

  他沉默幾秒,問:“你現在在上班?”

  “我辭職了。”

  “爲什麽?”

  “我開除老闆啦!”她哭喊:“我受不了他罵你,嗚……”她此刻不隻被打回原形,還回到孩子似的狀态那麽無助,她卸下所有的自信與驕傲,丢掉面子,放棄武裝,她隻管着幼稚地痛哭流涕。

  “做得好啊。”他反而開心地笑了。“現在快十二點了哭這麽厲害,你肚子餓了吧?還是餅幹吃到飽了?喂,雖然已經分手了,我們還是可以當朋友吧?要不要跟我一起吃午餐?”

  “你在日本我怎麽跟你吃?”

  “騙你的,我在師大路。來,給你地址,快過來。”

  他沒在日本,戴英霞狂喜,抄了地址立刻奔去見他。

戴英霞趕至美墨德州炸雞店,走上二樓的座位區,先看見一大片落地窗,窗外全是茄冬樹翠綠的葉。而他,讓她哭又讓她狂喜的男人,就坐在那片綠意前對她笑。

  戴英霞忐忑地走向他。

  “坐吧,我很愛吃這裏的烤雞跟炸雞。你看--”

  戴英霞坐下,看見桌上一堆垃圾食物--一隻焦黃烤雞、一堆金黃的炸雞塊、兩大杯可樂,全都是油膩膩又超沒營養的垃圾食物。

  “你也會吃這個?”戴英霞驚訝。

  “心情不好時,特别愛吃這種東西。”

  “你幹麽心情不好?”戴英霞眼眶又紅了。“我才心情不好。”

  “我被你氣死了。”他戴上透明塑料手套,也給她一對手套。“來吧,我們來吃了這隻雞,順便談判。”

  “談判?”

  何淮安撕裂烤雞,蒸氣騰騰,鹹香的氣息彌漫,立刻刺激腸胃蠕動,激發食欲。

  戴英霞也動手撕烤雞。

  “好燙。”她皺眉。

  他抓住她的手,替她剝去手套。“算了算了,我來就好,你坐着吃。”

  戴英霞看何淮安将烤雞分成小塊,一邊說起他從不講的過往--

  “我從不跟我的女人說謊,但有件事我騙了你。關于我媽媽的事,她沒過世,隻是我們從不聯絡。”

  何淮安神色自若地扳着烤雞,卻說着很痛的往事。

  “我是獨子,小時候懦弱膽小又常生病,我媽過度保護跟溺愛我,常常讓我很緊張。而我爸是畫家,我跟我爸相處時覺得比較舒服輕松。十四歲時爸媽鬧離婚,他們問我想跟誰生活,我兩個都想跟,在不得已的狀況下,最後我選擇我爸。我媽聽到我的回答對我很失望,我記得我媽是這樣跟我說的--‘我這麽愛你,你竟然背叛我,你讓我太失望了。既然這樣,不要怪我無情,我再也不想見你,因爲你不值得我愛你。’”

  “過分。”戴英霞驚呼,一個母親竟對孩子說這麽重的話?

  “我媽說到做到,從此我再也沒有見過她。這就是她對我的愛?我充滿懷疑。也許是這樣吧,我心裏是對她有恨的……因爲有幾次我想念她想得發狂……我覺得她說的愛,不過是想滿足她的自尊跟面子,我隻是工具,她跟我爸較勁的工具,我讨厭那種占有抓取跟控制的愛情,所以我比别人更要自由,你不會知道十四歲以後,我過着多麽寂寞孤獨的日子,我是因爲這樣,才培養出這麽懂一個人生活的自己。這事我隻跟你說--”

  “爲什麽?”

  “因爲你說要分手,表情那麽難過。因爲……我想去日本,進行我認爲很享受的一個人旅行,但我坐在機艙裏時,卻沒辦法定下心,不再覺得這旅行有多麽愉快。你很可惡,你害我心情大亂,沒辦法安心去度假。”

  何淮安生氣地将烤雞扳得四分五裂。“你真的很厲害。”

  “對不起。”戴英霞落淚。“我也不知道自己怎麽了,跟着魔一樣,太喜歡你反而沒辦法安心愛你。”

  他笑着,輕聲說:“剛剛我坐在這裏,一直想着你說的話,你說我想完全保留自己,說我不需要你愛我,說不想浪費力氣愛我,可是那不是事實。因爲我看你那麽傷心地離開,我一點也快樂不起來,連機票都作廢了,你看我這樣哪裏潇灑了?”

  戴英霞淚流滿面,又矛盾地笑着。

  “那我們不要分手好了。”她哭道。

  “對呀,不要分手。”他眨眨眼。“你留下跟着我,我答應把那架白鋼琴的所有權讓一半給你。”

  “喔,真慷慨啊,才一半啊。”她笑出來,淚珠落個不停,但這次是因爲太高興。

  “不然……”他用戴着手套的油膩膩的手撥了雞腿,湊到她嘴邊。“還有這個福利,我會把好吃的都先讓給你吃--”

  戴英霞咬一大口,幸福地眯起眼睛。“唔--真好吃,太好吃了。”

  “這裏的炸雞也很好吃,你吃一口看看。”又逼她啃了一大口炸雞,好笑地看她贊歎不絕口,幸福地大嚼特嚼。

  戴英霞戴上手套,也扳了一塊烤雞,湊到他嘴邊。

  “你吃,你也吃嘛。”

  他聽話地吃了,兩人笑嘻嘻地互喂對方,肉麻當有趣的,雙手油膩膩,眼裏盈滿笑意的隻看着對方,幸福地聊着說着吃着笑鬧着,不時地拿可樂喂對方,又忍不住要湊過去親親對方。

  吃完和解的午餐,禁不住窗外茄冬樹們的勾引,他們下樓,離開餐廳,在餐廳後方的校園小徑散步。

  何淮安右手拖着行李箱,左手緊緊牽着戴英霞的手。此刻陽光暖暖,頂上成片的綠蔭擋住暑氣,鳥兒啾啾地唱歌,戴英霞感覺到被他握住的甯靜喜悅。想到自己的恐懼和缺乏對愛的信任,差點毀了這份幸福,她很有感觸。

  “我從一味爲愛付出的人,變成在愛裏偏激任性的人,原來這兩種态度都不對,我應該學習愛自己,但也要學習尊重愛我的人。對不起,害你的機票報廢了。”

  他捏捏她的小手,對她笑一笑,看她一副内疚又充滿抱歉的樣子,還有眼眶泛紅的楚楚可憐樣,他故意逗她--

  “本來這時候我應該在享受懷石料理,結果被你害得肚子塞滿油膩膩的炸雞。旅館的訂金也沒了,真心痛啊,跟你吃的這頓午餐很昂貴喔。”

  “這樣吧,我出機票錢,你可以搭晚一點的班機過去。”戴英霞想補償他。

  “現在甘願放我自由的一個人去旅行?”

  她皺皺眉頭。“當然你留下來最好,但要是你想獨處,按計劃去旅行,我會學着信任你,我等你回來。”

  “下次吧。”他哈哈笑,看出她的别扭跟舍不得他。“下次吧,下次我們一起去日本。趁你辭職還沒找工作的這段時間,我來規劃一趟旅行,好好去玩一下。”

  “可是你不是說喜歡一個人獨自旅行?”

  他聳聳肩,也有新的領悟。“你都這麽寬容肯學着信任我了,我也來學着讓你更參與我的生活,而且,你在機場嚷什麽我根本不需要你--”

  他在她耳邊悄悄說:“我會讓你知道我有多需要,不如等一下就回去證明給你看?吃這麽多垃圾食物要好好運動,提升新陳代謝--”

  戴英霞踢他,知道他在講什麽。他們笑鬧着,感覺更加親匿。

  何淮安帶戴英霞回家,他們膩在一起,熱烈地纏綿,再很放松地偎在一起午睡。

  何淮安看戴英霞枕在他臂彎裏,看她睡得那樣香甜滿足,他覺得很有成就感,他讓戴英霞更深的進入到他的生活裏,他敞開自己的心扉,坦承自己對愛的質疑與恐懼,可是令他意外的是,這片刻,他感覺比以往更能放松地享受愛情,享受兩人關系,而不是忙着扞衛自己的空間,鞏固并防衛自己的世界,好讓自己完全不被影響跟傷害。

  現在,就這麽和她躺着,哪兒也沒去,這麽舒服的放松的時刻,也許更勝遠方美麗的風景。他摟住她,在她耳邊磨蹭。

  戴英霞唔了一聲,沒醒來,她睡得正舒服。工作丢了,竟一點也不緊張焦慮,躺在他臂彎裏,覺得很安心。

  在黑甜的夢裏,她聽見熟悉的旋律,看見銀白色的閃光,看見父親坐在那架白鋼琴前,正在演奏。

  戴英霞怔怔地看着,忐忑地走近,再走近些。正在彈琴的父親停住動作,擡起臉,看着她。

  父親慈愛地對她微笑,甯靜的笑容,教戴英霞落淚。

  是你安排我跟他的相遇嗎?是你嗎?爸爸?

  戴英霞在心中問。

  爸爸隻是溫暖地看着她,他臉上的笑意更深。他低頭,繼續演奏《第三号愛之夢》,琴音溫柔地回蕩着,像父親在傾訴對她的感情。

  戴英霞滿足地笑了,沒錯,她在襁褓中,曾經看過無數次這樣的父親,他演奏鋼琴,溫柔而專注。

  戴英霞深信跟何淮安相遇,是命運美麗的安排,是父親冥冥中的看顧,她學會好好去愛人。确實啊,“失戀是偉大的開始”,它讓人記得失去愛時不要丢掉自信,反而更愛自己,學會跟自己獨處,變得更堅強。沒有愛人,就要學會當自己的戀人。

  然而一旦面臨新對象,新的緣分,太偉大堅強,也會讓人忘記怎麽好好去愛。她将放掉那些抓取愛情的心機與技巧,她要卸掉過去失戀造成的陰影,她要好好面對嶄新的戀人,以樸質的心,跟何淮安厮守,守護這份屬于他們的愛情。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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