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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席絹]追尋今生的最愛[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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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5-31 00:34:57
第六章
  
  由於台中那一件企劃案,佟至磊成績非常出色,於是上頭開始特別注意他起來,有意培植他為主力人才。
  所以數日後一項中美合作的企劃案,決定由他與另兩位助理前去美國一個月。這個案子關係到他年底的晉升考績,佟至磊當然要做充分準備。近些日子他開始忙碌了起來,於是更加珍惜兩人下班後的共處時光,笑眉不惜逃課陪他。反正她早沒打算升學了,還理李成風做什麼?
  每天十點以前,佟至磊會準時送她回家,然後再抱著一堆資料回家整理。才走進門沒多久,話筒立即響了起來,他接起,是母親的聲音,他才有些愧疚的想起從台中回來後,即不曾回家過一次,甚至連一通電話也沒有打。
  "你爸說你在公司表現得很好,上頭一直交重要的工作給你,你要小心身體哦!對了,八月三十號,要記得去『金帝』飯店。你爸爸六十歲的生日,你不會忘了吧?"佟母交代著。
  他倒買的忘了,可是他不以為現在是表明身份的好時機。
  "爸要我去嗎?"
  "他知道你的顧忌,你提早來好了,他想與你談一會兒話,你大哥大嫂也會在那天回來,你們兄弟好幾年沒見面了。宴會開始後你就先走吧!三十一號你就要出國了,那天太累也不好。"
  "好吧!我會過去。"掛掉電話,他猶豫著要不要帶笑眉一同前去,想想,還是等回國後再說吧。身份的表明難免會引起笑眉的不滿,要安撫她預計還得要花好幾天的時間,而三十號過後就是他去美國的行程,怎麼想都不妥當,他可不打算在分開的一個月時間獨自放她在這邊鑽牛角尖。那時,恐怕他們好不容易才步入穩定階段的感情又會動搖了。
  他得好好想一個說詞來應付笑眉的不悅。這個老婆他娶定了,就年底吧!他決定了。
  星期天,笑眉刻意打扮了自己,假日時她從來不與佟至磊約會,今天也由母親打電話叫李成風不必來了。因為,今天她要參加母親的訂婚大典。原本這只是兩人的事,陳其俊終於在一次喝酒壯膽後向林如月求婚──笑眉教的。這份姻緣終於可以算是功德圓滿。陳家兩位高堂在得知獨生子終於要結婚了,喜極而泣的同時命令兒子不許輕舉妄動,即使訂婚一事也草率不得。所以二老北上,在餐廳席開十桌,宴請學校老師與一些親朋好友做見證。
  林如月並沒有丑媳婦見公婆的緊張心態,老理事長與夫人等於是看她長大的,她從初中讀到高中,一直是品學兼優的好學生,後來離了婚也是陳老夫人極力邀她回母校教書。直到陳其俊接位,二老才回南部養老。只是二老從來不知道寶貝兒子心有所屬的對象居然是林如月,否則哪會坐視不管,眼睜睜地乾著急了五年。
  一見面,二老就將手飾戴了林如月一身,開心得合不攏嘴。同時,他們愛屋及烏的也送了笑眉金項鍊。二老非常好收買,只要笑眉左一聲奶奶,右一聲爺爺,她就差點被金子淹沒,一下子成了金光閃閃。
  今天的母親果真艷冠群芳,讓所有與她同事多年的老師直呼跌破眼鏡。他們簡直不敢相信向來古板冷漠的林如月拿下眼鏡後竟會這麼美麗。不僅美麗,更兼具成熟風韻的風情萬種。穿著最適合她的尼泊爾風味的服飾,長髮優雅的挽在頸後,流落幾根波浪髮絲,既優雅又嫵媚;而淡妝則強調了她的美麗細緻。
  陳其俊一雙眼就直楞楞的看著她的未婚妻瞧,要不是笑眉在適當時機捏他一把叫他回神,他恐怕會把果汁喝入鼻子中,把菜挾入衣服中。對別人打趣的話他更是有聽沒有到,全靠林月如應對得體,才不致將訂婚宴演成笑話劇。
  交換戒指時,陳其俊的手抖得像是地震。笑眉義不容辭的抓緊他的手,幫他使力將戒指套入母親手指中。換林如月將戒指套入他手指中時,陳其俊雙眼潮濕了。林如月輕輕一笑,在眾人起哄下,她印下了他們之間第一個吻,以掩飾他的淚。她用手悄悄替他將淚抹去,她知道,這個男人會愛她一輩子。
  客人們全拍手叫好,笑眉摟住兩人的肩,輕聲道:
  "恭喜你,媽。還有,我的新老爸。"附到他耳邊交代:"你要好好對待我媽唷,知道嗎?否則我這個女兒會找你算帳的。"
  "我會的……我怎麼可能會對她不好呢?和她一超過生活是我這輩子最大的夢想。"陳其俊深深地看著林如月,說出今晚第一句完整的話。
  中午宴會吃完之後,他們回到陳其俊的公寓,商定結婚日期。大家都希望愈快愈好,於是決定在十月舉行。笑眉獨自坐在一邊翻報紙,反正大人商量的事,她沒有資格出意見。翻著翻著,才在報紙一角看到十六開版面大的訂婚啟事。
  "哇!媽,你們有上報呀?這麼慎重?"她拿給母親看。
  林如月與陳其俊面面相覷,反倒是陳家二老笑了起來。
  "這是給一些還來不及聯絡的親友看的。獨生子要結婚了,當然要昭告全世界啊!"
  他們不以為意,都笑了。笑眉心中卻有"慘了"的感覺。這下子老爸那邊很快就會傳她覲見。這等大事她從沒對他報告,被罵一頓是免不了,原本她是想拖到他們結婚以後再說。
  這下子可提前了。
  這預感很快的兌現了。回到家,她立即接到父親的電話,約她七點在一家日本料理店用餐。從那時,笑眉一張苦瓜臉再也沒有鬆弛過。這個多災多難的仲夏時期,真是高潮迭起呀,她心中感到無限淒慘!
  "你為什麼從來沒有對我說過?"王達翔沒等女兒吃飽喝足,一進包廂後,立即冷著一張臉質問。
  "這是媽媽自己的事啊!理事長是很好很好的人。"想當初母親對父親的再婚從不置一詞。笑眉知道父親會在意,可是他根本沒有在意的資格。
  王達翔煩躁的喝了杯清酒。怎麼說?當他看到報紙後真的震驚不已,他以為林如月無意再婚。如果連他這種男人也留不住她,那麼她又可能會看上誰?他們是一刀兩斷了沒錯,但是他希望他仍是她生命中唯一的男人。
  "那人有什麼好?你媽看上他哪一點?"他不諒解的看女兒,不高興女兒居然心向著那個外人。
  笑眉直視著父親。
  "陳先生的好在於他能給母親百之百的真心與眷顧,這是媽一輩子企求的。我們應該為她高興,媽也有權利追求自己的幸福。"
  "那你怎麼辦?她不能自私的丟下你,當年我將你給她帶,她保證會好好照顧你的。"有時候女兒的銳利會讓他備覺狼狽,在她指控的眼中毫不留情的訴說她的不贊同。明白提示他不該為自己決定放棄的權利還自覺理直氣壯。再婚也是他先再婚,他早已失了立場,有什麼資格企圖利用女兒來阻止前妻再婚?如果提到撫養,他就更沒資格說了,他從未盡到一天責任。可是……可是……又怎能確定那男人是真心待如月呢?誰會毫無芥蒂地接受一個離婚的中年婦女外帶一個拖油瓶。也許那男人只是圖一時新鮮,當如月姿色不再後,會很殘忍的再踢開她,那時,她不是很可憐嗎?他現在只是防患未然呀!
  "我已經成年了,兩邊都不住,我住現在的公寓。媽媽已經完成她為人母的責任了。"她不想提出可能在年底會被押去結婚的事。佟至磊老提這檔事,反正她胸無大志,嫁人生小娃娃倒是挺新鮮的生活。不過如果跟老爸說,只怕會招來他的身家調查。她不喜歡這樣;而母親目前正忙著她自己的婚事,也不宜煩她,所以她一直沒有提。
  看父親一臉表倩似乎是心愛的玩具被搶走了一般,頹喪得很。笑眉皺了眉頭。
  "爸,有風度一點,四個月前媽媽還送了一份大禮給你當結婚禮物,你要是這麼不開心就太小家子氣了。你這麼在意,讓佟姨知道了,她會很難過的。"
  只能說父親的多情依然沒有收斂。他明明愛著佟雪荷,卻又掛心前妻的去向,他真是了不起。笑眉慶幸自己不是愛上這種男人,真心還可以分割成百分比來分配。
  "她……有要生小孩嗎?"知道大勢已去,王達翔還是忍不住要問這件事,在與前妻十二年的婚姻當中,如月以無法讓孩子健全成長為理由,拒絕再生第二個。她現在嫁人了,有可能再生育嗎?老天,他開始嫉妒那男人了。
  笑眉不想回答這個問題,匆匆扒了幾個壽司後,拿起皮包道:"這你可以去問媽。我要回家了,再見。"
  望著女兒消失的身影,王達翔心中有濃濃的寂寞感。前妻是個很好、很知心的伴侶,她聰明、幽默、風趣又開朗,同時又具有古典的氣質,她是他生命中最特別的女人。他當然愛現在的妻子,可是由於年齡上的差異與她柔順的性格,他與她無法交心。她千依百順,無微不至的服侍他。可是……唉!他這輩子最大的缺點就是追求完美,並且永遠不知足,嫌前妻要求太多,不夠溫柔體諒,卻又嫌現任妻子太過溫順而無生趣。追了大半輩子,卻又只"寂寞"兩字相伴。怕拘束,卻又什麼都放不開。聽到前妻要嫁人,才知道自己對她的舊情依然深刻。他苦澀地笑了笑,是自私嗎?多情應笑我,早生華發……一壺清酒,就在自我嘲弄中飲盡。
  由於八月三十日,佟至磊要去參加一個宴會,於是今天等於是他們的告別約會。笑眉當然又逃課了。吃完一頓大餐之後,兩人踏著月光,嬉笑著要去摘月。公車一站坐過一站,最後在植物園下車,他們兩個都喜歡這裡的幽靜。
  "真想綁你上飛機,一起帶去美國。"他由身後圈住她,臉埋在她的秀髮中。
  "我又不會飛掉。即使我飛掉了,天涯海角,你也不會放過我,還不是又會將我捉回來好好打一頓!"她陳述著她可能會有的下場。佟至磊的霸道她領教過了,他這人別看他一副冷淡面孔,對待她時的那種濃烈的熱情會嚇死人。他的付出是全心全意的,如果她沒愛上他,一定會被嚇得很慘,不愛也得愛了。幸好她也愛上他了。
  "記得要乖乖的,知道嗎?"他又交代,數不清第幾次了。可能是怕分離太久的關係,他心中竟有隱隱的不安,好像有什麼事會發生似的。
  "我很乖啊!你霸佔得我沒空不乖。"她拉開他手,兩人又往前走。"倒是聽說你與女同事有說有笑。"
  他笑了。"如果是吃醋我接受。可是我會生氣你的道聽塗說,閒言閒語反而勝過你所瞭解的事實嗎?"
  笑眉從來也不信。雖不愛聽,但別人一提起有關他的閒語,就忍不住想知道。內容版本太多種,她聽得有些錯亂,深深佩服那些人製造謠言的本事;更慶幸他們之間的戀情保密得非常成功,如果曝光就慘了,不知道會給說成什麼樣子,想起來就教她不禁直打冷顫。
  走到一盞燈下,他拉住她的身子面對他,臉上是神秘的笑意。
  "嗯?"她好奇的打量他的表情,猜不出端倪。
  "我決定了,今天是我們私訂終生的大日子。"他從口袋中掏出一隻藍色絨盒。
  笑眉被嚇得不輕,他就這麼臨時起意來上這一項節目,不會太刺激了嗎?藉著路燈當燭光,來往車子的噪音當音樂,真是特別呀!
  他已將小小的紅寶石戒指套入她右手無名指中,尺寸剛好。
  "很貴吧?什麼時候去買的?"笑眉感覺怪怪的,一雙手十根指頭向來沒戴過這東西。她向來怕束縛,他這一套上,大概不會再允許她拿下來。也許她可以去買個狗兒回敬他……唉!想來自己真是壞心。
  "上個月的薪水就是這一隻戒指的價值了,你要如何獎賞我?定情之吻如何?"他湊近臉。
  笑眉連連獻上好幾個吻。再來就是一個月的分別了,她一定會好想好想他。忍不住想吻足一個月的份量以慰相思之苦。"我會很想你的,你要打電話給我哦!"她開始思念他了。
  "當然要打電話,而且我會天天查勤,要是讓我知道你不乖,哼!哼!後果自己想像。"他裝出兇神惡煞的模樣。
  惹得笑眉咯咯直笑。
  "你就只會威脅我!"她跳入他懷中勾住他腰,撒嬌道:"可是我知道,你才捨不得打我,頂多愛嚇我而已,對不對?"
  "對。都讓你看穿了,往後還有戲唱嗎?"
  "有呀,威脅不成,可以改成利誘。"她很用心的替他想法子治自己。真虧她有這種自掘墳墓的興緻。
  "棒棒糖?還是冰淇淋?"他挑眉。也許他往後可以考慮賣冰淇淋,以治笑眉的口水,又可以乘機利誘她。吃那種高熱量的東西還能不胖,才叫人佩服!
  說說走走,已經走入中正紀念堂。夜晚的燈光烘托出一片輝煌景象,還有人在放煙火。佟至磊在門口替她買了特大球冰淇淋與棉花糖,很輕易的得到她的香吻,所以說要收買取悅這丫頭很簡單,絲毫不費吹灰之力。
  階梯一階一階的往上數,到第八十九階就是最高層了,笑眉席地而坐,俯瞰四周的夜景。盛夏開過的繁花在月夜中顯得有些憔悻,今夜是滿月,她看著月亮,身子往後靠在佟至磊懷中,頭枕在他肩上仰成一個角度,念出心中突然想起的幾個詞句:
  "雲破月來花弄影……風不定,人初靜,明日落紅應滿徑……"
  "我不喜歡這一首。"佟至磊輕喃。
  "應景而已呀,前面說什麼我不記得了,是張仙的『天仙子』對不對?"
  他念出前半段:"『水調數聲持酒聽,午醉醒來愁未醒。送春春去幾時回?臨晚鏡,傷流景,往事後期空省記。』是寫分別後萬般感慨而無法挽回的詞。我們不會那樣的。別淨記這種傷感的東西,我心裡已經夠不安了,你還要對我淘氣!"他低聲叱責,心中一股不安又加深了,他緊緊摟住她。
  笑眉吐了吐舌,他可真是敏感!她輕輕安撫他道:
  "別這樣嘛!你不開心,我也難受呀!我保證,一個月像水流一樣快,還來不及發現就會過去了。然後你回來會看到安然無恙的我。"
  "回來後,我要去見你母親,向她提親。"
  她淘氣的回道:
  "我媽已經名花有主了,你去提親做什麼?不怕她未婚夫找你決鬥呀?"
  "淘氣!你知道我在說什麼。"時間不早了,他扶起她走下階梯。"回家了。"
  計程車停在她家門前,笑眉下了計程車後,拉住佟至磊的手。"同樣是要見我媽,今天時機也不錯呀!一起上去好不好?"
  他搖頭,他希望第一次見笑眉的家長鄭重一點才好。今天他什麼也沒有準備,跟著下計程車是想多看她一下,多親她一會兒。
  "等我回國再拜訪她。"他將她圈在懷中,細細的在她臉上印下吻跡。"要乖哦!"
  笑眉捨不得移開雙眼,直點頭,老天爺,她開始感到相思的難受了,一個月像是一個世紀。
  佟至磊皺眉輕點她鼻尖。"不要這副表情,好像是一隻被主人丟棄的小狗似的。"
  她無法開口再說一些什麼道別的話。佟至磊想:如果他留得更久些,她恐怕要開始掉淚了,於是再吻了她一記,就上車了。"上樓去,我會每天打電話給你。"
  笑眉點頭,堅持等他車子開走直到消失在轉彎處,再也看不到了才垂頭喪氣的往大門走去。
  一個月……唉,王寶釧苦守寒窯十八年也差不多是這情境了。她沒想到真的道別後會這麼難過,今晚她還笑佟至磊的不安是杞人憂天呢!
  一個人影如鬼魅般從大門陰暗處閃了出來,擋住笑眉的去路。笑眉一時沒有心理準備嚇了一大跳,忙撫住驚魂未定的心,雙眼用力向擋住她的人一瞪。
  "李成風,你做什麼?這麼晚了還在這裡!"
  李成風一臉陰鬱的凝視她,狂暴低啞的嗓音低吼出他的怒氣:"他是誰?"
  "不關你的事。"笑眉奇怪的看他,他的表情像捉姦在床的丈夫。太可笑了!該生氣的人是她才對!她與男友親熱的鏡頭被他看到,他沒有非禮勿視,反而擺出這張氣極敗壞的面孔質問她,他以為他是誰!
  "你這些日子將我甩在一邊,老讓我呆坐在你家兩小時,就是為了那個男人?"他嘔!他當然嘔!原本他以為笑眉尚未懂情,才會對他的付出無所知覺,他原本打算用更大的耐心來包容她、守護她,只希望她在開始認識愛情時,他是第一個能入她眼的男人,想不到全然不是那麼一回事,她早已有男朋友了!剛才他守在大門口近一小時,才等到她回家,不料卻看到她千嬌百媚的依在一個陌生男人的懷中,還任那男人恣意親吻!他李成風也是其中高手,只不過對笑眉從不敢存冒犯之心,想不到就是他太有禮貌、太有耐心,她在這期間已被另一個快手快腳的男人拐走芳心!而他還呆呆的無所知覺!他白白當了近一個月的傻瓜!
  "你說話啊!"愈想愈覺得她必須給他一個交代,口氣更為火爆。
  笑眉雙手叉腰,不甘示弱的吼回去:
  "不關你的事!走開,你以為你是誰?站在我家樓下用這種口氣吼我。"
  李成風是她這一生中第二個吼她的男人,但給她的感受卻差多了!佟至磊那一次吼她是含著逗弄與憐愛,存心嚇嚇她而已,而她因為太在意他,所以被他吼得乖乖的。但李成風卻得不到這種效果,他在笑眉心中地位早就差佟至磊太多,又稱不上是朋友,加上他三心兩意的前科看在笑眉眼中,對他的評價早已是負成長,此時他又以為吼得較大聲的人比較佔優勢,不自己稱稱斤兩就對她吼了起來,笑眉才不會被嚇到。要比大聲,誰怕誰?她的嗓門也不小,還怕吼輸他嗎?
  "你……"他咬牙,一時之間不知該說什麼好,忍不住伸出手要抓她雙肩。笑眉快速的倒退一步。
  "他身世比我好嗎?他連自己的車都沒有,比長相,我也不輸他!"他在路燈照射下看清了七、八分,那男子身影修長,骨架均勻結實,面孔充滿斯文的英俊。看他穿著是白領階級的上班族,搞不好還是無殼蝸牛呢!看中笑眉將來可繼承一大筆財產才會追她。根本一點保障也沒有,笑眉如果有大腦的話,就會選擇他。
  笑眉看出他未出口的鄙夷,她冷冷道:
  "他沒有車,房子也是租來的,長得正好是我喜歡那種斯文英俊,家世可能比不上你,不過我可以告訴你,你輸他什麼。你輸他的是:他有一顆百份之百金子的心,金錢物質在他眼中只是應用的工具,而不是衡量別人身份的指標。我想這幾點你不會懂的,因為在你的世界中,金錢主宰了一切,難怪我爸會喜歡你,你們正巧是同一種人,而且,你該知道,打一開始我就說過你我之間不可能有什麼,我從沒有鼓勵你對我展開追求。以後也不必拿補習當藉口了,大家都知道,不會再有升學這檔子事了。"她側身繞過他,往電梯走去,沒有再看李成風,而他也沒有跟上來。最好他就此死心,乖乖回到佟雪蓮身邊。如果佟雪荷適合老爸,那李成風與佟雪蓮也會是完美的搭配。走入電梯後,在門闔上時,她瞥到大門口李成風一雙深思的眼……他在想什麼?唉,管他的,只要他別再來煩她就行了,她要開始乖乖的數饅頭等心上人回家了。忍不住笑吟吟的看著手指上的戒指,私定終生……她真的被套牢了。
  走入家門,她呆了一下,客廳中放了十來幀大大小小裱框的結婚照。陳其俊也在,他和母親兩人正坐在一起看相本。
  你們什麼時候去拍的?哇!這麼多放大的照片,很貴吧?"笑眉坐在地板上,仔細端詳每一幅幸福景象。母親第一次結婚時不流行拍結婚照,只有宴客時拍的粗糙畫面,這些算是母親生平最正式的結婚照了。
  林如月走過來摟住女兒。
  "上星期有空就先去試拍這一些,我沒打算放大這麼多,可是你陳爺爺他們堅持要拿一些分贈親友,有些要掛在南部,有些掛台北,連辦公室也不放過。明天還要去拍十組,你也要去。我們要拍全家福。將你拍得漂漂亮亮的,以後相親比較方便。"
  明天是週末,臨時請假比較沒困難。笑眉對陳家二老這種鄭重其事幾近有些瘋狂的要求感到好笑。她走到陳其俊面前對他左看右瞧,看得陳其俊渾身不自在,白皙面皮泛紅潮。
  "媽!我一直知道陳叔叔英俊,沒想到他打扮過後會這麼帥,那他還是這一副土土古板的模樣不會很礙眼嗎?"她煞有其事地與母親討論。
  結婚照上,陳其俊吹了個瀟灑的西裝頭,露出飽滿智慧的印堂與額頭,兩道眉毛更顯英挺,四十歲的黃金單身漢十足具有吸引力。可惜他長期駐守書堆,對自己的外貌毫不重修飾,常是頭髮長到眼睛看不清才會去理個平頭,再任它留長。衣服講究舒適好洗,很少有西裝革履的時候,總是一件深色襯衫加上深色西裝褲,配上夾克。常常穿到破了才去添購新衣,正式場合穿的西裝也都是落伍的款式,白白浪費了他的好身材。
  林如月也坐了過來。
  "以後就靠我來整治了,讓人知道我有一個多麼出色的老公。"
  就見陳其俊開始傻笑。有點傻氣的男人才會有傻福,笑眉可預見將來陳其俊會對母親五體投地到什麼程度。是幸福吧!陳其俊是需要一個能為他料理一切的好女人來做伴。佟至磊也會是嗎?她皺皺眉頭,情況可能會顛倒,將來她會是被照顧的那一個。也不錯啦!她喜歡他對她的疼愛。
  林月如眼尖的抓起女兒的右手道:
  "誰送的?"她一點也不認為女兒有興緻去買手飾來戴。開口就直問她所認為的情形。雖然近些日子忙著上課與採辦嫁妝,可是她可也沒忽略女兒臉上那抹暗藏的喜悅與眉眼含情。
  林笑眉也覺得現在是可以對她談開的時候了。
  "等他回國,我會帶來給你看,你會喜歡的。"
  "只要你喜歡,我也絕對肯定你的眼光。不過這男孩也太霸道了些,戴上戒指是否意味著如果家長不答應,他肯定要挾持你私奔?"
  "以他的個性來說恐怕大有可能。可是,媽媽才不會給他這個機會,因為你比較喜歡風光的嫁女兒。"笑眉笑得甜甜的。
  林如月瞇眼瞪她,雙手橫胸。
  "這是否意味著,你的喜事近了?"
  "太快了,笑眉才二十歲呀!我們也還沒見過那男人。"陳其俊一臉的不妥。在他眼中,笑眉還是個孩子,何況他才正要有個女兒,卻可能馬上又要嫁掉,心中難免開始難過了起來。
  笑眉點頭。
  "我也是這麼想呀,我也知道我還不能算是大人。可是他說他不要我長大,要我永遠保持赤子之心。而且,緣份這東西的到來是不分年齡的,我只是幸運的在還沒等待時就已來到;而你們呢,是等了二十年才得到圓滿。"
  "由他的言行聽來,似乎是合你性子的男子。我已經開始喜歡他了,他叫什麼名字?"
  "佟至磊。是我上班公司企劃部的黃金單身漢,大我七歲。天天陪我吃冰淇淋。"這麼說時,腦中飛過一幕幕相處時光,所有的甜蜜全由眼中洩露出來,充滿了小女孩兒初戀戀情的嬌憨之態。
  林如月與陳其俊相視而笑了!那男人想必是個了不起的男人,能引導笑眉開竅,又能以欣賞的眼光包容她的一切、看到笑眉的美,光這一點就表示出他的獨具慧眼。
  就等著那人回國了。也許,林如月心想,也許可以母女倆同一天出閣,場面想必可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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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5-31 00:35:23
第七章
  
  七點的宴會,佟至磊在六點半先到場地,進入休息室找到家人。
  "爸,生日快樂。"他並沒有多少時間可以花在這裡,凌晨四點的飛機,而他還有很多東西要打理。等一會見他就要走了,和大哥大嫂與小侄子打過招呼,就見小妹雪蓮一臉愁苦的看著門,似在等人。至於雪荷與王達翔兩人早已在會場與一些早來的客人聊天,他也簡單點過頭打過招呼了。
  "雪蓮,等男朋友?"
  "嗯,成風說他今晚會來,有事要跟我說。"她臉上有著期待與擔心。近日來兩人關係愈來愈淡,是他有意疏遠她嗎?她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麼,但她希望能趁今天彌補回以往的冷淡。
  "看開點。"佟至磊沒見過李成風,只聽父親提過是挺優秀的男孩。但每次看到妹妹鬱鬱寡歡,他就感到他們兩個不會有好結局。顯然的,那男孩並不看重雪蓮,如此一來,往後即使結婚了,也不會幸福……也許,他該快些娶笑眉過門,讓笑眉的開朗與那一套公平原則來給雪蓮洗腦,成效必定不錯。
  "至磊,你明天要去美國,我給你那邊的住址與車鑰匙。"佟至煌招呼他過去。
  父子三人立即開始三句不離本行的討論起公事來了。直到近七點,佟至磊才先告別而去,在下樓梯時,與一個男子擦身而過,因佟至磊心中仍想著公事,沒有留心注意,但那人——李成風!卻詫異的盯住佟至磊的背影,直到他走出飯店大門。——是他?是笑眉的男朋友?他怎麼會在這裡?
  "成風!"佟雪蓮開心的小跑步過來,一張美麗的臉充滿光彩。可惜這種美麗卻再也無法使李成風動心,她的一顆心只繫著林笑眉那位清新佳人。
  "他是誰?剛剛從休息室出來的男人?"
  "我二哥呀!最近才回國,沒有人知道他的身份,因為他打算從基層做起。從十五歲起他就在英國讀書,是家中最少見到的人。"佟雪蓮毫無心機的說著。
  這下可好玩了——李成風雙眼閃著光亮,深沈的笑了起來。他敢拿身家性命去賭,笑眉與這個"二哥"還不知道彼此的身份,不然他們絕對不可能湊在一起談戀愛,也不會談得那麼開心。即使昨天與笑眉撕破臉,他仍是沒有放棄希望,今天讓他發現這件好玩的事,他已經勝券在握了。雖無血緣關係,但兩人若是結婚在輩份上可算是亂倫,好吧,即使兩人不在意,這往後要如何面對王達翔?這種尷尬的關係會在上流社會成為笑柄讓人談論好幾年。王達翔一定受不了;而笑眉知道了事情的嚴重性後,與佟家老二就肯定不會有結果。搞不好他可以撿到現成的便宜,讓笑眉重新投入他的懷中。只要笑眉成為他的,將來他有的是時間得到她的心。
  "成風,上來坐呀!"她輕叫著。
  李成風拿出一隻絨盒送給她。
  "送你。"
  佟雪蓮開心又欣喜的打開,是一對水晶耳環,他第一次送她禮物,不管是什麼,她都會視若珍寶。
  "謝謝你,我好喜歡。"
  這是分手的禮物,不過,李成風打算等宴會完再對她明說。不能再與她虛應下去了,笑眉對三心二意的人最不屑,他要用完全的真心去感動她。為了補償佟雪蓮,他今天會扮演一個最完美的情人來讓她開心。
  "走吧,我幫你戴上。"他牽她手走向休息室。今晚有太多可以開心的事了,所以從頭到尾,他是全場最活潑最亮眼的男孩。
  笑眉以為,從上次以後,便再也不必見到李成風,開心了好些天,想不到今天偏偏又碰上了。
  下班以後,知道母親與陳其俊要去約會,於是她自己一個人在自助餐廳解決了晚餐之後,才抱了一堆零食回家,打算看卡通打發一晚。等待的日子實在太難受了,美國與台灣的作息正好顛倒,佟至磊在入睡前會打電話給她,正好叫她起床,固定在每天清晨六點半接到電話。晚上不易入睡,加上早上為了接電話不能賴床,她已經快成為一隻貓熊了,並且確定自己又瘦了下去。唉,新來瘦,非干病酒,不是悲秋。易安的心情她終於能體會了,以為這些形容詞只合用在多愁善感的女人身上,現在想來,誰都有機會用到,相思一事,古今皆同。一日挨過一日就為等那電話而存在,現在她才知道她根本少不了他。她對他用情已深,無法收回,她都不曾發現自己會有這麼多的感情可以付出。
  出了電梯,她看到守在她家門口的李成風,他含著特別的笑意看她,身子閒適的半靠在牆上,看來已經等了好一會兒了。
  "有事嗎?"她站在門口,沒有請他進去喝茶的打算。意思很明顯,要他有話快說。
  他沒有板起臉,仍是笑著:
  "也許我們能共同擁有美好的未來。"
  "要作夢請回家去作,我很忙,別打擾我。"她冷冷的回應。
  "佟至磊還有二十天才會回來吧?"
  "要你管!……咦,你怎麼會知道他的名字?"笑眉懷疑的看他。他的表情好像知道了一件不得了的大秘密似的得意洋洋。他怎麼能憑一面之緣就可以知道佟至磊的名字?就是有錢也不見得辦得到吧?李成風莫非學的是"偵探系"?探人隱私特別有一手?
  "在台灣,姓佟的人不多。"他又在吊胃口了。
  笑眉忍住氣,這人今天很無聊,理他才叫浪費時間。她掏出鑰匙,"晚安,李公子。"
  "等等。"李成風遮住門鎖,"耐心一點,我要說的話,你會很有興趣的。"
  "等你打算說重點再說吧!我要進去了!你愛在門口說一些無聊話隨你自言自語多久都無所謂。本姑娘今天工作一天很累了。"她又撥開他的手,開始開門。
  他用很漫不經心的語氣道:
  "佟至磊有兩個美麗的--,一個叫雪荷,一個叫雪蓮。如果你還記得的話,你爸爸現任的妻子,你的小繼母不巧也叫佟雪荷吧!"
  鑰匙串"鏘"的一聲,直落到地面上。笑眉猛地轉頭盯住李成風。突然感到有些暈眩地靠在鐵門上。真的嗎?真的嗎?太荒唐了吧!繞了一大圈,她竟然與繼母的哥哥談起戀愛來了。這個事實已讓她太震驚了,她無法再想像其他更具震撼的事,大腦頓時一片空白——
  "你亂講!"她用僅有的力氣吐出這三個字,但意識中,她知道李成風不必要開這種低級的玩笑。那麼,這下子可真的是慘透了。
  "笑眉,看看我!看看我!我是真心的,你為什麼不肯好好地去瞭解我?"他抓住她雙肩搖晃著。
  笑眉使勁甩開他的掌握!
  "你怎麼這麼可惡!抖出這個消息的用意是要我在最脆弱的時候投入你懷中,對嗎?我告訴你,即使我與佟至磊吹了,我也不會找上你,去找你的佟雪蓮吧你!如果你覺得這個消息很好笑的話,你儘管去昭告全世界,我不在乎!"
  她又再一次視他為敝屣,他忍不住又吼了出來:
  "我只是不忍心看你受傷呀!你為什麼永遠都不肯給我機會?卻找上你繼母的大哥。搞出今天這種狀況是我的錯嗎?我根本不曾介入。"
  笑眉更是咄咄逼人:
  "對,你不曾介入,所以從頭到尾你都是局外人,那你還在一旁瞎攪和個什麼勁?早就說不關你的事,你卻愛來湊熱鬧、看笑話。我與佟家結局好或壞要你來插手!李成風,你這個討厭鬼!"她這輩子還沒罵過人,抓起鑰匙進屋後大力甩上門。
  該有的怒氣都發洩在李成風身上了,此時只覺全身無力,天!他們鬧了一個天大的笑話。恐怕佟至磊也不知道他們之間的關係吧!
  所以說,交往前要先問家世大抵是為了避免這種情況吧!愛得死去活來,到頭來卻發現兩人是親戚,那就沒戲唱了。眼淚在臉上開了兩條河流——她淚眼模糊的走入房間,將自己甩在床上。
  要怪誰呢?怪佟至磊隱藏佟家二少的身份?不,那不公平,因為她相信,如果她曾開口問他,他一定會無所隱瞞對她說明。他不表明身份是為了當員工,而不是刻意用來騙她。笑眉在心中為他剔除去這一條罪狀。
  怪她警覺性不高嗎?笑眉捫心自問,如果打一開始就知道他的身份,她是否會避他遠遠的?不會的!因為一開始她就不由自主受他吸引了呀,他們也是會談戀愛,但會談得很辛苦。不管如何,她還是希望有戀愛出現,假若兩人就這麼錯過了,如今她不僅仍是個小鬼,也永遠不知"情"為何物。那麼,她就不可能會有快樂,也下會有人對她疼愛,那絕對不是她要的。
  不和他戀愛,她會很遺憾——
  為什麼會在彼此付出這麼多之後才知此情為世俗所不容?兩家的地位恐怕都不會容許這種事發生吧?
  誰也不能怪,總不能將矛頭指向老爸的老牛吃嫩草吧?感情的事,超乎理智所能控制。
  怎麼辦?怎麼辦?如果佟至磊回國知道這件事後,他會怎麼處理?會有什麼想法?
  拚命想理出一個頭緒,卻是一團紛亂無從整理起,哦……她頭好痛!等佟至磊回國後,將是一個難挨的局面,不以為自己承受得了!
  那麼多的情緒交雜也比不上想到從此分離時的刺骨……怎麼能?怎麼能?在那麼深愛後才說要分開,她不要這樣的下場,她只想當佟至磊的新娘,為他生兒育女,不要別人取代她……她無法面對分離,尤其在兩家的人眼光下強迫……哦……可惡的李成風,將她的痛苦提前了這麼多。
  一直以來,她都希望自己不是那位風流天下知的王達翔的女兒,多年以來的希望,從來沒有像此刻那般深重的期盼它是真的,她不要是王達翔的女兒!
  止不住的淚,沾濕了枕,也沾濕了那只紅寶石戒指……在不安與痛苦中,她恍惚的入睡了……
  清晨六點,她主動睜開眼,坐起來,接下來的時間就用來等電話……她好需要聽到佟至磊的聲音,好需要他疼要的對她說些叮嚀的話……不,她不會對他說出兩人的關係,她要他安心工作,不要擔心,她只是好想好想擁抱他寬闊的胸膛,聽他有力的心跳……因為,那恐怕只能在將來的日子中追憶,無法再感受了……他人在美國,只能以聲音來撫慰自己惶惶受創的心……
  可是,直到七點半,電話鈴始終沒有響起……眼淚再度溢出眼眶。
  "眉眉,吃飯了。"林如月推門進來,驚見女兒自五歲之後便不再有的淚水滿佈雙頰,嚇了一大跳,急忙跑過來。
  "怎麼了?怎麼了?眼眶都哭紅了!"
  "他沒有打電話來……"她只能說出這一點。
  林如月摟住女兒,疼惜道:
  "也許他此刻正忙得天昏地暗,只為早點回來看你,不可以這樣傷心!你那個佟至磊會心疼的,又不是吵架了,哭成這樣子,害我嚇個半死!你哪,因戀愛而成長,媽很高興,可是可別氾濫成災哦!我林如月的女兒永遠是樂觀又開朗的。眼淚不是我們會有的東西。請將這項武器收起來。一哭、二鬧、三上吊,已經落伍了,知道嗎?"
  "知道!"她收住淚,自己也覺得不好意思,她自怨自艾太久了,往好處想,事情也許還有挽回的餘地,端看佟至磊是怎樣的看法了……佟至磊不會放開她的!她知道這一點……可是兩家的問題要怎麼擺平?她不知道!對於必然會來到的戰爭,她一點也不願面對。
  林如月輕親了她臉蛋。
  "好了,吃飯了。記住,世界末日還沒到。而且,佟至磊現在沒打電話來,我相信再晚一點他會打到公司去,去公司等著吧!別遲到了。"她摟著女兒走出去。
  是呀,世界末日還沒到,如果到了也是在佟至磊回國後才算,她還有二十天可以苟活,順便想出一個好方法應對。可是她對自己的腦袋頓時失去信心,豆腐渣一團,愈想愈心煩……
  一早上的工作績效是零。福伯塞給她一份報紙,她就坐在椅子上發呆到中午,偶爾回個神就見福伯用一種憐憫的眼光看她,八成以為她失戀了,所以今天沒有向她進行每天必念的嘮叨詞苦刑,客人也全由他應付,真是體貼呀!
  中午時刻,是餐廳最熱鬧的時段,看著黑壓壓的人群製造出高分貝的噪音,笑眉又失神地看著在報紙版面。
  一會,福伯神秘兮兮的推了她一下。她舉目四望才發現四周竟然鴉雀無聲,大家的眼光一致看向電梯閃走出來的一個大人物。
  何凌雲,董事長的機要秘書,年輕有為,表情冷酷,辦事效率最高,只聽命於董事長,與任何人都可以平起平坐,也是公司單身漢名流之一,但工作時間全鎖在董事長室,女人要纏也纏不到,只有望而興歎了。他從來不會來這裡的。所以大家全都好奇的看他,他的出現必然是董事長授意,所以他身上等於放了一個"如朕親臨"的王牌,才會受萬人矚目。眾人的噤聲也是為了接收第一手消息好回去實況轉播。每一顆眼睛睜得比龍眼還大,耳朵拉得比大象耳還長,全部屏息以待。
  何凌雲筆直站定在林笑眉面前。他翻開手中的檔案夾,確定核對無誤後,他低沈的開口:
  "林笑眉?"
  "我是。"她歎息了一聲。李成風那個大嘴巴第一個找的聽眾居然是佟家大老嗎?還會有什麼好事,她實在不想獨自面對那麼多人,一旦佟家開始找她,壞事傳千里,明天就要見高堂了。她總不會天真的以為佟宗保派人下來,只找她聊她老爸吧!
  何大秘書用商業性口氣道:
  "十二點二十分,董事長請你一同用餐,請到十八樓。"十八樓是董事長專門用膳處。只有經理級上的主管才有那等榮幸光臨,如蒙天恩。
  在場的人全倒抽了口氣,然後再以又解又不解的眼光盯著林笑眉打量。想必每一個人的肚子中已經開始在編故事了。不知道會精彩到什麼程度呢!
  "我二十分準時上去。"她回應後,何大秘書才點頭離去。
  一塊沈重的鉛沈入笑眉心中。煩惱歸煩惱,不甘願歸不甘願,地球依然在轉,時間依然在過,二十分一到,她無從逃避,只能往十八樓而去了。如果能有一根仙女棒,她希望把自己變不見,以躲開這惱人的一切……
  這位商業鉅子,企業界的大老之一,佟宗保,與他二兒子一點兒也不像,他的線條太強硬,面孔太冷酷,除了身材相同外,給人感覺差太多了。笑眉一進門就忍不住要比較他們父子之間的異同。以在老爸的婚禮上見過的佟家老大,就與佟宗保極像。
  六十來歲的年紀,頭髮花白,眼神銳利無比,很有威嚴,精神也很強悍,不怒而威的神態令人感到害怕。笑眉第一眼是有些悸動,看久了會發現他眼中有一抹不易察覺的溫柔與幽默,也就不怕了。
  "林小姐,請坐。"佟宗保淡淡的開口。
  她只好在他面前坐下,桌面上擺上兩杯開胃酒。他緩緩啜了一口;而笑眉的心吊得老高,他會怎麼說?
  "你並沒有很出色。"他很中肯的批評。以王達翔的外表而言,生出這種清秀女兒實在是品管不良。
  "每個人都這麼說。"她聳聳肩。知道這只是開場白,不是正題。容貌一事,她只要佟至磊當她天仙絕色就好,至於別人,最好是將她看成庸脂俗粉,別來追她,她才開心。
  他打量她許久,又道:
  "前天,我的小女兒自殺了。幸好發現得早,否則後果不堪設想。"他銳利的盯住她,眼中有一絲指責與蒼老,那是為人父的眼神,正在替女兒伸張正義!
  原來……她鬆了洩氣,不是佟至磊的事!是佟雪蓮。在放心的同時,她也呆住了。是不是李成風對佟雪蓮提出分手的事,才會誤她輕生?笑眉現在比較能用坦然的目光回視他了,只要不提佟至磊,她沒有什麼事會不安,尤其這檔子事,休想推到她身上,她一點關係也沒有。
  "她的自殺,我只能說很遺憾。可是,那只能算是她與李成風的問題,不能硬扯上我當狐狸精,我並沒有介入他們。"
  "我的女兒生長在溫室中,我們教育得很小心,所以她們不懂驕縱任性那一套本領。我敢自豪的說她們都是少見的好女孩。她們對情感之事更是執著癡心。原本她很快樂的,我小心的不讓她們受傷害,可是你的出現破壞了這一切。"他的表情不像是指控了,更像是探索,所以看來莫測高深。
  笑眉唇角一抹冷笑。
  "如果自殺能讓她清醒重生,那麼我會很高興恭喜她跌倒了還站得起來的勇氣。李成風不是個好對像,你該慶幸你女兒只是失戀,而不是毀了一生。她的癡心會扼殺她與李成風的婚姻。他是個定不下來的人,就跟我爸一樣,以為把一半的心交給妻子就行了,其它的就可以揮霍在逢場作戲上,有這種父親已經很不幸了,難道我還會要李成風那傢伙?回去告訴你女兒,我這麼沒本錢的人都看不上他了,叫她也別再死心眼了。憑她的條件有多少好男人排隊等著她青睬?還有,你的教育方法也有問題,一味的保護,才會教她們禁不起風吹雨打;一味的教導大家風範,才讓她不懂得爭取所要的;一直壓抑自己,有心事無人可傾訴,才會尋短。"她愈說愈說為佟雪蓮感到不值。
  "你很強悍哪!口利舌劍又坦白無偽,絲毫不給人留餘地。論輩份,我算是你外公。"他笑了,不知怎的,這外表平凡的小姑娘有種令人想坦開胸懷的特質,一點都不必刻意加以防範,連帶也使他心情輕鬆不少。
  笑眉對"外公"這兩個字可排斥得很,冷到骨子中去了。"你女兒那點年紀想生下我這麼大的人還早得很。這麼說的目的是什麼?"
  "你很敏銳。"他又笑了。"在公司當小妹太委屈你了,對你爸也不好交代。"
  笑眉發現佟宗保的笑容很像佟至磊,忍不住也笑了下。"當小妹很好呀,沒有責任又清閒。"
  佟宗保開始喜歡這女孩了,也瞭解到為什麼李成風會受到她吸引。光淡泊名利這一點就沒有人能做得到。如果想要高薪的工作,王達翔就可以給她安排了。可是今早他打開林笑眉的人事資料,發現她只寫母親的名字,不寫父親,似乎還有一點引以為恥的感覺。這特別的姑娘!
  "如果我再年輕三十歲,恐怕我也會忍不住要追你,更別說別人了。"
  笑眉再三聲明:
  "我真的與李成風沒什麼,別再拐彎抹角地暗示叫我離開他了;而且,說追求我,你也太老了,我並不出色呀,你也說過的。話題到此為止好不好?"她站起來,想了下又道:"那個李成風,你最好考慮一下,換別人啦!你那個大秘書反而可能適合些。"不知怎麼回事,她認為何凌雲那個撲克臉與佟雪蓮挺配的。
  "我想栽培你,如何?"他似乎沒注意到她剛才的話,此時眼中浮現一抹興緻,也許這丫頭可以雕琢。
  "不要。"她直截了當的回他一句。心想不能再待下去了,這麼東扯下去,不小心扯出佟至磊,她就兵敗如山倒了!想來就萬分淒慘。她開始頭疼了,不行!她得快點下去辦離職,佟宗保似乎覺得有義務要培養她這個姻親,往後的日子會更一團亂,她應付不來。
  "明天九點到十七樓報到。"佟宗保獨裁的決定。
  笑眉下樓後,立即三步並兩步的衝到人事室,由於小妹的工作簡單,要離職也很快,十幾天的薪水一領,立即腳底抹油溜回家了。真是懦夫!她知道,可是……唉!
  回到家才關上門,就聽到電話響了起來,她接起:
  "喂,那位?"
  "笑眉!好端端的,幹嘛辭職了?"那邊傳來佟至磊焦急又疲憊的聲音。
  海的彼岸是三更半夜,他恐怕已經累一整天了,還要為她的事煩心。笑眉歎了口氣,不想說太多嚇到他,只輕輕吐出三個字:"你父親。"
  殺傷力果真驚人,電話那頭呆了好久,好久。
  "你怎麼會知道?"
  "總有人會說。"笑眉吸吸鼻子,感覺又要掉淚了。緊緊的咬住唇,怕洪不止。
  一會兒,他更急切的開口:
  "回去我會向你解釋,別生我的氣好嗎?我不明說身世不是為了用來瞞你。"
  她拭去一滴淚,努力用平常的聲調吐出:
  "我知道,只是一時無法適應罷了。"
  "乖!等我,我會盡量縮短行程。"
  "嗯,再見。"
  等他回來,他會知道事情沒有他想得那麼簡單。壓下來的輩份問題沈重得一團槽。為了讓他安心工作,她不願多說。這何嘗不是一種懦弱的逃避呢?寧可別人來告知他,也不要看到他最直接的反應。
  她開始收拾一些簡單的衣物,美其名是想出去散心,其實是想轉身而去,不願面對將會到來的一切。在流言紙上只寫著:到朋友家小住。她沒有多少朋友,母親也曉得,所以她當然不能等到媽回來再走;她一問之後,一定會出現難補的漏洞,笑眉相信自己到時就跑不掉了。
  她的心情需要重整,反正她總會回來的,該面對的事也跑不掉,只是遲早的問題。她沒有足夠的智慧來處理這件事,那她總可以溜吧!是自私嗎?唉!她心更亂了,鴕鳥也罷,自私也行。離開一陣子,將自己隔在是非圈之外,將自己偽裝成銅牆鐵壁之後再回來,也許就有力量可以平定一場她沒把握的風波,給人人一個圓滿的交代。可能嗎?她的坦誠不容許她的自欺,如果能,那她現在提著行李是要做什麼?
  從鏡子中發現自己居然還有心情對自己扮鬼臉,忍不住笑了出來,雙手輕拍臉頰。樂天單純的林笑眉,實在沒有扮苦旦的本錢。與其說要去逃避,還不如說她要出去找回輕鬆的心情!去流浪吧!在台灣土生土長了二十年,對台灣的認知僅止於台北與一些風景區,實在太貧乏了。從書櫃中拿出一本環島手冊放入行李,再將存有她全部家當的小豬也帶走。她以微笑面對藍天,將自己的困擾與情傷暫時束之高閣,她要去征服台灣了!
  就是死刑犯,在受到前也可以享用一頓大餐。開心的吃,或痛苦的吃都是相同下場。
  而這頓饗宴,林笑眉選擇痛快地去吃!
  她決定——流浪去了!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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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5-31 00:35:38
第八章
  
  "佟氏紀念醫院"的特別病房內,佟雪蓮是華麗房間中唯一的蒼白。滿屋子的花幾乎淹沒了她。
  這個房間只有家人才能進來。
  趁著護士不在,林笑眉終於得以偷溜進來。她流浪的第一站就是佟雪蓮這裡。雖然她自認為不必為佟雪蓮的自殺負責,可是基於人道立場,她覺得有必要來對佟雪蓮說一些話。為李成風自殺直在太不值得了,笑眉再怎麼努力的想,也想不出那小子有什麼優點可以讓人為他欲生欲死;是她癡得過份了吧!
  在醫院前的池塘中,偷摘了一朵蓮花。笑眉覺得這花最是適合送她。又因蓮花在市面上沒有賣,只好用這種方法取得了!
  "嗨!"她進門,順手將花插在水杯中。
  佟雪蓮詫異的看著她,面孔更蒼白了不少。她來做什麼呢?示威嗎?來看看被李成風拋棄的女人落魄到什麼樣子嗎?
  "你……"佟雪蓮只說出這個字,就咬住下唇,不知道該再說些什麼了。是她自己鬧了個大笑話,又怎能阻止別人來嘲弄她?回到學校後會有更多人用異樣的眼光看她,林笑眉也只是其中之一而已。
  "今天中午,你父親將我叫上公司的十八樓,對我說你的事,也叫我離開李成風。"笑眉拉近椅子與她面對面。"我問你,你真的盲目去愛一個人,而分不出那個人是好是壞嗎?你真的甘心在自己全心全意地付出之後,回報你的是花心濫情嗎?李成風與我爸是同一種人。你姊姊幸運的是,她在我爸對花天酒地膩了後才與他相遇結婚。可是李成風現在正意氣風發呀!你能忍受一個不忠的丈夫嗎?她是哪一點不如人了要讓這種無法把真心給你的男人糟蹋一生!看看我,我這麼平凡又不出色,我都看不上他了,那你還苦苦執著什麼?我母親的婚姻讓我瞭解太多事!李成風不是不好,如果我也懂得花心、懂得遊戲人間,那麼,他會是個好伴侶,大家好聚好散,當一對雅痞夫婦;可是,我並不想玩弄感情,我只願對一個男人動心,而那人必須是將我捧在手上,全心全意呵護才行。否則,我寧缺勿濫。
  他哪一點好呢?他可以在對你熱吻之後,馬上對我露出感興趣的眼色,這還不夠叫你寒心嗎?
  自殺並不可恥,怕的是你仍沒有覺悟。我們假設李成風值得你這麼做好了,假設他很好、很完美,是理想伴侶,但在先決條件上,他愛你並不夠深,那就沒什麼好留戀了。你的美貌能維持多久?如果他看上的只是這個,那你就慘了。"一口氣說那麼多,她覺得有些喘。
  佟雪蓮無言的遞了一杯茶給她,笑眉一口喝完又道:
  "我不是來看你笑話,自殺是一種令人敬佩的勇氣,可是如果沒有達到效果,一切就白玩了。你想要什麼?李成風回頭?家人擔心?還是一死了?重新做人?"
  "我……只是想躲開這一切,我覺得無臉見人,做人好失敗……我又沒有朋友,頂著佟家小姐這個身份,沒有人肯和我交心,靠過來的,都是別有用心的。我喜歡的那些人都覺得我做作;而……他……一點也不留戀的說分手——什麼事都沒意義了。"她低聲的說著,忍不住對她傾吐滿腹心酸。嚴格的家教、淑女的教條規範,養成她合宜的舉止、心事只能藏心底、永遠要和氣待人、不能有不好的情緒……然而,這同時也孤立了她;再加上她的內向,她的學生生活過得很寂寞。唯一的朋友李成風也因她的乏味而離去,她無法再忍受更多了。
  "你身體還很虛弱嗎?那玩意兒吊著好玩?"她指著點滴。
  佟雪蓮搖頭。
  "失去的寫早已補回來了,醫生打一些葡萄糖只是預防萬一。我早沒事了,可是家人不放心。"
  基本上,她們可以歸為同是天涯淪落人。笑眉心生相惜之心,想了一下,搖頭晃腦的考慮妥與不妥的問題。
  佟雪蓮反倒好奇起笑眉腳邊的大背包。
  "你要去採購嗎?"
  "我正準備流浪台灣一圈,預計一個月的時間,火車一站一站的坐。"於是,她在心底形成一個誘拐的計劃——兩人好作伴嘛,不是嗎?"你要不要一起去散散心?悶在醫院這種地方會生病的。"
  沈思了下,佟雪蓮堅定的點頭,臉上開始有了一股生氣,眼中充滿興奮與期待。她拔掉針筒,下床收拾衣物。
  "要回去拿衣服嗎?"笑眉問。
  "我這邊就有了;而且身上正好有信用卡與提款卡。"
  臨走前,佟雪蓮沒有忘記留下一封信。
  偷偷摸摸的,兩個女人從醫院側門逃出去了。像兩個惡作劇的孩子,跳上公車直往火車站去,兩人互看而笑。也許是間接責任的關係,笑眉覺得有義務讓佟雪蓮開心起來,並且忘了這一段不愉快的戀愛。佟雪蓮這種嬌弱的女孩很能讓人產生一股保護欲。加上笑眉也沒什麼朋友,臨時起意決定要與她當好朋友。同年紀嘛,畢竟是少女,吸引力就產生了。
  這種叛逆的事,佟雪蓮生平第一次嘗試。努力撇開家人的束縛,用新奇的眼光面對這一個月;她要打開自己的視野,不要再當溫室小花,鎖在溫室中一輩子。瞧她錯過了多少東西!許多成長是要靠自己摸索的,家人無法幫助她一輩子,那麼,何不從現在重新開始?她知道,她一直羨慕林笑眉優遊自在、無拘無束的生活、可以說自己想說的話,即使一度將她列為情敵,卻也止不住暗自欣賞她的心。也許,林笑眉將是她生平第一個好朋友,也是最重要的一個;至於李成風……她開始覺得已經是很遙遠的事了……
  兩個女孩的流浪,沒有引起兩家人相同的聯想,卻掀起了相同程度的震撼。
  先是佟家,在佟雪蓮消失兩小時後,所有人開始展開地毯式搜查,為了怕她又去尋短,紛紛運用所有能運用得到的人力資源四處奔走。他們把佟雪蓮的留書當成遺書。佟宗保拚命的調動人力去找人,而佟母已昏厥了好幾次,王達翔與妻子也加入尋找的行列,愁雲慘霧籠罩在佟家上空。直到深夜,所有回報都說沒有發現時,他們的心全沈入谷底了。
  原本休學打算出國躲開一切是非的李成風,又因這事,給雙親再度抓來向佟家賠罪。李成風難辭其咎,也開始從同學那邊打聽下落,希望雪蓮是借住到同學家去了。找不到佟雪蓮,他也無法安心出國。
  經過兩天奔走尋找以來,沒有發現任何一具自殺或遭他殺的無名女屍,佟家在稍稍放心之餘又升起另一股恐懼,怕佟雪蓮是遭綁架勒贖,更怕落入人口販子手中,二十四小時,日夜均有人在家中等電話。
  佟宗保已無心應付公司的事,特地急召兩個兒子回國處理。多一個人在,多一份力量。
  至於林如月真正開始擔心笑眉去向,是在佟至磊登門拜訪之後,他們才知道,原來笑眉不是去借住朋友家,而是她也離家出走了。在笑眉留下的電話本子中的那幾個電話號碼全打過了,沒一個人知道笑眉的下落。
  佟至磊終於知道事情複雜又棘手。笑眉原來是王逢翔的女兒。加上雪蓮的自殺又牽涉到李成風對笑眉的一往情深,這幾件事情一齊發生,又看來亂無章法,於是那傻小駝鳥便立刻跑去躲起來了!
  當王達翔知道自己女兒也失蹤後,一夜之間多了不少白頭髮。原本為雪蓮的事已夠他累的了,雪蓮的自殺乃因為笑眉,他是中間人,心存愧疚才全力去找。心力交瘁之際,前妻卻告訴他,女兒也失蹤了,一下子,他垮掉了,不知如何是好。而他總算知道原因了,他的女兒與他的二舅子在不知身份的情況下陷入熱戀,已論及婚嫁。這真是個天大的笑話,怎麼能讓這種事情發生!他一定要阻止……不過,在阻止之前,他得先找到女兒才行。
  找雪蓮的人已經很多了,佟至磊沒有再加入那一群,他心中最著急的是笑眉的下落。除了天天往林家跑之外,整個台北市幾乎被他翻遍了,他將目標往下移,一縣一市的找下去,不怕找不到人。那隻小駝鳥不敢面對問題,那麼就由他來擔待。問題先解決完,他才能放百份之百的心力去找人。於是,這晚下班後,他又來到了林家,除了林如月、陳其俊夫婦之外,王達翔赫然也在座。也好,父母俱在,一次談開。等這邊說好了,他還得回去面對自己的父母。
  "明天,我會一路南下查各家旅舍的旅客登記。笑眉太樂觀了,不會尋短見,我認為她比較有可能去環島玩。在我南下之前,希望兩位答應我娶笑眉。"
  "不行!我們兩家不能鬧這種笑話!"王達翔第一個反對。
  林如月沒有立即反對或同意,她想了一下。
  "這關係很複雜。雖然無血緣關係,可是你們佟家是有名望的世家,這種倫常輩份守得最嚴謹。笑眉如果嫁過去,能不能見容於公婆是一回事,就怕惹人笑話。"她太清楚笑眉用情之深。與其一味的怕人笑而拒絕,不如看看佟至磊有什麼好方法可以使笑眉嫁他後不受一點傷害。畢竟他們倆牽扯不到血緣關係,就不怕產下不正常的下一代,這一點是最重要的。沒有這個忌諱,什麼事都好商量。笑眉姓林,林如月有更多的決定權。
  佟至磊有些瞭解笑眉遺傳自誰較多了!真是備感親切呀,對於林如月的實事求是與明理深感欣賞,他道:
  "我是佟家老二,沒有繼承權。一直以來,我都是隱形的存在,因為我人在英國,也從不出風頭。婚姻不是結給別人看的,我打算與笑眉公證結婚,因為那是我們兩家人的事。而且,婚後我會在英國定居,遠離這邊的社交圈。我不覺得會有什麼問題;而且,只要我們不故意宣揚,雖會知道笑眉是名建築師王達翔的女兒?她所有的資料中從不註明父親是誰。至於我父母那邊,也不會有問題。"
  "這……這太荒唐了!你們還是不可以……"王達翔臉上浮現受傷的表情,他不知道笑眉根本不把他這個父親當一回事。
  林如月打斷他的反對:
  "我想,如果我們反對,你還是會非娶笑眉不可吧?即使是私奔?"這男子眼中有著堅毅與不屈,別人完全無法左右他的意志,雖然他外表看來溫和有禮。女兒的眼光的確不賴。丈母娘看女婿,愈看愈得意。她現在正是這種心境,忍不住笑了出來。看來她也不必去找女兒了,這男子眼中那抹堅決是一定會找到女兒並且把她扛回來的神色。
  "我可以解釋您的意思為:贊成羅?"佟至磊臉上洋溢出笑容。
  "只要你承諾給笑眉一生的幸福。"陳其俊握住林如月的手,以一種父親的口吻回答佟至磊。
  "你們會看到的。"
  "可是……"王達翔心中更不是味道的想反對,更想拉開眼前兩人的手,全身上下滿是煩躁不安。
  林如月淡掃他一眼。
  "到這時候你還是死要面子!為女兒想一想吧,這是你為人父最後一件能替她做的事。別拿笑眉的幸福來抵你一時的面子。"
  這下子,王達翔也無言了。他一直知道自己虧欠女兒太多,卻總找不到方法補償,一旦事情攸關到他的聲名,永遠以自己為前提……也難怪笑眉絕口不提父親是誰了。看來這個笑話是被人笑定了。他低頭沈思,久久,他才下定決心:
  "不許公證結婚,我就這麼個女兒,要出閣也得風風光光。"
  看到他想開了,林如月也點頭。
  "是呀!要嫁得風光。"
  這點,佟至磊沒有反駁,他無所謂,如果笑眉要這樣也無妨。他站起來,打算回去了。明天之後,還有很多事要累著呢!
  "暫且不管排場如何。之前,我得開始帶著戒指去尋找我的逃妻了。"然後抓來好好打一頓屁股——這話當然不能說給笑眉的雙親聽。"我先回去了,有消息我會立刻聯絡你們。"
  一路玩到墾丁,空氣清新,風光明媚,於是興起多玩幾天的念頭,兩個來自都市的嬌貴丫頭,沒幾天即被驕陽烤成了黑炭。幸好佟雪蓮有充足的保養配備,在曬太陽之前拖住林笑眉抹防曬油。否則她們不僅會成為黑炭,也會被烤掉一層皮。頂著三十度的烈日,海灘當然是唯一的去處。
  她們租了一間度假小屋,面海,而且與另一邊的海水浴場隔開。正值暑假之際,海邊天天人聲鼎沸。連帶海水也濁了不少。她們不往人多的地方而去,寧可留在小屋這一邊清靜。
  這種度假小屋附近有十來間,都是屬私人的,通常不外租,只等主人偶爾來度個假。算她們運氣好,找到這一間小屋時,屋主正度假完要回台北工作。她們用非常"誠懇"的口氣軟硬兼施帶利誘,終於說服屋主租給她們住五天,並且立即交了七千元租金,才得以順利租到手。
  由於住飯店實在太貴了,她們考慮到如果還要由東部一路往北玩,自然得省吃儉用。笑眉的那隻小豬只剩一半的重量了。佟雪蓮當然有的是錢,不過笑眉堅持平均分攤消費,所以才會無所不用其極的節省成本。這當然也是樂趣之一啦,生活體驗嘛!
  "我想我們可能忘了做一件事。"笑眉抱著一堆烤蕃薯過來,也坐在佟雪蓮坐的巖石上。她盯著色烤蕃薯的報紙。日期是昨天,在角落佔著十六開版面大的兩張尋人啟事。一張找雪蓮,一張找笑眉,沒有登照片,不然就像在通緝逃犯了,因為下端還有懸賞呢!"『若有仁人君子知其下落,請打以下電話,必有重賞』。乖乖,我都不知道我們這麼值錢!"
  玩了大半個月,壓根兒沒想到要打電話回家報平安。她們以為已經交代得夠清楚了,可是雙方家人卻不這麼認為。都已經這麼久了,這時再打回去恐怕會很慘。
  "怎麼辦?"佟雪蓮一臉擔心的看笑眉。
  "你打個電話回去報平安就好,我沒關係,我媽他們不會以為我會去自殺!千萬別說我們兩個在一起。"事實上她是想延長面對現實的時間。
  佟雪蓮是很想打電話,但是她也不怎麼有那個膽!兩人對看良久,歎了口氣。
  "你在怕什麼?"佟雪蓮問笑眉。她覺得笑眉沒有理由流浪。動機一定不單純,李成風的事不足以令笑眉躲起來。
  "怕什麼?太多了。就因為什麼都怕才會窩在這裡自我放逐呀!"笑眉決定不隱瞞:"還有——我愛錯了人,回去之後肯定完蛋。"一面啃著香噴噴的烤蕃薯,一面歪著頭面對海面,想著該如何完整地表達。
  "你也失戀了?還是——那人是感情騙子?"雪蓮不相信的問著。笑眉哪裡有失意的表情?那種心虛狀,反倒有點像闖了一個大禍,躲起來避風頭,等風波自動平息。
  笑眉搖頭。"我問你,我爸娶了你姊姊,在名義上我得稱她為繼母,稱你為阿姨,那麼,你的哥哥我該稱什麼?"
  "天哪!我都沒想到我一下子老了這麼多,當起你阿姨來了,而你還得叫我那兩位不出三十歲的哥哥為舅舅。"
  笑眉很悲哀的歎了口氣。
  "那就是啦!那假如我又不小心愛上了我的『舅舅』,你能想像事情的嚴重性嗎?"
  佟雪蓮楞愣想了好久,才驚呼出聲:
  "是我二哥是不是?我大哥不在國內,而我二哥又一直沒有公開身份……而我知道你們都在我家的公司上班……可是……你們怎麼有機會?我二哥……我以為他是和尚轉世,根本不愛女人的。"
  和尚轉世?他那樣子?笑眉忍不住大笑出來,一時忘了保持哀悼之心。佟至磊與她在一起將近兩個月,從來就沒有任何一點特徵足以將他形容為和尚。他哪,對她又叫又吼、又親又摟、又拐又騙、又捉弄又促狹,還偷了她的初吻,指定他自己為她的男朋友……長到太平洋的罪狀細數下來,如果這種人可以當和尚,那沒有一個男人會是凡夫俗子了。
  對佟雪蓮細數她與佟至磊交往的過程,只見佟雪蓮聽得杏眼圓瞪,嘴巴張得大大的忘了閉上,直呼不相信。大叫不相信的同時卻又捧腹不已!笑眉的戀愛史居然足以編成笑話全集出書。哪有人戀愛是這樣子的。如果全部都是事實,她忍不住就要為自己的二哥掏一把同情的眼淚了。要追求笑眉這個怪胎並不容易,光是應付她層出不窮的好奇問號就忙不完了,天天還得擔心她會不會突然好奇心一起想叫別人親她、娶她,看看感覺會不會有所不同。幾天來雪蓮也領教到笑眉的好奇心恐怖到什麼程度。最可怕的是四天前投宿在一家年代久遠的旅舍,不經意聽到當地人說那間旅舍不乾淨,佟雪蓮馬上想換別家,結果笑眉堅持不肯,原因是:她想看看那些"東西"到底長得什麼樣子,想與"他們"談談另一個世界是什麼情況,她甚至還點了一支白蠟燭,坐在床邊苦等到天亮。佟雪蓮嚇個半死,正慶幸平安無事,可是笑眉卻萬分失望的直叫"掃興"。
  從那天以後,每到一個落腳處,如果有當地人想對她們提什麼特別的話題,佟雪蓮一定拉著笑眉就跑。
  "我二哥會是一個非常棒的丈夫。他對你一定非常認真,才會與我以往所見的他不同。"雪蓮誠心的說著,開始覺得其實這兩個人配成一對應該還不致於那麼糟啦!
  笑眉拍掉手中的灰屑黏膩,不怎麼有希望的低語:
  "認不認真已不是問題的重點,兩家不會允許這種事發生;不然你以為我跑那麼遠做什麼?"
  "我認為是你把問題看得太嚴重了。"雪蓮想了一下,依她對佟家男人的瞭解,佟家男人對自己想要的東西,絕對不會放手,再困難也會得到手。別看她二哥斯文溫和,骨子中的毅力絕對不輸父親與大哥。她又道:"只要沒有血緣關係,事情就大有可為。我二哥一旦打定主意的事,沒人改變得了。"
  這些笑眉早已想過了,她目前怕的是面對佟至磊。他大概回國了吧!也又氣又急吧?早知今日,何必當初?不管了,她又想回現實問題,瞄了眼報紙。
  "你想他們多久會找到我們?"
  "應該找不到吧!台灣說小不小,要在兩千萬人口中找人不容易。"
  "希望如此羅!不過我們還是得做最壞的打算,假如我們兩家其中有一人先找到了我們,我們死也不能承認兩人走在一塊哦,否則我們會死得很慘。一個人旅行,家人會憐惜我們漂泊四方、無依無靠,是為了撫平創傷。可是,要是他們知道我們是兩個人,那可精彩了!他們會當我們是故意開他們玩笑,讓他們乾著急,而我們卻玩得樂不思蜀。這下子,沒有諒解與安慰,迎面而來的恐怕是皮肉之苦了,或著禁足加每天三頓罵,罵到我們耳朵長瘡出血。懂嗎?"
  聽起來事態頗嚴重,佟雪蓮很鄭重的點頭答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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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a
  
  事實證明,魔高一尺,道高一丈。
  不過,先被找到的人可不是林笑眉,而是佟雪蓮。
  事情是這樣的。早在佟至磊回國之前,佟氏企業的機要秘書何凌雲已向佟宗保提過要往南下找人。佟宗保於是授意他往南下一站一站的搜索。何凌雲每到一個地方就捧著電話本打電話給每一家飯店、旅舍,查詢佟雪蓮的名字。查到台南還有消息,過了屏東一帶就再無音訊。於是他再趕往台東,揣測到佟雪蓮也許租了度假小屋才會在台東一帶不住飯店。他早笑眉她們一天到台東,又怕佟雪蓮早已走了,於是留在台東那幾天又找來花蓮、宜蘭那一帶的旅舍電話,確定沒有她的登記,才耐心守在台東。
  無巧不巧,笑眉她們兩人相中有溫泉廣告的這一家旅舍,怡巧是何凌雲住的旅舍。而這一次,旅客登記輪到用佟雪蓮的名字。
  當然,給何凌雲逮個正著!
  她們下榻的第二天起了個大早,就捧著盥洗用具往溫泉區而去。
  兩人洗得正開心時,突然旅舍老闆娘神秘兮兮的進來,低叫:
  "佟小姐,佟小姐!有人找你呢!"
  是誰?笑眉與雪蓮詫異的互看。不會吧?莫非是佟家人神通廣大找到她了?不然在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還有誰會認得她們?
  "有沒有說是什麼人?"雪蓮忙問。
  "他說他姓何!是你丈夫,說你……是個逃妻,要來帶你回去,他人正在溫泉門外等你,說不會再讓你跑掉。"老闆娘用怪異的眼光直看佟雪蓮這個美麗得像仙女的"逃妻",只差沒問她為什麼要逃了,不過仍好心的勸道:"夫妻呀,床頭吵,床尾和,沒什麼事需要鬧到離家出走。我看何先生人品真好,又是年輕有為的台北人,不錯啦,追你追來台東,這種丈夫一看就知道會很疼老婆的。來住兩天了,沒看他找小姐來休息,也不抽菸不喝酒。在我們台東還看不到這種好男人哩!"
  笑眉與雪蓮一楞一楞的無法多表示什麼!而佟雪蓮在回復神智後,雙頰立刻嫣紅!她……什麼時候成了"何太太"了?那人到底是誰?
  "我沒有丈……"雪蓮正要反駁!不過笑眉先打斷,問那人:"他叫何什麼?"
  "喔……好像……對了,叫何凌雲。"
  "我不認識他。"雪蓮叫。
  "我認識。"笑眉扯住雪蓮。
  看得老闆一頭霧水,她都搞不清楚狀況了。
  笑眉對老闆娘笑道:
  "你去跟他說,佟小姐還在洗澡,請他有風度一點,到客廳去等;反正,他的……妻子跑不掉了。"
  不管如何,老闆娘至少知道這一對夫妻有打算和好了,她滿意地一笑:"對呀!這樣才好。何先生那麼英俊,我那兩個女兒,天天送飯到他房間,就是為了偷看他一眼。不錯啦!和好就好了,這才叫金童玉女呀!"
  話完,終於滿意的走了。
  "他到底是誰?"佟雪蓮急切的問笑眉,她的確沒有看過那男人。
  笑眉詭異的笑著。也好!讓何凌雲帶雪蓮回去,他們之間搞不好就會來電了。趁此機會也可以真正忘掉李成風。上回和他見過一次面後,笑眉直覺何凌雲是個不錯的男人,與雪蓮之間大大有發展的可能。他們倆獨獨少的就是機會,而現在正是一大好機會,不是嗎?
  "他呀!是你家公司排名十大的黃金單身漢之一,是你爸爸的機要秘書,他肯定是被你爸爸派來帶你回去的。他真是了不起,竟然可以找到我們,這下子你可跑不掉了。"
  "那……怎麼辦?我還不想回去呀!"
  笑眉搖頭。"不對!現在正是回去的好機會。"
  "怎麼說?"雪蓮不明白。
  "你想想,如果我們自己回家,突然出現,除了會招致一頓臭罵與質問外,感覺還有點淒涼,像我現在還苦苦找不到冠冕堂皇的理由踏進家門;而由別人找到,問題都可以推給那個人,而在家人知道你已平安無事且正踏上歸途後,他們在情緒上比較有緩衝的時間,在你未到家門時,他們會生氣、會放心、會怒罵,然後你終於出現,他們的情緒都平息下來了,只會個個擁上來抱你、安慰你。這種回家的方式比較風光,也比較安全。要是像我突然跳到家門前,沒有被打死就算命大了。"愈講愈覺得自己處境堪憂。
  這些話也說得雪蓮心動不已,好像非常有道理。
  "可是,我根本不認得他呀!他又是男的……我不喜歡啦!"
  "我可以擔保他是個好人;而且,你也可以逗逗他。你也不必乖乖的馬上任他帶回台北呀!反正你東部還沒玩遍,可以要求他帶你看各地名勝,乘機拖延回去的時間。你總不希望今天晚上就坐在自己家中,關回自己的小世界吧!"
  想到那情況就害怕。佟雪蓮知道自由自在的舒適後,哪能甘心再被綁回原來的溫室?她怕死了。黯然道:
  "又能拖多久?頂多一、二天罷了,而往後呢?"
  "到時,就等我回台北羅!放心!我有的是時間天天拉你出門透氣。只是,我們對那位破壞我們玩興的何先生當然要稍做報復,所以才叫你別太乖順地被帶回去,先在每一站狠狠的玩,然後再叫他付錢。這樣是不是很棒?"
  "嗯!"雪蓮笑逐顏開。
  兩人在溫泉中又泡了一會兒,才起身穿衣。
  "我留在裡面,三十分鐘後才出去,你千萬不可以向任何人提起我在這裡哦,否則我會死得很慘,你也跑不掉。那個精明的何凌雲一定知道你有同行的朋友,你就說是在墾丁結伴的朋友,一同分攤房租的人。千萬別洩底呀!"
  "嗯。"她用力點下頭,然後依依不捨道:"你還要玩幾天?"她跟笑眉真的很合得來。
  "唔……再十天吧!反正我回去一定會先打電話給你,將你拐出來玩。"如果佟至磊還肯讓她活命的話。
  "一定哦!"
  "一定。"
  佟雪蓮終於放心的打開門走出去。
  "雪蓮小姐。"一個低沈、淡然、不帶感情的聲音在她耳後上方響起。
  一走到大廳,有不少吃早餐或來登記的旅客。雪蓮悄悄打量每個人,想找出老闆娘口中那個"英俊"的男人。一個個看過去,好像都不是她想像中的何凌雲。才想著,身後就響起叫她的聲音。她嚇了一跳猛轉身,一頭如瀑的長髮在轉身時揚起,掃過他臉上身前。結果——一撮秀髮與他的西裝扣子緊緊糾纏住。
  她的臉驀然大紅,困窘得不知如何是好,而她甚至還沒看清何凌雲的長相,卻落到這種尷尬中。她伸出沒有拿東西的左手急要拉回自己的頭髮。
  不料,卻被何凌雲拉住左手手掌,那只修長的手輕輕的將手腕割傷的傷口翻轉到上面,仔細端詳那道半癒合的紅色傷口。
  "你?"佟雪蓮難堪的抬頭,冷不防望入一雙深不可測的黑眸中……她被那眸光震懾住了。
  "還疼嗎?"他問。冰冷的語氣中注入一抹痛苦。
  他為什麼這麼看她?又為什麼用這種眼神?雪蓮咬住下唇,輕輕搖頭。不痛了,心中不痛,手也不痛。
  "我幫你提行李。"他說著,言下之意就是要她馬上收拾東西上路。
  她抽回手,下意識的將左手藏在身後,不要他再看到她那道懦落的疤痕。她早就後悔了,後悔劃下那一刀,為一個不愛她的人自殺..不值得。就像笑眉說的,她的命沒有那麼便宜。終於解下那一撮秀髮,她自嘲地一笑,輕搖了搖頭。"你在這裡等我,或者也回房打理自己的東西,我自己的東西自己來。"
  在等電梯時,何凌雲又跟了上來,用一種難以理解的眼光看她。
  "通知我家人了嗎?"她忍不住又問。他一靠近她會讓她……心跳不平。她只好找問題問他,不然他恐怕會聽到她紊亂的心跳了。
  "剛才已告知董事長了。小姐有同伴?"
  "萍水相逢罷了!"躲開他犀利的眼光,她低垂著頭,玩弄起自己的頭髮,問道:"家人……有沒有說什麼?"
  "知道小姐平安就好。還有,李家打算作主李少爺與小姐的婚事。"何凌雲仔細看她反應,不如為什麼心中也屏息以待,彷彿她的反應對他很重要。
  佟雪蓮驚惶的看他。"我不要,他不是我要的。"
  如果……如果父親也應允,那麼……她……她更不能回去了!"我……父親怎麼說?"她無所覺的緊抓住他的衣袖。
  "董事長打算由你決定。"他眼光轉為溫暖。
  看得雪蓮紅了雙頰,又垂下眼。他……怎麼如此看人?好沒禮貌!
  電梯門一開,湧入一大批人。明明只能乘十人的電梯硬是擠人十五個人。雪蓮覺得自己快要不能呼吸了,她最受不了夏天的汗臭味。才想著,她眼一花立即被守護在角落,何凌雲面對她,撐住兩邊的牆壁,讓她與那些人隔絕。而兩人的身體無可避免的貼近。
  "謝謝。"她對著他的領帶道謝,不敢抬頭。老天,她是怎麼了?
  他的氣息原本在她頭頂,後來他低下頭在她耳邊輕喃:
  "對人道謝要有誠意,領帶不會回你話。"
  "呃?……"她猛地抬頭,想聽清楚他在說什麼,不料這一動,左臉頰不小心貼住他的唇,火熱的觸感由臉頰的接觸引燃全身。她想逃,可是他的唇竟然移到她頸項。她閉上眼,神智有些恍惚。
  當電梯到達五樓,只剩他們兩人在電梯中。
  何凌雲抬起她下巴,一手點著她的紅唇。
  "這是我最想碰的地方,但,還不是時候。"他笑了笑,牽她出電梯。"去打理行李吧!我在門外等你。"
  "為什麼?"她走到門口,轉身問他。她的心仍跳得飛快,這是不合宜的,他們甚至還不認識。但是……他已親了她,那種親切感比李成風吻她的初吻時還多。有什麼事在發生,她知道,卻又有些模糊……唯一明白的是,她不想再打一場沒把握的仗,感情這東西,她再也輸不起了。這何凌雲比李成風帶給她的震撼更大,所以她知道,一旦兩人之間起了頭,而結果卻是分手,那麼,她絕對再活不下去。
  他眼神既溫柔又嚴肅,站在她面前,托住她下巴。
  "你以為我對第一次見面的女孩都會表現得像色狠嗎?尤其是富家千金向來是我避而遠之的。"他想到那些驕縱、被慣壞的名媛千金,表情帶著嫌惡。可是……第一眼看到她的照片時,他就楞住了。一個人的個性如何,眼睛最無法騙人。他要她,不在乎她是千金小姐,不在乎她曾經為另一個男人自殺,或者心中會永遠有那男人的影子。他自告奮勇住南下找她——只因為她有一雙溫柔及善良的眼。如下符咒似的,深深迷住了他。
  照片也許可以創造假像,但活生生的人就無法遁形了,因此他才會迫不及待想看她真面目。她比照片更美、更脆弱,而他的心也旋即一路淪陷……無法自拔,才會情不自禁親她無瑕的臉蛋。
  被他的眼看得有些心慌,她想避開,忙找了個話題:
  "你……為什麼說我是逃妻?"
  "如果我的下一個目標達成,那此刻你的確是我的逃妻。"他又笑了,逕自打開門將她推進去。"快收拾,我帶你去太魯閣看風景。"
  而雪蓮卻為那一句暗示而心慌不已。他在說些什麼呀?捧住自己火熱的雙頰,她什麼都無法想了,只聽到心中不規律的心跳——10
  躲在門柱後面偷看雪蓮上了何凌雲的跑車,揚長而去。笑眉唇角含笑。好現象!她也看到大廳那一幕了。那真是棒!他們果然很來電。才一下子,轉眼間,兩人就進行到牽手的程度了。看雪蓮一臉的羞答答,她知道好事又近了。
  笑眉想自己若不是孔明轉世,就是月下老人投胎,否則不會在自己計策下,一個個成雙成對進禮堂。以後搞不好她可以開個婚姻介紹所什麼的。
  唉——就剩下自己一個人了,真悲慘!
  為今之計,只有在搾光小豬最後一滴油水,山窮水盡後才敢硬著頭皮回家了。
  想是這麼想,可是在往後第三天要往花蓮去時,才發現幸運之神又去休假了。因為——來了一個颱風,不很大,但對她這個北部人而言,還真是給嚇呆了。一向知道台常由東部登陸,也常聽到山崩、道路不通的消息,可是她卻沒有什麼真正具體的概念。因為在北部或西部,都有高山阻隔住強大的風力,除非是超大颱風才可能造成災害。
  在台東可沒有高山可以依靠。老闆娘說這只是中度颱風而已,還不夠看。眼看房屋就快飛走了,竟然還叫不夠看!入夜以後又開始停電、漏水,大風大雨在窗外肆虐,幾株不紮實的小樹連根飛起,在天空之中跳舞。天空低壓著大黑雲,隨著巨風翻滾不休。大海在狂風中怒號,巨浪沖激著巖石。
  天呀!地呀!媽祖保佑呀!縮在棉被中的笑眉什麼神都拜託過了,可是,效果並沒有預期中來得好。
  第二天,風浪減了不少,可是卻傳來往花蓮的路因山崩而封鎖住,不能成行。
  直到第五天才一切平息,太陽、晴空、無雲、無浪、粉飾太平的欺騙世人那一場囂張了五天的風雨從不曾存在過——當然是假的!公路的大石還沒搬走,不能通行。哦!這場可惡的天災!
  雪蓮先回台北後,房租伙食全是笑眉獨自負擔,錢當然花得快如流水,她那隻小豬轉眼已經面黃肌瘦了。
  她倒出小豬中僅有的錢,數一數,總共只剩兩千五百四十二元。明天就可以去花蓮了,繳了今晚的住宿費一千兩百元後,剩下的一千多元已應付不了明天以後的住宿費。看來是不得不提早回家了。剩下的錢只要不住宿,還是可以在明天欣賞風景又吃又喝的由宜蘭玩回台北,剛好彈盡糧絕。
  好不容易放晴了,她決定去海邊走一走。順便去埋掉她那只勞苦功高的小豬。將錢又放進去,捧著它,很壯烈的走出旅舍大門。
  可能她的霉運還沒過完,正要走出旅舍的大門,往大馬路走去,冷不防一輛缺德的黑色跑車打斜裡轉進來,在兩方都是視線死角的情況下,笑眉險些血濺五步,也許真得感謝車主技術太好,及時停住車子,而她卻嚇得叫了一聲,手中的小豬一時抓不牢形成一個弧度飛了出去。
  "哇!呀!"笑眉尖叫了兩聲,想奔過去搶救她的小豬,不料卻有人牢牢抓住她,而她就眼睜睜看小豬挾帶她所有的財產,滾到馬路另一端的山溝之中,那條又深又長的山溝直通一座古井——也就是說,她破產了!
  "壞蛋!我所有的錢全在那裡面呀!"她急怒交加的轉身吼那車主,一肚子的忿怒卻在看清來人是誰後,頓時化成口水又吞回肚中。當下左看右看,想找個地方躲起來。
  "戒指呢?"那人叫聲如打雷,在看清她手指全無一物後,雙眼冒兇光的吼她!這人不是別人!正是佟至磊是也。
  "在這裡!"笑眉嚇個半死,連忙抽回一隻手往領口中拉出一條紅線,紅線上綁著那只紅寶石戒指,她解釋:"我怕弄丟了,又怕被人偷了,所以才放在衣服裡面。"
  他臉色總算緩和多了,又問:
  "你抱著小豬要去哪裡?輕到可以飛掉的小豬,看來裡面似乎已經沒有多少財產了!"
  "我要去埋掉它,感謝它陪了我十年。我快二十一歲了,以後不再將錢存在小豬肚子中。這下可省事了,自己溜到山溝中去了。"
  "也就是說,你身上一毛錢也沒有了?"他挑眉看她。
  "是呀!都是你害的!你還差點撞死我耶!"她盯著他的車子,有想伸腳去踢的衝動。
  "想都別想!你的行為已足夠打一百下屁股,如果你敢再踢我的車,我會加倍打下去。"他盯著她屁股。
  笑眉乖乖的不敢動,心中又高興又害怕!仔細算來他們分開一個月不見了,她好高興看到他,可是他來找她是想打她,而不是為了重逢……有什麼好開心的?!
  一會兒後,他登記到一間大房間,不理笑眉;而笑眉因為付不出今晚的房租,只好收拾行李搬到他房間,一天五千元的高級房。
  "你要付一半房租嗎?"他問她。
  "是呀!"她不怒反笑。
  "錢呢?"他又問。
  笑眉天真的看看四周。
  "六樓都住一些付得起大錢的闊佬。今晚我隨便去敲一個門,三十分鐘後就可以賺到上萬的錢,你知道,處女都很值錢,我打算……"
  "你敢!"佟至磊暴怒大吼!一把拉過她,狠狠的抱在懷中,在她臉上印下密密麻麻的吻,烙印下一個又一個的記號!直到將她的唇吻腫了,他才喘氣低吼:
  "你是我的!你是我的!我要你說!"
  "不說!不說!一見面就對我又叫又吼。我不說!我不要當你的!"她賭氣的叫,頓感委屈難過。
  "你……唉……"他歎了口氣,將她摟得更緊。"我好想你!好擔心!好生氣!好著急!而你卻一走了之,也沒有交代什麼原因,你又哪裡對得起我了?在台北像沒頭蒼蠅找了五天,然後一路南下,每一家旅舍也不放過的查你的名字。到了屏東,卻遇到颱風。五天下來,我以電話得知你登記住在這一家,因為天災也被困住了。明天路才會通,而屏東那邊還在下大雨,我卻怕你會跑掉,冒山崩的危險開車過來,好不容易抓住你了!我想吻你,又想打你。可是……你以為我為什麼要干裡迢迢的追來?只為了要打你、欺負你嗎?我哪裡捨得?可是你實在太讓我生氣了!當我回國得知你失蹤時,你有沒有想過我會有多害怕?你一個二十歲的女孩子,沒有社會歷練,要是遇到壞人遭到毒手要叫我怎麼辦?你就自個兒玩得開心,電話也不肯打一通,讓台北所有的人害怕擔心!你逃避的那件事根本沒必要!我們兩家已經決定找到你以後,可以就地正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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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b

  "什麼意思?"她怯聲的問。
  "先上車後補票!"他戲謔盯她。
  "不行呀!"她頑皮的皺眉。
  "為什麼不行?"他雙眼危險的瞇起來。
  "我還得去賺錢!否則沒錢付你一半房租。"氣死他最好!她期待的看他大吼。
  可惜,這一次佟至磊反將她一軍。
  他開始伸手解她胸前的扣子。
  "你在做什麼?"笑眉好奇的問他。
  "檢查貨色呀!我要求一流的品質,想賺我的錢也得是真材實料才行。"他已將她上衣敞開,露出內衣與大半肌膚。
  笑眉尖叫:"色狼!"
  他將她推躺在床上,迅速壓住她,氣息熱呼呼的吹拂在她臉上。"我正在檢查……"
  "你……要當我第一個客戶?那代價是什麼?"她臉染上紅雲,雙手阻住他的胸膛。
  "不只第一個,而且是唯一的一個。代價可多了!——一張結婚證書、一個好老公、一群小寶貝。"他親她唇,接著又往頸項吻去……將她雙手拉開,定在身體兩側。
  "我爸媽……和你家人怎麼會……答應?"她不明白,這麼棘手的事,他如何處理好的?還是她自己想得太困難了?
  他雙眼燃著火苗的看她。"好奇寶寶。現在別管那些事,我們先來體驗一項……人生大事。記得你說過對洞房花燭夜很好奇對不對?現在你想讓它不知不覺就發生嗎?那你一定會很遺憾……"他已吻到她胸部……
  "可是……"她邊喘氣邊努力開口:"至少我知道……那應該是在晚上發生的才是呀……現在才早上十一點呢……而且也沒有紅蠟燭……也沒有貼『喜』字……我們……我們……好像……太早了些……"
  她再也發不出任何聲音了,以著最大的好奇心與最喜悅的心……迎接她生命中的第一個男人……
  夕陽從西邊的窗口氣入一片金光點點,微風拂動窗簾。
  笑眉醒來後沒有開燈,在半昏黃的光線下仔細打量佟至磊。他們兩人都沐浴在金色的陽光中,使他看起來俊美得不像真的。他的睫毛好長,忍不住支肘以一隻手探索他五官、飛揚黑亮的眉毛……再由印堂滑向挺立的鼻樑……人中兩旁冒出一些扎人的胡渣子……眷戀的輕沿他唇線走,他的唇色與唇形都很美……很秀色可餐……於是,她輕咬他下唇,又咬又吻的想弄醒他,可是,他好像太好睡了,一點也沒醒來的跡象。
  她坐起來,插腰瞪他。然後眼睛努力的轉,突然雙眼閃動著光芒,連忙又附在他耳邊低道:
  "我們來玩仙人跳好不好?我把你的東西捲回台北,然後你假裝是受害者,好不好?放心,我會把車子留下來,反正我也不會開,那樣你至少還有代步工具,而且我會留一件內褲給你。"見他沒反應,她笑了笑。"沒反對就是答應羅!"她掀開被子下床,套上衣服後開始打包行李,確定他真的沒醒才安心的做這遊戲。
  "唔……也許我該給你夜渡資,你服務得不錯!"她很有良心的想找個名目給他留下一點錢。"多少才合理呢?"翻著他滿是大鈔的皮夾,她抽出三張千元大鈔。"差不多夠他回台北了吧!"她坐在床沿自言言語。
  "我哪有那麼便宜!"身後有聲音在抗議。
  "很好了啦!人家華西街聽說還有一次五百的……哇!"她回答到最後才知道是佟至磊在抗議,並非她自言自語,嚇得跳起來,不過跳得不夠遠,一把被他抱了回去。
  "要算一次五百,三千元也不夠。"他邪惡的看她。
  "你什麼時候醒的?"她有一種上當的感覺。
  "剛才你在對我毛手毛腳的時候。"
  那麼久了!還故意裝睡,害她一個人唱獨角戲好無聊。她一手捧著肚子,一手數著手指頭。
  "我們沒有吃中餐,又沒有吃晚餐,我肚子好餓了,你都還一直睡。"
  "我們去吃海鮮大餐好不好?"他知道附近有一家有名的海產餐廳,情調不錯。
  "好。"她有得吃還有不好的嗎?天曉得流浪這些日子以來天天縮衣節食,沒吃過一頓好料,只因為怕錢花得太兇無法回家。現在她身上又一毛錢也沒有,出錢的人是老大,不管他說什麼,她一律舉雙手贊成。
  在大吃大喝撐脹到無法再吃之後,笑眉才吁了口氣,停止對桌上食物的虎視眈眈。喝了口茶才有力氣對佟至磊發問台北的情況,她好奇死了他是如何擺平兩家人的。
  "擺平?很簡單,我上你家提親,正巧你父母與繼父都在,花了十分鐘後,他們全部點頭同意。再來,我回家找我父母,說我要娶妻了。唔……我可不知道你已經與我父親大戰一回合了。"他別有深意的瞄了笑眉一臉心虛。"我父母都沒反對啦!反正我總算要娶了,可能今生今世唯一興起這個念頭就只有這一次,他們也得湊合著點啦,否則機會不會再有第二次。只是我父親頗擔心的對我說:那丫頭很兇悍、很中性,不懂溫柔體貼那一套,又還是個孩子,恐怕當她丈夫的人會很辛苦。"
  "哼!辛苦的人是我。"笑眉為自己叫屈,人人都當她佔了佟至磊便宜,其實她才虧大了呢!"初吻被你偷走,任你又叫又吼還不敢回嘴,我告訴你,這種老婆除了我,再沒有第二個笨蛋了。"
  "彼此彼此,小丫頭。在你逍遙自在的時候,別忘了我正在擔心受怕、四處奔波。我打你了嗎?沒有!我是吼了你沒錯,可是看到你不開心,我原本一肚子的怒火立即不見了,不然你以為那樣簡單就算了呀?"他悶悶說著。
  只見笑眉又以傻笑應付……這事……就別再提了吧!最好的方法是笑給他看。
  他歎了口氣。"看來,今後我最好將你拴在腰上才安全。"
  "為什麼?我又沒出什麼意外。"
  "還說沒有?上一回我去台中出差,我吩咐你要乖乖的,你也答應我了,結果與李成風那傢伙去吃飯,還給我逮個正著。這回,出國前更是千叮萬矚要你乖,而你也再三保證又發誓。結果呢?離家出走這麼久!下一次再有這種事還得了,搞不好你就永遠不見了。"他愈說愈氣,從口袋中拿出一隻鑽戒,很粗魯的套入她右手中指。
  笑眉呆了呆。
  "這是做什麼?"
  "求婚。"
  "求婚!"她低叫:"那有人用這種方法?一邊罵一邊還強迫別人戴上的。"
  "好!那我收回,你別想要再戴第二次。"他做勢要搶回來。
  笑眉連忙藏到身後,一直搖頭。"不要。"
  "你哪!"他疼愛的輕捏她鼻尖。"就是這樣。"
  她握住他手,又問:
  "我以為他們會反對的,尤其我爸爸,他……"她知道父親是非常死要面子的。
  "我想,你這些年來的所做所為傷了他的心。你在任何資料的填寫上從不寫他的名字。可是這也讓他開始反省自己的確是忽略你太多,這一次,他打算以你的幸福為優先考量,並且提議要把你的婚禮弄得風光盛大,讓所有人知道,他的女兒要嫁入了。"
  笑眉呆了一下,然後感慨萬千的笑了,將他的大手平放在臉上摩挲,享受肌膚相親的觸感,輕聲道:
  "我一直知道他愛我,可是他愛我的方式太貧乏、也太物質化,而那總是成為我心中的負擔。至於,不讓別人知道他是我父親,我以為他會高興。畢竟在他眼中,我很不成材、很不中用,沒有上進心,又不是讀書的料,長相更是平凡,一點也沒有遺傳到父母的優點。他的觀感對我無法造成影響,在我的快樂哲學中,那些附加的東西不見得會成為快樂的必備要件。所以我一點兒也不自卑,相反的,我過得很快樂;而且,我知道我父親擁有那麼多東西,可是他其實並不快樂。這次,他這麼做,我好開心。"
  "再來——"他宣佈另一個消息:"十月十五號除了你母親的婚禮外,你也要在那天嫁給我——同一天結婚。"
  "太快了啦!"她直覺地反對。她還想過一段獨立的生活。好不容易將母親也設計嫁出去了,正想過過單身貴族的日子。如果同一天嫁人豈不是馬上換佟至磊來治她!"我們年底再結婚好不好?十二月三十一日。"
  "不行。這日子是兩家共十餘人表決通過的,你敢反對,回去就等著被炮轟吧!到時看我替不替你擋。逃家二十三天,有丈夫的人有福了,天塌下來也全由老公擔待。如果你不想結婚,那很抱歉了,我可沒那份閒情逸緻替你當擋箭牌。什麼決定對自己最好,相信你不笨,猜得出來。"他可不接受拒絕,橫豎她得在那一天嫁他,風光的走進禮堂還是被五花大綁押進去都一樣。
  "我還不想那麼快面對你家的人呀!"她想著嫁入豪門之後的宴會、交際……好麻煩呀!
  "明年初,我們就要去美國了,今年的話,我安排了一個月的蜜月旅行,帶你到英國認識我的朋友,回來後只在家中住幾個月就不住了,怕什麼!董事會怡我大哥的考驗期還有兩年,這兩年我還得幫助家中事業,我大哥調回來就換我去主持海外分公司。兩年後,我們再回英國定居,我打算自己創業,你也可以去修一些好玩的課程充實自己。"
  所謂的嫁雞隨雞,嫁狗隨狗就是這麼一回事吧!笑眉聽得不是很明白,又是英國又是美國的,以後會當空中飛人了。
  "不回台灣了嗎?"
  "每年冬天我們可以撥兩個月回來過年兼度假。台灣是我們的根,哪有不回來的道理!"
  "這麼說,好像我已別無選擇了。"她誇張的口氣,他都安排好了,她還有什麼好說的。
  他輕捏她臉蛋,皺眉道:
  "別一副要上斷頭台的表情。這對你這完美老公實在是太不尊重了。"
  她嗤之以鼻:"完美的老公?到目前為止還沒有任何一項事跡足以佐證你這個說法。"
  "我向你求婚了不是嗎?"他無辜的叫。
  "佟——至——磊!"她杏眼圓瞪,雙手插腰。"你當你是在日行一善哪!當我嫁不出去!我現在就去找人娶我讓你看。"這實在是太侮辱她了。
  才站起來就給他緊緊摟住。"我們去海邊散步。"完全不給她抗議的機會。
  餐廳外面就可以看到海水。東部的風浪較大,又是夜晚了,即使是夏天也很寒冷。
  幸好佟至磊有先見之明,隨身帶了大披風外套,將笑眉包裡在自己的披風中,以體溫來溫暖她單薄的身子。
  "這邊的海水比西部的乾淨太多了,到了墾丁之後,我最眷戀的是這一片太平洋的海面。要不是潛水的費用太貴,我還打算在墾丁那邊看海底世界。"
  找到一塊平滑的巖石,他將笑眉抱坐在他腿上。大浪衝擊著巖石,激起迸裂的浪花,與無數的泡沫,在子夜中形成黑與白的對峙,引發人心中波濤洶湧。這實實在在是一副"赤壁懷古"的景象呀!
  "亂石崩雲,驚濤裂岸,捲起千堆雪。"他低聲念著,可不是這麼一副活生生的景緻!
  "未經破壞的景緻總是江山如畫。我喜歡東部,它純樸、自然、完整。文明污染不到的地方雖然落後,可是卻最美麗。"
  星月已上,笑眉指著海那一端上方的明月,"滿月!"
  由於未升上天空之中,滿月照在海面上形成一條銀帶,在波浪間舞動。她低呼"海上生明月!"一直以來,住在西北部,看的都是西沈海面的太陽。在東部可不同了,太陽與月亮都是從海平面升起,感覺就好稀奇!
  佟至磊胸臆盈滿感動。"看來今天是拿風景找詩句的好時機!而且!我喜歡這一首!『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時』。"
  至於最後兩句,笑眉壞壞的笑答:"如果哪一天你又出差了,我會再度來這裡念另外兩句:『情人怨遙夜,竟夕起相思』。"
  "又淘氣了。"他笑。
  "我們要一路玩回台北嗎?"她問。
  "是呀!當做蜜月旅行熱身;而且,不先玩一圈自己的土地,不是太對不起這片好山好水了嗎?"
  "我愛你!"她與風浪對抗,大聲的叫著。
  "這句話我等太久了!該罰!"他低首吻住她的唇。蜜蜜訴說他的思念與愛意——這一句話,他們都等好久好久了……
  十月十五號那一天,共有三對新人。
  最讓人跌破眼鏡的那一對是:何凌雲與佟雪蓮。不到半個月他們就決定閃電結婚。
  原因之一牽涉到李成風。他一直以為雪蓮是為了氣他才與何凌雲陷入熱戀,想引起他妒意。自從知道雪蓮為他自殺後,他原本存著彌補之心打算娶她,後來想不到沒個性的佟雪蓮環島一趙回來,變得美麗又開朗,又不失溫柔,全身亮得炫人,他又重新估量她了;而她怕他又一廂情願下去,才與何凌雲決定早早走進禮堂;而且,佟雪蓮早已深深愛上與她真正相屬的男子,無可自拔之下,也答應立即當他的妻子。
  最慘的新娘就是笑眉了。從東部回家,她的耳朵沒一刻空閒,除了先前幾天的責備外,後來因為婚事太趕,各方親戚忙著為她準備嫁妝,天天有人在她耳邊念著為人妻的道理與三從四德。陳其俊努力的想表現父愛,而且那一對最愛熱鬧的陳家二老,又北上來辦嫁孫女兒的喜事,已當她是自己的孫女兒般對待。還有她的爸爸天天找她談天,想彌補以往的不足。再來,入夜後她和母親這兩個准新娘會依依不捨的促膝長談;而佟家二老對她更是好奇死了,佟家老爺天天召她過去唇槍舌劍一番,而且還直呼過癮——這一切,簡直把她累垮了!
  最慘的是,後來雪蓮不小心洩露兩人一同環島的事實,險些被當成過街老鼠打,幸好有佟至磊護著她。不過後來他還是拉她到他房間打了十下屁股。據說佟雪蓮也被她的老公處罰了。可是——哼!看她被"處罰"後雙頰嫣紅,就知道處罰的不是屁股而是唇。
  她那副怨婦狀給佟至磊看得明白。那天晚上,他躲開雙方家長的注視,拉她去山上看星星。婚前男女忌諱單獨相處約會,他可不管那一套,逗得笑眉一掃這些天的怨氣,笑個不停。
  不過也只有那一次而已。當新娘是很累的,忙死了,直到十月十五日,她以為她明年會以這天為忌日。
  至少,三對新人終於結婚了。並且各自找地方去過新婚夜去了。
  據說那三對新人的新婚夜並沒有如期的浪漫綺麗。
  陳其俊與林如月這一對,因為陳其俊喝了兩杯酒而昏迷不醒。那一夜,等於虛度。
  笑眉與佟至磊,不必多說,笑眉上車就累垮了,沈睡了一天一夜,她真的太累了。
  雪蓮與何凌雲因為在東部吹了三小時海風,詩情畫意的下場是兩個人都感冒了,各自隔離開來等感冒痊癒。尾聲
  "唉!"笑眉萬分憐憫的看著搖籃中的兒子,再度又歎了口氣。
  十二月的紐約市已舖上一層雪白,隨著聖誕腳步而來,冰冷的白雪也沾染上一股喜氣。屋內充足的暖氣掩不住窗口積雪帶來的視覺寒意。
  佟至磊由書房走出來,第一眼看到的就是妻子淒苦的表情。"怎麼了?不開心?"他彎身抱起笑呵呵的兒子,六個月大的嬰兒,漂亮極了,不愛哭也不愛鬧。
  "我媽媽生了一個兒子。"那是上星期的消息,她手上這封信是這麼說的。
  "那很好呀!陳先生一定樂呆了。"他不明白妻子在煩什麼!
  笑眉覺得很不平。"你看!我們兒子已經六個月大的人了,卻要叫一個才出生十天不到的嬰兒為舅舅。還有,最麻煩的是我爸爸啦!你妹妹也七個月的身孕了,將來孩子出生了還得了,輩份要怎麼算?那孩子要叫我姊姊,卻要叫你舅舅。而我們兒子不是更慘了,又當平輩又當晚輩。哎呀……虧大了!"哪裡知道嫁入佟家會有那麼多煩惱,真是的,母親明明說不生孩子的呀!卻不守信用生孩子了。還有,父親那邊早不生,晚不生,偏偏都排在她之後受孕。害得她那可憐早出世的孩子,注定比那些未出生的孩子輩份小,真是情何以堪。
  "你今天不開心就是為了這個呀?我的天!兒子太乖讓你閒得不得了是不是?"他坐在她身邊,忍不住直笑她的胡思亂想。
  "這是大問題呀!"
  "能解決的問題才叫問題,不能解決的問題就代表事實。不然你還想怎麼辦呢?明天不回台灣呀?"他想到又笑了。"反過來想一想,我們兒子才叫幸運。"
  "怎麼說?"笑眉不明白,將已留長的頭髮撥到肩後,睜大一雙杏眼看他。
  "我們是要回去過年的不是嗎?可以向那些長輩賺足紅包呀!你看,兒子最早出生,輩份卻最小。他甚至可以向才十天大的『舅舅』討紅包、向未出生的那一個胎兒預支紅包——咱們可以狠狠地賺一票回來呀!"
  "好像只有這方面佔便宜,也只能這麼想了。"她皺眉。
  嫁給他一年半了,去年因為她懷孕而沒有回台北過年,今年回去算是第一次。好想家,好想台灣的一切一切。
  "我在想,應該再給兒子添一個弟弟或妹妹了。"她在他耳邊低語,親愛的與兒子玩小指頭。
  "到東部去?"他知道她最想念東部的海浪。
  "然後懷一個蘇東坡或李清照。"她閉上眼,想著那一片好山好水,是適合孕育詩人的地方。
  窗外又飄起大雪,不過他們的眼光卻是透過大雪遙想東海岸的浪花白沫。
  明天,他們就要回家了。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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