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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 NG
我不是一個完全無瑕疪的牧者，牧養教會的風格也常不被教會的牧者和會友認同，例如：反對參與大型佈道會，不喜歡教會崇拜哭哭喊喊，像世界末日到了一般；還有教堂的門一年四季除了颱風天，平常不到半夜是不關門的，聖誕節期更是一整個禮拜日夜不閉戶，不打烊，打著燈光，播著溫馨的耶穌誕生歌曲。
我每到一間教會牧會，第一天的講道一定用約翰福音10章：「我是好牧人，好牧人願意為羊捨命。」這段話告知會友我的心願，並告訴他們，我從進來到離開，是一個24小時提供服務、手機24小時找得到的牧師。但信徒好像沒有人將我的話當真，也許他們不習慣把牧者的講道當真。
■打開教會大門
不論如何，教會的老會友，老骨幹，在我牧會一段時間之後，每次主日聚會完畢，還是習慣把教會大門、小門關好，上鎖才會離開，並交代我，教會的門窗要關好。我總是等他們走了之後，再把大門、小門打開。
教堂的門除了聚會時間外得關起來，甚至鎖起來，這是教會常態。但我已做過最壞打算，最有可能丟掉的、被偷的，只有教會的鋼琴，萬一發生，我願意認賠，不過，那可能會是一個很好笑的笑話了。
我這樣做，只是希望不會有任何一位想信主的人、緊急需要安慰的人或需要幫助的人求助無門，連教會這個最後的希望都拒絕他，甚至讓他因得不到安慰而走上絕路。也許教會習慣只是提供禮拜的場所，如果只是這樣，我無法面對自己信仰良心的譴責，至今如此。雖然過去的教會因此而認為我不是一個好牧者，我也坦然以對，甘之如飴。這麼多年來，在不關門的政策之下，教會唯一可能被偷的鋼琴從未失竊過，唯一被偷的紀錄是我的腳踏車，但後來也奇妙地，一個警察幫我找回來了。
我再重複一遍，我不是那麼常態的牧者，我講道有時候會談到佛教的一些想法和精神，我只希望基督徒心地和視野能夠更寬廣一點，包容力更強一點。我也算準了，教會的信徒，絕對不會想藉著摸不著邊際、而且經典數量多於聖經百倍的佛法去尋求得救之道，那基督徒何庸把佛教當敵人，它壓根兒不是基督福音的對手。不過，我其實也不是那麼願意服事髒兮兮流浪者的牧師，我想一般人都不喜歡。他們最好不要進到教會，或企圖在教堂裡躺一下，但事情總是會發生，來挑戰我是好牧人的底線，以及打開教堂大門的政策。
■挑戰好牧人底線
某年夏天的下午，這位麻煩傢伙大喇喇地進來躺在禮拜堂大椅子睡覺，我不好叫醒他。之後，我每隔半個小時加強巡邏，希望他老兄能醒過來，或消失在禮拜堂，別企圖在禮拜堂過夜。幸好，沒多久他總算醒了，我遇到他時，他站在教堂門邊，像是等著我開口或罵他似的。我無意間看到他小腿半乾未乾的血跡，傷處紅腫、外皮半翻裂開來，腳踩著一雙破拖鞋，頭頂著不到三分的平頭，口腔門面只剩下幾顆歪歪斜斜、要掉不掉的牙齒，肯定已經流浪一段時間。
我看著他，問他要去哪，他反主動說他剛從泰源監獄出來沒多久，在獄中常被同伴打。我簡單聽完，只是專業性的考量怎麼打發他，讓他不會變成威脅；聽他說剛放出來，心裡還毛毛的。我叫他等一下，不論如何，我還是要主動出擊，和他建立基本的友善關係，這都是出於牧者的專業考量，還不到出於上帝的愛的層次。我進去牧師館拿最近剛買的消炎藥膏，出來叫他站好，幫他敷上藥，並告訴他，藥膏送給他，每天至少要上2次藥，否則會發炎更嚴重。我設想，關係到此為止應該是個完美的句點，至少，我已表達基本的善意，希望他不要再進一步對教堂有什麼企圖。反正，我也沒什麼特支費，謝禮每個月要存個5000元都有困難。
■給陌生人溫暖
一個多禮拜之後的一天傍晚，我依稀聽到教堂低矮的圍牆外有陣陣的聲音喊著：「牧師、牧師。」我起身一看，不得了，那傢伙正拉著一座廚具，靠在圍牆上。隔壁是一間廢棄的餐廳，裡面仍有一些未拆走的設備。他請求我讓他帶著他的戰利品越過教堂，從教堂搬出去，以免被警察或任何人看到他偷走一大件東西。基本上，我心裡是有點怕他而不得不從命，我倆費了一番功夫，才將那座不鏽鋼廚具從另一邊搞到這一邊，兩個人一拐一拐抬到教堂門口。
我本來想，我終於做了該做和不該做的事，可以跟這個傢伙說再見了。沒想到，他離譜地叫我幫他一起將大廚具扛上他的腳踏車，我差點罵他神經病！我沒好氣地問他要拉到哪裡賣，他說後火車站那邊有一個回收場。我心裡念著，他真的是神經病，用腳踏車扛一座大廚具，還得至少走1公里，他精神有問題，確定！我認為他永遠到不了，但又不能放在教堂門口等著被抓，為了讓他消失，我只好告訴他，我最後的底線，就是用福音車幫他一起載去賣掉，條件是他拿著錢，不要再回來看我，或讓我看到，免得共犯相見，格外危險。
於是廚具上了福音車後座，還露出一大截在車外，他老兄用手死命地抓著它，免得它在車子行進中，掉在傍晚車水馬龍的中山路。東西賣了幾百塊錢，這傢伙還很講義氣，拿了１００元要給我分贓，我當然拒絕了。我載他回教會騎他的腳踏車，耳提面命告訴他，不要再回來，這是最後一次幫忙。他允諾，他說要去台北找朋友，人便走了。我想，今天總算有個完美的結局……。
不料，晚上七點多，外面一片漆黑，突然外面又有陌生人輕敲我的房門，我問誰，對方沒應聲，於是我從窗戶一探──糟了！又是那傢伙，心想這傢伙真的纏上我不放了，送佛都已送上西天，違法的事都已經做到盡了，他還想怎麼樣？他到哪裡找這種牧師啊？我打開房門，劈頭就問他：「你怎麼還在這裡？」他嘴巴吐出幾個字，他話一直不多，這是今天一天下來，他口裡說出的第二十幾個字，「牧師，這三杯茶給你喝。」我心裡頓時一震，天啊！這剛被關出來的傢伙，經過幾次交手，竟然還懂得人情味，看起來可怕，也有可愛之處。我壓住心裡升起的情緒及感動，只接過茶，然後一路送他走出教會，跟他道別，囑他小心保重自己。
他走了，卻留下很多省思給我。我想到，如果任何時刻能給身邊任何一個朋友，不論陌生或熟識，講幾句正面鼓勵的話，給他能夠給的幫助，讓他感受到一絲溫暖與支持，也許只有那麼一次機會，給他一個繼續活下去的希望，激發他人性善良的一面，也許只有一次，或只是一剎那之間，對我而言，那都是基督的福音，是得救的契機。
文章及圖片來源：<台灣教會公報>第3186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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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3-7-12 21:43:13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