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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
沙耶與勇氣一走出房間,正好撞見湊踩著毫不客氣的腳步聲從走廊過來。
「你們在這種地方摸什麼魚啊?我要查一件很重要的事,跟我來。」
勇氣還來不及抱怨,湊已經從他身邊快步走過。
「你要去哪?」
「去找他。」
「他是誰?」
沙耶朝著這個把這裡當自己家一樣走得光明正大的青年背影發問。
勇氣跟在最後面,不讓自己掉隊。
「竟然能這麼沒神經地走在這裡,真不知道他神經到底是有多粗?」
湊也不把勇氣的牢騷放在心上,一看到幽山就朝他揮手。
「啊,有了有了,我有點事想問你。」
他怎麼能像跟老朋友打招呼一樣,那麼輕鬆地找幽山攀談?沙耶心想湊這種粗神經,說不定就是他最了不起的才能,不由得對這些無關緊要的小細節佩服起來。
「你想問什麼?」
「老爺子被詛咒弄得很痛苦的時候,你臉上僵硬的表情讓我覺得有問題,所以我就來找你問清楚理由。」
「看到我父親那麼慘的樣子,表情不僵才奇怪。」
「就是說啊。我也說不奇怪,可是我的女助手說她覺得不對勁,硬是不聽我的勸。」
「咦?」
幽山朝完全無辜的沙耶瞪了一眼。當他視線移開的瞬間,湊的手指陷進幽山的側腹部。幽山短哼一聲,當場跪了下去。
「老師,你做什麼!」
沙耶趕緊制止,但為時已晚。
沙耶看到衣服上被湊戳到的部位滲出黑色汙漬,當場臉色鐵青。
「……事情嚴重了。」
幽山額頭冒汗,瞪了湊一眼。
「你這傢伙。」
但湊絲毫不在意,嗅了嗅手指上的氣味。
「果然沒錯。」
勇氣見狀也吼說:
「什麼叫做果然沒錯!你弄傷他幹嘛?」
「弄傷?誰弄傷他了?我只是把他本來就有的傷給翻出來而已。」
「就算是這樣,老師的行動也有問題。就算是本來就有的傷……是什麼傷?」
湊不回答,將戳了幽山的手指移向沙耶的鼻子,沙耶立刻皺起眉頭搗住鼻子。接著再讓勇氣聞,他也做出了同樣的反應。
「這臭味……」
「難道說……」
湊看到兩人驚訝的模樣,滿意地點點頭,對還蹲在地上十分難受的幽山發問:
「你當時之所以表情僵硬,並不是因為老爺子在受苦。而是因為你,也在同一時間、同一個時刻,受到會讓身體腐敗的詛咒折磨。」
幽山口中並未吐出否認的話,就只是尷尬地撇開視線。
「所以儘管你似乎沒表現在臉上,但衣服裡卻已經殘缺得厲害啦?你擦古龍水應該就是為了掩飾腐臭吧。」
16
「這樣一來,老爺子、家督跟孫女,祖孫三代都被下詛咒,真是可喜可賀的天倫之樂啊。」
一回到客廳,湊就生龍活虎地暢談起來。
「一點都不可喜可賀。老師為什麼說話總是這麼不莊重?」
沙耶皺起眉頭,但湊也不在意。
「老爺子的詛咒是從兩個禮拜前開始,家督是八天前,孫女是昨晚。也不知道是不是巧合,詛咒幾乎是以同樣的間隔時段發動。還有更巧的,症狀最重的是老爺子,接著是家督,最輕的則是孫女。」
湊彷彿把自己當成了講台上的老師。
「好了,山神沙耶同學,如果妳要詛咒這三個人,會照什麼樣的順序、使用什麼樣的方式來詛咒?」
「我才不會詛咒別人。」
「只是比喻,妳多少通融一下。」
沙耶露出無奈的表情,想了一會兒後回答:
「我會先挑小孩。我會挑馬上就會死亡的詛咒,不讓他害怕或痛苦。」
「我有時候實在覺得妳很可怕耶!」
「為、為什麼!」
「當然是首先就要確實殺了小孩這一點啊。」
湊無視於啞口無言的沙耶,接著改問勇氣:
「好了,下一個。赤羽勇氣同學,是你的話會怎麼殺?」
「為什麼連我都要回答?」
勇氣不高興地玩著壁龕的花。花是今天早上沙耶自己摘來的,只有這裡散發出清新的空氣。
「我是想請教總本山天才少年的意見。趕快給我說。」
勇氣沒辦法,只好轉身回答。他想到要幫湊就不高興,但正好趁這個機會揮開陰沉的心情。
「換做是我,一定會同時詛咒三個人。詛咒一被發現就沒搞頭了,絕對不能讓任何人發現。不只是敵人,也不能讓自己人發現。要是分出先後順序,等於是特地提供機會讓對方發現而造成詛咒失敗。」
「沒錯。詛咒時還分出順序並不明智。如果只是想把鬼頭家的人殺得乾乾淨淨,就應該同時下咒。如果想慢慢折磨嚴齋到死,來發洩累積長年的怨恨,最有效的方法應該是先詛咒孫女,再來是兒子,最後才詛咒嚴齋,但這次的順序卻相反。我總覺得事情說不通。這當中像是有意志介入,又像沒有。就是讓我有這種不自然的感覺。」
勇氣聽湊這麼說完,似乎也覺得不對勁,面色凝重地開始思索。反倒是沙耶說出不同的意見。
「不管怎麼說,竟然會對人下詛咒,真是太可怕了。」
「會嗎?這根本是家常便飯吧?每個人都在做。每到新年不管哪一間神社,都可以看到寫了詛咒的繪馬(註23)排得滿滿的。」
「如果這種神社真的到處都是,那就傷腦筋了。」
湊搔著下巴說:
「看來妳沒聽懂啊。」
「我沒聽懂什麼?」
「我想想……」
沙耶看到湊側臉上的思索表情中摻進了壞心眼的神色,恍然察覺到他是在想些壞心眼的事。
「舉例來說,祈求戀情開花結果,就是最典型的一種詛咒。」
「祈求跟心上人結為連理,哪裡是詛咒了?」
沙耶反駁表示完全不能信服。
「要是對方沒有這個意思,會變成怎樣?要是天神一時興起實現了這個願望,對方就得跟自己完全沒有興趣的對象交往。」
這道理沙耶懂,但她不能接受。
「其他常見的願望裡,就有祈求考試上榜這一項對吧?自己上榜,也就表示另有別人落榜。祈求必勝跟生意興隆也是一樣,都是要把競爭對手踢下去。」
註23:繪馬是放置於神社用的祈福木牌。過去相傳祭祀時要奉上讓神明騎乘的「神馬」,但由於馬匹價格不菲,所以人們改將馬繪於扁額或木板上,之後漸漸演變成現在的形式。
這些道理沙耶也懂,但果然還是不能接受。
「不管是直接或間接,願望這種東西都是在祈求其他人不幸。不管是願望還是詛咒,實現了就算是功德圓滿,本質都是一樣的。」
「無病無災呢?」
勇氣吐槽了。
「那不就會讓醫師失業嗎?而且往往都是一些讓人不希望他們活著的人最長命。不過也是啦,我也沒有壞心到會把這種事也說成詛咒。」
「老師已經夠壞心了。」
沙耶有氣無力地說出這句話,但湊裝作沒聽見。
幽山來到湊他們的房間時,話題正好中斷。幽山散發出來的氣息中蘊含了可怕的感覺,讓沙耶與勇氣自然而然不再說話。
「怎麼啦?看你一臉緊張樣,好像下了什麼決心似的。是打算對太太招認你外遇嗎?」
幽山無視於湊的捉弄,一一望向他們三人的臉。等到他終於開口,已經是他現身後將近一分鐘的事。
「今晚我要進行反詛咒。我要你們也在場,免得你們玩花樣。」
幽山交代完,也不等他們回答就離開房間。
「他說要反詛咒?做得到嗎?」
勇氣指著幽山離開的紙門,對湊與沙耶這麼發問。
17
幽山選來進行反詛咒儀式的場地,是屋子中央一間平凡無奇的房間。
「好啦,就讓我們見識見識他反詛咒的本領吧。」
湊興味盎然地看著儀式場地的每一個角落。房間正中央用注連繩圍出一塊方形的空間,正中央設有座位。
窒內除了湊等三人外,只有華子在場。不只雙胞胎與嚴齋,就連該在場的幽山都不見人影。
「他到底要讓我們等到什麼時候?」
過了三十分鐘左右,湊打了大大的呵欠,就看到幽山身穿儀式用的裝扮,拉開紙門進來。
「這……」
沙耶看到他的裝扮,不由得啞口無言,表情中有的是困惑,也或許是一種接近屈辱的神色。
「這可有意思。」
湊好奇地看著幽山的模樣。
幽山身上的裝扮很像神道教的正裝。對沙耶而言無異是在侮辱她的信仰。
「妳冷靜點,小心皺紋變多。」
沙耶被湊在背上輕輕一拍,才總算靜靜吐出一口氣。這時幽山走到房間中央,從注連繩下鑽過,在正中央坐下。
「現在開始進行反詛咒儀式。對我下詛咒的咒術師,將會受反射回去的詛咒所苦,後悔不應該跟鬼頭家作對。」
說完幽山靜靜地開始詠唱。
也不知道過了多少時間。
「嗚啊……」
勇氣突然開始難受地呻吟。
「你怎麼了?」
沙耶注意到勇氣情形不對勁,一問之下,勇氣就將死人般慘綠的臉轉過來面向她說:
「現在……有好多怨念聚集在這裡。有好幾千,說不定有好幾萬。」
勇氣說完就抱住自己的身體開始發抖。
「勇氣!」
沙耶被他不尋常的模樣嚇到,但隨即又發現另有異狀。
「什……麼……」
整個房間裡都有東西在動。從牆壁、天花板到地板,都有東西蠢蠢欲動。意識到這點,原本看到的模糊景象就逐漸變得清晰。
是人臉、人頭、人手、人身。
無數的身體部位填滿一個又一個的房間,每張臉都痛苦得扭曲,手腳也在痛苦掙扎扭動。
這些怨靈在叫喊。儘管聽不見它們的聲音,仍然讓她想搗住耳朵。即使聽不見,也知道它們在喊什麼。它們在用詛咒的話語,喊出被殺的怨恨、悲傷與癘苦。
「難道,這就是鬼頭家所用的結界詛咒?」
腳上傳來一陣黏稠濕滑的感覺。一種怎麼想都像是用人類身體胡亂綁成一整束的東西,像蛇似地纏上沙耶的腳踝。
「……咿、咿!」
一種像是蛞蝓在身上爬的驚悚觸感,從腳踝一路上到小腿肚、大腿,連伸出去想拍掉的手也被纏住。這些東西發出叫聲,想吞沒沙耶。凡是它們碰到的地方,都漸漸失去力氣。
不知道勇氣是否也中了同一招,才會蹲下去不動。
「老、老師……」
她朝獨自若無其事坐在身旁的湊伸出手。
「怎麼啦?」
湊以一如往常的語氣、一如往常的聲調回答。
「這些靈魂……把我們……」
沙耶光說這句話就費盡了力氣。如今怨靈已經爬遍她全身,從她身上奪走生氣。沙耶失去力量,就這麼倒向一旁。身體使不上力,還像感冒了似地發燙。
「喂喂。」
「老師……你快逃……」
湊抱起沙耶的身體,明明看到她在自己懷裡癱軟無力,卻露出惡作劇的笑容,把臉靠向她。
「啊……」
他的臉近在眼前,近得可以感覺到他的體溫。湊的嘴唇繼續接近,沙耶只能眼睜睜地看著。
「不……」
湊的嘴唇就這麼從旁繞過,接著抓準沙耶鬆了一口氣,並因期望落空而鬆懈的瞬間,在她脖子上舔了一下。頸子上竄過一股清楚鮮明的濕潤感覺,令她根本顧不得怨靈的存在。
「呀啊啊啊!」
沙耶大吃一驚,從湊身上跳開。
「老師,你、你做什麼……!」
湊從方寸大亂的沙耶身旁走過,接著坐到勇氣身前。
「你冷得像是冬天困在山上一樣啊。好好好。」
湊整個人壓上去抱住蜷曲身子蹲倒在地的勇氣,接著往他耳邊吹了一口氣。
「哇啊!你幹嘛啦,噁心死了!」
勇氣掙扎著從湊的身體下爬出來,按住耳朵躲到沙耶背後,看來他非常討厭湊剛才的舉動。
「我是看你很冷,才好心想用體溫幫你保溫,莫非你是希望由沙耶來幫你?不過啊,背上貼著的東西那麼沒料,只會越貼越冷啊。」
沙耶覺得湊似乎在對自己說很失禮的話,但注意到先前纏住自己的怨靈都已經不見,於是連連活動自己的手腳。勇氣也是一樣,對已經正常的身體十分驚訝。
「詛咒的矛頭不是指向我們。只是因為它們經過的時候跟你們對眼互望,才會跑來找碴。好啦,不吵了,靜靜聽大叔表演反詛咒儀式吧。你們也不想被說小孩子太吵不准入場吧?」
「你才是最幼稚的小孩。」
沙耶與勇氣再次坐下,觀看儀式。勇氣或許是情緒憤慨,怨靈都不再去纏他;沙耶也或許是因為受到脖子被舔的震撼,根本沒心思去在意怨靈。兩人都不再受怨靈糾纏。
大約過了一個小時,華子靜靜地看著幽山祈禱,沙耶緊張得額頭冒汗,湊打了個大大的呵欠。就在這時,有些東西從幽山身上剝落,冉冉上升。
「成功了嗎!」
沙耶嚇了一跳,起身起了一半。
從幽山身上冒出來的事物,遭周圍的怨靈纏住、淹沒、吞食。
「朝鯉魚池裡灑飼料,大概就會變成這樣吧。」
湊的感想裡並未包含絲毫震驚,冷靜得令人納悶到底要做什麼事才能讓他吃驚。
但進行到一半,幽山開始出現異狀。他在祈禱,身體卻往旁一倒,用手撐在地上。在他頭上啃食雲霧的怨靈開始進入幽山的身體。
「嘎啊啊啊啊啊啊啊!」
幽山口中發出野獸似的嚎叫,吐出大團血塊。榻榻米被染成紅色,幽山的上半身就落在這片紅色之上。他痛苦掙扎伸出的手上,前端的血肉融解滴下。
「不會吧,失敗了嗎?」
「怎麼可能,竟然……」
沙耶與勇氣露出難以置信的表情,湊則與他們形成鮮明的對比。
「原來如此啊。」
他只興味盎然地瞇起眼睛。
18
「我本來以為儀式成功了。」
「嗯,我也沒想到做出那麼厲害的反詛咒,竟然還會失敗。」
把幽山抬進寢室後,湊聽著他們兩人的談話好一會兒,這時對他們提出疑問。
「真的是失敗嗎?」
「成功的話詛咒就會送回去。這怎麼看都是失敗。」
「就是啊。看到那種情形還覺得成功,根本就是有毛病。」
兩人異口同聲反駁,但湊不但不改變看法,還加上新的看法。
「你們別忘了有唯一一種狀況是會變成那樣的,那就是原本詛咒就是幽山對自己所下的情形。如果是這樣,就算送回詛咒,還是會回到幽山身上。」
「你白癡啊?做這種事有什麼意義?」
「老師,這個意見我實在不能苟同。」
也不知道湊是不是接受了他們的說法,他改變了話題的方向。
「我說勇氣,你之所以被譽為天才少年,不就是因為能判斷出對異怪最適切的處理法嗎?那你應該看得出什麼手段才能適切解決老爺子的詛咒吧?」
勇氣似乎對話題被扯開一事覺得不滿,沉默了一會兒,但湊不停催問,他只好回答:
「那種事我不知道。這裡有很多種詛咒跟怨念在翻來覆去,太多東西混在一起,搞不清楚哪個是哪個,也不知道該對抗哪一種才對。」
「我想也是。到頭來小鬼終究只是小鬼啊。」
湊笑著用力在勇氣頭上摸來摸去。勇氣顯得很懊惱,但就算回嘴也改變不了事實,於是強忍下這口氣。
「那我們就請這一大批礙事的小角色消失吧。」
「咦?」
由於湊的下一句話實在太出勇氣意料之外,讓他只發得出這種跟不上狀況的回應。
「要它們消失是什麼意思?」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不管是通往老爺子房間的那條煞氣很重的走廊、屋子裡每個角落都少不了的詭異氣息,還有籠罩整棟屋子的陰氣,都清個一乾二淨,就像用馬桶沖掉一樣。等到看不見多餘的東西,你應該也會比較容易看出這融解身體的詛咒真相吧?」
「你白癡啊?你倒是說說要怎麼去除這裡的詛咒。貿然動手可是會被不得了的詛咒反咬啊,你忘了我之前差點就被怨念拖走嗎?」
「就是啊,老師。就算想要解開詛咒來淨化靈魂,這些詛咒也彼此變纏著,這麼錯綜複雜,根本就沒辦法解開。」
「不對,你們錯了。只要確實照正確的步驟進行,就有辦法解放這裡的所有詛咒。」
湊從書架上拿出幾本書,重重放到矮桌上。
「假設這些書就是受詛咒的靈魂。」
說著湊把一本書擺到其他地方。
「這是第一個受到詛咒的靈魂,算來應該有幾百年了。」
接著又堆了一本上去。
「然後這是第二個犧牲者。」
接二連三堆上的書本成了一座高塔。
「然後這是最新鮮的犧牲者靈魂。」
把最後一本放到書塔頂端後,湊就滿意地看著這座書塔。
「這就是這個家裡詛咒的本質。」
沙耶與勇氣露出不明白的表情。
「這又怎麼了?」
「我現在就告訴你們,你們的失敗是怎麼回事。」
湊隨手從堆起的書塔中間一抓,試圖抽出這些書。這麼一來就讓書塔大幅度晃動,感覺隨時都會倒下。
「啊!」
勇氣驚訝得站起,露出有所領悟的表情。
「你也太晚發現啦。我提議的方法就是這樣。」
湊從堆起的書塔頂端,一本一本照順序拿走。
「累積了幾百年的詛咒也許很沉重,但新的詛咒卻往往不如想像中那麼沉重吧?」
「的確……照這個方法,的確有可能解開所有詛咒。」
勇氣喃喃自語。對湊提出的嶄新方法所產生的興趣,壓過了對湊的心結。
「可是辦不到的啦。你知不知道這個家裡貼了多少張符咒?一個靈魂就有一張,整整有幾萬張啊。要找出最新的一張根本是天方夜譚。」
勇氣想了一會兒,得出的是這樣的結論。
「去問華子夫人如何?只要我們說有可能解放她家人的靈魂,也許她會肯幫忙。」
「幽山應該也知道華子恨鬼頭家,我怎麼想都不覺得他會把這種事告訴華子。」
「如果能知道最上面的符咒,只要第一張就夠了。只要知道這一張,之後就可以找出串連的順序來解放那些靈魂了……」
湊笑著望向懊惱的勇氣。
「我查得出最新的一張。」
湊得意地拿出幾樣東西。是筆型手電筒與一枝筆。他哼著歌在書上塗鴉。
「老師……」
沙耶正要告誡他,卻說到一半就停住。湊明明用筆在書上寫了些東西,但書上並未留下任何痕跡。
「是墨水用完了嗎?」
「不是。」
湊用手電筒朝書本一照,就看到留白的白色部分浮現出文字。不知道為什麼,他在上面寫的是日行一善。
「這是會對紫外線起反應的特殊墨水。」
「這我明白了,但是這跟查得出最新的符咒有什麼關係?」
「猜謎時間來囉。我昨天用這枝筆在一個地方亂寫了一些東西,你們猜猜是哪裡?」
沙耶與勇氣對看一眼。
「難不成是在符咒上?」
「沒錯,我在一疊疑似備用的符咒上寫了編號。只要用手電筒一照,就可以查出哪一張符咒是最新的。你們以為幽山昨天為什麼要找我們去看反詛咒儀式?該不會以為他是歡迎我們,才讓我們看那麼重要的儀式吧?」
「所以他是在進行不想被我們看到的工作了?而他也不希望被我們知道他當時在做這些不想被別人看到的工作。」
「可是幽山為什麼要用新的符咒?那些符咒不是用來捕捉靈魂的嗎?」
「大概是覺得詛咒是魂魄吧?他起了貪念,想反過來使役這些魂魄。」
「……他用了符咒。」
湊拿出兩支手電筒,交給他們兩人。
「好啦,快樂的抄家時間,更正,是尋寶時間到了。你們就用這手電筒照亮家裡的每一張符咒,找出最新的一張來吧。」
說完湊躺了下去。
「老師要做什麼?」
沙耶接過手電筒,問出這句話。
「手電筒只有兩支。很遺憾的,我得在這裡待命。哎呀呀,我真的很遺憾。」
勇氣把手電筒開關按得格格作響,傷腦筋地說:
「大叔,這支手電筒壞了,不會亮。」
湊老神在在地說:
「不用擔心,我當然沒忘了準備好備用的。」
說著從背包裡又拿出一支同樣的手電筒。
「明明就有,你也給我乖乖工作!」
勇氣點亮之前他說點不亮的手電筒,朝湊扔了過去。
手電筒一一照亮每一張符咒。
「這裡也沒有。」
勇氣一臉下能信服的表情,照湊的吩咐做事。但他之所以肯安分地做下去,是因為湊所說的方法讓他能夠信服。
「這邊的符咒也不是。」
沙耶正經地一張張照亮符咒檢查。她的眼神之所以那麼拚命,是因為覺得也許有辦法拯救這許多靈魂。
「這麼麻煩的辦法到底是誰想出來的啊?」
湊一副不想做的模樣,拿著手電筒馬虎地一路照過去。
「你好意思講這種話?」
勇氣說得厭煩,但並不停手。
「你認真點找啦。像你找得這麼馬虎,不管找多久也找不到啦。」
「怎麼?你有把握比我先找到?」
「是有。至少我不覺得會輸給你這種找法。」
湊嗤之以鼻,出口挑釁:
「那我們就來比賽吧。」
「正合我意。我不可能會輸。」
「要賭點心吃的豆沙饅頭嗎?」
「好!」
無論是湊幼稚的態度,還是勇氣動輒鑽牛角尖的態度,都讓沙耶只能搖頭。她心想至少自己要正經尋找,逐一檢查每一張符咒。
「那邊那個拿手電筒在玩的大小姐,有空的話就幫我們喊一聲開始。」
反駁也只是浪費時間,於是沙耶決定照做。她心想既然要比賽,相信他們兩個也會加快腳步,認真尋找。
「唉……那就開始。」
「我找到了!豆沙饅頭是我的了!」
就在沙耶絲毫不重視地喊出開始的同時,湊也喊出這句話。
「咦?」
「啥?」
湊用手電筒照亮的符咒上,浮現出用特殊墨水隨手寫下的數字1。
「你、你出老千。」
勇氣說不出話來。
「原來老師早就找到了呀。」
「我聽不懂妳在說什麼。」
湊裝傻裝得很露骨。
「好啦,輪到赤羽勇氣同學出場啦。你要鬧彆扭鬧到什麼時候啊?這可是只有你才做得到的工作。」
湊難得以正經的表情這麼說,勇氣也就打起精神,站在第一張符咒前。
「我知道。就是要從這裡找出詛咒累積的順序對吧?」
他順著第一張符咒,尋找怨靈之間的聯繫。
光想到怨靈多達數萬,就覺得天昏地暗,但腦中浮現的卻是先前他無力拯救的哭泣幼兒。相信這次應該可以讓他成佛,不,是一定要讓他成佛。
一想到這裡,勇氣就一點也不覺得害怕或痛苦。
19
沙耶慢慢做了幾次深呼吸。
用手指以梳理般的動作順齊頭髮,既是她的習慣,同時也是對頭髮灌注靈力的作業。或許就是因為這樣,沙耶的一頭黑髮總是烏黑亮麗。
「妳從哪挖出這種衣服的?」
湊在一旁打著大大的呵欠,以眼角含淚的鬆弛表情,盯著身穿巫女裝束的沙耶看。
「這是執行神聖工作時要穿的正裝。一穿上這套衣服,身心都會繃緊。」
「人類這種生物鬆弛一點才比較剛好啊。」
沙耶以眼角餘光看著又邊說話邊打呵欠的湊,嘆了一口氣。
「老師太鬆弛了。」
「是妳太緊繃,所以我這樣剛好。妳差不多準備好了嗎?」
沙耶正專心讓心情平靜下來,一時答不出話。湊也不再開她玩笑或催促,只靜靜站在原地。沙耶心想他這個人的想法真的大大超出常理。不久前還覺得自己也許太高估他而萌生的失望,也在同時慢慢轉變為希望。
「我們開始吧。」
隔了幾十秒後,沙耶做出了回答。
這次的委託是要解除詛咒,但隨著詛咒的全貌慢慢揭曉,沙耶心中的想法也慢慢轉變成希望設法解救這些受困的靈魂。相信勇氣也是一樣,但她對湊則有一半早已死心,因為她心想湊既然看不到靈魂受苦的模樣,也就不能指望他會有同樣的心意。
但湊構思的這個手段,卻順了沙耶與勇氣的意思。他在符咒上做記號是前一天的事,這也就表示早從那個時候開始,湊的腦中就已經料到現在的事態發展。
沙耶盯著湊的臉看。
他的表情吊兒郎當,令人無從捉摸,很難從中看出他的真心。
「怎麼啦?我臉上有東西嗎?」
「不,什麼都沒有。我要彈響梓弓,這是為了讓這些靈魂做好接受淨化的心理準備。」
湊默默點頭。
沙耶的手半捲半搭地扣上弓弦,順勢往後一拉一放。弓弦發出振動,奏出一種人耳聽不見,只有靈魂聽得見的音色,讓整棟屋子掀起一股小小的騷動聲浪。
籠罩著整棟屋子的不淨氣息變得更濃厚了。它們在抗拒梓弓的音色。
「我要開始了。」
沙耶右手往垂到身前的一束頭髮上一梳,手指之間就多了一枝用頭髮編成的箭。
她以莊嚴肅穆的心情拉弓。這箭是為了替這些持續了幾百年的詛咒打上休止符而發的。
「別把自己逼得太緊。」
「好的。」
沙耶嘴上這麼回答,但仍不由得緊張。她一共要射一百二十四箭,來解放受困的靈魂。要射完數萬張符咒是不可能的,但換個角度來看,既然符咒多達數萬張,就一定有一些地方是樞紐,只要精確地擊碎這些要地就行了。
這條路線幾乎全是勇氣一個人查出來的。找出最新一張符咒的人是湊,但之後找出所有順序、判斷應往何處射箭來當楔子,則都是勇氣完成的。
沙耶率直地覺得佩服,心想真虧他小小的身體能做到這麼了不起的事。勇氣面對怨念一整晚之久,到早上就累得一頭倒到床上昏睡。
——我一定會完成淨化。
沙耶在決心中放出箭。梓弓接連射出淨化之箭,從新到舊,將詛咒一一解放。
「一。」
沙耶射出下一箭。
「二。」
每一箭射出,都有許多靈魂從咒縛中掙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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