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電子郵箱被塞得滿滿,好不容易才掛上去的QQ不斷閃爍,不到片刻,電腦當機,偏偏電話鈴聲此起彼伏,催命般響個不停,根本不能用簡單的「混亂」兩字來形容。
「是蘭雲——啊啊,余總,您知道的,甘經理還沒有回來……怎麼會躲你呢?她確實身體不舒服在家裡休息……余總您請稍等——」
助理小妹手忙腳亂,一手提著電話筒,一手在文件堆積如山的辦公桌上摸索著找出一部歡快吟唱的手機,看了一眼來電顯示,她呻吟了一聲,強作笑臉接聽,「您好——不,甘經理不在。沒錯,這是她的手機,只是她沒帶……對不起,我也不知道她什麼時候有空。要不這樣,請你留下聯繫方式,等她回來給你回復好嗎?唉,對對,我明白,抱歉……」
道歉完畢,苦命的小妹又把耳朵貼近這邊的話筒,「余總……甘經理家裡的電話?她沒告訴我,真是不好意思。好的,她回來一定第一時間聯繫你,行行行行行……」放下電話,尾聲未完,抓在手中的手機又開始響,助理小妹一咬牙,果斷地關機,隨後拔下座機的電話線,耳根立馬清淨。
超級混亂,理不清頭緒。老天,她只是一個勤工儉學的助理而已,沒理由受這麼大的荼毒對不對?就因為甘經理很不負責地玩失蹤,結果弄得彩妝部一片混亂,連帶著,她成了無辜的替罪羊。
她絕對絕對不是說甘經理擾亂朝綱哦,只是既然要休假,應該按照程序來吧,先請假,再將手頭的工作一一排好,至少,告訴她應該如何處理應對,而不是突然就人間蒸發吧?
兩個星期哪,沒有甘經理這個能說會道兼算計的主心骨,業務銷量一路下滑,業務報表上那條幾乎垂直下滑的直線簡直讓人慘不忍睹。偏偏不知道大老闆又發了什麼瘋,居然能夠視而不見,還輕描淡寫地拋出一句足以暈死人的話——
「誰都不要管,等甘蕾回來,自己看著辦。」
不懂了不懂了,先不說甘經理放鴿子的事,好說歹說蘭雲彩妝也是實業集團的一部分吧?老闆的意思是說,要是甘經理不回來,就任它自生自滅?
原諒大學沒有教她這種理論的課程,所以她現在捧著腦袋想破了頭也沒有弄明白個所以然。
「叩叩……」
門又在響,助理小妹一個激靈,反射性地躲到桌下,捂著耳朵皺眉大叫:「甘經理不在!」
「你不開門讓我進去,我怎麼會在?」
咦,奇怪,這個聲音,聽上去好熟哦。這段時間受到圍攻的例子太多,有前車之鑒,她不得不提高警惕。
「是誰?」助理小妹從桌下探出半個頭。
「是我,甘蕾,你的上司。」門外,是又好氣又好笑的聲音。
哦,老天!助理小妹跳起來,顧不得腦袋撞到桌板產生的昏眩感,一步三跳躥到門口,「嘩啦」一聲拉開被反鎖的門,看清楚站在面前的人,兩汪欣喜的淚水就要決堤而下。
「甘經理——」嗚嗚,甘經理終於回來了。
「別哭,這可是我老公給我新買的衣服,弄花了我扣你薪水。」可惜甘蕾對這麼感人的場面並不領情,只是小心地退了一步,護住自己一身嶄新的行頭。
助理小妹吸了吸鼻子,逼回淚水,自此篤信電視裡演的重逢戲碼絕對不是來源於生活。
「好了好了……」甘蕾寶貝地摸了摸衣服,確定無恙,這才抬起頭,環視一圈,結果發現自己被一群人圍在正中,而且,他們的眼光看起來怎麼有點「那個」?她訕訕地笑了笑,撥撥頭髮,虛心求教不恥下問,「奇怪了,怎麼都無精打采的樣子?看看——Erice,你居然長痘了,告訴你不要吃上火的東西啦。」
「我沒有吃上火的東西。」臉色很不好的Erice瞪她,聲音聽上去有些咬牙切齒。
「那為什麼會——」她本來還想再說下去,但看到Erice不怎麼友善的眼神,後面的話自動消音。
「那是急的,急的!」Erice沒好氣地哼哼,揮了揮拳頭,「你還有沒有點身為負責人的自覺啊?溜號就算了,居然一溜就溜兩個星期,你當大家都有你那種八面玲瓏出口成章能將死馬說成活馬的吹噓本事嗎?」
瞧他義憤填膺慷慨陳詞的模樣,甘蕾沉默片刻,才握住他激動得亂舞的手,小聲地問他:「你究竟是在責備我,還是在表揚我?」
Erice瞪圓了眼睛,死盯著面前這個被自己貼上了「不知反省」標籤的女人,徹底發狂,「你你你你你……」一雙手癢啊癢,比劃著準備從何處下手。
「Erice!」助理小妹眼明手快,一個箭步擋在Erice和甘蕾之間,「別衝動,有話好好說!」
「別管我!」被其他同事抱住的Erice不停地掙扎,「她猖狂太久了,老虎不發威,還真當是病貓了!」
「幹嗎,你想以下犯上啊?」甘蕾小心地縮到小妹身後,露出半張臉提醒他,「我可是你的上司。」
「少來!」顯然,盛怒當中的Erice根本不吃她這一套,「我一個人被拋在彩妝發佈會當靶子的時候,你這個上司在哪裡?」甘蕾吐了吐舌頭——原來他還在記恨這件事啊。
「她在醫院。」一個聲音回答他。
「在醫院,在醫院就了不起啊?」Erice盛怒難平,接著話說下去,「什麼,在醫院?你在醫院幹什麼?」
「懷孕了。」實事求是,言簡意賅,半句口水話都沒有。
「懷孕就可以——懷、孕?」等等,這麼客觀化的聲音,絕對不可能是甘蕾所有——Erice的話卡住,朝甘蕾望過去,見她連嘴皮都沒動,只是翻了個白眼。他呆了呆,回頭看去,才發現蘇新文氣定神閒地站在他身後,不知道已經觀望這場精彩的賽事多久了。
「蘇總——」他有些窘迫,一不小心就在大老闆面前破壞了自己首席顧問的氣質形象,又白了甘蕾一眼,後者很沒有良心地聳了聳肩膀,順便以那種很欠扁的笑容挺起肚皮朝他示威,證實蘇新文之前的話並沒有差錯。
蘇新文衝他點了點頭,隨後大跨步上前,人群自動分到兩邊,讓出一條光明大道,使他能夠暢通無阻地走到甘蕾面前。
「麻煩——請讓讓。」他優雅地朝助理小妹鉤了鉤小指,後者立即噤聲點頭閃到一旁,速度之快令甘蕾歎為觀止。
「甘經理,我能跟你單獨談談嗎?」沉穩的聲音,加重了其中某兩個字的讀音,要是她還能忽視,恐怕真要去醫院查查聽力了。
「當然當然……」甘蕾點頭哈腰,忙不迭地側身將衣食父母請入辦公室,瞅了一眼外面一大幫貼過來的好奇心頗重的傢伙,撇撇嘴,將門把上的牌子翻了個轉,拍了拍,「啪」地關上門——
商談中,請勿打攪。
文件、紙簿、傳真……亂得慘不忍睹。
盡量揀可立足的地方走,蘇新文殺出一條「血路」,掀起座椅上的一本文件夾,才坐下去,觸到了什麼硬硬的東西,很不舒服,手伸到大腿處,摸出一部手機,擱在手心攤開來,朝畢恭畢敬站著的甘蕾示意,「你的?」
「對對對。」聽他召喚,甘蕾抬頭,看清楚了他手中之物,立刻眉開眼笑,「我還以為丟了,原來在這裡啊。咦,誰給我關機了?」
「你的助理替你充了幾次電,都被那些追打的電話給耗盡了。」蘇新文手放在桌面慢慢滑動,慢條斯理地開口,「我想,要不是她終於不堪其擾關了機,你的手機還會持續不停地響下去。」
甘蕾立即閉嘴——話中有玄機啊,要是接口,一個不對,恐怕會死無全屍吧?
「甘經理,長達兩個星期的曠工,你有好的解釋嗎?」
果然!甘蕾在心裡默默地接了一句後,想了想,開口道:「我住院了。」
「那天我送你去的,醫生說你當天就可以出院。」顯然,這個理由不成立。
「嗯,住院以後,遇到一些突發事件必須要處理,所以不得不——總之,很抱歉。」總不能據實說,因為跟董亦輝的感情一日千里之後,她根本就是存心曠工要享受二人世界吧?太沒職業操守,不好意思說。
她一臉誠懇悔過的模樣,卻騙不過他。蘇新文哼了一聲,「一句抱歉,能抵得過彩妝部因你無計劃性的安排而造成的損失嗎?甘經理,我這裡有份營銷報表,你想看看嗎?」
甘蕾的頭又低下去,眼珠子骨碌碌地轉——當然不想看,否則內疚會更上一層樓的。
見她不說話,也沒有什麼表示。蘇新文搖搖頭,目光梭巡過她低垂的臉龐,到她居家的寬大衣著,落到她還未見隆起的腹部,頓了頓,慢慢開口道:「我不知道該怎麼說,憑心而論,我實在不願意放棄。」
「蘇總……」甘蕾抬頭,張張嘴,顯然是要說什麼。
瞧她緊張的模樣,蘇新文擺手,「不過我知道,即使不放棄,也永遠不可能跟董亦輝做到公平競爭,對不對?」
「對。」片刻後,甘蕾輕輕地回答。
蘇新文笑了,雖然這個答案是在預期之中,不過聽在耳中確實不怎麼舒服,「為什麼呢?我記得我說過,你和他不合適的。」
輸給董亦輝,始料未及。雖然一開始他便知道甘蕾結了婚,知道她有丈夫,但又怎樣呢?他不會無故去破壞他人的家庭,更不會橫刀奪愛。對甘蕾,他自認沒有破壞她的婚姻,也沒有無端插上一腳,只因為看出了其中的端倪,適時指出問題所在。他看得出來,她迷惑了,也疑惑了,可見她對董亦輝,或許將憐惜當做了愛情。
董亦輝是不適合她的,他不懂得一個做丈夫的應該給予妻子的疼愛。甘蕾這樣的女人,需要一個理解她、懂得她的人來照顧,而他,就是那個最適合的人選。
或許他開始錯過,但奮起直追,自信能挽回。可是,當他在電視上看到甘蕾與董亦輝重逢的那一刻時,他的心情落入了前所未有的低谷。
恰如雷瀟萌說的,他晚了,並且不只是晚了一步。
「或許是真的不合適。」甘蕾點點頭,大方地承認,在看到蘇新文詫異的眼神後,她又笑了,溫和的笑臉化去了商場的犀利,視線緩緩地落下去。
蘇新文的目光順著她的視線停駐在她的戒指上,不知是不是錯覺,那枚婚戒好像與她的手指貼合了,不大不小,剛好合適。
「但可以慢慢磨合的,不是嗎?」甘蕾低頭凝視無名指上的婚戒,手指細細地摩挲光滑的表面,「好比要化出最適合自己的彩妝,也需要反覆試驗才能達到最佳效果。」
蘇新文沉默——他的智商不算底,聽得明白甘蕾這番比喻的暗示。不得不承認,她說得很在理。
「其實,合適不合適的界限又在什麼地方呢?」甘蕾抬頭,微微朝蘇新文頷首,「有一段時間,我確實很浮躁,想著他既然什麼都不會,在一起還有什麼意思呢?」說到這裡,她吐吐舌頭,「不好意思,又把老公的小秘密說出來了。」話雖如此,但她眼角含笑,根本聽不出有半分抱歉的意思。
「顯然,你發現解決之道了。」蘇新文雙手擱在腦後,平靜地開口。腳尖點地,轉椅朝後滑出四五步,抵住了牆角,才停下。
「蘇總,如果我們不鬥嘴,或許真能成為一對默契的搭檔。」甘蕾見縫插針地拍馬屁。
「可惜我想的,並不是跟你當搭檔。」這麼委婉的拒絕,他應該算得上是被甩了吧?要是傳出去,那幫狐朋狗友一定會舉杯慶祝笑翻天。手擱在椅背上,又滑向前,他半真半假地再問甘蕾一個問題,「要是我下定決心要一追到底,你會怎麼樣?」
「這樣啊……」甘蕾喃喃地念著,皺眉的模樣好像當真在思考這個問題,「憑心而論,作為女人我會為自己的魅力竊喜不已。」
蘇新文無語,好臭屁,果然是甘蕾的一貫作風。
「但是站在平衡的角度,作為妻子我想自己會選擇辭職。」下一刻,甘蕾收斂笑容,很是認真地告訴他。
「為了董亦輝?」即便是親耳聽到她的答案,蘇新文仍舊是不太相信。
「辛苦了這麼久,我想休息了。況且老公也算中產階級,養我一個閒人,負擔不會很重的。嗯,要是真有負擔,大不了,我偶爾可以出來賺點小外快。」
「只是偶爾?」蘇新文挑眉,撇撇嘴,顯然不相信。
「當然,如果蘭雲需要,我會不遺餘力地一直幹下去。」甘蕾的油嘴滑舌立刻溜溜轉回來。
蘇新文盯著她獻媚的笑容,沒有說話。沉默得幾乎快要令甘蕾懷疑自己是不是弄巧成拙的時候,他卻突然拍著桌子,愉悅地大笑起來,「與其追逐一個等不到的夢想,還不如拴牢一個能幹得力的部下,幸好這一點我還懂。」
「謝謝誇獎。」甘蕾舒了一口氣,還好,既沒有賠了夫人也沒有折兵,一舉兩得,好險!
「別忙著道謝,先把你這堆爛攤子收拾好,別指望我會手下留情。」丟下一句話蘇新文站起身,越過重重「阻礙」,準備離開。
翻臉如翻書,果然鐵面無私啊!甘蕾衝他的背影做鬼臉,在心裡小聲嘀咕。
「對了,還有——」已到門邊的蘇新文忽然轉過頭來,收勢不及,甘蕾的面部不自覺地抽筋起來,「你的戒指——」
「哦,這個啊……」甘蕾拚命地揉搓自己的臉,努力恢復利索的講話速度,「我請首飾店幫我調整了指環——你看,只要調試,我說過,可以慢慢適合的……」
實在很想給個甜美的微笑的,可惜臉不給面子啊,只好麻煩老闆看她古怪的笑容了,不過可以看出,她的表情應該是很甜美、很幸福之類的哦?
鑰匙插進鎖眼,輕輕地旋轉,停住,門悄然無息地被打開半邊。
甘蕾小心地縮進身子,再慢慢地合上門,豎起耳朵,聽到廚房裡傳來細微的聲響,抿抿唇,她拎著袋子躡手躡腳地走到客廳坐下,一面做賊似的不斷張望廚房門口,一面從食品袋裡往外抽東西。
拆開包裝袋,切開四分之一大小,對準嘴巴,一顆黑不溜秋的酸梅迅速包入口中。
嘴饞啊,實在忍不住……純粹屬於孕期的生理反應,千萬不能怪她。
美滋滋地含在嘴裡抿了一會兒,心滿意足,彎腰,手伸到茶几下方摸到垃圾桶,拉出來——
見鬼,梅核差點哽在喉間——甘蕾瞪圓眼睛,盯著眼前流氓兔卡通造型的小號垃圾桶。
想也不用想,也知道這是誰的傑作,拜董亦輝被婦科醫生充分洗腦所賜,家裡的物品在不知不覺之間,慢慢快要轉化為兒童遊樂場。
鼓著嘴,在沒有其他選擇的情況下,只好無可奈何地將梅核吐進那只瞇著眼睛對她笑的流氓兔嘴裡。
梅核掉入桶裡,即刻聽到輕微的撲通聲。
「蕾蕾,你回來了嗎?」
小心翼翼卻陣亡於一時麻痺,甘蕾在心裡大叫失策,立馬將酸梅包裝袋丟入食品袋,手腳利落地裹了裹,塞進早就被堆得滿滿的茶几底下。
時間配合得剛剛好,才「銷贓」完畢,廚房門口就出現了董亦輝的身影,見他手裡拿著鍋鏟,滿頭大汗,佐以溫和得醉死人的笑容,怎麼看,氛圍都不太恰當。
「稍微等一下。」鍋鏟隨著他的手畫了個圓圈,上面金燦燦的幾滴油優美地飛了出去,濺在雪白的牆壁上。
甘蕾的面部抽搐了一下。
「今天我向羅醫生討教的哦,她說多喝魚湯,生下來的小孩眼亮。」董亦輝樂呵呵的,不忘討好地稟告自己的最新研究成果。手還在揮,顯然興致勃勃,以至於沒有發覺自己的臉上也被濺了幾滴油沫星子。
靠,人眼要那麼亮幹什麼,又不是晚上用來當路燈。
「亦輝……」憋到極致,看不下去,甘蕾的嘴角扯了扯,決定不再保持沉默,「需不需要我幫忙?」
「啊,不了。」好心的建議被無情地駁回,董亦輝的頭搖得像潑浪鼓,「很快的,就要好了。」
是——嗎?甘蕾的目光瞟著他,想要確定他身後是否有不明物體出現或者預兆什麼的。沒忘記上次他下廚導致消防車出動的慘痛教訓。同一個錯誤再犯第二次,會被人懷疑智商的高低。
這種質疑,她想自己會很難忍受。
「啊,差不多了。」回頭張望,大概「作品」快要成型,董亦輝撂下一句,重新扎根廚房這塊戰場,一副不出成果誓不還的架勢。
「亦——」剩下的半個字還在舌尖上,董亦輝已從她的視線中消失。甘蕾的一張臉終於徹底垮下來,摸摸自己的腹部,喃喃開口,「寶寶,你爸爸的孕期綜合症比媽媽要嚴重多了。」
「啊!」
一聲極其短促的——姑且將它叫做慘叫,打斷了甘蕾的自言自語,來不及調整,她反射性地朝廚房衝過去。
「什麼事什麼事,著火了是不是?別慌別慌,我撥119,立刻搞定……」緊張地張開雙臂,她一把將董亦輝擋在身後,絮絮念叨,一雙眼四下張望,不忘嗅空氣中是否有異常的味道。
結果,一切正常,面前是一鍋熬得還像那麼一回事的鯽魚湯。
甘蕾疑惑地眨眨眼,回身看董亦輝,視線落到他半捂著的手,攤開手,「給我看看。」
「不小心沒拿穩,燙了一下,沒什麼。」董亦輝繼續遮遮掩掩,「沒有上回嚴重。」
「伸出來!」加重語氣,甘蕾瞪他,懷疑他說這句話的目的究竟是安慰她還是存心嚇她。
瞧她堅持,董亦輝沒轍,磨磨蹭蹭地伸出手,即刻被甘蕾抓住,拉到水槽中,不消片刻,水便浸沒了整隻手。
「以後手被燙了要立刻處理,你藏起來幹什麼?」瞅他浸在水中紅了大片的手背,甘蕾沒好氣地開口,將水管擰了個方向,放水,繼續沖。
不就是學會了怎麼做鯽魚湯,有必要激動成這個樣子嗎?瞧,紅通通的一片,看了真心疼。
「我——是不是很沒用?」
等了半天,結果是他這麼一句很沒有確定性的句子,甘蕾直起身,疑惑地抬頭看他,「鬼扯什麼?」
董亦輝飛快地掃了她一眼,垂下眼簾,手在圍裙上畫圈圈,「我連點小事都辦不好,又害你心煩了。」
他做出這副小媳婦的模樣給誰看啊?還用那麼可憐兮兮的語氣,害她差點都產生錯覺,認為自己化身為古代惡霸丈夫欺壓賢妻。
開始無比懷念當初那個事事恭順的董亦輝了,至少不會跟她搶事做,也不會做得一團糟,當然,更加不會在做砸了之後還無辜地問你錯在哪裡。
「笨蛋!」受不了地將董亦輝的臉擠成一張狐狸樣,甘蕾難得地拿出大姐頭的氣勢,就近往旁邊上的小板凳一站,居高臨下氣勢逼人地指著自己的臉,貼近董亦輝,「我的表情,像是在煩嗎?你仔細看好了,是心疼、心疼,你到底懂不懂啊?」
好難見到母夜叉版本的甘蕾,被唾沫星子洗面,董亦輝似乎聽懂了,在被擠成餅子臉的情況下,艱難地開口:「我熬得多,灑一點沒關係的。」
「董亦輝!」甘蕾終於忍無可忍地咆哮起來,「我是說心疼你的傷勢,你以為我在乎那點屁大的湯嗎?」
沒意思,幹嗎非逼她把話說到如此直白的分上?是不是醫科出生的人,都沒什麼浪漫的細胞?
還好,董亦輝遲鈍的神經終於開始運作,眼睛也發亮,顧不上手還疼不疼,攔腰抱住被激怒的甘蕾,「蕾蕾,你是說——不,我是說……」
瞧他結結巴巴語無倫次的模樣,明明想要再生氣一會兒都不再忍心。甘蕾瞅了一眼被他油膩圍裙親吻過的白毛衣,歎了口氣,大方地不計較,順勢偎進他的懷中,「你不必急於在一時證明什麼,我懂你的,亦輝。你在努力,你在學如何照顧、如何體貼、如何分擔……但凡事不可能一蹴而就,你不是天才,哪能在短短時間就成為家政大師呢?」微微仰起頭,凝視他開始臉紅的面龐,她拍了拍他的胸口,「只要你有這份心,我知道你是真心實意想要疼惜我,其他的,慢慢來就可以了。」
被她的手熨帖的心口一陣發熱,她原來都懂,懂他的急切、懂他的盼望……
「亦輝,慢慢來好嗎?」甘蕾瞅了一眼董亦輝握著自己的手,輕輕地重複詢問他。
「嗯,好。」他回答,更加擁緊了她,磨蹭她的面頰。
「那,以後不准再跟我搶著做事——」見他嘴張了張,甘蕾搶先一步堵住他的話,「我做,你學。等你出師了,什麼時候表現都可以。」
於是,董亦輝乖乖地哼哼,「好。」
那麼——甘蕾的眼珠子轉了轉,是不是可以乘勝追擊,撈點好處費呢?「除此之外,我要求有每天吃一袋酸梅的權利,好不好?」
……
「好不好?」
「這個,蕾蕾——」好為難的聲音,「我跟你說過了,雖然嗜酸,但吃多了會造成腸胃功能的紊亂,對身體不好……不如,換些別的?」
「……」果然,還是行不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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