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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凌淑芬]皇后不要國王【童話之二】[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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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11-19 15:59:15
  第九章
  
  咻咻!
  
  兩記揮鞭聲拍在人體上,發出令人牙根咬緊的悶響。
  
  「說,你們把東西藏在哪裡?」
  
  大德一臉無聊,彷彿被綁在刑室的柱子上痛打的人不是他。
  
  逼供者非常矮小,在大德面前走來走去時,足足小他半副身體的高度,看起來異樣的可笑。五坪大的上屋內,另有三名同伴,四個人同樣又黑又瘦,一副長期營養不良的樣子。
  
  其中一個人負責看守雙手被反綁的巫晶媚,她委頓在角落裡,嘴巴被一張膠帶封住,幸運的是,女性身份仍然未被揭穿。
  
  砰砰!逼供者又揍了大德的肚子兩拳。
  
  「說,東西到底在哪裡?」
  
  「什麼東西?我不是你肚子裡的蛔蟲,你不說清楚,我怎麼知道?」大德懶洋洋地說。
  
  從他口中出現這段長篇大論可是非常難得的事。
  
  他的態度激怒了逼供者,對方漲紅了臉,眼角餘光瞄到被綁在角落裡的巫晶媚,火氣翻天地衝過來,揪著巫晶媚的手臂推到大德身前,用力摜在地上。
  
  「錢!大家都知道,你們帶了大把美鈔來贖牙王手中的美國特務,那些錢放在哪裡?說!」
  
  「我勸你最好別這麼做。」大德的眼神變冷。
  
  逼供者感受到他逼人的魄力,氣息一窒。
  
  「做……做什麼?」
  
  「把我同伴摔來摔去的。」大德說完微微一笑,又回復輕鬆的表情。
  
  「你再不合作,我們不但連你的同伴一起打,還要把隔壁那個只剩半口氣的傢伙也一槍殺了。」逼供者大聲咆哮。
  
  大德的反應是——打個長長的呵欠,開始覺得無聊了。
  
  「你……你以為我不敢?」矮小的逼供者在他面前氣得蹦蹦跳。
  
  「尤努呢?叫他出來見我!」大德輕蔑地睥睨他。
  
  「尤努已經下台了,現在是我在當家。」逼供者的表情驀然蒙上一層陰晦。
  
  「你?」大德嗤一聲噴笑出來。
  
  逼供者的臉色一陣青一陣白。
  
  「看樣子,不給你一點顏色看看,你是不會知道我的手段。」他狠惡地走到巫晶媚身前,一把抓起她的衣領,拖到房間中央,從腰問抽出一枝槍,對準她的膝關節。「我數到三,你再不說,我就打爛她的腳。一!」
  
  大德的眼神之陰冷,盛暑的熱帶叢林彷彿也將降下瑞雪。
  
  「二。」逼供者挑釁地回望他。
  
  巫晶媚閉上水眸,抵擋那即將發生的劇烈疼痛。
  
  「三……」
  
  砰!
  
  槍聲沒有如預期中響亮,劇痛也未如預料中發生。她張開眼,看到逼供的人頭昏腦脹地倒在她腳旁,大陽穴腫起一個老大的包。
  
  接著,一副堅實的臂膀緊緊將她撈進懷裡。
  
  熟悉的體味沁入她鼻端,牽動了左近的淚腺,她的眼眶一熱,整個人鑽進這溫暖的方寸間,盼望再也不要離開。
  
  城……
  
  「你們終於來了。」大德冷哼。
  
  「這位大哥,看你一身渾然天成的鐵布衫,莫非這麼不禁打?」此時,阿湯的悶笑聲也猶如天籟。
  
  「我一個人要說這麼多話,很辛苦!」大德突然大發雷霆。
  
  「我瞭解、我瞭解,真是難為你了。」老尚感慨地拍拍他的肩膀,替他把所有綁縛割斷。
  
  巫晶媚在丈夫的胸口擦乾淚水,抬頭一看,阿湯和老尚只是輕鬆地在斗室內繞一圈,幾名逼供的小鬼全被擺平在地上,四個人或腿骨、或肩膀脫臼,痛得他們臉色慘綠,在地上低泜的打滾呻吟著。
  
  這些男人是影子嗎?她完全沒有聽見他們進屋的聲音,眨眼問地上已經倒成一片。
  
  關城替她把腕上的粗繩割斷。發現細緻的肌膚已經磨出血痕,他的唇角抿了一抿,
  
  將她嘴上的膠布撕開,破裂的唇角暴露出來之後,他的最後一絲隱忍終於消失了。
  
  「該死!」他怒吼一聲,猛地抽出腰際的槍,對準那個逼供的人。
  
  「關城,住手!」她驚叫,用盡全身的力量撞開他的臂膀。
  
  子彈擊歪,咻地從阿湯大腿旁邊掠過。
  
  「哇!」阿湯嚇得原地撲撲跳。「拜託你小心一點,我還沒生兒子傳宗接代。」
  
  「晶晶,讓開!」
  
  巫晶媚撲上去大喊——
  
  「關城,他只是一個小孩子!」
  
  
  
  尤努的軍營位於緬甸境內,離他們的所在地並不遠,兩個小時的車程就到了。
  
  尤努率領的這支邊境游擊軍原本只是一群烏合之眾,由早期的泰共或寮緬一帶的逃兵所組成。直到尤努被寮國罷去了將軍之職,帶著二十多個正規軍加入之後,這幫游離勢力才略成氣候。
  
  幾年前他們曾覬覦過關城一行人投宿的這個小村落,正好小組的人全在場,趁著夜裡來挑了這座山寨,把被他們搶走的物資救回來,此後尤努聞「關城」之名而色變,沒想到這一回竟然有膽子擄走他的同伴。
  
  關城氣得只能發出冷笑了。
  
  「怪怪,今天怎麼上哪兒都這樣詭異?」來到尤努的軍營外,阿湯不禁喃喃自語。
  
  軍營裡只有幾棟爛磚屋,前後出口各設一個高台崗哨。
  
  看到崗哨不奇怪,奇怪的是站崗的人。
  
  他們三個一身本領,兩個小哨自然難不倒他們。趁著夜色之便,摸黑便將哨上的守衛撂倒了。
  
  三人瞪著幾個昏迷的小鬼頭。
  
  「他們是尤努帶回來的孤兒,打算培植成下一代新勢力。」老尚斷定。
  
  這群小孩號稱世上年紀最小的「邊境游擊軍」,平均年齡只有十三歲,拿槍比拿筷子順手,還曾經引來西方媒體的採訪報導。
  
  「大人們都上哪裡去了?」阿湯四下環顫一圈。方才溜過整片營區時,只看到幾個老弱人士晃出來撒泡尿便進屋睡了,精壯的軍人竟然一個都沒有。
  
  據他們所知,營區裡起碼有二十名的前正規軍。
  
  再暗地裡巡視一圈,確定營區確實沒有管事的大人之後,三個人擰眉互望一眼。
  
  「說,東西藏在哪裡?」稚嫩的喝聲從左首一問磚造房舍裡傳來,三個人互相點個頭,無聲無息地潛過去。
  
  「你再不說,我就打爛她的腳。一,二,三……」
  
  三字剛出個頭,關城臉色鐵青,無聲掩上前去,一拳撂倒了持槍的小鬼頭。
  
  「關城,他只是一個小孩子!」巫晶媚驚惶地抱住他的手臂,不許他對小鬼頭痛下殺手。
  
  關城緩緩搖頭。
  
  「他不是你以為的那種小孩。」依據他對邊境生活的瞭解,這小鬼八成在十歲那年就開過殺戒了。
  
  「我不管他是哪種小孩子,你不能殺他!」瞄見他嚴苛的神情,她放軟了聲音。「城,他比小月大不了多少。」
  
  妻子溫言央求,他冷硬的心也不得不柔軟。關城緩緩放低持槍的手——
  
  小鬼猛地跳起來,朝旁邊的阿湯撞過去。
  
  阿湯手長腳長,隨便從領口一拎,就像老鷹抓小雞一樣將他提起來。
  
  「放開我!該死的,你們這群#&¥#*%@#@的豬!你們會@#¥@#¥@,一出門就@¥&*&@#@,然後會@&&@%##,最後就#*%@#……」一串精采的污言穢語替陋室增添不少顏色。
  
  「去把整個營區的人都集合起來,問清楚發生了什麼事!」關城理都不理他,逕自向同伴囑咐。
  
  「衛關在隔壁,我去找他。」大德主動說。
  
  「別以為我會怕你,你們@#¥%*&#@……喔!」最後一聲痛叫是因為阿湯把他用力損在地上,笑嘻嘻地走開。
  
  幾個大男人魚貫出去,其他三個小孩全縮在一旁,臉龐同樣骯髒,身材同樣黑瘦,眼中透出野獸般警戒的光芒,提防這個新來的大男人。
  
  關城把妻子推到身後,腳尖頂了頂還在破口大罵的小鬼。
  
  「你叫什麼名字?」
  
  「你管……」小鬼還想繼續罵,一迎上他那雙無溫度的眼神,心中突地一涼。
  
  直覺告訴他,若不是他身後那個不男下女的傢伙在場,這男人真的會毫不猶豫地一槍殺了他。
  
  「我為什麼要告訴你?」口氣明顯弱下來。
  
  「我們只是想知道你的名字而已,你不要害怕。我不會讓他傷害你們的!」巫晶媚柔聲問。
  
  小鬼頭老羞成怒。
  
  「誰怕誰了?我又不是……」關城冷酷的挑眉讓他把接下來那段髒話吞回肚子裡。「大丈夫行不改姓,坐不改名,我叫雍及亞。」
  
  「你們呢?」關城轉問角落裡的三隻小蟲。
  
  「亞拉揚極,勃固,和艾索德。」三人不太甘願的回應。
  
  「尤努在哪裡?」他轉回帶頭的小鬼。
  
  「死了。」雍及亞朝地上啐了一口。
  
  「其他人呢?」
  
  「死了!統統死了!你耳朵聾了,聽不懂英文?」雍及亞齜牙咧嘴。
  
  講到英文,這幾隻小鬼的英文倒是出乎他意料之外的流利。
  
  「發生了什麼事?」關城皺眉。
  
  「誰管他們發生了什麼事,反正那些豬死了比活著更好!他們死光光我們最高興!」雍及亞像只受傷小動物般狺狺狂叫。「你最好小心一點,不然讓我逮到機會,我一刀殺了你,讓你去跟尤努那隻豬作伴!你們這些只會說豬話的……」
  
  「住口,小孩子不要一張嘴就粗言穢語的。」巫晶媚聽不下去了。
  
  「要你管,你以為你是誰?不男不女的妖怪!我看到你就想……」
  
  一隻腳踩在他的咽喉上,慢慢施壓,小鬼的喉頭開始發出咯咯的聲響,眼睛驚恐地暴凸出來。
  
  「她叫你講話乾淨一點,你就給我乾淨一點。」關城淡淡說,放鬆腳盤的力道。
  
  「咳咳咳咳咳——」雍及亞滾到一旁劇烈咳嗽。
  
  「別這樣。」巫晶媚有些不忍,輕拉丈夫的袖子一下。
  
  「你抓我的朋友回來做什麼?」關城不理她。
  
  雍及亞喘了幾口氣,才嘶啞著嗓腔回答:「尤努死了……大家會沒飯吃……你們身上帶了很多美金……」
  
  「誰告訴你我們就有錢?」
  
  幾個小鬼頭交換了好幾個視線,雍及亞的嘴角挑釁地撇開。不說!
  
  「我們知道你們帶了一大筆錢來贖那兩個美國人。」角落一個小孩鼓起勇氣說。
  
  「我再問一次,誰告訴你的?」他的腳慢慢抬高。
  
  雍及亞火速滾到一邊,生怕那只必殺的大腳丫又踩在自己喉嚨上。
  
  「他……他那天晚上來找尤努談話,我躲在窗外聽到了。他說你們帶了很多錢要來贖人,只要尤努和他合作,那筆錢就全歸尤努所有。」
  
  「『他』?」
  
  「你們這些人的話能信才有鬼,只有尤努那個傻瓜會買帳。」雍及亞倔強不馴地抬高下巴,「我知道尤努已經被殺了。他們前天出門去牙王那裡之後,就再也沒有回來,還有命在才有鬼。我才不管你們打什麼主意,總之,這個寨子現在是我們兄弟做主了。『他』答應給尤努的那些錢,理當屬於我們的,你們快吐出來!」
  
  一下「你們」,一下「他」,這小鬼到底在說什麼?而且,尤努和牙王?
  
  腦中有些什麼一閃而逝,關城努力想抓住那個影子,卻怎麼也抓不住。
  
  他突然出手,迅雷不及掩耳地制住小鬼頭,手掌反扣住他的後項,只要輕輕一扭,雍及亞的嘴巴就能吻上他自己的背心。
  
  「你口中的『他』究竟是誰?」他沉聲問。
  
  「我……我……」雍及亞全身發顫。
  
  「城,別這樣……」
  
  「快說!」他用力一喝。
  
  「咯……咯……」雍及亞的嘴中發出抽氣聲。
  
  一聲悠悠的低歎,從背後響起。
  
  「別為難這些小可憐了。是我。」
  
  吟哦迴響裡,蘊含著無限的遺憾與喟息。
  
  關城渾身一僵。
  
  反應立即做出。丟開雍及亞,推開妻子,飛快回身,同時抽出插在後腰的手槍,數個動作一氣呵成。
  
  他動的同時,對方也不慢。
  
  而且對方只做一個動作,直接擒拿巫晶媚。
  
  「啊!」她驚呼。
  
  她的左手被來人揪住,突地,右手被另一隻溫熱的大掌扣住;兩副力道同時一扯,她痛叫一聲。
  
  「啊——」嬌軀卡在兩副鐵軀之間,僵直。
  
  刷刷!眼前一把,腦後一把,兩枝槍飛快出鞘,比住對方。
  
  她僵凝在中央,不敢動彈。
  
  「嗨,老大,好一陣子不見了。」低笑聲蕩進她的耳裡。
  
  「衛。」關城輕吐。
  
  衛?她的背心驚出一身冷汗。
  
  左側的男人,衣衫依舊殘破,臉龐依舊血污。他的五官深刻而醒目,堪稱為美男子;然而,他的眼眸明亮得分外奇特,彷彿任何事物都反射得出來。也因為如此,當她只看到一無所有的空洞和冰冷時,一股從心底深處浮上來的寒冷感攫住她。
  
  這不是一雙人類的眼睛。
  
  逢衛,她終於見過他了。
  
  「為什麼?」關城輕問。
  
  「老大、老大,你為什麼來得這麼快呢?」逢衛搖頭歎息。「只要你們晚來個一天,不,半天就好,一切問題便解決了。」
  
  「牙王那裡,是你做的?」
  
  「錯,牙王那裡,是尤努做的。尤努那群人的下場,則是那兩個美國人做的,從頭到尾我只負責出主意。」逢衛愉快地微笑。
  
  許多蛛絲馬跡迅速流入他腦海,他慢慢地將一切整合在一起。
  
  「你認識牙王。」這不是一個問句。
  
  「不但認識,如果牙王還活著,他甚至會告訴你:我和他是生死至交。當然,那是在他沒發現我打算殺他之前。」
  
  「為什麼?」關城歎息了。「衛,為什麼?」
  
  「你真的以為我是你們以為的那個好兄弟?」逢衛望著他的眼神幾乎可以說是同情的。
  
  「所以,一切都是假的?」關城輕柔地問。
  
  「唉,別像個被男朋友欺騙的小女孩,你不也瞞了嫂夫人許多年。」逢衛友善地握握她的手。「嫂子,真不好意思,初次見面就讓你看到令人難堪的一幕,平時我真的不是這樣的!我把『熱血沸騰、忠心耿耿的好兄弟』這個角色演得很好,不信你問老大。」
  
  「好說、好說。」槍口下,她仍然強迫自己綻出一絲微笑。
  
  逢衛眼中閃過一絲激賞之色。「臨危不亂,不過是我老大看中的女人。」
  
  「牙王是死在你的手下?」關城再問。
  
  「我現在開始認為自己有做詐欺犯的本錢了。」逢衛微笑道:「我在越南施了點手腳,把其他幾個包袱甩掉,再帶著剩下的兩個人來投靠牙王。牙王以為我打算把美國特務送他,讓他去向中東人示好,就快樂地開門迎接我進來。」
  
  「我再讓尤努以為,牙王倒台之後,我會讓他接收這一帶的勢力,於是他很快樂地摸黑來幫我割光每顆腦袋。」
  
  「美國人最可愛,居然相信我真的是反間諜,在尤努一夥人喝得醉醺醺慶功時,一舉炸光所有壞蛋。」
  
  「很聰明,最後你只需要對付他們兩個就好。炸光整個山寨,只是為了故佈疑陣吧?」關城冷笑。
  
  「我喜歡戲劇化的效果,你向來知道的。」逢衛謙虛地承認。
  
  「之前你謊稱和新認識的女友去環遊世界,就為了在背地裡安排這一切?」
  
  「沒辦法,要說服尤努需要一點時間,天天跟你們黏在一起實在辦不了太多事。」
  
  「我早該想到的。正常情況下,你不會傻到一個人接這種需要後援的案子。」關城面無表情地說。
  
  「美國特務蠢到在越南被捕,讓我找到好理由出現在金三角,我是非常感激他們的。」逢衛聳聳肩。「畢章我們在談的是市價一億六千萬美元的『貨氣』,不會怪我吧?以前我自己的樁腳還未布好,必須仰賴牙王的網路,但是現在我不再需要他了,如果繼續讓他分走一半利潤,老天爺都不會原諒我。」
  
  毒品,錢。
  
  「一切就為了一堆骯髒的紙。」關城搖頭歎息。
  
  「你放心,我的人已經連夜把那堆可以換成『骯髒的紙』的貨運走了,它不會污了你的眼。我只是沒預料到,你們會來得這麼快。」逢衛再度重重歎了一口氣。
  
  「你說得對,下次聽見兄弟落難的時候,我們等著收屍就好,不必特地趕過來救。」他面無表情地說。
  
  「你恨我了,唉……相信我,如果可能,我也很不想讓你們失望。」
  
  「那我們真該感謝你了。」他嘲諷地說。
  
  「按照我的估算,你們今天才會抵達,明天才會發現牙王巢穴被搗毀的事,你們會在那裡找到『逢衛』的屍體,帶著一顆悲痛欲絕的心埋葬好兄弟,此後六十年一直記著當年一起出生入死的畫面。」逢衛的眼眸看起來竟然真的很誠懇。「瞧,這個版本的結局不是好多了?我能從這已經厭倦了的偽裝裡脫身,你們也能保有對『逢衛』美好的回憶。」
  
  關城不知道他私底下已經部署多久,但是,從他言下之意,顯然已經進行許多年了。
  
  逢衛是在艾思活著的時期就加入他們的,因此,關城從未想到要去調查他,正如同他從未覺得有必要去調查阿湯他們一樣。
  
  艾思留下來的規炬是:私人時間,互不干涉。卻沒料到,這樣的原則,竟然在十年之間,不知不覺地培養出一頭猛獸。
  
  或者,猛獸早已存在,只是十年來隱身在他們的團隊裡,而他不曾發現?
  
  他望進逢衛那雙透明的眼裡。
  
  這個男人,曾經救過他,也曾經被他所救。他們是多年來相信不疑的同伴,互相以性命為交託。
  
  一種近乎痛楚的心寒襲上來。
  
  「衛,為什麼?」他仍然只有這個疑問。
  
  「你聽過青蛙和蠍子的故事吧?」逢衛忽然說。
  
  關城只是緊盯住他。
  
  「蠍子求青蛙載它過河,青蛙提出一個條件:『我可以載你過去,但是你不能螫我。』蠍子同意了。等青蛙游到河中央,蠍子居然螫了它。青蛙毒發身亡前,不禁大叫:『為什麼呢?這下子,連你自己也要淹死了!』蠍子這時說……」
  
  「因為我是一隻蠍子!」兩個男人一起說出口。
  
  逢衛微微一笑,笑容中其實沒有太大喜意。
  
  「是的,天性。有人天生就是個壞胚子,像我一樣。」
  
  「阿湯他們呢?」他的眼微瞇。
  
  「放心,他們還活著,暫時。」逢衛向他保證。
  
  「你想要什麼?」他沉聲問。
  
  「現在?」逢衛長歎一聲。「現在我只想殺人滅口。但是我也很清楚你的能耐,沒有百分之百的把握殺得了你。這下子可真是麻煩了……不然我們來打個商量吧!」
  
  關城並不接話。
  
  「反正牙王那些人該死,我殺了他也算造福世人!我們互相放過對方,以後一刀兩斷,我去做我的營生,你們去做你們的事業,你說如何?」
  
  「我放你走,與讓牙王繼續活著有什麼不同呢?」關城面無表情。
  
  「瞧,嫂子,這就是你丈夫的毛病,出來混這麼久了,仍然存著一股愚蠢的正義感。」逢衛歎息了。「顯然,現在只剩下一個解決的辦法——」
  
  兩個男人同時動了。
  
  他們一起放開扣住巫晶媚的那只掌,擊開對方持槍的手。
  
  咯喀兩聲,槍枝齊齊落地。她一得到自由,立刻閃到最遙遠的角落,因為不讓丈夫有所顧忌,就是她能提供的最大幫助。
  
  兩個男人撲向對方,近身肉搏。
  
  他們的身高差不多,逢衛的骨架比關城瘦削,動作靈巧;關城的每一寸肌肉都是力量,虎虎拳風,讓人不敢直攖其鋒。
  
  倘若一直比試下去,很難說勝出的人會是誰,或許關城的贏面較大,但是也不會贏得輕鬆。逢衛明顯不欲戀戰,交換了幾招幾下,覷了個空檔,腳下一勾,突然揪起被他們忽略很久的雍及亞。
  
  他下手的部位正好是雍及亞脫臼的肩關節,小孩尖銳地倒抽一口氣,卻仍硬氣地忍住痛叫聲。
  
  「住手!」巫晶媚焦急地大喝。她是個母親,她看不得任何孩童受苦。
  
  關城的迴旋踢飛去,逢衛將小孩子舉起來擋,足尖堪堪凝在雍及亞鼻瑞前。
  
  「關,別逼我傷人。」逢衛柔聲說,眼中的冷厲卻明白指出,他不介意這麼做。
  
  關城緩慢收回腳,緊緊盯住他。
  
  「很高興認識你。」逢衛微微一笑,猛然將小孩摜向旁邊的硬牆。
  
  關城及時撲上前,在雍及亞撞得腦漿進裂之前截住他。
  
  再回首,大門敞開,黑暗裡已杏無人跡。
  
  被他跑了!該死!關城放下小孩,追出去數步。
  
  「喂!喲荷!老大,你聽到沒有?快來啊!」
  
  「只剩下一分鐘了!救人啊!」
  
  「老大!」
  
  左邊的空牢房突然傳來阿湯三人的大叫。
  
  他火速奔過去。老尚攀在柵欄上,拚命招手。
  
  「他奶奶的,逢衛那傢伙趁人不備,把我們鎖在裡面。」
  
  「快,還剩下一分……不,五十秒就要炸了!」阿湯看著腳邊的定時炸彈裝置大叫。
  
  牢門是用整塊實心的橡木所製,非常厚實!關城跑回隔壁撿起槍枝,再衝出來。
  
  四十秒。
  
  「讓開。」
  
  砰砰砰!子彈打爛緊把的大鎖,三個大男人登時獲得自由。
  
  三十秒。
  
  「快離開這裡!」
  
  關城抱起跟在身後的老婆,轉身就跑。
  
  二十秒。
  
  「等一下!那些孩子還在裡面。」巫晶媚大叫,用力掙脫他奔回牢房裡。
  
  「天殺的!回來!」關城破口大罵。
  
  十秒。
  
  四個男人不及細想,跟著衝回囚牢,各自抱起一個小鬼,所有人一起往外衝。
  
  時間到。
  
  轟隆——
  
  強烈的震波震向十數公尺外的人眾,五大四小同時撲倒在地上。
  
  碎屑殘骸紛紛灑落在他們身上,一陣灼熱的氣流嗆得人幾乎下能呼吸。
  
  巫晶媚知道自己應該尖叫了,可是爆炸的聲音太過猛烈,連她都聽下見自己的聲音。
  
  關城緊緊壓在她和雍及亞身上,用魁偉的身體將他們保護住。
  
  「發生了什麼事?」
  
  「哪裡炸了?哪裡?」
  
  一群老弱殘兵後知後覺地驚醒,死命爬下床出來看看發生了什麼事。
  
  「呸、呸。」阿湯灰頭土臉地坐起來,用力吐出滿口泥。
  
  「今天真是受夠了!」老尚喘著氣坐起來。
  
  大德吃的苦最多,現在根本連一句話都不想說。
  
  關城慢慢抬起身,檢查身下的老婆。
  
  「晶晶,你有沒有受傷?」
  
  她驚魂未定,眼中盛滿了惶恐。終於,嚶地一聲,撲進丈夫懷裡啜泣。
  
  「沒事了,乖,別伯。」他親吻她的髮心。這幾十個小時對她來說,確實是太刺激了。
  
  「衛。你們能相信嗎?」阿湯瞪著前方的烽火,喃喃說。
  
  「我從來沒想過——虧我跟他感情最好。」老尚輕聲詛咒。
  
  「老大……」
  
  「別說了。」關城搖頭,阻止大德的進一步詢問。人已經跑了,再做任何漫罵也沒有意義。
  
  「我們回家吧。」阿湯歎了口氣
  
  家。此時此刻,這個字眼聽在她耳裡,恍如天籟。巫晶媚吸吸鼻子,粉頰上仍沾著淚水,看向老公。
  
  「嗯,我們回家。」
  
  
匿名
狀態︰ 離線
12
匿名  發表於 2013-11-19 15:59:49
  尾聲
  
  日出霧露余,庭園裡的燦紫艷紅,褪去黑夜為它們穿上的灰衣,朗朗迎晨曦,在曉風中開展。
  
  她睜開眼瞼,腦中有一瞬間的恍惚。
  
  身旁那張熟悉的臉龐半埋進她的髮間,正沉沉睡著,石雕般的五官柔和了許多。
  
  空氣中有一種熟悉的味道,漸漸沁入她的知覺裡。
  
  她回家了。
  
  巫晶媚翻開被坐起來,纖足悄無聲息地踩在地板上,來到兒女房間。
  
  小傢伙各自在床上酣眠著。他們身上發出小孩子的香甜氣息,她忍不住將容顏埋在女兒頸旁,深深吸聞那清爽的甜味。
  
  「媽咪?」女兒嚶嚀一聲。「媽咪,你回來了?」
  
  「對,我回來了。」她輕輕頷首,細吻她光潔的前額。
  
  「媽咪!」女兒的眼眸剎那問恢復清明,撲進她懷裡。
  
  「嗯?媽媽?媽咪在哪裡?」旁邊的兒子揉著眼皮,睡眼惺忪地坐起來。
  
  「媽咪在這裡,對不起,吵醒你了。」她摸摸兒子的嫩臉蛋。
  
  「媽咪!」小風眼睛一亮,也撲進她懷中。
  
  「那爸爸也回來了?」小月膩了一會兒,突然想起。
  
  「他在床上睡覺。」她含笑肯定。
  
  女兒的臉剎那問綻放光彩。
  
  「耶!爸爸回來了!」
  
  「我先,我先!」兩顆小炮彈衝下床,轟隆轟隆攻向主臥室。
  
  她搖搖頭輕笑,跟在兒女身後。
  
  「爸爸,起床了!」女兒衝到床上去,開始跳跳跳。
  
  「爸爸起來,天亮了!」兒子不甘示弱地大喊。
  
  兩張小臉蛋興奮得紅通通。
  
  床上的男人,肌肉仍習慣性地先緊繃,隨即意會自己已經回到家,立刻放鬆下來。
  
  「噢……」他痛苦地呻吟一聲,翻過身去拿枕頭蓋住腦袋。
  
  「爸爸不要睡了啦!太陽曬屁股了!」
  
  「曬屁股,曬屁股!」兒子唱歌般地附和。
  
  「不要吵——」他們老爸鑽進棉被裡低吼,能賴多久就賴多久。
  
  她真的回家了。她滿足地輕歎一聲,進浴室刷牙洗臉,然後踅進廚房裡準備早餐。
  
  拿起打蛋器,手中的道具突然和邊境酒吧那些髒兮兮的餐具重疊,她微微一怔,再定睛一看,打蛋器又是乾乾淨淨的了。
  
  她甩去雜思,專心地打蛋煎蛋。兒子喜歡吃炒蛋,女兒喜歡吃蛋卷,丈夫喜歡吃蛋黃半熟的荷包蛋——蛋盛到盤子上,她看著看著,突然又看到那盤黑漆漆的早餐。
  
  啊,再甩一下頭,回到現實。
  
  每個人的早餐料理好,一一端上桌。她看著桌上那盆燦放的雛菊,心神又迷離了。
  
  總覺得現在的處境好不真實,十數個小時前,她還處在峰火連天的戰區裡,現在卻已站在寧靜的家園之中。
  
  「媽咪,我要暍熱可可,江阿姨新買了一個牌子好好喝。」
  
  「我也要,我也要。」
  
  兒子和女兒拖著他們的「戰利品」走入相連的餐廳。
  
  啊,她是真的回到家了。她漾起溫柔的微笑。
  
  關城癱賴在他的老位子上,搔搔後頸,努力讓不甚清醒的腦袋恢復運作。
  
  「給你。」巫晶媚遞上一杯熱咖啡,助他一臂之力。
  
  「謝謝女俠。」他感激下盡。
  
  熱咖啡一入肚,瞌睡蟲終於被驅逐出境。
  
  「爸爸,大伯說要幫我們做鞦韆耶!」女兒的唇上有兩撇可可鬍子。
  
  「對對,大伯說我們院子裡那棵樹很大棵,可以做蕩鞦韆哦。」兒子搶著播報最新消息。
  
  「是嗎?」他懶洋洋地望向窗外,粗壯的大榕樹正在初夏的晨風中招迎。「我待會兒檢查看看,如果它的枝幹夠粗壯,我們今天就來搭鞦韆。」
  
  今天是星期日,大家都放假。
  
  「耶——」兩個小鬼頭振奮地歡呼。
  
  「好了,不要吵,先把早餐吃完。」她替兒女把三明治夾好。
  
  「爸爸,你這次回家要待多久?」女兒眼巴巴地看著他。
  
  他先看向妻子,還來不及回答,門鈴便響了起來。
  
  「一大早的,會是誰呢?」巫晶媚從廚房窗口望出去。
  
  「早安!」關河和江日暖手上都提著購物袋,站在前門向她揮揮手。
  
  「兩位請自己進來。」她打開窗戶,揚聲向他們招呼。
  
  前頭響起了鑰匙開門聲,不一會兒,江日暖率先走進來。
  
  「不好意思,一大早來打擾。」她手上提了一袋新鮮食材,身後的關河提了兩袋。「我們昨晚回去之後才想到,冰箱裡的食物吃得差不多了,還來不及補貨你們就回來了。我怕你們一太早沒東西可以煮,趕快去『惠康』買一些食材送過來。」
  
  「冰箱裡還有一點吐司和雞蛋,夠吃一餐了。你們用過早餐了嗎?」巫晶媚笑道。
  
  「吃過了。」關河頂了頂黑框眼鏡。
  
  「大伯,我們今天要做鞦韆嗎?」小月的眼睛裡充滿期盼。
  
  「木板和麻繩我都買好了,你爸爸在家,我們讓他去做苦工。」關河摸摸侄女的頭。
  
  「各位先讓我把早餐吃完總可以吧?」關城長歎一聲,一回來就不得閒。
  
  「大伯,我們先去選地方!要選一根又強壯,又不會曬到太陽的好樹枝。」小月興致正高。
  
  「對對對,要選好樹枝,不要壞樹枝。」
  
  兩個小鬼頭拖著大伯和准伯母的手,又轟隆轟隆殺到院子去。
  
  少了兩個噪音製造機,廚房果然安靜多了。
  
  巫晶媚倚著流理檯,手中勾住一隻馬克杯,瞅向他。
  
  「為什麼這樣看著我?」他放下咖啡杯。
  
  「我只是在想,你為何可以調適得這麼快?」她漫步到他身畔坐下。
  
  「調適什麼?」
  
  「今天早上起床的時候,我有一瞬間想不起來自己在哪裡。剛才看著小月、小風和你說笑,腦中又一直有種很不真實的感覺。」她解釋道。「我只出過一次『任務』而已,已經有點適應不良了,所以我很好奇,你是如何調適過來的?」
  
  他先觀察她的神色,確定她真的是好奇,沒有任何挖苦之意,才放心回答。
  
  「我從高中時期就開始『練習』,已經有豐富的經驗了。」
  
  「原來如此。」她盯著馬克杯。
  
  「過來。」關城向她探出手。
  
  她沒有抗拒,軟綿綿地偎進丈夫懷裡。
  
  晨陽融融地照著,院子裡不斷傳來兒女的喧笑聲,這樣恬靜的生活,值得人放下一切俗務,盡情沉醉。
  
  但是,他也這麼想嗎?
  
  「城……」她神色鬱鬱。
  
  「嗯?」
  
  「逢衛的事,你們有什麼打算?」
  
  他沉吟片刻,搖搖頭,沒有說話。
  
  「你想親自將他找出來,對不對?」她從他懷裡抬起頭。
  
  「你,不想要我去?」他眼中的柔情幾乎化成水沁出來。
  
  她沉默片刻。
  
  「告訴我,這一行有什麼吸引力,讓你一做就是十多年?」
  
  「嗯……年輕的時候只是為了找刺激而已,畢竟不是每個人都有機會扮演動作片裡面的英雄。可是,隨著年齡增長,許多想法也改變了。」
  
  「比如說?」她輕撫他堅毅的下顎。
  
  「我開始理解當年艾思從軍旅生涯退下來之後,為何還要培訓我們這群年輕人。在這個世界上,有些人是法治與文明所管轄不到的,他們需要我們這樣的人來加以制衡。」他望進她的眼底。
  
  「像牙王、尤努,以及逢衛。」她倚回他的胸前。
  
  「是的。」關城輕吻她的髮心。「或許這個想法有點天真,但是我和艾思真的相信:我們在做的事對這個世界有幫助;有一些人,死了比活著更好。」
  
  她緩緩點頭。
  
  「你知道我為什麼堅持跟著你去金三角嗎?」
  
  他搖頭。
  
  「那一天你從牙王的巢穴回來,發現我被尤努的人帶走了,是不是很擔心?」她再問。
  
  「我會不擔心嗎?你在說什麼傻話!」他緊緊摟住她,彷彿要將她?€進自己的血肉裡。
  
  他永遠不會忘記那天回到村落,發現她已經被別人擄走的心情。那是混合著極度恐懼與極度震怒的複雜心態,他一點都不懷疑,如果尤努當場站在他眼前,他會徒手將他的每一塊骨頭卸下來,並且面帶笑容。
  
  沒有人能動她!
  
  除非踏他的屍體而過!
  
  「後來衛也想挾持我,你害怕嗎?」她繼續追問。「如果當時情況有一絲絲的不同,比方說,你來晚了一步,或者尤努還活著並且發現我是女人,也或者逼供的人不是雍及亞,而是其他手段更狠辣的游擊軍,很可能我現在已經陳屍在金三角的叢林裡,受盡凌辱的……」
  
  「別再說了!我不會讓這種事發生的!」他將臉埋進她的髮間。
  
  「但是,這是很有可能發生的事,對不對?你很可能永遠地失去我,小月和小風可能永遠地失去他們的母親,對下對?」
  
  「不會的!」他粗聲說。
  
  「城。」她捧住他的臉,深深地、深深地望進他的眼底。「這就是我堅持要和你走這一遭的原因。我要讓你體會到我的所有恐懼、憂慮與心力交瘁,因為,這就是我以後將日日夜夜為你承受的。」
  
  他抱著她,許久不發一言。
  
  終於他又開口,聲音低沉,「我知道你希望我離開那一行,可是,這是我唯一會做的事。」
  
  「我……」
  
  「我不像大哥有個傲人的學位。當然我絕對不會比他笨,只是我的人生和普通男人的生活方式完全不同。離開了這個熟悉的領域之後,我真的不知道自己還能做什麼!」
  
  對於未來,他也會徬徨,也會害怕,而他最大的憂懼是——有一天,她將不再愛他。
  
  巫晶媚心疼了。
  
  這是一個讓許多宵小聞之色變的男人,卻在她的面前流露出脆弱之色。
  
  「傻瓜。」
  
  她投入他的懷中,為他眼中的不確定感熱淚盈眶。
  
  他們兩人都是如此的深愛對方呵!
  
  「我希望你和孩子們能以我為榮——」
  
  「我們確實以你為榮!」她按住他的唇,淚盈於睫。「是你的過去造就了『你』這個讓我傾盡生命所愛的男人,我不想改變你,可是我也不希望你回去過那種危險的生活,難道就沒有折衷的方法嗎?」
  
  他停頓片刻,眸中開始浮現深思之色。
  
  「最近,我一直在考慮這件事。阿湯他們每個人都能夠獨當一面,我這個『老大』的身份,象徵意義大過實質意義。」他溫柔撫去她頰上的玉淚。「如果你不介意的話,我仍然會繼續和他們一起工作,但是我願意改變自己的工作型態。」
  
  「怎麼改?」她輕聲問,不敢先抱太大希望。
  
  「我們需要一個類似經紀人的角色來打點許多關節,或者和出錢的人周旋。我想我還是會出差,只是不會再像以前那樣頻繁,離家的時間也會減短;最重要的是,我不會再和他們去闖那些槍林彈雨了。」除非這三個傢伙同時出了狀況,需要他的援救,但這個可能性微乎其微。
  
  「可是……他們會不會覺得這麼做不公平?」她遲疑地問。
  
  關城微微一笑,吻去她唇角的最後一絲下確定。
  
  「任何人決定收手的時候,其他人不得干涉,這是我們一直以來的默契。更何況我只是退居幕後,並不是拋下他們不管。」頂多就是將來錢少抽一點,反正這幾年來,他累積的資產已經極為可觀,足夠他們一家過著優渥的生活了。
  
  「真的嗎?真的可以這樣?」她的芙眸透出祈盼的光彩。
  
  「可以。」他點了一下她的俏鼻。那兩隻小鬼幾乎是一天就長大十公分,他也怕自己再出差下去,回來都認不得他們了。
  
  不過這種兒女情長的事,為了維護硬漢形象,還是放在心裡就好。他今天已經「捐輸」夠多了。
  
  「萬歲!」她大聲歡呼,重重投入他的懷裡。
  
  「媽咪,爸爸,原來你們還躲在裡面偷懶!」兩顆氣鼓鼓的小皮蛋撲通撲通衝進來。
  
  「我們現在就要拉鞦韆了,這根樹幹是我選的哦!」小風神氣巴拉地挺起胸膛。
  
  「我選的啦!」小月搶白。
  
  「我啦!」
  
  「哪是呀?你明明選左邊那一根,後來決定的這根是我選的!」
  
  「你亂講!亂講亂講亂講——」
  
  「好好好,不要吵了、不要吵了。」父親大人頭痛地出來主持大局。「你們兩個帶我去看看,我說的算數。」
  
  「媽媽,你也來。」小月氣呼呼地去拉母親的手。「我讓你看我挑的那個好位置,那是我選的!」
  
  「亂講,是我選的。」小男孩堅決捍衛自己的地盤。
  
  推開門,恰人的初夏在樹梢間向他們招手。
  
  兩個小傢伙撲到大伯和准伯母身上,要大伯幫他們作證,四個大人被兩個小傢伙鬧得不亦樂乎。
  
  麻繩在夏風裡搖曳,晃蕩的鞦韆板子一下子便綁好了。吱吱咯咯的小麻雀又開始吵著,誰應該第一個坐上去。
  
  白日一照,浮雲自開。所有蒙罩在心田的沉重晦暗,也隨著五里長風,杳逸於天空地闊之間。
  
  
  
  「X的,這是什麼意思?為什麼我們要負責帶這四個小鬼?把他們留在尤努的軍營裡下就好了,幹嘛非要跟我們回法國不可!」阿湯的怒吼。
  
  「什麼『挽救即將迷失的下一代』、『拯救國家未來的主人翁』!他們夫妻倆說得容易,怎麼不自己來做做看?我看這些小傢伙不趁夜把咱們的喉嚨割斷就該偷笑了!」老尚的狂怨。
  
  「教育是重責大任,所以應該交給專業人士。」大德的避之唯恐不及。
  
  砰砰砰!砰砰!
  
  「天殺的,小孩子不要隨便玩刀玩槍,把槍給我放回櫃子裡去。」叩!附帶一記敲頭聲。
  
  「你也差不多一點,別開口閉口就在他們面前罵粗話。」沉默一陣。「……完了,我聽起來開始像關家小嫂子了。」
  
  「該死!刀子還我!」
  
  一陣激烈的追逐,在巴黎市郊的一問雙層樓房裡,於焉展開。
  
  男人雄厚的斥喝聲,小孩不馴的回吼聲,間或夾雜幾響燈具撞上牆壁,枕頭拿起來丟擲、膝蓋敲到桌椅的熱鬧雜音。
  
  當然,也免不了應景的零星槍響,以及飛刀倏來倏去的音效。
  
  這三個大男人想馴服四隻小野獸,顯然還需要一點時間。
  
  看樣子,關城真的可以放上很長、很長的一段假了……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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