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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芃羽]死都不能愛[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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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12-17 00:40:30
第八章

  婚禮的場面比童煦和想像的還要大,從飯店大門就綴滿了聽說是李瑞芸最愛的白玫瑰,還設計了一道華麗的圓形氣球花門,門旁,新郎新娘在照片裡笑得很甜蜜。

  童煦和遠遠的就看見了在門口招呼賓客的唐則安。

  燦亮的燈光下,他一身帥氣深黑西裝,看來英挺俊朗,器宇不凡,臉上掛著淡而有禮的微笑,舉手投足間流露出權貴公子的氣勢與卓越。

  一個多月不見,他氣色不錯,看來他過得很好,並未把她放在心上,也……不再迷惑了。

  原來,痛苦的,哀傷的,只有她一個人;她,很快就會被他遺忘,就像被大家遺忘一樣……

  這就是他叫她來的目的嗎?狠狠讓她明白,他已和她劃清界線,不再在乎她了。

  她頭痛欲裂,喉嚨灼燙,縮著身子,一步步後退,只覺得好冷,好想逃……

  但,就在這時,唐則安看到她了。

  震驚與詫愕清楚地寫在他臉上,有那麼一瞬,他以為自己眼花,以為是思念過頭產生的幻覺。

  一襲高腰銀色小禮服,罩著一件短黑外套,楚楚動人地站在冷風中抖瑟,滿臉淒惶無助、幽怨絕望地看著他……

  煦和?!

  驚恍中,就看見一名男性賓客在行進間撞上童煦和,她顛躓了一下,手中的小皮包掉到地上。

  「對不起,你沒事吧?」那男子抱歉地扶住她,並幫她撿起皮包。

  唐則安這才發現,不是幻覺,童煦和竟真的在他面前!真的來到他婚禮的現場!

  頓時,他沉下臉,大步走向她,一把就將她從那男士身邊拉開。

  對方嚇了一跳,但他臭著臉,二話不說,扣緊她的手腕,避開人群,直接走進飯店,閃到樓梯間,才將她甩開,怒聲低暍:「你來這裡做什麼?」

  「我……來參加你的婚禮……」童煦和委屈地揉著發疼的手腕,不停喘著氣。

  「誰叫你來的?你根本不該出現在這個地方!」他慍怒道。

  「為什麼問我?不就是你……命令我來的嗎?」她瞪著他,聲音已開始哽咽。

  久未見面,他非得用這麼兇惡的態度對她嗎?她又不是來偷來搶,他在怕什麼……

  「我?我怎麼可能找你來?我根本……」他話到一半,怔了一下,隨即明白是誰在搞鬼,俊臉佈滿了火氣。「是李瑞芸吧?是她去找你來的?」

  「不管是你還是她,你們要我來,我就來,你還有什麼不滿意的?」童煦和生氣地問。

  「我不知道瑞芸在幹什麼,但這是我的婚禮,我不希望你在場,回去!」他怒聲喝道。

  當著她的面,這婚他怎麼結得下去?光是這樣看著她,他的意志就已開始動搖,如果等一下婚禮時她在場,他實在沒把握自己能和李瑞芸走完紅毯。

  她小臉刷白,眼眶泛紅。

  他是怕她丟他的臉嗎?還是認為她不夠格送上祝福?

  「放心,我……並不是來鬧場的,我是真心誠意……來祝福你……希望你們永遠幸福……」這些話,一字字都像刀,得割過心腸,才能從口中說出。

  她祝福他?

  多諷刺啊!他最不想聽到的,就是她的祝福……

  他心口一緊,死命握緊想伸出去撫摸她的手。

  煦和,不要傷心,不要難過,我現在所做的,都是為你好,你就忘了我吧!求你……把我這個兇手從你心中抹去!

  他的心如此吶喊著,卻什麼都不能說,只能深深吸口氣,刻意冷淡地道:「謝謝你的祝福,我收到了,回去吧!以後,有事我會透過律師找你,我們不要再見面了。」

  不要再見面了……

  他已不想再見到她了……

  她怔立著,血液彷彿在剎那間被抽乾,苦撐到這一刻的心,終於崩碎。

  「哈……哈……真好笑……」她笑了,哭著笑了。

  他愕然地盯著她,心臟裡的那根刺不停扎痛。

  「如果……這麼急著想擺脫我,當初你就不該領養我,不該帶我到台北,不該出現在迎曦村,出現在我面前……」她不再隱忍了,一古腦兒把心裡的怨、心裡的恨、心裡的痛,全喊了出來。

  「煦和……」他知道,這一切都是他的錯,所以他才拚命想彌補……

  「如果不是你強迫我來,我就不會變得這麼可悲可笑,不會變得一點都不像自己,更不會愛上你……」像在抗議似的,她大聲嘶喊。

  「不要說了!」他驚呼。他不敢聽,不能聽,不該聽她說愛他!

  「為什麼不說?我偏要說,我愛你我愛你我愛你……」她瘋狂地大喊。

  「不可以!你不可以愛我!絕對不可以!」他上前抓住她的肩,厲聲喝止。

  「為什麼不可以?為什麼不能愛你?告訴我為什麼?」她掙扎狂呼,不斷上升的熱度讓她失去了理智。

  「愛上我,你會墜入地獄的,我不能害你像我一樣,不斷地受心靈折磨……」他擰眉痛嚷。

  「我已經在地獄裡了!你不知道嗎?因為你,我……早就已經……陷在地獄裡了……」她嘶啞的叫聲化為淒苦的啜泣。

  他驚駭地瞪著她,被她的哭訴重擊,痛徹心扉。

  不管怎麼做,都還是傷了她嗎?

  不能愛她,又不能不愛她,那他該怎麼辦?

  衝動地正想將她攬進懷中,樓梯間的門突然被推開,江秘書和幾名結婚籌畫的工作人員焦急闖入。

  「總經理,時間到了,該進場了……」江秘書看著表,急聲催促,並責難地瞥了童煦和一眼。

  唐則安一怔,擰著俊臉,放開了她。

  已經沒有退路了,他不能再多想,只能告訴自己,這麼做是對的,對的……

  「江秘書,你送煦和回去。」他命令道。

  童煦和身子輕顫了一下,她知道,她的愛情,到此為止了。

  唐則安,已決定走出她的生命,不會回頭了。

  「是。」江秘書定向童煦和,冷淡地道:「童小姐,請。」

  「不必送了,我自己會回去。」她吸了一口氣,挺起背,不再讓自己看起來像來乞討什麼似的可憐蟲,她的愛,就算沒有結果,也不能失去尊嚴。

  說罷,不等唐則安有所回應,她已推開門衝出樓梯間。

  唐則安下意識地跨出一步,卻硬生生打住。

  「總經理……」江秘書轉頭詢問,卻發現他的臉色沉痛得有如失去了什麼最重要的東西。

  「算了,我們進去吧。」他歎口氣,踱出去,準備前往婚禮會場。

  然而,他才來到飯店大廳,赫然看見大門一團混亂吵雜,許多拿著麥克風的記者將正要離開的童煦和團團圍住,爭著訪問。

  「你就是童煦和吧?請問你和唐則安真正的關係是什麼?」

  「聽說他特地從迎曦村把你領養回來,把你藏在他的住處……」

  「有人說你以前臉被燒傷,是真的嗎?」

  「他今天要結婚了,你有什麼感想……」

  唐則安神情驚變。

  這是怎麼回事?這群無孔不入的記者怎麼會跑到這裡來?又怎麼會知道童煦和的事?

  他怒火迸燃,當下就想衝上前,卻被江秘書用力拖住。

  「不可以,總經理,你現在過去就完了!」江秘書低暍。

  「讓開!」他低斥,奮力掙扎。

  「你現在過去等於中計,我想,這是有人故意爆料要整你……」江秘書示意兩名工作人員加入,架住他。

  他心中凜然,有人爆料?會是誰?是誰?

  「你先進去,別惹事。」

  「可是……」他心急著,怎能讓童煦和一個人面對那些媒體豺狼?

  「別忘了,今天是你結婚的大日子,你得為唐家和李家的顏面著想。」江秘書嚴肅地勸戒。

  他看向立在遠處,早已滿臉鐵青的父親,以及李家夫婦,心一墜,只覺得千斤重擔壓住心口。他得為兩家的長輩親戚著想,不能在這節骨眼上出錯,是嗎?

  「走,快進去,這裡我會處理……」江秘書硬是將他往會場推進去。

  他忍著痛楚,僵硬地轉身,卻在同一時間,他清楚地聽見童煦和微弱的聲音。

  「我……不知道誰是唐則安,我從來就不認識他,他……跟我毫無關係,到死……都無關……」

  猛地站定,他心裡那一根根束縛著他的繩索,斷了!

  童煦和那決絕的口氣,刺穿了他的心臟。

  被心愛的人說毫無關係,原來會這麼痛,這一瞬他才瞭解,他之前拚了命將她推開,有多麼殘忍……

  「怎麼會毫無關係?你不是和他同居嗎?」記者還是不放過童煦和,繼續追問。

  「你是為了保護他才這麼說的吧?」

  「聽說唐則安是你的監護人,你們這樣不就搞不倫……」

  一個比一個還過分的問題,像箭似地無情地朝童煦和刺來,加上鎂光燈的照射,人們嗡嗡不停地笑諷,這種感覺,猶如過去的夢魘重現,被村人圍堵著嘲笑的種種,與此刻的景象重疊,她的恐慌痛恨已達極限,搖搖欲墜地拚命想擠出去;但記者和攝影師卻惡意地將路堵死,不讓她脫困。就在推擠之中,不知誰擦撞到她,她早已虛顫無力的身體再也撐不下去,只覺得眼前一黑,整個人昏厥倒地。

  唐則安震驚心疼地看著這一幕,再也顧不得什麼禁忌愧疚,什麼是非對錯,奮力掙開江秘書和工作人員,一個箭步衝過去,排開人群,來到她身邊,焦急地輕撫著她滾燙炙人的臉,他才驚覺她正發著高燒……

  「煦和……」怎麼會這麼粗心,竟看不出來她已經病了?她是抱病而來,他卻那樣對她……

  他自責又懊悔,手一摟,當著許多人的面,將她橫抱而起。

  所有記者和圍觀群眾都呆住了。

  唐家和李家的人也都傻眼結舌。

  今天即將要結婚的新郎,抱著別的女人?!

  「滾開,別擋路。」他凌厲地瞪著周圍的人,冷冷地怒斥。

  大家不自覺地讓開一條路,一個攝影記者率先有反應,趕緊拍下這個畫面,緊接著鎂光燈又是此起彼落,閃個不停。

  「則安!你要去哪裡?」唐則安的父親驚怒地衝過來大喊。

  他轉頭看著父親,堅定地道:「爸,對不起,我不能和瑞芸結婚,因為我愛的,是這個女孩。」

  公開的愛情告白,再一次讓原本熱鬧的飯店大門頓時鴉雀無聲。

  他知道事情一定會鬧大,但他已無所謂了,如果要他割捨童煦和,那他寧可下地獄。

  反正,他早已在地獄裡了,從很久很久以前,就在那裡了。

  沒有再多逗留,他抱著失去意識的童煦和,在眾目睽睽之下,昂然離去。

  「嘩!」

  一陣喧鬧騷動再度揚起,記者們興奮地直嚷這將會是個超級大八卦,兩方的家長和親友們則驚慌震怒地急著收拾殘局。

  正當場面又陷入混亂之際,李瑞芸悄然地出現在角落,她早已脫掉婚紗,美麗的臉上有著憤怒、痛快、傷感、覺悟,卻也有著一絲淡淡的解脫。

  心早已飛了的新郎,她不要。

  這場婚禮,一開始就是個鬧劇,找童煦和來,不過是要做個了結。

  只是,她怎麼也沒想到,只放出一點點風聲,媒體記者就像蒼蠅般來了一大群,更沒想到,神通廣大的他們,會挖出這麼多有關童煦和的事。

  紙終究包不住火,唐則安的秘密,又能藏得了多久?

  「接下來,你得自己去面對你的問題了,唐則安,你選擇了一條死路,誰也救不了你了……」

  她喃喃地說著,然後,毅然地將婚戒從無名指上拔除,轉身走開。

  *********

  童煦和站在懸崖上,四周漆暗,霧很濃。

  她在等日出,可是太陽一直遲遲不升起,她很慌、很怕,不知還要等多久。

  「煦和……煦和……」

  有人在叫她,好熟悉的聲音,她左右搜尋,卻看不到對方。

  「煦和,過來,快過來……」

  在哪裡?那人在哪裡?

  她焦急不已,努力傾聽,才發現聲音來自前方深不見底的幽谷。

  「煦和……」那人,在懸崖下深深地呼喚著她。

  她像被催眠一樣,往前跨一步,一腳已懸空,眼看著整個人就要往下墜,突然,有人抓住她的手,將她扯了回來。

  「煦和!煦和!」

  她嚇了一跳,頓時從夢中驚醒。

  意識從迷茫邊緣一一收歸,她慢慢睜開眼,第一個看到的,就是唐則安的臉。

  「煦和!醒了嗎?」他湊近她,低沉溫柔地問著。

  「你……」她的腦子混沌得轉不過來。

  「還好嗎?有沒有哪裡不舒服?」他撫摸著她已經退了燒的前額,暗暗鬆了一口氣。

  她昏睡了兩天兩夜,打了針,灌了藥,仍然不醒,他著急地二次請來醫生診治。醫生說,她的沉睡不醒除了生病,有一半是心理因素,也許是打擊太大而不願醒來。

  打擊太大?他既擔憂焦慮,又懊悔自責,看看他把她逼成什麼模樣?

  「試試一直喊她,不停地叫她的名字,她應該會醒來的。」醫生如此建議。

  依照醫生的指示,他守著她,不斷地叫著她,和她說話,終於把她喚醒了。

  童煦和眼神有些渙散,總覺得不太對勁,唐則安怎麼會在她身邊?

  他不是要……不是要……結婚嗎?

  一想到結婚,她顫了一下,思緒瞬間連結到之前的情景,唐則安狠心的話,自己在許多人面前無助地倒下,臉色一變,霍然坐起,完全清醒了。

  「怎麼了?」他扶住她。

  「不對,你……你怎麼會在這裡?」她生氣地推開他,小臉佈滿疑怒。

  「我帶你回來,你病了,而且昏睡了兩天。」他回想她昏倒的那一刻,心又微微抽痛。

  「你帶我回來?那……你的婚禮呢?」她驚訝地問。

  「取消了。」他盯著她。

  「取消?為什麼?」她呆住了。

  「因為,我決定不再逃避,決定面對自己的感情,決定和自己愛的女人守在一起。」他撫著她細柔的髮絲,輕聲道。

  他決定?又是只有他自己決定?從來不問問她的感受和想法,要愛就愛,不愛就不愛?

  「別碰我!」她再度打掉他的手,怨恨地低吼:「你在耍我嗎?才說不想再見到我,叫我走,現在又突然說這種……這種話……」

  他把她當成了什麼?以為她召之即來,揮之即去嗎?

  「對不起,我知道我傷你太深……」對她的責怒,他早有心理準備了。

  「砍人一刀,再道歉……你以為我會接受?」她紅了眼,瞪著他。

  她不會明白,他砍她一刀,他自己同樣也受一刀,她有多痛,他就有多痛。

  他心裡輕歎著,卻不想多說,只是柔聲問:「那麼,要怎樣你才能接受我的道歉?」

  「你不需要道歉,因為你我已經毫無關係了,再也沒有任何關係……」她咬著下唇,轉開頭,不想看他那深沉得會將人溺斃的眼睛。

  「煦和……」

  「不要叫我,你走!」她閉上眼,慌亂地喊著。

  「煦和……」

  「走開!」

  「我愛你,煦和。」他輕聲道。

  她驚愣地睜開眼,屏息著。

  唐則安說……他愛她……說著……這句她一直盼望能從他口中說出來的字眼?

  「我愛你。」他又說了一次。

  慢慢地,她轉回頭,看著他,想確認不是她幻聽,而是真的他在對她說……

  他的眼神真摯篤定,他的表情像是痛下了什麼決心,那天崩地裂也在所不惜的坦然,令她的心整個揪了起來。

  說好不再有感覺,不再被他打動,可是淚水又不爭氣地在眼中打轉。

  為什麼每次面對他,她都是輸家?是因為愛得太多太濃,就失去反敗為勝的籌碼嗎?

  「我不會再離開你了。」他有如立誓般,字字鏗鏘。

  水氣模糊了她的眼,她想生氣,想罵他,可是說出來的話,卻是懦弱的,毫無骨氣的,委屈可憐的問句——

  「你……已經……可以愛我了嗎?」她聲音微哽輕顫。

  他微怔,胸口頓時溢滿了憐惜,手一攬,將她緊緊摟住。

  「是的,再也沒有什麼能阻止我愛你,就算天打雷劈,我也不怕了……」他嘶啞地道。

  「我呢?我也可以愛你嗎?」她抽噎地問。

  他被她那怯怯的問法螫痛了心,捧起她的臉,低頭用一個深切綿長的吻代替回答。

  她閉上眼睛,淚水反而止不住,成串滾落。

  原來……太幸福太快樂也會流淚……

  他輕吮著她的雙唇,溫柔得像是怕弄疼了她,小心翼翼地,有如懷抱的是個多麼珍貴的寶物。

  四唇甜蜜交纏,她心臟狂跳,四肢無力地癱在他雙臂中,長久以來那抹不安全感,被他疼惜的吻一一化去,過去始終籠罩著她的陰影,也因他的愛而消除,她終於找到自己存在的意義,找到可以活下去的勇氣……

  為此,她完全不設防地獻上自己的吻,青澀卻熱情地回應他,渾然不知這樣的動作,輕易地就能讓一個男人抓狂。

  他被她惹得心旌大亂,倒抽一口氣,急忙將她推開,氣息粗沉不穩。

  「怎……麼了?」她愣愣地問。

  「傻瓜!我差點就把你吃了!」他將她按進胸口,不太確定自己能否克制到她滿二十歲才碰她。

  她貼在他的胸膛,聽見他急遽狂野的心跳,懂了他的意思,臉突然緋紅一片。

  他……也會為她動情嗎?

  「你還沒痊癒,好好休息,什麼都別想,知道嗎?」他低頭吻著她的頭髮。

  她點點頭。

  「這段時間你就別去學校了,等你病好了,我們一起到國外去生活吧……」他又道。

  她一驚,抬頭看他,「去國外?為什麼?」

  「留在台灣,對我們的生活只會造成困擾。」他沒有明說,如果留下來,他父親絕不會輕易放過煦和,更重要的是,到國外去,就不會有人去挖掘他和煦和的過去。

  如果可以,他永遠都不想讓她知道那個事件。

  「你父母……很生氣吧?」她很快就聯想到唐則安毀婚給唐家和李家帶來的衝擊,像他們那麼有財勢的家族,怎麼丟得起這個臉?

  「我明天得回去一趟,有些事總要我出面收拾。」這兩天新聞鬧得沸沸揚揚,雖然唐李兩家都低調封口不提,但他知道父親正在找他,他有責任回去給長輩們一個交代。

  「你回去……不會有事吧?」她開始不安了。

  「別擔心,我會處理好的。你待在家裡,電話別接,誰來也都不要開門,懂嗎?」他囑咐著。

  「懂……」她終於明白,他為了愛她,要付出多少代價,而她卻從未替他著想,不懂他的掙扎,只是一味地為愛而愛……

  「不要胡思亂想,只要記得我愛你就行了。」他拾起她的下巴,不希望太過敏銳的她又鑽牛角尖。

  「嗯。」她微弱地笑了笑。

  「睡吧。」他又吻了吻她的前額,才放開她,走向房門。

  「則安……」她喚著他。

  他定住,轉頭看她。

  「我愛你。」她深情款款地道。

  他動容地盯了她好久好久,才道:「我知道,一直都知道……」

  兩人四目相對,濃烈的情感盡在不言中。可是當他走出她的房間,關上房門,他卻按住心臟,忍不住微喘。

  為什麼她愈愛他,他的心就愈痛?難道他心裡的罪惡感,永遠無法用愛治癒嗎?

  他們的愛情,該如何是好?

  他茫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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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12-17 00:40:57
第九章

  唐則安忙著和家裡的人溝通,每次回來都像打了一場艱困的戰爭似的。童煦和不忍心,卻也不知該如何幫他,只能默默地守在一旁,在他疲憊時給他一個親吻擁抱,撫慰他焦煩的心情。

  一星期了,報章雜誌對這件事的熱潮仍未退,主要的原因,是她的身份備受爭議。

  有人說她和唐則安在名義上是被收養者與監護人,兩人相愛似乎牽扯到亂倫;但也有人說法律上明文規定,只要父母同意,被監護人還是可以與監護人結婚,問題是,她父母雙亡,整個問題才會陷入一個盲點……

  她其實並不在乎這些,她和唐則安毫無血緣關係,相愛又有什麼錯?

  她唯一在意的,是唐則安一直無法得到家人的諒解,因為她的關係,他父親甚至開除他的總經理職位,並揚言斷絕父子關係……

  到最後,唐則安放棄了,他告訴她,現在他父親正在氣頭上,聽不進他的話,他說再多也沒用,不如先離開台灣,到國外去住一陣子,等一切塵埃落定再回來。

  她無所謂,只要他在哪裡,哪裡就是她的家,不論是國內國外,地球還是外太空,她都會陪在他身邊。

  「你就這樣傻傻地跟著我,不怕嗎?」

  晚餐之後,他坐在陽台的長籐椅上品嚐著紅酒時,忽然問她。

  「不怕,就算下地獄也不怕。」她圍著羊毛披巾,把頭靠在他肩上,率直地道。

  他臉色一變,心大震。

  有好幾次,他都興起把事情向她坦白的念頭,可是又害怕她會受不了,更怕會因此而失去她,最後仍舊把秘密又鎖回心靈深處,把苦,自己承擔。

  但現在她說這種話,卻讓他產生莫名的恐懼。

  她哪裡懂地獄是什麼樣子?那種折磨,生不如死……

  「這種話,不要隨便亂說。」他僵硬地道,拿起酒杯,藉著啜飯一口紅酒來穩住內心的不安。

  「我是說真的,我不怕下地獄,只怕你不再愛我。」她坐直,盯住他,認真的眼睛清亮無比,裡頭的愛純淨得沒有雜質。

  他被她直視得手微抖,杯中的紅酒輕濺而出,滴在他的白襯衫上,那顏色,像血……

  「哎呀!」她低呼一聲,抽出紙巾幫他擦掉紅漬,並將杯子從他手中拿開。「別暍了,你今天暍太多了。」

  「放心,我不會醉的。」他曾經想醉死,但喝了一整瓶烈酒,胃痛得要命,腦袋卻依然清醒。

  有些痛苦,是連酒精都麻醉不了的,連死,都忘不掉……

  「你一定是累了,早點去睡覺吧。」

  「我還不困……」

  「去睡,乖,聽話……」她像在對孩子般輕柔地勸著,並且輕輕拍著他的臉頰。

  他有點好笑地看她一眼,心想:到底誰大誰十歲啊?

  不過,她最近看起來似乎更成熟了一些,那份溫婉堅定的神態,更深深令他著迷……

  「去吧,你先去睡,這裡我來收就好。」

  她背對著他,專心地收拾著酒瓶,這時手機突然響了,她拿起一看,是謝祥毅,幾乎沒有多想就打開接聽。

  「喂,謝祥毅,有什麼事嗎?」

  唐則安的雙眉向中間靠攏,俊臉沉了下來。

  「我很好……嗯,我大概不會再去學校了……」她和謝祥毅聊著,完全沒注意到有人臉色愈來愈難看。

  「考試的事就算了,我並不想……啊?」她話還沒說完,手機就被奪走。

  唐則安冷著臉,二話不說,直接將手機關上。

  「你幹什麼啊?我正和謝祥毅在說話……」她沒好氣地伸手想拿回手機。

  「不准和他說話。」他舉高不還,不悅地瞪著她。

  「你……」

  「也不准接他電話。」

  恍然他在吃醋,她抿嘴失笑,道:「他只是同學而已,只是一個很好的男同學,打來關心我……」

  才剛說到這裡,「很好的」男同學又打來了。

  他眉挑得好高,火氣更大了。

  「把手機給我,我總得和他道別……」她踮起腳尖,伸手想要回手機,不料手被他扣住,整個人被拉進他懷裡,然後一股灼熱的氣息撲面而來,封住她的口。

  「唔……」她有些錯愕,被他狂野的吻嚇了一跳。

  他再度將手機切掉,往桌上一扔,挾著一絲怒火,朝她軟嫩的雙唇猛攻猛咬,像頭忍了許久的野獸,飢渴得想撕碎到手的獵物。

  在他激烈的封鎖下,她心跳加速,無法呼吸,全身顫抖得如同一隻嬌柔的小鹿,任他予取予求。

  他強勢地挑開她的嘴,探入舌尖,極盡放浪地攫吮纏弄著她,不讓她的嘴再有多餘的力氣提到別的男人的名字。

  手機又不識相地響了,他擰眉,放開她的唇,抓起手機,打開,冷冷地道:「別再打來了,煦和和我正在忙。」

  說罷,他將手機電池拆掉,往地上一扔。

  「你……你這樣說他會誤會……」她喘著氣,羞急地低喊。

  「你怕他誤會?」他瞇起眼,湊近她。

  「沒有,我只是……」

  根本不想聽她辯解,他用一記更火辣的熱吻,來表達他心中的不滿。

  她被堵得無言,也無法開口。在他瘋狂的侵略下,唇舌著了火,身體也著了火,一路往心口竄燒,燒熱了慾望,燒狂了理智,她昏然癡迷,像只撲火飛蛾,自願捲入這團火裡,燒成了灰,也無怨無侮。

  陷入情火深海的兩人,像是脫韁野馬,他將她壓向桌面,酒瓶和杯子散落一地,碎成一片,但他們已無暇顧及……

  「不……」他驚喘一聲,猛地停手。

  下腹的緊繃已明確地在警告他,他的自制力已快崩潰了,再這樣下去,他一定停不下來。

  他一把將她拉起,緊緊縛抱住她,痛苦地埋首在她耳邊低喊:「阻止我……煦和……快阻止我……」

  「不……」她勾住他的肩背,意亂情迷地低語:「我愛你……我要你……」

  她的聲音有如春藥,輕易就瓦解了他薄弱如紙的意志,他抽口氣,面對面將她整個抱起,走向臥房。

  不久,房間內傳出了急喘與呢喃,他們撩撥著彼此的感官,碰觸著,愛撫著,互相佔有……

  他迷戀著她雪白纖細的同體,清瘦,脆弱,卻美麗無瑕,尤其當她在他的撫弄中顫抖迷眩時,嫵媚如水,足以將他淹滅。

  於是,他沉迷了,淪陷了,在埋入她體內的同時,一種可怕的思維也同時入侵他的靈魂,那一刻,他忽然覺得無所謂了,就一起墮落,一起下地獄吧!

  就讓她……一起陪他承受這份罪孽……

  一起……萬劫不復……

  她在疼痛中初嘗性愛的滋味,含著淚,卻心甘情願,因為對象是他,是她所愛的男人,為了他,她可以把一切都交付奉獻。

  當激情如繁星墜地,睏倦的兩人相擁而眠。這一夜,他們在彼此的呼吸和心跳中,終於找到了十年來真正的平靜。

  *********

  一旦起了頭,就再也停不了,唐則安幾乎夜夜都需要童煦和相伴,似乎只有在瘋狂的做愛中,在她柔軟溫暖的身體裡,他才能暫時找到心靈的平衡,也才能確認童煦和還在他身邊。

  他知道自己的恐懼,愈是愛她,就愈害怕失去她,相對的,秘密就鎖得更深更緊。

  正因為這樣,迫使他加快辦理出國的手續,他不想再耽擱,只有快點將童煦和帶離這裡,到一個沒有人會拆穿他秘密,也沒有人會打擾他們的地方,他才能安心。

  終於,出國的日期確定了,他一早就出門,約了會計師見面,處理他名下的私人財產;那都是他個人的投資獲利,以後即使不靠父親,他和童煦和也能生活無虞。

  童煦和則在家忙著整理行李,畢竟是要出國住一段時間,該帶的東西不少,一整個上午她都不得閒,弄好自己的皮箱之後,接著就到唐則安的房間,先幫他整理一些需要帶的衣物。

  他的房間她已經很熟悉了,想到每天晚上在這張大床上與他纏綿擁吻,她的臉就微微發燙。

  唐則安有時像個孩子,總是不讓她好好睡,他會盡其所能地挑逗她,誘惑她,直到她慾火焚身,他才會進入她,然後與她一同到達激昂的高潮……

  那一刻,像死又像生,她可以清楚感受到他莫名的不安,像心靈中缺了一塊,怎樣都找不回完整。每當在那個時候,她都會好心疼,只能緊抱住他,用自己來填滿他的內心破洞。

  她要用她的愛,讓他幸福快樂。

  只是哪……夜夜這樣銷魂,有時還真會吃不消,尤其昨晚他簡直像只不啖足的野獸,飯後才在客廳的地板要了她,臨睡前又把她當消夜吃了一次……

  真難想像外表看來斯文冷淡的他,也會這麼狂野!

  紅著臉,她揉揉酸疼的肩膀,嘴角堆著害羞又滿足的微笑,走向衣櫃。

  衣櫃裡的東西都收放得很整齊,就像唐則安有條不紊的個性,她將幾件他常穿的衣服放進皮箱,很快就整理得差不多了,然後唐則安打了一通電話回來,要她幫他找一份文件。

  「你放在哪裡?」她問。

  「忘了,好像在書櫃裡,你幫我找找看有沒有,如果沒有我再回公司去找。」他似乎很忙,說得很倉卒。

  「好,我找一下,待會兒再回電給你。」

  通話完畢,她開始在書櫃裡找尋他說的文件,只是翻了半天,除了書,什麼也沒看見。

  正想放棄時,她看見一個抽屜,一拉,卻上了鎖。

  「該不會在裡面吧?嗯,鑰匙在哪裡?」她猜想著,並到處找抽屜鑰匙。

  從書櫃旁的書桌上,到書桌的每個抽屜,她一個個翻找,就在快累乏了之際,才在書桌上的筆筒裡,找到一支小鑰匙。

  她好奇地拿去試開書櫃裡的抽屜,沒想到卡嚓一聲,竟然打開了!

  「哇!我要跟則安說,我可以當偵探了……」她輕笑著,直接打開抽屜,正要看看裡頭有沒有唐則安要的文件,倏地,笑意就僵在臉上。

  這……是什麼?

  她怔怔地拿起那份資料,被上頭自己的名字嚇了一跳。

  心臟激動狂跳,她慢慢地翻開一看,只見裡頭滿滿詳載著有關她的一切,從她出生,到她十七歲……

  她的臉色一截截刷白,不太明白自己的調查資料怎麼會鎖在唐則安的抽屜裡?

  接著,她的視線盯住抽屜裡的另一張紙。

  那是一張舊報紙的剪報,報上刊載著的,正是十年前她和父母全家出事的照片和報導!

  驚恐地後退一步,她無法理解,唐則安收集這個剪報要做什麼?

  他甚至還調查了她?

  為什麼?

  難道,從一開始他就是有計畫在接近她?

  愈想愈混亂,也愈害怕,滿腦子的疑問一個比一個大,卻怎麼也想不通。

  就在此時,手機傳來一則簡訊,輕輕的幾個單音,還是讓她驚跳了一下。

  滯頓了好半晌,她才拿起手機,盯著螢幕。

  上頭顯示著一個新訊息,來電號碼卻隱藏不顯示,她納悶著,點進去一看,人整個呆住。

  簡訊裡只有六個大字。

  唐則安是兇手!

  這是……什麼意思?她屏住氣,驚愣著。

  接著,又有一則簡訊傳來。

  她再看,嚇得手不停顫抖。

  唐則安殺了你父母!

  是誰?是誰在惡作劇?到底是誰?她又驚又怒,冷汗直流。

  接著,第三則簡訊又傳到她手機裡,她看完之後,駭然失魂地坐倒在地上,手機從手中滑落。

  螢幕上,清楚地寫著——

  十年前童家車禍,肇因於唐則安在山道蛇行,童定興閃避不及,撞上山壁著火,唐則安見死不救,倉皇逃逸!

  這是假的!是有人要中傷唐則安,才故意胡扯的!

  她全身戰慄,不停地這樣告訴自己:可是唐則安藏在抽屜裡的東西,卻又讓她忍不住起疑。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十年前的舊事,為什麼現在又回來興風作浪?

  那明明是一場意外……所有人都說是意外……

  她的震驚尚未歇止,簡訊又像幽魂一樣,接二連三地傳來。

  他是為了贖罪才領養你,為了求心安才和你在一起。

  他對你只有同情,沒有愛。

  你能和一個兇手一起生活嗎?你對得起你父母嗎?

  字字像要將她逼進絕路,她恐懼地將電池拆掉,衝出房間,無助地站在客廳中央,喘著氣,情緒沸騰,腦中不斷回想第一次見到唐則安的情景。

  他主動到教堂找她,一副好像認識她的模樣……

  他說他見過爸爸……

  他直接申請收養她……

  那時……她就覺得奇怪,為什麼是她?他為什麼會找上她?

  然後來到台北,就在這間客廳裡,他告訴她,他欠了她!他要把她原有的一切還給她!

  那些話,當時她不明白,現在想起,卻隱隱和簡訊裡的指控連成一氣。

  唐則安……真的……是兇手?

  真的……只是在對她補償?所以……他才拚命治好她的臉?所以才照顧她,就只為了……

  減輕他的罪惡感?

  這……就是他內心那個黑洞嗎?

  她睜大雙眼,每回想一次他所說過的話,他為她所做的事,淚就流得一次比一次凶。

  不是的……不是這樣的……她才不會相信這些謠言……絕不會去信……

  「我要問則安,問清楚……」她抓起電話,按下他的手機號碼,卻在鈴響一聲時,猛然打住,匆匆掛斷。

  唐則安曾說過,她不可以愛他,否則,會下地獄……

  他……不許她愛他的理由,就是這個嗎?

  因為,他是當年她全家出事的肇事者?

  她怔怔地出著神,心如受絞刑,痛徹心扉。

  果真是這樣,她該怎麼開口問他?

  該怎麼問他,他是不是殺了她父母的人?

  萬一是真的呢?萬一,他承認了,她受得了嗎?

  自己最深深摯愛的男人,竟是害她家破人亡的兇手,而她,直到昨晚,還在他懷裡廝磨……

  這種事,她能承受嗎?

  她……能原諒得了自己嗎?

  狂亂地揪扯著頭髮,她全身止不住抖瑟,跪趴在地上,淒喊痛哭。

  「怎麼辦……我該怎麼辦……啊……」

  凌亂的思潮像個漩渦,正將她拖往黑暗深淵,在這近乎崩潰的一瞬間,她才知道,這種內心不斷撕扯掙扎,無處躲藏,恐怖煎熬得令人痛不欲生的感覺,才是真正的地獄……

  唐則安所說的地獄!

  *********

  唐則安忽然覺得不太對勁。

  他的手機響了一聲就停了,上頭顯示的是家裡的號碼。

  童煦和找他嗎?她怎麼不用手機?

  蹙著眉,他回撥給她,可是她的手機未開機。

  沒電了嗎?他改撥家裡,但響了半天,沒人接。

  怎麼回事?出了什麼狀況?她應該在家的啊!

  「唐先生,文件找到了嗎?」會計師問他。

  他回神,道:「哦,我請人幫我找了,應該放在我家的書櫃……」

  說到書櫃,他陡地定住,神情丕變。

  書櫃!他竟然叫童煦和去找書櫃!

  他霍然起身,抓起西裝外套就往外衝。

  「唐先生?」會計師驚訝地喊他。

  「我臨時有事,我明天再來。」他丟下這句話,就焦急地奔出事務所,往回家的路上狂飆。

  別緊張,應該沒事的,那裡上了鎖,鑰匙他也藏著,煦和不會發現的。

  對,不會有事的,她一定只是在忙,或是在洗手間,或是在陽台……

  他不斷安撫自己,可是心頭卻被憂慮緊緊攫住,連開車的手都不由自主地輕顫著。

  回到大樓,按了門鈴,沒人應門,他的心就開始下墜,趕緊掏出鑰匙開門進去,大聲喊著:「煦和?煦和!」

  屋子裡空蕩蕩的,平常都會在客廳裡笑著迎接他回來的人,在哪裡?

  「煦和!」他急得打開她的房間,不在。

  不在廚房,不在客房,不在儲藏室……

  然後,他看見他的房門開著,走進去,他就驚瞪地呆住了。

  抽屜……開了!

  那藏了十年的秘密……被打開了!

  他最怕,最痛,最苦,最恨的過去,現形了……

  蹣跚地走到書櫃前,剪報還躺在抽屜裡,童煦和的調查書則掉在地上。

  煦和看到這個,會有多震驚呢?

  她會怎麼想?她一定很困惑吧?一定搞不清楚這是怎麼一回事吧?

  那麼,她為什麼不打來問他?為什麼躲了起來?

  「煦和!煦和!」他心痛焦急地喊著,轉身找人,卻在床邊踩到什麼,低頭一看,是她的手機電池,而手機就掉在一旁。

  她的手機為什麼會掉在這裡?

  他臉色微變,彎身撿起手機,將電池裝回去,開機,查了她最近的來電,是他打給她的那一通。

  然後,他看見了一封未讀的簡訊,打開一看,當場駭然變色。

  你和唐則安根本不該相愛,死都不能愛!離開他吧!你們在一起只會更痛苦而已。

  是誰?是誰傳這種簡訊給煦和?

  他大怒,發現連續好幾則簡訊在同一時間傳來,於是一一打開。倏地,他驚恐地倒抽一口氣,似乎有什麼在心裡炸開,痛,瞬間竄遍每一條神經,每一個細胞!

  這個人……知道他是兇手!

  知道他的事!

  那麼……煦和也看到了……

  「不……不……不——」他瘋狂地大喊,嘶聲力竭地大喊,喊到啞,喊到內心泣血。

  到底是誰要做這種事?是誰……要拆穿他,拆散他們?

  一定是李瑞芸,他的事,只有她知道。

  他的臉因暴怒而扭曲變形,立刻打電話向她質問。

  「不是我,我沒說。不過,你爸爸好像一直在調查童煦和的事,他最近常常找江秘書,想辦法要把你們分開……」

  江秘書?

  他一凜,他之前為了找童煦和時對他露了口風,以那傢伙的聰明能幹,是有可能找出任何蛛絲馬跡……

  「則安,這一切都是你自己造成的,怨不得別人。」李瑞芸冷冷地道。

  「是……你說的沒錯……」是他的懦弱把一個事件變成了夢魘……

  「趕快找到童煦和吧!以她的個性,她絕對會想不開的。」她歎口氣,提醒他。

  他心猛然一震。

  煦和……會做什麼傻事?

  「從一開始,你就不該讓她愛上你,而你,也不該愛上她,結果你很可能因此……而害死童家最後一個人,變成真正的兇手……」李瑞芸的語氣很重。

  他被她的話擊倒了。

  忍著十年的自責和罪惡感,以強硬姿態武裝自己的那層外殼,碎了。

  掛上電話,他頹然坐倒在沙發上,怔然無言。

  原來,他並沒有那麼堅強,他只是個不知道如何面對內心已腐敗潰爛傷口的膽小鬼……

  現在,他得用自己的力量止血,由自己去承擔一切後果。

  所以,他必須找到童煦和,他要親自向她認罪,然後,由她來為他判刑。

  他,再也不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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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12-17 00:41:37
第十章

  童煦和沒想到唐則安這麼快就找到她,快得她都還沒來得及整理自己的心情。

  她臉色蒼白,激動地望著他,卻不知該說什麼。

  唐則安的臉色比她還要蒼白,他的眼睛充滿血絲,下巴的胡碴沒刮,整個人像是從地獄走出來般憔悴狼狽。

  三天,整整七十二個小時,他幾乎沒吃沒睡,瘋了似的到處找她。

  最後,他僱用三家徵信社,布下天羅地網,終於查出她人在這裡,在她父母親的長眠之地。

  當年,童定興夫婦的骨灰,就是撒在這座山頭,而這裡離迎曦村還有一段路,童煦和似乎是從台北包了一輛計程車來到這裡。

  單程,計程車早巳下山,她卻留在這個寒冷凍人的地方,似乎沒有離開的打算……

  「為什麼要走?為什麼不問我?」他一步步走向她,在離她兩步的距離站定,眼睛直盯著她淒惶的小臉和哭得紅腫的雙眼,胸口漲滿了酸楚和心疼。

  這三天,她是怎麼撐過來的?她都在想些什麼?她打算做些什麼?

  「我……要怎麼問?」她顫聲道。為什麼要問?不問,就已猜到了答案;不問,就已經夠哭碎肝腸。

  「直接問,不需要躲,不需要逃,你想知道的,我全部都會告訴你。」他緊聲道。他不逃,卻換成她想逃了。

  人真的太脆弱了,面對痛苦時,寧可選擇逃避……

  「可是我並不想知道,一點都不想知道……」她退後一步。

  「猜疑比醜陋的真相更容易傷人,你難道要一直活在不清不楚的猜疑中?」

  「這是我的自由……」

  「煦和,聽我說……」他不能讓她閃躲,否則她會和他一樣,永遠陷在痛苦裡,跟著傷口一起潰瀾。

  「不!我不聽!」她瞪大眼睛,驚喊。

  「正如你看到的,你聽到的,以及你猜想到的,是我,造成十年前那場車禍的人就是我。」他打斷她,直接坦承。

  「不要說!我不想聽!不想聽!」她摀住耳朵哭喊。

  「你必須聽,因為你是童家唯一活下來的人,你得知道是誰害你失去一切,是誰……把你變成今天這樣……」他上前扳開她的手,沉痛地低吼。

  「別碰我!你這個兇手!」她甩開他,氣恨地嚷著。

  他如同被打了一巴掌,僵立當場。

  從她口中說出「兇手」二字,比利刃刺心還疼痛。

  「為什麼是你……為什麼……你要做這種事……」她看他一臉受傷,心一窒,愛恨交織,淚流滿面。

  「對不起……」他垂下頭,深懷歉疚。

  「現在才說對不起,有什麼用?一切……都已造成……」她哭道。

  「我們先下山吧!下山再說,這裡太冷了,你會受不了的……」他不想和她在這裡談,他怕,如果她情緒一失控,隨時會往下跳……

  「我不走。」她來這裡……是向父母懺悔的,懺悔她愛上了殺他們的兇手。

  懺悔她……即使在知道了這個可怕真相之後,依然深愛著他……

  「煦和,別這樣……」

  「我還有話……要對我爸媽說……跟他們說……我找到害死他們的人了……但……也愛上了這個人……愛他愛得不知道該怎麼恨他……」她說著說著又哽咽啜泣。

  他深受震撼,心,痛得喘不過氣來。

  「他們一定會很生氣吧……一定會對我很失望……嗚……我好差勁……好沒用……」她哭得搖搖欲墜,最後跪倒在地。

  「煦和!」他想過去扶她,卻被她暍止。

  「別過來!你離我遠一點……」她瞪著淚眼。

  他止步,疼惜地看著她。「他們不會怪你的,做錯事的是我,是我偏偏去找你,是我自作主張領養你,如果我不帶你下山,如果我們沒有生活在一起,就不會……」

  「是啊……都是你……你為什麼要來迎曦村?為什麼要來找我?為什麼不把這件事淡忘?那麼,你還是你,我還是我,這事件……就永遠只是個意外……」她仰著淚臉,喃喃地道。

  有時,人們要的並不是真相,他們要的,只是個能讓自己接受的說法,這樣就夠了。

  「如果,那天沒有在樹林裡遇見你,我就不會去調查你的事了,不會知道你的身份,不會覺得內疚而想照顧你……」也許這一切都是冥冥中的注定。

  那天在樹林裡的邂逅,如今回想,只覺得奇妙。

  如果不是上帝的安排,為什麼他們會在那裡相遇?

  「你和我在一起,只是同情我?只是想贖罪嗎?」她突然問。

  「一開始,是的,我是為了減輕罪惡感才領養你,照顧你,可是後來……後來卻情不自禁愛上了你……愛到連自己都無法克制,明知道不可以,卻停不下來,明知道這樣只會讓我們兩人更痛苦,但是……再苦,都想愛你……」他傾訴著內心的糾葛,不再隱藏任何感情了。

  再苦,他都想愛她……

  聽著他深情的言語,她的淚水整個決了堤。

  他是真的愛她!真的很愛她……

  她又何嘗不是呢?

  然而,他們愈是相愛,她就愈恨自己,恨自己無法恨他,恨自己無法不愛他,這樣下去,她一定會瘋掉的……

  「不要說了,再多的愛,都減輕不了我們的罪……」她啜泣著。

  「你沒有罪,煦和。有罪的人是我,你要我怎麼做,你說,也許追訴期已過,但如果你要我去自首……」他寧可她把一切歸咎到他身上,也不要她自責。

  「自首?你現在去自首有什麼用?我爸媽就能活過來嗎?」她怒嚷。

  「那麼,我該怎麼做?你告訴我。」他擰著心,等著她發落。

  「你什麼都不用做,你走吧!」她拭去淚水,心灰意冷地道。

  「你要我走?那你呢?你打算在這裡做什麼?」他凜然盯住她。

  「我要在這裡……靜一靜……想一想……」她轉過頭,不看他。

  「要想跟我一起下山再想,在這個溫度不到三度的山頭,你會凍死的!」他低暍。

  「凍死……也不錯,聽說不會覺得痛,像睡著了一樣……」她說得有如夢囈。

  他臉色大變,衝過去,踉住她的手拉起。

  「你在想什麼?我不准你胡來,跟我回去。」他強拖著她往他的車子走去。

  「不要!你放開我!我下要走!」她尖叫掙扎。

  他鐵青著臉,索性將她扛起,丟進車內,再迅速上了駕駛座,把車門鎖上。

  「唐則安!我要下車!放我下去!」她發狂地拚命捶打他。

  他緊扣住她的手腕,不讓她亂動。

  她一氣之下,狠狠咬向他的手掌。

  他靜靜不動,任她咬個夠。

  幾秒後,她抬起頭,看著他掌上泛著血的兩排齒痕,終於崩潰。

  「我恨你我恨你我恨你……」她大聲痛哭狂喊。

  「恨吧!用力恨我吧!」他伸手將她緊緊抱住,眼眶也紅了。

  她在他懷裡哭得不停顫抖,哭得好絕望。

  怎麼恨哪?她是如此地愛著他,就算知道他是兇手,就算知道他隱瞞她實情,也減損不了一丁點她對他的感情。

  所以,真正不該被原諒的人,是她,她對不起爸媽,她,才是該被制裁的人……

  不知過了多久,她的淚停了,他才發動車子,往山下行駛。

  路上,兩人沉默著,空氣冰冷。

  「下山後,你還是放我走吧,我們……不該在一起……」她望著前方,木然地道。

  「離開我……你會比較快樂嗎?」他問。

  「不會快樂,也許會更痛苦……」

  「既然這樣,那就讓我一直陪著你。」

  「你要陪著我?真的嗎?無論我去哪裡?」她轉頭看他,眼裡閃過一絲怪異的光芒。

  「是。」

  「如果我想去死呢?」她一瞬不瞬地盯住他。

  他瞥她一眼,突然笑了,笑得毫無牽掛。

  「那就一起死吧!」說著,他猛踩油門,雙手離開了方向盤。

  她驚駭動容,沒想到他真的想陪她一起死!

  他……也和她一樣,痛苦到想解脫嗎?

  或者,從頭到尾,唐則安才是最可憐的人……

  前方是個左彎道,車子卻筆直往前衝去,眼看著就要衝進山谷,唐則安還是鐵了心不動,她突然害怕了,拉回了理智,驚恐嘶喊:「不——」

  伸手扭住方向盤,急切往左轉,卻因為太過使力,車子整個撞向左方山壁,猛烈的撞擊讓兩人都劇烈搖晃,安全氣囊爆出,車子甚至還摩擦山壁一段才停下來。

  她一陣暈眩,頭似乎撞上什麼而疼痛不已,心有餘悸地抬起頭,正想問問唐則安有沒有受傷,就赫然發現他已昏倒在駕駛座上。

  「則安!」她驚叫一聲,急忙解開安全帶,探身看他。

  他的左側頭部被破碎的玻璃刺傷,血正不斷地流出,佈滿了他的左臉。

  「不……不……則安,你醒醒,則安……」她嚇白了小臉,捧住他的頭,不停地顫抖。

  山風冷冽,卻比不上她此刻血液的凍結。

  同一個情景,同一種方式,她在十年前失去雙親,現在,又要失去此生的最愛嗎?

  到頭來,她又變成了孤孤單單一個人……

  「不……不……不要……不要死!啊——」

  她悔恨自責地哭號吶喊,那淒厲悲切的聲音,在野靜的山林裡流竄,聽來竟有如鬼魂的哀鳴。

  *********

  唐則安的傷縫了三十針,幸好沒有傷及大腦和神經,不過還是住院做進一步的檢查,以確定是否有腦震盪的跡象。

  在他的家人前來醫院的這段時間,童煦和一直守在他身邊,看著他睏倦蒼白的臉龐,她心疼又懊悔,根本不願再去回想出事的那一剎那,自己心裡真正的想法。

  也不敢去揣測唐則安當時的瘋狂念頭。

  他們兩人,都已承受太多痛苦了,不需要再由旁人去苛責,也不需要別人去定罪。

  他們,早就自己在懲罰自己,只是沒有人知道。

  所以,夠了,就到此為止吧!

  十年前的種種,就讓它隨著時間流逝,化為煙塵……

  輕撫著他的臉,她希望他能安穩地沉睡,什麼都不要去想,讓所有的對錯都過去吧!

  「我們,就好好活著,認真的,為自己活,即使不能在一起,也可以相愛。」

  她握住他的手,把臉偎在他的掌心,珍愛地說著。

  她想通了,或者,爸媽會諒解她的,諒解她對唐則安的愛,因為他們會明白,他對她的真心,已足以抵過他犯的錯。

  「也許哪一天,橫在我們之間的枷鎖都卸除了,或是我們都釋然了,到那時,如果我們的愛還在,上天就會安排我們再相見的……」她繼續說著。

  唐則安的手微微動了一下,但他的眼睛仍然緊閉。

  「我愛你,所以必須離開你,我不要成為你的罪惡感,否則,我們在一起只有一起痛苦,無法一起幸福,這點你一定瞭解的,對吧?」說著,她的眼又蓄滿了淚光。

  病房外已傳來鬧哄哄的吵雜聲,她知道她該走了。

  「再見了,則安。我知道你能找得到我,但是不要來找我,我會過得很好的,也會照顧自己,不用為我擔心……」她哽著聲音說完,站起身,看了他一眼,最後,不捨地彎下身,在他的唇上深深印上一吻,然後俏然離去。

  之後,當唐則安的父母親趕到醫院時,一堆媒體記者也趕來湊熱鬧,場面又陷入小小的混亂,所有人都忙著問唐則安出事的原因,問他現在的情況,卻沒有人發現,他的眼角,慢慢地流下了兩行淚。

  童煦和在這天之後就再也沒出現,她走了,從此消失在唐則安的生命裡。

  *********

  五年後

  唐則安每天都很忙,從早到晚不停地工作;由於回到集團重掌總經理一職,再加上迎曦村盛唐溫泉會館落成營運,要處理的事就更多更雜,因此連假日也不得休息。

  他新聘的秘書盧利常常勸他要為屬下著想,因為他一個人帶頭沖,後面的人跟得比他還辛苦,再這樣天天加班下去,已婚的鬧離婚,未婚的永遠娶不到老婆了。

  「我看你是自己想休假吧?」唐則安瞪了這位年輕男秘書一眼,冷哼。

  原來的江秘書後來轉任其他工作,雖然他知道江秘書之前的所作所為都是為了他好,但裂痕已在,他不想再見到他,於是藉機將他調升,重新聘來一位秘書。

  只是,這個盧利似乎比江秘書還要囉唆。

  「我是為你著想啊,總經理。你再這樣把心思全放在工作,怎麼談戀愛啊?」盧利搖頭歎道。總經理都三十三歲了,卻連個對象也沒有,可憐。

  「誰說我沒有在談戀愛?」他眉一挑。

  「你有嗎?」盧利驚道。

  「有啊。」

  「誰啊?在哪裡?我怎麼沒見過?」盧利可好奇了。

  「在這裡。」他指指胸口。

  盧利愣了一下,才低啐道:「總經理,女人應該摟在懷裡,而不是放在心裡。」

  他淡淡一笑,懶得解釋。

  基於前車之監,他不再讓秘書涉入他的生活,尤其是感情生活,所以盧利並不知道童煦和的事。

  有關她的一切,只有他自己最清楚。

  打開電腦,裡頭有徵信社傳來她最新的照片和生活情形,這份報告資料,已持續了五年。

  他可以不去找她,卻不能不知道她在哪裡,他要確認她活得好好的,安穩地過著她的日子。

  現在的她,二十三歲了,去年從大學畢業後,就在南部鄉下一所小學教書。

  五年來,她變得更成熟,更美了,似乎已走出了過去的陰影,臉上的笑容溫煦而恬靜。

  他看著她照片上的笑顏,忍不住伸手輕觸著螢幕,想像著指尖撫過她臉頰的感覺。

  她想他嗎?

  還要多久,他才能去找她?

  而他這顆快被思念壓垮的心,又還能撐到什麼時候?

  他想告訴她,她已不再是他的罪惡感了,只是,她呢?她是否也已放下她心裡的那個枷鎖?

  煦和……

  在心裡喚著這個最心愛的名字,彷彿就又有力量與漫長的時間搏鬥。

  沒關係,再久他都可以等,等到她願意接受他,等到她可以原諒自己,等到她的心再也沒有陰影和痛苦的那個時候。

  也許,上帝終會成全他的愛情,給他一個圓滿的結局吧?

  也許……

  「總經理,該出發前往機場了,最近安檢嚴格,最好提早一點到。」盧利敲門提醒他。

  「好,叫司機備車,走吧。」他又看了眼才關上筆記型電腦,起身穿上大衣,離開辦公室。

  今年的冬天特別冷,一月的台北,像座冰窖,寒風刺骨,令人打心底發顫。

  他望著街道灰濛濛的景色,總覺得在這樣的季節,就更藏不住思念。

  可能是雙臂空虛太久了,很想將某人深擁入懷,來溫暖自己,所以心思才特別浮動吧!

  歎口氣,他疲憊地靠向椅背,想睡,卻無法閉上眼睛。

  這五年來,他與失眠成了好友,即使再累,也不能安穩入睡。

  因為一躺在床上,一合上眼,他的腦中就會不停出現童煦和的模樣,然後那半年他們相處的種種,就會一幕幕回到他眼前。

  她的聲音,她的眼神,她的微笑,她的淚水,她在他懷裡的申吟……就會不斷扯動著他的心弦,陪他睜著眼到天亮。

  你有病!病得很重!李瑞芸這麼說。

  對,他是病了,而這病的名稱,就叫相思。

  愛有多濃,相思就有多重,所以,他每每發病,就特別刻骨銘心。

  車子一路順暢地駛著,沒多久就抵達機場。他與盧利下了車,走進機場大廳,接下來的出境手續就交給盧利去辦理,他則前往貴賓休息室休憩。

  大概是接近春節,大廳裡往來的人潮相當多,他快步走著,正穿過一群旅行團,突然前方出現十來個前來參觀的國小學童,擋住了他的去路。

  他閃到一旁,想繞過他們,突然一個纖細的身影牢牢地攫住他的視線,他腳下一頓,如同被點了穴似的,再也無法動彈。

  「老師,有人要上廁所!」學童們大喊。

  「好,我們靠邊走,到那邊集合,再分批去上廁所。」女老師細柔的嗓音很動聽。

  學童們都乖乖地聽著女老師的指揮,往旁邊靠,正好朝他擠來。

  他沒有讓路,釘在原地,讓孩子們一一從他身邊經過,然後等著走在最後面的女老師一步步向他靠近。

  「對不起,借過……很抱歉……借過……」女老師低著頭,有禮地為自己的橫行向旁人道歉。

  他靜靜地站著,屏息地等待著。眼光發熱,心,滾燙悸動。

  女老師終於來到他面前,一樣低著頭要橫越,見他不動,抬起頭微笑道:「真對不起……」

  秀雅的笑容在看見他的剎那凝固了。

  輕細的聲音也戛然而止。

  四目交接,五年的時光,恍若隔世……

  「好久不見,煦和。」他花了好大的力氣,才壓下胸口的波瀾,讓自己能冷靜地向她問候。

  童煦和的神情有驚訝,有錯愕,有激動,最後,化為一抹逞強的平靜。

  「好久不見了,則安。」她嘴唇卻輕顫著。

  「你……好嗎?」他一瞬不瞬地盯著她,輕聲問。

  「還好,你呢?」她也看著他,目光流連在他略顯倦容的臉上。

  「不太好……」他像在開玩笑,但眼中已寫滿了眷戀。

  她倉皇地避開他的凝視,隨口又問:「你要出國嗎?」

  「是的,去香港。」他失望了,她,還是無法面對他嗎?

  「哦,我帶學生來參觀機場……」她彷彿找不到話題般解釋。

  「我知道。」他苦笑。

  擁擠的機場,似乎不是聊天的好地點,而時間,也不對。

  「老師!」學生們在叫她了。

  「哦,你們等一下……」她向學生們輕喊,才轉頭看他,帶點歉意。「我得去看一下我的學生……」

  「去吧,去忙吧。」他點點頭,體諒地道。

  她朝他淺淺一笑,隨即走向那些孩子,可是在轉身的瞬間,眼角已閃著淚光。

  他默默望著她柔弱的背影漸行漸遠,一公尺、兩公尺、三公尺,不斷拉開與他的距離,感覺好像又要走出他的生命,霎時,他胸口一緊,衝上前一步,大喊:「我可以愛你了嗎?」

  童煦和倏地站定,沒有回頭。

  反而是週遭的人都回頭了,大家都驚愕地看著他。

  「可以了嗎?」他的聲音低啞淒切。

  童煦和依然沒動,只是肩開始抽搐抖動。

  「五年,還不夠嗎?如果你覺得還不夠……就別回頭,我會安靜地走開。」他酸澀地道。

  童煦和背對著他,摀住嘴,不敢讓自己哭出聲。

  他靜靜地等待,等著她給他一個答案。

  所有圍觀的人也都緊張地望著他們,等著看結局。

  一分鐘過去了,她依然動也不動,而機場已傳來登機的廣播,催促著旅客登機,也催促著別離。

  他失落地垂下肩,心裡明白,她還沒準備好,他們的時間,還未到。

  於是,他不再強求,退一步,懷著傷感和心酸,緩緩走開……

  圍觀的人都心疼地憋住氣,不知該說什麼,連那些小學生也都不敢吵鬧。

  就在這時,童煦和轉過身,帶著滿臉的淚痕,對著唐則安喊道:「你還願意愛我嗎?」

  唐則安愣住了,轉頭看著她,心臟,停了;呼吸,停了。

  上帝啊……

  「還要我嗎?」她哽咽地問。

  熱氣衝上他的眼眶,他奔向她,一把將她擁入懷裡,緊緊的,緊緊的抱住。

  「是的,我愛你,從五年前開始,就無法停止愛你。」他激動狂喜得聲音發顫,熱淚盈眶。

  她閉上淚眼,反抱住這個自己五年來朝思暮想的男子,心裡最後一道關卡,過了。

  給自己五年,如果他還愛她……

  給自己五年,如果他們兩人又能意外相逢……

  那麼,就是父母已經應許了這份感情。

  那麼,她就可以坦然地和他在一起。

  如今,他真的來到她面前,帶著他的心,他的愛,來接她了……

  所以,她不再逃避,不再畏縮,她終於可以光明正大地愛他了!

  「那麼,就把我帶走吧!」她靠在他胸前,喜悅地啜泣著。

  他悸動地吸口氣,俯身把頭埋在她的肩上,低聲道:「我再也不會讓你離開我了。」

  這美好動人的收場,讓圍觀的人感動不已,有人偷偷拭淚,有人微笑歎氣,只有孩子們人小鬼大地竊笑著。

  「等一下老師和這個人一定會親親。」

  「為什麼?」

  「因為電影的結局都是這樣的啊……」

  唐則安笑了,像是故意順應這些童言童語,低頭吻了童煦和一下。

  童煦和一怔,臉紅地捶他一記。

  望著她羞紅臉的模樣,他再也顧不得四周人潮,忍不住捧起她的臉,再一次深情真摯地吻她。

  哄亂吵雜聲都已遠去,此時此刻,全世界只剩下他們彼此,再也沒有什麼能將他們分開,再也沒有人能阻止他們相愛。

  走過黑暗幽谷,黎明的陽光就在眼前,幸福,將不再遙遠……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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