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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樓雨晴]愛情,獨角戲(全)[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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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2-14 00:57:17
  第18場 不捨得轉身,怕你哭泣時,沒人理會

  又過了兩年,這幾年之間,他看著親人們一個個有了穩定的歸屬,大堂哥、季楚、季燕、幼秦,還有最讓他放不下心的叔趙,也都在婚姻裡,從磨合階段、離婚風波、懷孕過程,然後到現在,享受孕育新生命的喜悅……

  這就是人生必經的階段吧,無論笑淚悲歡,總是充實了自己的生命,不像他,始終停留在原地,夜深人靜,雙人床上只有他一人,他的一切,無論榮耀或悲歡,身邊沒有人能夠分享,合握起雙掌,只是一片空虛。

  就連心性不定的叔魏,都有了曉寒,唯獨他,什麼都沒有。

  許多時候,他其實也會寂寞。

  大堂哥近來也頻頻在問他,有沒有適合的對象?考不考慮定下來?喜歡什麼樣的女孩子?需不需要替他介紹?別淨顧著弟妹還有工作,偶爾也要替自己盤算一下,都三十七歲了,沒多少年好蹉跎……

  是啊,眼看都要坐三望四了,他還有多少年可以等?

  他不是沒有其他好對象可選擇,只是……心底猶有一絲火苗未滅,每每心灰時,總忍不住想,他若就這樣轉身,放她一個人,孤單哭泣時,沒有人理會,該怎麼辦?

  他還放不下。

  有些事,若不是發生了某些觸發點,痛著痛著,久了其實也就麻痺了,說不準,他真的會就這樣麻木地等一輩子,但——

  一旦真正讓他去面對,他發現心胸依然沒自己想的寬大,知道和看到,完全是兩回事。

  那個週末,她說年底了,要在店裡忙查帳,不過去了。

  他於是應了兄弟們的邀約,出來喝兩杯。偏偏,就這麼巧,遇上她……那個說要在店裡查帳的人。

  她目光與他對上時,有一瞬的心慌。

  他扯扯唇,沒表示什麼地收回目光。

  她現在,連對他撒謊都會了。以前的她,待他那麼真誠,連說句違心論都還會臉紅結巴。

  「咦?那個好像是婭婭的媽,叫什麼……」楊季楚留意到他目光短暫的停駐點,偏頭努力思考了一下。

  「龔雲顰。」他淡淡接續。

  小婭婭大家都很熟,婭婭的媽卻很不熟。她跟他的家人沒有太多交集,多數時候也只有來接小孩,偶爾會碰到,寒暄幾句客套話。

  她從來都沒有那個心,想與他的親人拉近距離、打好關係,跟個陌生人沒兩樣。

  「要不要去打聲招呼?」楊叔趙審視他的表情,問道。

  「不必。」

  「好像每次看到,跟她傳緋聞的都不是同一個耶。」楊叔魏驚歎。「都一個孩子的媽了,行情還那麼好。」

  跟她糾纏最深的那個,還就坐在你旁邊。

  楊仲齊滿腔無奈,開口糾正。「婭婭是她前夫的小孩,她沒生過。」

  拜託你資料也一下好不好?不要只會指令。

  「咦?是嗎?我看婭婭五官跟她有幾分像。」一直以為是她生的耶。

  「我倒是覺得婭婭眼眉間的神韻有些像二堂哥,連說話的樣子也愈來愈像。」楊季楚發表個人心得。畢竟是二堂哥一手教出來的孩子,以前也常覺得,二堂哥跟爺爺很像。

  「這就是人家常說的,寵物養久了會愈像主人的意思嗎?」

  「大堂哥,你的比喻很爛。」不過……好像也通。

  楊仲齊無聲在心裡歎氣。「不提她了,人家有多少桃花、生不生小孩,都跟我們沒關係。」

  「輸人不輸陣,要不要跟她比一下?你要是有心,桃花也不會開輸她啊。」楊伯韓慫恿他。

  「我比那個做什麼?」大堂哥還真是不死心,一逮到機會,就鼓勵他發展戀情。

  從頭至尾,他沒再往她的方向望過一眼。

  中途,他去了一趟廁所,在走道邊,被隨後而來的龔雲顰抓住手臂。

  「仲齊,你聽我解釋——」

  聽聽,這開場白,多八點檔。

  他回首笑了笑。「你抓那麼緊,不怕被人看到?」

  瞄了眼後頭經過的客人,她趕緊鬆手。

  他意味不明地扯扯唇角,移步便往男廁去,諒她也沒膽跟來。

  從廁所出來,她還等在門外,一見他,急忙道:「我今晚是真的在對帳,只是剛好——」

  「我是你的誰?」他打斷她,反問。

  她愕愕然張嘴,答不出來。

  「既然什麼都不是,那就別說了。」他腳下未停,頭也不回地掠過她,回到兄弟們那方。

  她,終舊沒有勇氣,走上前來。

  約莫十點鐘過後,兄弟們手機開始很忙,陸陸續續地響。

  這頭說——交代別喝太多,早點回家。

  那頭問——什麼時候到家?替你準備消夜。

  再有——吩咐喝酒別開車,我去接你。

  最後一個響的,是楊叔趙。

  也不知他家老佛爺說了什麼,他低頭猛笑。

  掛了電話,才分享給兄弟們聽。

  「我老婆說,今天晚上沒看到我,小瞳瞳一直滿屋子張望,八點多的時候,抱著她去倒垃圾,就見她衝著垃圾車手舞足蹈,含糊不清地勺勺叫,幾乎要跟著去,旁人還問了嘉珉一句……你老公是垃圾清潔員嗎?」

  「那你女兒幹麼追著垃圾車喊你?」楊伯韓沒反應過來。他沒那麼垃圾吧?

  楊叔魏拍桌大笑。「我哥為了胎教,從瞳瞳還沒出生,就彈各種古典樂給她聽到現在。」

  所以是……〈少女的祈禱〉?

  楊叔趙也很哭笑不得。他一點也不想以後女兒衝著垃圾車亂認爹,他的曲譜得調整一下了,另一首垃圾車御用名曲……〈給愛麗絲〉,以後絕對不彈。

  楊仲齊默然旁觀,不敢讓眼神透出一絲一毫的欣羨。

  平凡的家庭生活、瑣碎的趣味小插曲、有人叮嚀注意安全、有人在另一處等著他回家……這些,他哪裡會不想要?

  有家室的人,過了十點就歸心似箭,安安分分回到那個有人等待的小窩,沒有在外頭遊蕩的理由。一一道別散了場,店門外,虞曉寒已在那兒等著,她來接楊叔魏,順道與他打個招呼。

  「楊總,送你一程?」

  他搖頭,擺擺手。「你們去吧,我另外還有事。」

  即使是未婚的叔魏,也有感情穩定的另一半。入了夜,是屬於情人的旖旎時光,他沒那麼不識相。

  揮手道別後,他一個人走在夜裡的人行道上,吹吹風醒酒。

  哪會有什麼事呢?藉口罷了,現在全世界有伴侶的都忙,只有他最閒。

  一個人,閒到孤單。

  回想龔雲顰方才著急想解釋的模樣,不覺冷冷諷笑。

  其實,解釋什麼都不重要,如果是一對名正言順交往中的情侶,打一開始,在同樣場合碰上了,只要過來打聲招呼,說聲臨時有應酬,這樣就可以了。

  這哪有什麼呢?根本連誤會都稱不上。

  而她,硬生生搞得像偷吃被逮著一樣。他真正在意的,是她遮遮掩掩的態度,如果她當時敢上前來,無論解釋什麼,他都會聽,而不是劃清界線,讓他很難堪地,聽著兄弟們談論她的花邊史,他卻連吭都無法吭一聲。

  「仲齊!」身後,高跟鞋雜遝聲由遠而近,他懶懶瞥去一眼。

  「你還沒走?」

  「原本要走了……」但是,刻意留下來等他。

  他腳下未停,表情沒什麼變化。

  龔雲顰偷覷他,由他沈晦的容色中,實在看不透喜怒。「那個……你要去哪裡?我送你去。」

  他有喝酒,不能開車。

  楊仲齊停步,定定審視了她一陣。「待會兒有事嗎?」

  「沒有、沒有!」她很快搖頭。

  「那好,陪我去個地方。」

  「好啊。」她答得太乾脆,根本沒料到,他要帶她來的,會是「這種地方」。半夜來這裡,好嗎?

  她有些毛。

  楊仲齊完全不理會她的反應,步履沈穩地走在前方帶路。

  「這是我家人長眠的地方。」他停在某一處,開始跟她介紹。「上面是我爺爺,這一排是我爸、我媽,還有叔伯。再下來這處,是留給我跟我的妻子的。」

  所以這裡,是他們楊家人,共同的長眠處嗎?

  「你沒事幹麼說這個啊,多忌諱。」

  他笑笑,不以為意。「有什麼好不能說?我們家從不避諱談生死,何況我也不年輕了啊。」以男人的平均壽命來算,他人生都過一半了,更別提他父親走時,也差不多就這年紀,人生禍福,誰料得准呢?

  「當年跟你結婚,我只完成一半爺不只要我交付訂親的憑信,也說一定要帶來給他看。我一直延宕到今天,才真正帶你來,將你介紹給我的至親,讓他們好好看看他們的媳婦。」這是為人子媳,應當有的基本禮數。

  「你幹麼突然說這個……」她有幾分不自在。都那麼久的事,早就是過去式了……

  他正視她,神情是前所未有的嚴肅。「只是想告訴你,一直到今天,我心裡認定的妻子人選,始終只有你,我希望四十年後,住進我旁邊這個位置的人,是你。」

  「你沒有別的招了嗎?」拿靈骨塔來求婚,他是史上第一人吧?

  站在楊氏親族面前,她只覺格外彆扭,那是內親才能進來的地方,轉身便想離開。

  「小容。」他喊住她。「這是我最後一次問你,願不願做我楊家人?當著我爺爺、父母的面回答我。如果你點頭,我現在立刻聯絡所有的親人,正式將你介紹給他們。」

  讓她擁有他的姓,走入他的家族,分享他的一切。這是十三年前,就應該要給的,他現在還她。

  「我沒有辦法永無止境地等你。欠你的,我努力在還,但如果這些你已經不要了,那我也希望,讓我爺爺來做個見證,就在這裡結束,從此,男婚女嫁,你我再無瓜葛。」

  然後他會告訴爺爺,他真的盡力了,楊家子孫,並不是負心人。

  她回頭,愕瞪著他。「你在威脅我?」

  「你要這樣想,也可以。」算是最後通牒。

  「這件事我們已經討論過很多遍了……」為什麼他們每次都要在同一個死胡同裡兜轉,每提一次,大家都不愉快。「就維持現在這樣,不好嗎?」

  「我有我的責任。我說過,我終歸要結婚生子,對楊家,我有傳承的使命,如果這些你不能辦到,那麼——我們分手。」

  「是啊,你有你的責任,當我與你那了不起的責任感起衝突時,你第一個必然是捨掉我。」

  「你要跟我吵架嗎?這兩者之間並沒有衝突,你只是在借題發揮。」

  她沒與他爭辯,只是悲涼地看了他一眼,轉身離開。

  這就是她最後的決定了嗎?

  他們的問題,一直都在那裡,他知道,她也知道。她走不出來,他們就會一直卡死在那裡,拖沓著大家一起痛苦。

  「爺爺,你能不能告訴我,怎麼辦?」爺爺只教過他,如何成為一個成功的企業家、掌理整個楊家,卻沒有告訴他,該怎麼處理感情的事。

  他事業成功,感情路卻走得一塌糊塗;一個員工們心目中成功的領導者,卻是他女人心中,最失敗的丈夫。

  他蹲下身,疲憊地,將臉埋在掌中。這條路,他走得好累。

  ***

  楊仲齊很少生病,但是一生起病來,也是驚天動地。

  當晚,便發起高燒。

  隔日管家發現異狀,緊急將他送醫。

  昏昏沈沈中,反覆發著高燒,引發肺炎。

  此事驚動了楊家所有人。楊仲齊身體一向很好,最多是偶爾跟風來個小感冒,但也沒在看醫生,很快就會被免疫系統根除,一病就病成這樣,著實嚇壞大家。醫生說,生病有時是生理加上心理的因素。

  他太累了,把自己繃得太緊。人的生理機能有一定的運作上限,必須保留適當的休息空間,否則長年過度操勞,再好的身體,一旦撐到上限,反撲力道也是很驚人的。

  這話,說得楊家上下,臉上皆是一字排開的愧疚。

  仲齊有多累,他們怎麼可能不知道?除了忙公司以外,楊家由上到下,哪個人的事沒讓他擔過?他是楊家的許願井,只要對著他說心願,就能美夢成真。

  一肩,擔起所有人的煩憂。

  但,他自己呢?

  一天睡不到六小時,庸庸碌碌了半生,到底忙些什麼?全是為著別人,至今,大夥兒幸福快樂,他卻什麼都沒有,連生了病,身邊都沒個人照顧他。

  一個人,獨自發著高燒,到天亮。

  楊季燕退到醫院長廊邊,捂著嘴無聲哭泣。

  他這一病,就整整昏睡了三日。

  昏昏沈沈中,有時會無意識地流淚。

  大夥兒輪流來照顧他,見他這樣,私底下互問:「他有什麼煩惱嗎?」

  他上回大病一場住進醫院,已經是十歲父母雙亡那年的事了,之後,便沒人再見他哭過,他強得彷彿能一肩擔盡古今愁。

  沒人有答案。他知道所有人的煩惱,卻沒有人知道他的。

  第四日,他恍恍惚惚,半回復意識時,病床邊的人是楊叔趙。

  「你、怎麼……」喉間啞得像灌上十斤沙,痛得發不出聲音。

  「你生病了。」

  是嗎?原來這種全身力氣抽空的感覺,是生病。

  他閉了閉眼,意識有些游離。「我……」

  「你看起來還是很累。再休息一會兒,等你醒來我們再談,我時間很多,可以慢慢等你,不急。」十多年的勞累,不是三天就補得回來的。

  於是,他不再抗爭,任自己鬆懈,再度跌入無意識的深眠中。

  再一次醒來時,看見的人是譚嘉珉。

  「找你家小心肝?他剛回去休息,走前有交代,你醒來打電話給他。」

  「……」你打吧。

  過後不久,楊叔趙趕來,而妻子問過醫生後,先回家準備些流質的食物,好讓數日來只打營養針的病人補充體力。

  「我好像睡了很久?」身體還是不太使得上力,但腦子清醒許多了。

  「還好,不算久。」楊叔趙淡淡地回他。「在你休息這段時間,我想了很多,有兩件事,我們來談一下。」

  「什麼?」

  「我決定回公司上班,你給我任何職務都可以,只要你認為,那是我能給你最大幫助的位置,我都接受。」

  楊仲齊愕愕然,以為自己聽錯了。

  這些年,他和叔魏勸得口都乾了,連嘉珉也勸過他無數回,都沒見他動搖過,執意不去碰觸楊家的事業體,怎麼睡一覺醒來,世界全變了?

  「你……吃錯藥嗎?」

  楊叔趙白他一眼。「我腦袋很清楚,至少比你清楚。」頓了頓,又續道:「我只是不小心想起,自己遺忘了一句很重要、很重要的承諾——」

  「什麼?」

  「我挺你。無論如何,我會在你身邊,替你擔那另外一半。」但是他沒有做到,就為了那微不足道的血親身份,故作清高地避嫌,卻讓他的兄弟,一個人單打獨鬥,獨自扛起一切。

  「對不起,仲齊,我食言了,這些年你一個人,一定很孤單。」

  楊仲齊默然。

  很想像過去那樣,故作清淡,說聲「沒什麼,我還可以」,但……

  「我好累……」他嗓音微啞,低低地,流洩一絲不曾在人前表露的脆弱。

  真的,好累,身心俱疲。

  楊叔趙點頭。「沒關係,我幫你。不管你做什麼,我都挺你。」一字字,清楚又堅定地,重複八歲那年,給過他的承諾——這一次,絕不食言。

  他笑了,領情地頷首。「謝了,兄弟。」

  「小事。你要我做什麼?」

  「財務部以前有三叔在,我一直很放心,之前清理門戶掃掉柯家的人,財務部就一直群龍無首,阿魏火候還不夠,一家公司的命脈我也無法輕易交到外人手上,想來想去——」

  話都說到這分上了,楊叔趙也不必裝傻。「好,我接。」

  他點頭,閉眼調息了會兒。一口氣說那麼多話,有點喘。

  「還有件事——」

  「嗯?」他撐開眼皮,望去。

  「你跟她……」楊叔趙遲疑了一陣,才出口便見他神色微變。「可以談嗎?」

  對方僵默了會兒,啟唇。「我們,結束了。」

  怎麼會?!楊叔趙微訝。

  這一算,糾糾纏纏也十三餘年了,沒有足夠深刻的感情,又怎麼能纏得這麼深?真要分得掉,早分了。

  「是——龔雲顰對不對?」

  他愕然,瞪著對方。

  「不用那種表情,我也是前幾天才發現。那時就覺得你看她的眼神不太一樣。」他掩飾得其實很好,但是阿魏他們在談她的時候,他嘴角一點笑意都沒有,從那之後,便覺得他就算是跟著兄弟們的任何話題互動,氣氛再怎麼輕鬆,嘴角的笑就是沒有到達眼底。

  他整晚都在留意。

  仲齊那晚的心情,非常差。

  「你們不公開,是你的意思,還是她的?」

  「最初三年是我,後來是她。」算了算,用十年連本帶利還給她,也夠了。「你是因為這個原因而跟她分手?」

  楊仲齊沒搭腔,算是默認。

  想想也是。別的不提,單就那晚兄弟們當著他的面,笑談她的情史,他聽在耳裡,感受該有多難堪,自己的女人,卻不能說,任由家人不知不覺踩在他的痛點上,還不能吭聲,誰受得了?

  楊叔趙默然沈思了好長一段時間,才開口:「其實,換另一個角度去想,你用什麼樣的心情與她糾纏十三年,她必然也有同樣的心意,才會到現在,身邊都還有你的位置。我是不知道她掙扎的點是什麼,但是在你忍受孤床冷被、一個人的寂寞時,她不也在承受同樣的事?」

  不能公開,若說他有十分苦,她少說也嚐了個五分吧?

  楊仲齊奇怪地瞥他。「你為什麼一直替她講話?」他以為,家人應該會對她頗有微詞。

  「因為我知道,你說要斷,就一定會斷。但——就算能再開始另一段,你這輩子也不會有真正的快樂了。」十三年,若他還不清楚仲齊交付的感情有多深,那就枉為他最知心的兄弟了。

  他不在乎龔雲顰是個什麼樣的女人,他只知道,這個人能令仲齊深愛,也只有她給得了仲齊幸福。

  「所以,再試著跟她談談看好嗎?給彼此最後一次機會?

  楊仲齊定定回視他,良久——

  點了下頭。「好。」

  他,再試最後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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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
匿名  發表於 2014-2-14 00:58:15
  第19場 女人的愛情,是她的靈魂,她的生命,她的全部

  踏進這裡前,龔雲顰做了好幾回的深呼吸,然後才輕輕推開門。

  自門縫間,透出幾許燈光。

  她重重鬆了口氣,推門而入。

  他一向都來得比她早,上禮拜她來的時候,看見裡頭一片闐暗,心裡著實慌了一下。

  等了一晚,他都沒出現。

  他不來,也沒告知,想起兩人最後一回的爭執,如果他還在生氣,爽約也不是不能理解。接下來這一整個禮拜,她都在忐忑不安中度過,不確定他那時說的究竟是認真還是氣話。

  那現在他會來,應該是氣消了吧?

  還肯來,是不是就表示……他並沒有要分手?

  走向透出燈光的臥房,推開半掩的門扉,見他側臥在床邊補眠,平緩而規律的吐息,顯示正處於深眠中。

  她悄然走近,蹲在床側,輕輕撫上他頰側。

  他似乎清減了些,兩頰略微消瘦。

  他眉心一動,撐開睏倦的眸,微微揚唇。「你來了。」

  「嗯。」直到看見他這記熟悉的笑容,心才真正安定下來,忍不住便抱怨他上回爽約帶給她的驚嚇。「你上個禮拜沒來!」

  「抱歉,有點事耽擱了。」那時人就在醫院。

  「連電話也沒接,最後還關機。」明明就是刻意躲她。

  「應該是沒電了吧。」手機還在他房間床頭邊,會撥那支電話的,都曉得該去醫院找他,唯獨她,不知道。

  「到底什麼事?」他明明手機都會隨身帶著,因為怕家人有事找不到他。他這個人,把責任感看得比命還重要。

  他笑了笑。「不重要。」會覺得重要的,只有家人,而她,即使知道又如何呢?她只是一個……連他生病,也沒有守在他身邊照料的立場與身份的「普通朋友」。

  「想知道的話,先戴上婚戒再說。」

  「……」又來了!他真的是什麼話題都有辦法扯到那裡去。

  龔雲顰不想聽,但也不想再為這事跟他不愉快,索性迎上前吻住他的唇。

  「等等——」才一個閃神,上衣已經被解下好幾顆扣子。吻與吻的間隙,他模糊地吐出聲:「我們先談談——」

  「如果是破壞氣氛的話,就別說了。」

  楊仲齊歎息,索性便由著她了。

  他不確定……這會不會是最後一回擁抱她。

  心房掠過陣陣疼意,他閉上眼,不再多想,讓自己專注地投入這場性愛中,認真感受她體膚的溫度、唇齒間嚐起來的滋味,甚至是親密結合時,在她體內,每一分幽微的脈動。

  這一切,他都太熟悉,也太依戀,他甚至無法肯定,自己是否真能拋捨得掉。

  一場性愛,做得歡暢淋漓。

  過後,她趴在另一側床位喘息。「你今天很投入?」

  很久沒看他有這樣的興致了,格外戀戰。

  他笑了笑,沒多說什麼。

  休息了會兒,她下床去沖澡,再出來時,他已經穿好衣物,正單手扣著袖口鈕扣。

  她打開衣櫥更衣,沒看見他的,短暫困惑了下,然後才後知後覺,看見他擱在旁邊的行李袋。

  她瞬時凍住臉上所有的表情。「你……」

  楊仲齊穿好衣服,回頭看見她視線的落點。「這就是我剛才想談,你不讓我說的事。」

  在她來以前,他在這裡收拾個人物品,才發現原來他只留下兩套換洗衣物、盥洗用具,除此之外也沒別的了,空到一個行李袋裝不滿一半。

  這裡他明明就待了這麼多年,但對他來說,卻像這個行李袋一樣,空曠得幾乎沒有存在感,這樣的日子,他說什麼也不想再繼續。

  他神色沈然,最後一次告訴她。「這裡,我不會再來,如果你願意,楊家的大門會為你開著。」

  這一刻,他還在等她的答案。

  只要她一個決定,他們可以有全新的身份、不同的未來,他會盡他全部的力量,給她幸福。

  真的,就等她一句話而已。

  「我不懂,你到底在堅持什麼?」有無那紙婚書,到底哪裡重要?她曾經擁有過,但結果呢?那張紙,根本保障不了誰的幸福,那她到底要來幹什麼?

  他沒與她爭辯,只簡單地反問了她一句。「你是我的嗎?」不結婚也可以,但她敢不敢當著所有人的面,承認她是他的?就像阿魏與曉寒那樣,單純名分上的認定與互屬?

  她答不出來。

  楊仲齊苦澀地笑。「你做不到。」她不願意是他的女人。

  一句「當你的女人很苦」,直接宣告了他死刑。

  她甚至不是他的,那他到底在堅持什麼?

  「因為你不是我的,所以我甚至沒有權利要求你和別的男人保持距離,再多人追求,我也不能吭聲,那這樣,我算什麼?」

  「你還在氣那天的事?我說過我可以解釋——」

  「然後呢?對外我們依然是陌生人,你依然享有被追求的權利,還是可以跟男人去泡溫泉?」

  「沒有!只是一個國外的客戶,約在附近談事情,他泡完溫泉我去接他,盡盡地主之誼招待他而已。仲齊,我沒有做過對不起你的事,從頭到尾,我只有過你一個,我不會讓別的男人碰我——」

  從頭到尾,只有他?

  那顧政勳呢?為了留住他,她都能睜眼說瞎話到這地步了。以前,她可以很透明地讓他看見最真實的她,但現在,連她說過的話,他都分不清楚哪句是真、哪句是假。

  「那都不重要了。」她有過誰,他不會回頭看,只要她現在願意走向他,他只會看他們的未來。

  但——她這一步,邁不出來。

  時間在無言地對望中,一點、一點流逝。

  他想,他等得夠久了。於是,別開眼,提起角落那只行李袋,她無法過來,那就只能他離開。

  「仲齊!」她追到房門口,滿眼的慌。

  他是認真的!一旦讓他走出這道門,他們就真的再也沒有瓜葛了——

  「我愛你……」她語調微顫,一字字輕弱道:「一直……只愛你……」

  這些,對他也都不重要了嗎?

  停在玄關處,他頓了頓,凝思了會兒,緩聲道:「其實,如果能少愛一點,你早就離開我了,不是嗎?」

  她走不開,就是因為愛情在心底刻劃的痕跡太深,斷不了。

  與顧政勳結婚,足見想斷的意念有多堅決,卻還是在相遇之後,撩動相思,挨不住,每隔一陣子,便來撩撥他。

  他之所以任她予取予求,默默在原地等著她,只不過是因為那一夜,她入睡後誤撥的電話,聽見她喃喃的一聲囈語。

  仲齊……

  她入睡後,心裡惦念的還是他。

  很傻。就因為一聲呼喚,聽見了她的真心,他便不走。

  這些年,如果有個誰,能讓她心裡那道痕跡淡些,她必然會義無反顧地離開他,她其實也在試,試另一個能夠觸動她的心的人,說難聽些,不過就是騎驢找馬罷了。

  因為還愛,不甘心放手讓他走。

  因為還恨,不願意回到他身邊。

  他明明都知道,真正下這個決定,不僅僅為了自己,也是為了她,至少讓她從愛與恨的矛盾中,得到解脫。

  既然看清他們不可能,就不必再自誤誤人,她不是蔑視婚姻的人,她不要的只是他給的婚姻,換個對象,或許他們都還有幸福的可能。

  還彼此真正的自由,對他們都好。

  他把一切都想得很清楚了,今天走出這道門,便斷然不會再回頭。

  將鑰匙擱在玄關櫃。「把房子退租了吧,或者,將它留給你下一個男人。」而後,頭也沒回,堅定地舉步離去。

  而她,滑坐地面,頹然地,無聲痛哭。

  ***

  結束了。

  解脫的感覺,並沒有想像中的輕鬆。

  現在,每個週末,空出來的夜晚,他是坐在自己的辦公室裡,對著大片落地窗外,那片只有寥寥幾顆星子的夜空,讓自己放空。

  那麼高,有比較接近星星嗎?

  許多年前,有個人很純真地,這麼問他。

  他曾試著將手伸出,貼在清透的玻璃窗上。

  「並沒有。一切都是錯覺。」如果再有機會回答這個問題,他想,他會這麼說。

  三十層樓,以為很高嗎?銀河更遙遠,他存在的位置,就跟平地沒兩樣。一切都是錯覺,觸不著。

  就像,他與她。

  無論貼得再近,一度有交會的錯覺,最終還是不屬於他。

  他等了她一個月,她沒有來找他,答案應該很清楚了。

  最後這個週末,他想,就用來憑弔。過後,他的人生,將不再有她。

  走出會議室,秘書告訴他,他的小嬌客來了。

  婭婭進出這裡已是常態,一般都會直接讓她進辦公室裡等。

  婭婭,是他跟她之間,最讓他為難的一個環節,就像許多夫妻離異後,不知該拿孩子怎麼辦的心情。

  他思考了很久,該怎麼對她說?

  婭婭盯著沈默猛灌咖啡的他,反倒語出驚人地替他說了最難啟齒的部分。「楊叔是不是在想,要怎麼叫我滾蛋,以後別來煩你?」

  他愕愕然張口。「沒……」不是那個意思,但以結果論來講,沒有錯。

  婭婭聳聳肩。「我猜得到啦。」

  這一個多月,他沒有一通電話,每次打給他,都有藉門推托,再看看媽咪的樣子,就能猜個八九不離十了。

  「你跟媽咪,是不是吹了?」

  他已經不想浪費力氣去表達訝異了。

  婭婭似乎從很早就看出他與龔雲顰的事,至於有多早,他實在不曉得,這丫頭太精明,又跟他與龔雲顰的生活密切相連,真從哪個環節觀察出破綻,也不需要太意外。

  他們分手,唯一要交代的人,居然是婭婭。

  「我跟你媽咪,不可能了。」他頓了頓,思索措詞。「所以我們,暫時也先不要聯絡,但絕對不是嫌你煩或想甩開你,你不可以那樣想,知道嗎?」

  「我知道,你是怕跟我還有聯絡,會讓媽咪抱著錯誤的希望,以為你們還有可能。」所以跟媽咪有關的,全部都要斷得乾乾淨淨。

  這丫頭……比他以為的,還要瞭解他,他似乎什麼都不必說,她就懂了。

  他有些不捨,張手抱了抱她。「再過兩年看看,好不好?如果那個時候,我跟你媽咪,都有了新的對象,我們再聯絡,我保證不會忘記你。」

  婭婭張了張口,流洩出一絲泣音,趕緊將臉埋向他肩窩,試圖用調笑的輕鬆語

  調帶過。「沒想到我比媽咪還有人緣……」有人不要媽咪,但捨不得她呢。

  他笑揉她的髮。「當然,你是我的小甜馨啊!」自襁褓時期帶她帶到大,這份情感,怎麼假得了?

  「說到要做到,你真的不可以忘記我,真的、真的、真的不可以喔……」用力強調了很多遍,他感覺到肩窩上的濕潤,也聽出濃濃的鼻音。

  「我保證。」

  ***

  他沒有來……

  連續四周了,她再天真,也不會看不懂他的決心。

  龔雲顰縮在沙發上,滿心空茫。她知道這一次,真的要失去他……

  她說,房子是租的,那是騙他的,從一開始,她就買下來了,她沒有想過要退租、要離開、要……結束。

  女人一旦下定決心,就是一輩子,他永遠不會明白。

  她不能說,也不敢說,因為害怕。

  怕自己再像過去那樣,守著小小的一方天地,等待著他,因為那是她為他築的巢,她走不了。

  她不能讓他知道,否則他就會放心地將她擺在最後頭,因為她走不了,就像以前,簽下一紙婚書,便將她擺在築緣居,有餘力時,再來看看她。

  知道她深愛著、等待著,便什麼都不怕。

  她只是……想要他吃醋,多在乎她一些、多放點心思在她身上,讓他知道,她還是很多人追、身價好得很,她不是他的,不要太吃定她的癡心……

  說穿了,所有的小手段,只不過是一個女人,在對情人邀寵而已。

  她沒有存心想折磨他,更非要他痛苦,真的不是。

  他又怎麼知道,他每回轉身時,被遺落在身後的她,有多淒涼,盼著他回過頭,看看她。但是他沒有一回,曾在離去時回頭,否則就會看見,她眼底的淒傷,看見她有多想留住他。

  他說,她恨他。

  其實不是。她是怨他,怨自己不是他心中最重要的那個,但更多的是恐懼。因為不是最重要的,所以當她與最重要的起衝突時,他還是會再一次捨掉她。

  數年前的綁架事件,她沒有告訴他,她原本可以不必受那些皮肉痛,對方曾要她撥電話給他——想知道,她在他心中算是個什麼咖。

  她沒有,任憑對方甩她巴掌、對她動粗,她還是不肯撥出這通電話。

  如果她當時打了,對方拿她與他談條件,他會怎麼選擇?保住她?還是他楊家的事業?

  她不敢去想,不敢與他的使命感爭寵。

  豐禾是他爺爺留給他的,也是他們楊家的命脈,他看得比自己的生命還重要,如果讓她再一次面對被他捨棄的悲哀,她不曉得自己該怎麼面對。

  她……會活不下去。

  她以為,只要自己不屬於他,不在他人生的選項裡,就永遠不必面對被抉擇的悲哀,卻……還是失去了他。

  有時候,她真的很怨恨他,她可以用生命去堅持她的愛情,一直到死的那一刻也不放手,而他為什麼總是放棄得太輕易?

  男人的愛情,與女人的愛情,終究是不同的。

  男人在愛情之外,還有事業、家族,總總的考量,尤其是楊仲齊這樣的男人,心上有太多的東西,永遠不會一心一意,只看著他的女人。

  可是她不一樣,女人的愛情,是她的靈魂,她的生命,她的全部,她甚至可以為了討好他、讓他開心,幫他穩住公司的地位,被捲入男人的權力鬥爭裡也不曾有過一句怨言。

  她可以為他犧牲一切,可他,卻會為了他的一切,犧牲她。

  十年前那一夜的無助,她至今回想起來,心仍會隱隱作痛。如果不是遇上小顧,她都不確定自己現在還能不能活著。

  她沒有勇氣回到他身邊,寧願就這樣跟他耗著,蹉跎一生青春也無妨,反正,她也不可能再有別人了。

  她只是沒有告訴他,她也會寂寞,大多時候,她也想有人陪、有人分享生活中的喜怒哀樂,夜裡挨靠著心愛的男人,想要他時時刻刻陪在身邊,而不是每週末的幽會就夠。

  她的矛盾、她的痛苦,又有誰知道?

  將臉埋在膝上,無助地落淚。

  混蛋楊仲齊……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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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2-14 00:58:41
  第20場 我們的愛情,已經沾染太多的顏色

  容他再重複一遍……這圈子真的很小的。

  分手伴侶狹路相逢,會是什麼樣的場景?楊仲齊還真的是經驗有限,他的伴侶一直以來都只有那一個,也一共就分手過兩回,而——每一回都算不上好聚好散。

  中途離席去廁所,清洗沾到酒漬的袖口,便見龔雲顰站在門口瞪他。

  「你也在這兒?」剛才還真沒看到。

  「那是什麼局?」說是公事上的應酬,不像。傅老早就退休不管事了,傅家小姐也在,連他兩位堂弟都在座,哪來的生意這麼大面子,要動用到兩大企業負責人,外加高階主管全列席。

  楊仲齊倒也大方,坦然回應:「兩家聯誼。」

  她容色一沈。「聯誰的誼。」

  「我。」如何?犯了哪條法?

  「楊仲齊,你故意的?!」

  他笑了笑。「是。又如何?」向她提過不止一次,她不屑一顧,否則今天坐在那裡的人會是她。既是如此,她又有什麼資格對他發飆?

  「不要以為只有你會玩!」她被他激到口不擇言。信不信走出這道門,她的選擇不會比他少?

  「這種事,不必跟我交代。」他從來都不是她的誰,不是嗎?

  「仲齊!」她真的慌了,頓時發現,自己對他,一點籌碼都沒有。

  他談天氣似地,淡淡地說:「你似乎以為,我會一再把自己的話吞回去?第一次,是我們的三年之約,我沒走;第二次想了斷,卻莫名跟你滾上床,不清不楚纏了好些年。這一次,我若是再沒走成,這輩子我就認了,任憑你折磨到死。」

  折磨——她對他而言一就只剩折磨?

  他抽了兩張紙巾,壓壓沾濕的袖口,隨後從容地自她身邊走過。

  龔雲顰被他的淡定激到失去理智,一個衝動便扯住他手腕往廁所裡去。

  倒也不是掙不開,有心要拒絕的話,一個女人的力道哪能跟他比?只是覺得拉拉扯扯很難看,有失風儀。

  門板「砰」地一聲,重重關上。

  他訝然失笑。「龔小姐,這裡是男廁。」氣昏頭了嗎?

  是,她是真的氣昏頭了。

  踮起腳尖,迎面重重吻上他,過重的力道,甚至咬痛了他的唇。

  「夠了沒?」楊仲齊只是定定地看著她,沒有過度反應。

  望上他冷然無緒的眸,察覺到他態度有多淡漠,她怔怔然。

  他從來……沒有對她這麼冷,連眼神,都沒有溫度。

  他伸手扯開她。「我不是你的洩慾對象。」再也不容她,如此作賤他。

  「我……不是……」

  「不是嗎?」那是什麼呢?

  他動手抽紙巾擦拭,彷彿連一丁點屬於她的氣味,都無法忍受留在他唇心,一如……過去對每個女人那樣。

  她現在,只是那些女人之一而已了嗎?

  龔雲顰滿心惶然,一張手,牢牢攀住他頸脖,將臉埋入。

  「不要鬧了……這不好玩……」她知道他不開心,但是不要這樣嚇她,不要把她隔離在他的生命之外,當成陌路人,她無法忍受這個。

  他電話關機、不見她,連婭婭都不要了,完全斷得乾乾淨淨,好不容易見到他,卻是在跟別的女人吃變相的相親飯局……她快要被他逼瘋了!

  楊仲齊靜立著,背靠著冰冷的磁磚,胸前抵著她暖熱的軀體。

  一直以來,他都陷在這樣的局面裡,冷熱交替,苦樂參半,在痛苦中快樂著,矛盾不已。

  他沒有伸手擁抱,只是麻木地,幽寂道:「你不也一直這樣對我?」

  從不肯讓他真正擁有,隔著一段距離,看他為她苦惱傷神。

  「我、只是……」想讓他多在意她一點。

  「只是想折磨我?」

  「不是!」她懊惱道,不知道該怎麼讓他明白……

  詞窮了好半天,只能低抑地、委屈無比地吐聲:「你明明知道,我心裡只有你……」

  他知道。

  知道她愛著,也知道她恨著,愛恨交織,無法釋懷。

  再這樣糾纏下去,他們都會很痛苦。

  他歎息道:「放過我吧,我真的累了,沒辦法再跟你磨下去,欠你的,這十年夠不夠還?如果不夠,讓我下輩子再還,可以嗎?」

  「我不要!」她本能道,說什麼也不想跟他恩怨兩清,他們這輩子,不可能扯得完的。

  「你不是總說,我是你老婆嗎……」她記得啊,心裡也一直認定,自己是他的妻,只是嘴上不說而已。

  「我的妻子,是龔悅容,不是你。」不是眼前這個有太多複雜心事、太多防備與計較的龔雲顰。他的妻,很純粹,一心一意愛著他,沒有那麼多曲折心事。

  他……很想她。

  很想念那雙圓圓亮亮的純淨雙眼,仰望他時全然的愛慕光芒,想念她沒有保留的擁抱與親吻,想念她無條件給予的愛情。

  現在這個她,只讓他覺得陌生,與疲憊。

  「我們的愛情,已經沾染了太多的顏色,你懂我在說什麼。」

  除非時光倒流,否則他們再也不可能回得去,過去那段純粹的愛情、單純的喜樂。

  她懂得,所以無言以對。

  那個像白紙一樣,傻氣純真的龔悅容,她又何嘗不想念?

  一傾首,抵著他胸口,無助低喃:「你到底要我怎麼樣嘛……」

  他靜默了良久,僵在半空中的手好半晌,終究還是沒給予撫慰,選擇將她推出一臂之外,轉身開門。

  好死不死,楊叔魏就在這當口踏進來。

  「咦?二堂哥,你是在廁所裡溺斃了喔,我們都、都、都……」聲音卡住,看到他後頭的龔雲顰時,瞪直了眼,硬是吃螺絲半天,轉不出完整的一句話。

  仲齊哥跟婭婭的媽,幾時有這麼好的交情……呃,或者說「姦情」?!會一男一女共同關在——所裡,怎麼想都只有那回事……

  「我袖扣掉了,龔小姐在幫我找。」他摸摸袖口,隨意抓了個一聽就覺得很敷衍的藉口。

  「喔。」楊叔魏只能照單全收,低頭幫他找。

  「這裡。」龔雲顰伸出手掌心。剛剛用力過猛,被她扯下來了。

  「謝謝。」他禮貌地接過,拒絕她替他別上這類太親密的舉動,率先離開。

  楊叔魏看看他二堂哥,再看看後頭表情也很耐人尋味的龔雲顰。

  一男一女關在廁所裡找袖扣?會不會太瞎了?

  不過兩人看起來儀容端整,不像「亂來」過的樣子,無憑無據也不好指著對方的鼻子說……你弧!要拐人也用心一點好不好?我看起來這麼好騙嗎?

  「那個……」場面有點乾,又不是不認識,而且之前去她櫃上挑首飾送曉寒,她給了他一個超殺的折扣,讓他有些不好意思不理人,便順口說了幾句應酬話。「沒事的話,要不要一起來?」

  「好。」

  「……」呃,他只是說說場面話耶,怎麼她真答應了?

  他後來覺得,他真是挖坑給自己跳。

  好好的聯誼飯局,除了男女雙方與親屬外,沒事亂入個路人甲做什麼?

  仲齊哥一直冷眼瞪他。嗚,他現在知道了,原來這兩個人的交情真的既不好也不熟……

  沒事自作聰明,現在好了吧,把場子搞得更尷尬,連坐他左手邊的老哥,都半掩著臉偏向他這頭,由齒縫間低低擠出聲音。「你這個白癡……」

  自己挖的坑,只好自己填,拚命找話題暖場,幸好傅小姐很捧場,肯接他的話題,還說龔雲顰店裡的飾品,身邊的人都挺喜歡,一直想找時間去捧個場,希望她能給她一點小小的優待之類的,然後女孩子稍微聊了一下目前流行的走向,整個場面看起來還算自然。

  最終,整個飯局在有點小走調、然後他又說不出怪在哪裡的詭異氛圍下結束。

  ***

  在兩家的推波助瀾下,楊仲齊無可無不可地與傅家小姐往來過幾回。

  就單純吃個飯而已,他不確定能不能發展出什麼來,但,至少試試。

  這一日,約好去聽音樂會,下班前接到對方傳來的簡訊,他看完猶豫了一下,還是回覆:「好,那裡我知道,我去接你。」

  無巧不巧,就是龔雲顰店裡。那天說了會找時間去她店裡捧個場,還真的說到做到。

  他原想,人到了,就傳個簡訊,告知在外頭等她,避開就好。

  誰知——

  「咦,你到啦?進來呀,想聽聽你的意見。」

  無可奈何,只好停妥車,舉步入內。

  傅家小姐朝他招招手,晃了晃兩款耳環。「哪個好看?」

  「這個吧。」她膚色白皙,不需要太華麗,簡單的流線造型,就很雅致。

  龔雲顰靜默旁觀。

  原本,傅小姐在這兩款耳飾間很是猶豫,他一來,隨口一句話,傅小姐便連遲疑也沒有,將他指的那款飾品遞向她——「那就這個了。」

  典型的女為悅己者容,就像過去的她。

  傅小姐很明顯是有那個意思,那,他呢?

  她望向他,想由他臉上找出一絲線索。

  他支著下顎,隨意觀看,目光停駐在展示櫃的某一處。

  「這個……」

  她順著他指示之處望去。「那是……對戒。」

  「我知道。」有眼睛看,很明顯好嗎?

  她極力穩住心緒,將他指定的對戒取出。

  他端詳了好一會兒,道:「就這對。」

  「你——」已經發展到這樣的地步了嗎?如果只是單純當情人戒,不會慎重至此,百萬鑽戒怎麼想都只有一個方向——

  她一直知道,他有結婚的渴望,卻沒想到會這麼快,還不到兩個月……

  她吸了吸氣,故作輕快地調笑。「楊總好眼光,不問問價格?」

  「不需要。」

  「戒圍……」

  「這樣就可以。」

  那不是她的戒圍。她不會自戀到以為,那是為她準備的。

  她一陣怨惱,故意一點折扣也不打,原價給他刷下去!

  他眼也沒眨,不痛不癢地簽下大名。

  她喉頭扼住,困難地擠出聲音。「楊總……挺大手筆的。」

  「送家人的,不必計較。」

  他……當初送她婚戒時,也對她說過同樣的話。只是現在,那個讓他一擲百萬,嬌寵在手掌心上的人,已經不是她。

  明知她是想到哪裡去了,他偏不置一詞,結完帳便轉身走人。

  「那個……」傅家小姐在身後,猶豫了會兒。「你跟龔小姐……」

  「怎麼?」

  還要裝傻嗎?「我剛剛,看到她眼眶泛紅。」

  見他定下腳步,靜默著不吭聲,再道:「她功力沒你深厚,你深沈到剝去十層假面具,都還看不到真正的心意,她不一樣,你隨便刺幾下,她就痛到飆淚了,看得出來,她真的很愛你。但是,不管你們的故事有多悲情又有多無奈,我一點都不想當別人愛情裡的陪襯。」

  望向男人沈晦面容,歎了口氣,補上最後一句……

  「所以,我們還要繼續嗎?」

  ***

  「抱歉。」最後,他回了這句話。

  然後,送她回家。

  沒聽成音樂會的夜晚,一個人獨自待在家裡。

  這偌大的屋宅,節日時還好,大夥兒回來聚聚,一屋子歡聲笑語,很是熱鬧,但是大多時候,他是一個人守著祖宅,夜晚來臨的時候,靜到連說話聲都有回音。

  龔雲顰或許不瞭解他的堅持,說他挨不住寂寞也好,說他愛得不若她堅定,輕易放棄也好,甚至說他薄倖寡情,什麼都好,他真的不想再一個人,守著空寂屋宇,挨漫漫長夜。

  「混蛋楊仲齊!」

  數不清第幾次咒罵,失眠了一整夜,清晨起床,看見鏡中的自己……雙眼浮腫、腦袋脹痛。

  她煩躁不已。

  楊仲齊,你最好別給我來真的,要是真敢向別的女人求婚,我跟你沒完!都到了這地步,還會不曉得他有多認真嗎?他是決計不會再為她讓步了,那她呢?

  左迂右回、想東想西,所有顧忌不全都是為了他嗎?一旦沒有了他,這一切又還有什麼好拘泥的?

  即便十三年前的事再重演、即便他心裡最重要的不是她、即便愛他很苦很累、即便她的愛情再沒尊嚴……那又怎麼樣?最糟也糟不過失去他。

  她這輩子,唯一怕的也只是他不要她而已,而現在,她已經在面對了,還顧慮什麼以後?

  她抓來手機撥打,另一頭仍是一成不變的機械女音。

  關機、關機、關機!

  楊仲齊,你一定要逼我低頭是嗎?

  好,我認了!誰叫我是愛得比較慘的那一個,這輩子注定任你搓圓捏扁。你給我等著!

  ***

  楊仲齊開會開到一半,秘書急匆匆地推門進來。

  「楊總……」

  會議被打斷,他不悅地蹙眉。「我說過,任何事等我開完會再說。」

  「但——婭婭打電話來。」她頓了頓,猶豫該不該說下去。楊總臉色不太好看耶。

  「說。」

  「她……在哭,聲音聽起來很急,說要自己跟你講……」

  下一秒,還在位置上的那個人,已經迅速掠過她,快步走出會議室。

  「寶貝,什麼事?不要急,慢慢說……」

  楊叔魏隨後跟出來,就見他聽完,扔下電話往外衝。

  「仲——」喊都喊不住。他從來沒見過行止沈定的仲齊哥這樣失了方寸、慌張失措的模樣,步伐完全凌亂,還撞到桌角,弄倒一大疊文件,只除了……那年在公司,聽到爺爺昏倒送醫急救那回。

  那個情緒一向埋得很深、很內斂,不容他人看透的男人,如果不是生命中最在意的人,是不會讓他露出那樣的驚慌神情,但……那個在他心中,直追爺爺地位的人,是誰?

  婭婭?還是……他腦中,本能地浮現另一張臉。

  會是她嗎?

  ***

  龔雲顰出了車禍。

  接到婭婭電話,來的路上他心思紛亂,諸多的可能與假設幾乎令他崩潰。

  不要再來一次。拜託你!我已經無法再承受任何的失去了。

  他可以承受分手,一輩子不見面也無妨,但那和生命消逝是兩回事。她可以不是他的,但她不能不活著!

  婭婭什麼也說不清楚,醫生也不會對一個九歲孩童說得太深入,他完全不清楚情況究竟如何。

  一路趕來醫院,醫生已經處理好外傷部分,基本上沒有大礙,至少不會有危及生命的大礙。

  情緒瞬間大起大落,他幾乎虛脫地跌坐椅中。

  「腦部的斷層明天會出來,詳細的情況也要等明天才會知道。另外——龔小姐懷孕九周了。」

  尚未回歸定位的心緒,再度被震出一臉茫然。

  「你是孩子的父親嗎?」先問清楚,才知道有問題該聯絡誰。

  「我是。」他怔怔然,本能回應。

  醫生點點頭。「胎兒生命力很強,安穩地待在母體,沒受到影響。」

  「是嗎……」所以,是最後那一回?

  對了,他們那時各懷心事,壓根兒都忘了避孕這回事。甚至還是夫妻的那三年,有些時候也是算安全期,避孕措施做得並不徹底。

  他那時是想,真有了也無所謂,他從來都不排斥有小孩……

  離開診間,腦袋仍覺暈眩,有些無法消化。他竟然……當爸爸了。

  回到病房,看見婭婭趴在母親病床前,眼眶紅紅,他不覺心房一陣疼。

  婭婭朝他望來,他直覺張手,待小人兒快速飛奔而來,將他緊緊抱住。

  「楊叔,我好害怕……」她只剩媽咪一個親人,要是出了什麼事,她真的不知道該怎麼辦。

  「不要怕。」不知是剛得知自己當了父親,一顆心格外善感溫軟還是怎地,只覺懷中人兒令他極其不捨,看她紅著眼眶、無助又脆弱的模樣,無邊無際的憐惜在胸口蔓延。

  他蹲身,很輕、很溫柔地一字字說道:「寶貝,你聽我說。我跟你媽咪分不分手是我們大人的事,那跟你一點關係都沒有,也不會因此斷了我們的緣分,只要你需要我,我一定會在,所以你不用害怕只有一個人。」

  婭婭吸吸鼻子,點了一下頭。「那媽咪怎麼樣了?醫生都不告訴我,只叫我打電話找大人來……」

  「放心,她沒事。」就算有,他也會一肩扛起。那不是九歲孩子該煩惱的事。有了他的保證,姬姬這才安下心來。

  她相信他,無條件相信。

  一直以來,只要有楊叔在,就什麼事都可以解決。

  有楊叔在,她就不怕。

  她抹抹淚,讓自己安心地,依靠他。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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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
匿名  發表於 2014-2-14 00:59:18
  第21場 記憶有時候,是一種負擔

  「傻丫頭,為什麼不回去?婆婆臨終前,你答應過我,會和他好好過日子,現在這樣,是想讓你最愛的婆婆死也不瞑目嗎?」

  她很想回答,卻發不出聲音。

  「再說,全世界我最知道,你對他的感情有多深,沒有他,你活得了嗎?」

  我……不知道。

  她只知道,他沒有她,還是可以好好的,可是她沒有他,連一刻都不知道要怎麼挨下去。

  他沒有她那麼愛。她總是很怨懟這一點。

  「那,我來幫你決定好不好?」

  好。

  她相信他。在最無助的時候,遇到的人是他。

  她還是得,第一次遇到他的時候,她一個人像遊魂一樣在路上晃蕩,不曉得該去哪裡,也不曉得什麼地方可以讓她停下腳步,人生茫然得找不到活下去的目標……

  然後,他差點開車撞到她。

  她跌坐在地上,又茫茫然地站起來,一點也不覺得痛。

  他追上來,問她要不要去醫院?

  她搖了搖頭。去醫院幹麼?她討厭醫院,現在那裡會讓她想起婆婆,想起她一直等、一直等,都等不到她的丈夫……

  她好失望,甚至忍不住開始怨恨他了。

  「這個時候你應該要假裝很痛、爬不起來的樣子,然後狠敲對方一筆。」這個人好奇怪,怎麼會教她如何敲詐他?

  「痛……」她皺眉。

  「不是吧?這麼快就現學現賣……我教的招別用在我身上啊!」

  「不是……真的痛……」她捂著肚子,好痛。

  那人慌慌張張將她送到醫院。

  好痛,仲齊……

  怎麼喊,都沒有用,他從來不會在她需要時留在她身邊,她只能一個人痛。後來,那個人問她:「為什麼把自己搞成這樣?」

  又問她,「有沒有什麼是我能幫你的?」

  她想了又想,最後說:「我想要……改變自己。」想變成一個漂亮、舉手投足盡皆風情,能夠讓男人傾倒的女人。

  她覺得現在的自己很糟糕,她不要這樣的龔悅容。

  女為悅己者容,再也不要了。

  她要當自己,只為自己活,像天上的雲朵,一顰一笑都牽動男人心緒的那種風姿耀眼的女人。

  但是繞來繞去,她還是回到那個男人身邊,她的心根本離不開他。

  「你呀,說什麼不要了。從二十歲遇到他,你就只為他而活了。讓自己變成這樣,不就是自卑,怕配不上他?努力讓自己變得有魅力,想抓住的還是只有一個男人的目光,你的心從來沒有放棄過他。」

  那,要怎麼辦?

  她覺得好痛,愛得好痛,可不可以不要了?她不想要再愛了……

  反正,他也不要她了。

  「記憶有時候,是一種負擔,對不對?人如果能像張白紙一樣,單單純純想哭就哭,想愛就愛,毫無顧忌,那也是一種幸福。」

  她想起,他也說過,她變得不一樣了。

  他想念以前的龔悅容。

  她也想。想單單純純去愛,沒有那麼多計較,沒那麼多心機,沒那麼多惶恐與顧忌。

  「那這樣好了,我幫你帶走它。」

  好。

  只要他說的,她都相信。

  他只會為她好。

  她後來有問過他,為什麼會追上來,一直纏著她,那時覺得他很無賴。

  他笑笑地說:「因為那時候,我覺得如果我不管你,你應該會死掉吧。」

  她看起來,就是一副不想活了的樣子嗎?

  也是。那時的她像抹遊魂,記憶一片空白又麻木,如果不是遇上他,如果不是重新找到活下去的力量,她一定撐不下去。

  謝謝,小顧……能遇上你,真好。

  「那就好好跟他過日子。你不要的累贅,我替你帶走。」

  ***

  「你是誰?」

  楊仲齊想,自己這一生,鮮少有說不出話來的時候,但她,總是能令他失去鎮定,變得一點也不像自己。

  例如,昏睡時還流著淚,聲聲喊著「仲齊」,醒來後,卻對著他問:「你是誰?」的這一刻。

  「別鬧,小容,這不好玩。」風水輪流轉,數日前她才這樣求過他而已,沒想到今天會輪到他說這句話。

  他以為,她還在跟他嘔氣。

  但她,很認真,一點玩笑意味也無。

  「我不認識你。婆婆呢?我要我的婆婆——」

  她的眼神、動作,都太稚氣,他開始感到一絲不對勁。

  詢問過醫生,得到的答案卻是……

  「我們看過龔小姐的斷層掃瞄,初步判斷,應該是腦部的海馬回受到損傷。簡單點解釋,我們的大腦主要分為幾個部分:腦幹、小腦、邊緣系統和大腦。海馬回是屬於邊緣系統的部分,主要是掌管記憶,將日常生活所學,長期地儲存在這裡,當這些記憶日積月累,就會累積成智慧、經驗,與知識。龔小姐也許是因為撞擊,使這部分受到些微損傷。」

  也就是說,她失去了某個區塊的儲存資料,也就沒有那一段的成長經歷。

  「能恢復嗎?」

  「很難說。勸你不要抱太大希望。換個方式想,就像電腦某個磁區損壞,所以無法再讀取那部分的資料,與其想方設法將它還原,做那些不見得有成效的事,我們會比較建議——」

  直接格式化,重新建檔,輸入新的資料。

  他聽懂了。

  連日來一再受到震撼教育,饒是再沈著的男人,也很難再維持鎮定。

  龔雲顰鬧了數日,好說歹說,才終於讓她接受,她的婆婆已經過世很多年,她現在只有他,還有一個女兒。

  她張大眼,像個迷路孩子的茫然模樣,讓他很是心疼。

  幸好,她跟婭婭的相處還不錯,有女兒在一旁安撫她的情緒、陪伴著她,這幾天她的心情有比較平復些,有的時候,還可以和女兒玩些小遊戲。

  「跟一個年齡好像跟自己差不多的媽媽相處,感覺好奇怪。」婭婭後來悄悄地這樣跟他說。

  他摸摸孩子的頭。「辛苦你了。」現在,似乎是女兒的心智年齡成熟些,要擔待母親的喜怒哀樂。

  她搖搖頭。「不會辛苦。」自己的媽咪,照顧她是應該的,反倒是楊叔,才真的是跟媽咪沒有關係了。

  「你現在還要跟媽咪分手嗎?」在媽咪這麼需要他的時候。

  「我不知道。」其實現在,分不分手根本不重要了,跟一個心智年齡只有十來歲的人,能談什麼感情?

  「你們——為什麼會分開?」婭婭一直想不通這一點。媽咪很喜歡楊叔,楊叔看起來也不是對媽咪沒有感情的樣子,那為什麼一定要分開?

  楊仲齊凝思了下,試圖用她能理解的方式說明——

  「我的存在對她來說,就像一根紮在手掌心上的釘子一樣,握牢了只有滿掌鮮血淋漓的痛,想放開,又扎得太深。」所以,與其這樣慢性折磨,盡誤一生,他才會替她作下這個她不能作的決定,一次發狠地拔除它,雖然一時會讓她痛徹心腑,但只有這樣,才能讓時間,慢慢地癒合傷口。

  儘管,會讓她怨恨他太狠絕。

  婭婭似懂非懂地聽著,偏頭思考。「那為什麼你要當釘子?當便利貼不可以嗎?雖然握牢了會有一點縐啦。」

  他想起,之前將他和婭婭的聯絡方式寫在一張便利貼上,他們一個要上班、一個要上課,無法時時刻刻陪在她身邊,交代她如果有事,再撥電話給他們。

  龔雲顰很小心收著那張便利貼,連睡覺都握在手掌心上,怕不見。

  是啊,婭婭說的沒錯,對她來說,這二十年所經歷的一切,已經被全數抹去,現在的她,與一張白紙無異,如果真的要格式化重新建檔,他為什麼不給她所有最美好的一切?

  他可以不再是那根扎得她鮮血直流的釘子,而是溫馨牽掛的便利貼。

  事已至此,他只能調整自己的步伐,陪她走下去,即便只有十歲的心智年齡又如何?最糟也不過就是失去而已,他們連失去的痛都輾過一回了,還有什麼不能面對?

  他可以,慢慢陪她長大。

  之前漫無目的,都願意等十年,再加碼個十年賭注,也沒什麼差別了,橫豎他這一生也沒別的可能了。

  他歎上一口氣。這樣都走不了,話還真不能說太滿。

  人說事不過三,既然他三回都沒走成,看來,真得任她折騰一輩子了。這什麼孽緣啊……

  ***

  處理完比較緊急的公務,趕來醫院時,婭婭在一旁的家屬看護區睡著了。

  這孩子也夠累了,每天跟他一樣,學校醫院兩頭跑,把媽媽看顧得無微不至,超齡的懂事。

  他檢查完擺在桌上的作業,起身將病房冷氣強度調弱,找毯子給她蓋上,不經意聽見她喃喃的一聲囈語——

  「爹地……」

  她,很想念顧政勳吧?

  也是。才九歲的孩子,誰不渴望父愛與陪伴?

  她在作夢。

  但又不太像是夢,很早很早以前,爹地還在的時候,問她:「再給你一個把拔好不好?」

  她聽不懂。每個人,不都只有一個爸爸嗎?

  爹地說:「爸爸和爹地不一樣。」

  「哪裡不一樣?」

  「念法、寫法,都不一樣。」

  「喔。」三歲小孩,很好唬弄。

  但是爹地還沒告訴她,要給她的新把拔在哪裡,他就再沒有回來過了,她也不知道要去哪裡問。

  沒有人知道,其實她有記憶得很早,記得很多爹地說過的話,也記得很多小時候的事情。

  她不確定,這是不是夢,隱約間,好像又聽見爹地的聲音,對她說:「小寶貝,送你一個全世界最珍貴的禮物,但我不告訴你在哪裡,你要用自己的智慧去找,找到就是你的,你會很幸福很幸福。」

  是嗎?那這個禮物在哪裡?

  「嗯,我算算看。你大概要吃個十五次生日蛋糕,才有那個智慧,看見你的禮物吧。」

  好久喔!我可不可以賴皮,早一點看到我的禮物?

  「可以呀。」爹地笑了笑,依然像以前一樣,很寵愛、很寵愛地摸摸她的頭。

  「那你就要張大眼睛看,我們的小婭婭那麼聰明,一定找得到。」

  她還想再問清楚一些,但她找不到爹地,拚命地一直追、哭著喊爹地,他都沒有理她——

  用力睜開眼,俯視她的男人,很是憐惜地替她拭淚。「又夢見你爹地了?」

  她一張手,抱住他的脖子哭。

  從以前,每次夢見爹地,醒來都是楊叔在身邊安慰,像現在這樣,輕輕摟抱、很疼愛地拍撫她的背。他一直、一直都在她身邊,陪著她長大。

  爹地說,要送她全世界最珍貴的禮物,然後醒來,她就看見楊叔。

  對她來說,全世界最珍貴的,除了媽咪就是楊叔,但,楊叔是她的嗎?這個疑問,已經在心裡很久、很久了,媽咪現在已經沒有辦法回答她,那她只能自己找答案。

  她跳起身,自己把淚一抹,抓著他的手往外走。

  「等等,小甜馨,你要拉我去哪兒?」

  左彎右拐,一面仰頭看指標,最後停在血液檢驗科……應該是這裡沒錯吧?她問護士小姐:「我要做親子監定,是這裡嗎?」

  「是的。」護士小姐帶著親切微笑問,問的當然是大人。「請問是兩位要做親子關係監定嗎?」

  楊仲齊完全狀況外,不比護士小姐好多少。

  「對。」依然是婭婭回答。

  「這邊請。」

  填完表格、做完採樣,婭婭說:「請用最速件處理。」

  護士小姐看看他。

  仍有些無法反應的楊仲齊,本能附和:「聽她的。」

  「……」到底誰是大人啊?怎麼感覺好像是小孩在作主?

  護士小姐走開後,他蹲身與婭婭平視。「為什麼要做我們的親子監定?你懷疑你是我的女兒?」

  「我不確定,但就是有這種感覺。楊叔難道都沒有懷疑過嗎?」

  坦白說……還真沒有。

  沒有人告訴過婭婭她的身世,她一直都認為自己是龔雲顰生的,母親與他過從甚密,小孩難免會有這樣的聯想。

  既然孩子有疑慮,那就驗吧,給她一個明確的答案,免得這事長久擱在心上困擾著她。

  隔天下午,檢驗報告出來,婭婭很心急地催他去取件。

  醫院漠視小孩人權,什麼都不跟她講,讓小人兒扁嘴在一旁嘔氣,看得楊仲齊一臉好笑。

  「你是在急什麼啊?」

  取完件回來,看到報告的結果,反而是他被雷打到,久久說不出話來。

  「有這麼意外嗎?」得到答案後,反而是婭婭有心情笑弄他了。要是沒幾分把握,她才不會跟楊叔瞎鬧。

  「你……怎麼會知道?」看她的樣子,像是已經有七成把握,這張檢驗單,只是證實而已,不會太訝異。

  而他這個當爹的……居然不知道自己女兒已經這麼大了,還日日在他眼前晃……

  如果他會有孩子,那孩子的媽絕對只有一個人選。

  襲小容!

  他咬牙,看著坐在病床上啃蘋果,一臉好悠閒的事主。

  明明是兩造共犯,怎麼她可以好純真、沒事人一樣地在一旁看戲,而他卻要被雷劈成焦屍,還連罵都罵不得?

  「楊叔……不太開心嗎?」婭婭嘴角笑意斂了斂,不安地看他。

  楊仲齊回視她。「你呢?有很開心嗎?」

  「嗯。」她重重點頭。不是爹地不好,而是楊叔在她心裡,一直有不同的地位與份量,爹地去世的時候,都是楊叔陪著她,她記得的。

  明明不方便,可是還是到哪裡都帶著她,她記得他一邊開會、一邊抱著她睡;記得他看文件,她爬到他腿上纏賴;記得他陪她玩遊戲,再忙都會每天跟她談談心;記得他餵她吃的每一口飯、送她的每個寵愛小禮物、哄她睡覺的每一則床邊故事。

  在她的心裡,楊叔的位置跟爸爸沒兩樣,現在知道他們真的有很親密的關係,她得到的疼寵是名正言順的,感覺,很開心。

  對上女兒忐忑不安、等待他反應的面容,他緩緩露出微笑,朝她張開臂膀,看著女兒毫不遲疑地飛撲而來,緊緊抱住。

  她從小被楊叔抱到大,但這個擁抱,感覺卻很不一樣。

  是父親的擁抱。

  「爸……」她要告訴爹地,她很聰明,不用十五歲就找到她的禮物了。

  這個禮物……真的很棒。

  楊仲齊吸了吸氣平復情緒,低頭親親女兒額心。「小甜馨,你是媽咪送給我最棒的驚喜。」

  他的女兒比他還聰明,他都沒發現的事,還得她來告訴他。

  「你怎麼會知道這件事?」

  婭婭喬了一下方位,舒舒服服枕靠在他肩窩。「大家都以為小孩子不懂,其實我三歲的事情都還有片段記憶,媽咪從來不跟爹地一起睡,但是跟你卻可以那麼親密,要說我是誰的小孩,你的話說服力比較大。」

  「你又是怎麼知道,我跟你媽咪……很親密?」他自認不曾在孩子面前,有過度逾矩的行止。

  「喔,就有一次,看見媽咪買男生穿的內褲,然後我在你衣櫃有看見……」

  「好,停!這個議題跳過。」耳根窘熱。他一點都不想跟女兒討論內褲的事。

  「還有這個。」她抽出藏在衣服底下的銀鏈。「媽咪說它很重要,叫我要收好,不可以搞丟,那是爸爸要給我的。我後來在你的書房看見你跟祖爺爺的合照,照片裡的人跟這個很像,今天要看報告,我就想戴來問你。」

  他輕輕撫過銀鏈,握住底下的墜飾。「對,這個懷表是我送你媽咪的,照片裡是年輕時候的祖爺爺和祖奶奶。」

  沒想到龔雲顰還記得他說過的話,很慎重地交給女兒了。

  「所以你說,媽咪怨恨你,但我覺得,好像沒有很恨。」因為媽咪為他所做的每一件事,都還是很有愛的感覺。

  是啊,如今再去回想她那些行為,他原先以為是折磨、利用的總總行徑——

  她藉口要出國旅遊,讓他陪女兒過兩歲生日。

  她藉口工作忙,拿他當假日托嬰中心。

  她將女兒的教育大任推給他。

  她動不動就撩撥他,絆著不讓他走……

  但,她這些行為,讓女兒的童年裡,有滿滿的他,如今回想起來,竟一點遺憾也沒有。

  他參與了女兒每個時期的成長,與她那麼親密,感情那麼好。替女兒泡過牛奶、換過尿布,牽著她的手走第一步路,教牙牙學語的她說人生第一句話,分享她的喜怒哀樂、教育她的品德與知識……除了不曉得兩人的關係,其餘一切,他與一名父親又有何差別?

  她只是沒有明說,其實一直在給他機會陪伴女兒,他管教女兒時,她從不干預,給他十足的權限與信任,不曾剝奪他身為父親該有的權利。她連這些都為他設想到了,怕他心裡有一絲遺憾,這樣的女人,怎麼會是恨他的?

  她說……從頭到尾,我只有你一個男人。

  他以為,那是為了留住他的謊言,但是連婭婭都說,她跟顧政勳不曾同房,她自始至終,真的沒有叛離他們的愛情。

  她跟顧政勳結婚的時候,都已經有了婭婭,顧政勳明明什麼都知道,還放任她帶著婭婭來撩撥他。再者,婭婭若真是顧家的骨血,顧家那頭怎麼可能不吭聲,把孩子留給後母,這並不合常理。

  細細一想,便覺那段婚姻背後必然另有文章,且顧家人多半知情,所以婭婭跟顧家人不親,反倒跟楊家人親多了。

  他起身走向病床,來到那個啃著蘋果觀賞父女相認年度大戲、看得津津有味的觀眾面前。

  龔雲顰見他一逕望著她,也不說話,伸手將啃了一半的蘋果遞去。「要吃嗎?」要吃就說,幹麼一直看?

  他沒往遞來的蘋果咬上一口,而是彎身抱住她。「謝謝你,小容。」

  那一年,她慟失唯一的親人,又懷著身孕,一個人孤零零地在陌生異地流浪……如果不是遇上顧政勳,會發生什麼事他想都不敢想。

  光是假設,就已心臟抽緊,疼得不堪負荷,難怪她不要顧政勳說。不想讓他難受,更不願意用他的愧疚感來綁住他。

  她讓他,欠她好多。

  龔雲顰有些彆扭地掙扎,她不習慣跟男生靠太近,求助的眼神望向婭婭。

  「媽咪,這是你等很久的。」等爸爸一記疼惜的擁抱,她知道的。

  「你記不記得,之前總是一個人,半夜睡不著,泡一杯茶,坐在陽台發呆,有時候會很輕很輕地哼歌,看起來好惆悵。」

  「什麼歌?」她不記得了。

  「只是女人,容易一往情深,總是為情所困……可是女人,愛是她的靈魂,她可以奉獻一生,為她所愛的人……你還告訴我,以後要多愛自己一點,千萬不要愛一個男生比自己多,更不要去愛一個有太多包袱,多到放不下你的人,很苦的。」楊仲齊閉了下眼,掩去眸心的淚光。「對不起……」

  他以為,放手是兩人的重生,卻不曉得,放開她,她不能獨活。

  她為他做了這麼多,用盡全部的生命在愛他,而他,又能為她做些什麼?

  「爸,你的包袱,我能替你扛嗎?」

  他鬆了鬆手,意外地望向女兒。「你知道,那是什麼嗎?」

  「知道。」整個楊家。

  她在楊家混了這麼久,又不是混假的。她知道她的爸爸很了不起,承擔一間公司數萬人的生計,還有楊家的榮辱興衰。

  大家都說,他是楊家的驕傲,她也覺得,這樣的爸爸是她的驕傲。

  以前她不能說什麼,現在她也是楊家的子孫,那應該有資格幫他扛吧?她也想成為爸爸心中,最驕傲的女兒。

  「那很累。我十歲就承擔那樣的使命。」一路走來,比誰都知道個中辛酸。

  「你跟媽咪不是都說我很聰明嗎?那爸爸十歲可以,我九歲也可以。」

  「你確定?」他當年……好像也跟爺爺說過類似的話,婭婭不愧是他的女兒。她想了一下。「這樣,媽咪是不是就會快樂?」不用再一個人落寞地哼歌,爸爸也不用為難,覺得虧欠媽咪太多,兩個人都可以很開心,對吧?

  他點頭。「我會盡我全力。」

  她也點頭。「好,那我也會盡力。」

  他張手,心疼地摟了摟女兒。

  才剛成為楊家人,得到的不是無盡的嬌寵,而是沈重的責任,或許,當原來的顧馨婭,會比楊馨婭輕鬆許多。

  他現在,有些懂爺爺當年那個擁抱的心情了。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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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2-14 01:00:27
  第22場 心的記憶不會喪失

  媽咪身上的外傷好得差不多,可以出院了,至於其他部分,那是家屬該去努力的,醫生也愛莫能助。

  出院以後,父親把她和媽咪接到家裡來照顧。

  長期觀察下來,實在不是她要說,她覺得媽咪好像比她還難教。

  「人家不要這個名字。它好難寫!」媽咪有時使性子,氣到摔筆。

  爸爸歎了口氣,說:「這是你自己改的。」

  「不要嘛!我要婆婆給我取的名字,我要叫小容!」不記得的人,什麼都可以耍賴。

  「好,我明天找時間陪你去改回來。」然後爸爸隔天真的抽空帶她和媽咪去戶政事務所,幫媽咪把身份證上的名字改回來,也順便辦認領手續,讓她入楊家的戶藉。

  她現在,叫楊馨婭了。

  喔,對了,爸爸把她們接回來的那天,有召集所有的楊家親友,給她和媽咪正名,好像除了四堂叔,大家都在撿下巴。

  「我就說!一男一女關在廁所撿什麼袖扣,撿肥皂還差不多!」

  這句她有點聽不懂,撿袖扣和撿肥皂的差別在哪裡?

  「有未成年在這裡,說話節制點。」五堂叔被爸爸瞪了,但她還是想知道什麼叫「撿肥皂」啊,不要漠視小孩「知的權利」嘛!

  「二堂哥欺騙我的感情,虧我還心疼你孤家寡人,長夜寂寞,原來都是白心疼了,還我眼淚來!」

  「眨個眼而已,居然就有妻也有兒了,還硬是比我家小皮蛋大上一歲,有夠趕進度的,搭高鐵都沒那麼快……」

  大家鬧了一個晚上才散去,媽咪已經累到眼皮打架,早早就在一旁夢周公,最後是爸爸把她抱回房間去睡。

  媽咪現在,很多事情都要從頭學起,爸爸替她找了家教,但是很多事情,媽咪還是會跑去問他。

  爸爸對媽咪很有耐心,包容完全無上限。剛開始媽咪本來還有點跟他保持距離,現在整個超黏他,晚上沒有他都睡不著。

  她都不知道,爸爸也有那麼像老媽子的一面,叮嚀這個不能吃、那個不能做,什麼事情都要留意,畢竟媽咪現在的狀況,一切都得由爸爸來擔待,他承擔了父與母的雙倍責任。

  一個心智年齡只有十來歲的小孩,懷孕簡直是一場災難,她沒有足夠成熟的心智去擔待身體的變化與不適,每天都在鬧脾氣,挺著肚子更讓爸爸無時無刻提心吊膽。

  她其實覺得爸爸有點可憐,更多時候媽咪比她更稚氣、更像小孩,要說家庭幸福都是騙人的,實際上他跟照顧兩個女兒有什麼差別?

  有一次半夜起來喝水,看到爸爸一個人坐在客廳裡,看著他以前和媽咪的合照,臉上的表情還有眼神,是她從來都沒有見過的,她想,平常時候的爸爸,也不可能讓別人看到他那麼無助脆弱的樣子吧!

  然後媽咪醒來沒看到他,找到客廳來。

  他仰眸看過來時,媽咪扯扯他的袖,問:「心情不好?」

  「沒有。」

  「你騙人,眼睛濕濕的。」

  於是爸爸張手,用力抱住媽咪。「沒關係。只要你好好的,陪在我身邊,我什麼都沒關係。」

  媽咪一臉茫然,她知道媽咪聽不懂,但是她聽得懂。

  她嚥下滿腹的心酸,悄悄回房。

  轉身時,聽見媽咪小小聲地說:「好啦,我不挑食了,你不要生氣……」

  後來,弟弟出生,他變成要照顧三個小孩。

  但是,不管多忙,她每天都會看見爸爸撥空陪媽咪說說話,把她抱在懷裡聽聽她的心事,從來沒有因為忙碌而忽略媽咪的感受。

  他有把她的話聽進去了,而且很努力在這麼做,讓自己成為媽咪掌心那張緊緊握住、最溫馨的便利貼。

  他是全世界最好的爸爸,也是最好的丈夫。她覺得很幸福,她想,媽咪應該也是這樣覺得吧。

  ***

  楊叔魏送文件來楊家大宅,順道討論完一些工作上的事,楊仲齊低頭要審閱公文,見對方步伐遲遲沒移動,一副要說不說的樣子。

  「還有事?」

  「呃……一點私事。」想了想,補充:「算是我的個人疑惑。」

  楊仲齊點頭,目光沒離開手中的卷宗,一心二用。「說吧。」

  楊叔魏看了看窩在旁邊背單字、喝ㄋㄟㄋㄟ,乖巧又安靜的「二嫂」。

  目前懷孕進入第四個月,被規定每晚要喝一杯鮮奶。每次看他們的相處,都有種……不太像丈夫,反倒更像奶爸的感覺。

  「她現在這個樣子,你……『下得了手』嗎?」

  「下什麼——」抬眸,意會到堂弟指什麼,沒好氣道:「關你什麼事?」

  「就……有點擔心你的性生活而已。」面對一個男女情事懵懂無知的「女孩」,真下手好像有點「辣手摧花」,仲齊哥應該是做不來。

  「與其關心我的性生活,不如多花點心思,打算一下自己的未來。」

  「我要打算什麼?」他很好啊,曉寒寶貝貼心又解風情,性生活超美滿。

  楊仲齊打開抽屜,撈起一隻戒盒扔向他。

  「幹麼?」楊叔魏打開戒盒。「哇,好閃,眼睛睜不開。」

  耍什麼寶。這德行到底怎麼當人丈夫?

  楊仲齊沒好氣道:「能幹麼?去向曉寒求婚!」

  這本來就是替阿魏買的,當人哥哥的,不替他盤算盤算,還不曉得他要拖到哪年哪月。只是之後發生小容車禍的事,便一直擱在這兒沒機會拿給他。

  「我、可是……」

  「可是什麼?成天跟人家混在一起,全世界都知道她是你的人,你不娶她她還能嫁誰?」

  也不是不想娶啦,他超想的好不好!問題是……

  「我怕她拒絕啊!她心裡不知道還有沒有你……」

  楊仲齊幾乎想歎氣了,乾脆一次跟他把話說清楚。「你到底是哪根筋不對?為什麼一直要堅持她暗戀我?」怎麼說都說不通!

  「就、有一次、跟她『那個』……」

  「等等,哪個?」一時沒反應過來。

  「就『那個』啊!」瞪他一眼。「好死相。這種事還要我明說。」

  他面無表情。「好,繼續。」十六歲就擺脫處男行列的人,居然有本事擺這副黃花小處男的含羞答答樣,要不要臉?

  「然後,她就不小心喊了你。」

  楊仲齊蹙眉。「她喊我的名字?你確定你沒聽錯?」

  「也……沒有很明確啦,她只喊了姓,就吞回去了。」

  人的忍耐是有限度的……但是他的限度到了。

  楊仲齊一怒拍桌。「全世界姓楊的只剩我一個嗎?」就為了這麼鳥的理由,冤他這麼多年!想死就再說一次看看!

  「因為你最有嫌疑啊!」楊叔魏也很委屈。「第一次的時候,我和她根本還不認識。」他又怎麼會自戀地以為,那是在喊他?

  曉寒跟了二堂哥很多年,又有那樣的恩義在,除了二堂哥,他想不出還有誰,有那樣的條件讓曉寒癡心戀慕。

  「你還跟人家搞一夜情?」楊仲齊摸摸額上青筋。真是家門不幸,怎麼會出這

  種沒人格沒節操——還連腦袋都沒有的子孫。

  三叔,我對不起你,沒有調教好……

  他認了,真的江郎才盡,決定丟給別人去管教。

  坐回椅中,無力地道:「去,跟曉寒開口,她要是拒絕你,我就跟你姓。」

  「那還不是姓楊……」唬他啊!

  「既然知道你也姓楊,還來跟我囉嗦什麼?!」氣得把人轟出去,以免短少十年壽命。

  一杯茶遞到他眼前來。

  「喝茶嗎?」

  他看著眼前的杯盞,再抬頭看看不知何時靜立在眼前,一臉純真的龔悅容——不知怎地,有種說不出的喜感。

  他突然笑出聲,張開臂膀,她好乖巧地窩進來,自動自發抱住他的腰。這些日子以來,她已經很習慣他的親近,而且……很喜歡。

  她也說不上來,就是很想牢牢跟著他,太久沒看見就會心慌。

  他摟抱著她,輕輕搖晃。

  像這一刻,甜甜依偎的感覺,她也很喜歡。

  「你心情很好?」他嘴角有笑。

  「嗯,是啊。看見你,心情就好了。」

  雖然,所有愛過他的記憶,都已蕩然無存,但是心的記憶不會喪失,潛意識裡,她還是知道,他是那個她最在乎的男人,所以依然比誰都在意他的情緒,總是問他「不開心嗎?」、「生氣嗎?」、「心情很好?」……

  他不可惜,真的不覺可惜,那些會讓她流淚的記憶,忘了就忘了,他們可以重新開始,從頭累積相愛的記憶,這一次,他會給她最美好的一切,讓她可以毫無顧忌地愛著,讓她,一如這一刻,坦然而真誠地說——「好啊,那我一直、一直讓你看。」

  ***

  忙到快中午時,虞曉寒送資料進來,楊仲齊隨意一瞥,看見指間劃過的輝芒,抬眼朝她瞧去。

  「那傢伙終於開口了?」

  虞曉寒抬起右手,晃晃指間鑽戒。「這個,謝謝。」

  他挑挑眉。「怎麼知道是我?」

  「他為了向我保證不會再亂來,全數家當都交給我保管了。」每月開銷多少、花在哪裡,全都一目瞭然,如果有這麼大筆支出,她不會不知道。

  隨便想想,這背後支援的金主,不是他就是楊叔趙。

  「這笨蛋。」楊仲齊笑斥。連身家都交出去了,還不快把人娶回家,要不是遇到太有良心的曉寒,人財兩失都不曉得。

  話又說回來,這兩個人也真是什麼鍋配什麼蓋了。一個腦袋明明很精,但遇到曉寒就變笨蛋一個;另一個是八風吹不動、公司裡還有人在背後喊她面癱冰山女,只有他們家的搞笑咖,能讓她表情豐富起來。

  「我說你!到底暗戀我家那個笨蛋多久了?」

  第一次見面,就對她手來腳來,還能活著看到明天的太陽,而且一吃再吃,吃不完還可以打包帶走,以為這是誰都能有的福利嗎?笨蛋楊叔魏。

  她扯扯唇角。「秘密。」

  他笑了笑,也不深究。總之這兩人的事塵埃落定,他也算了了一樁心事。

  「對了,下午曉陽是不是會來公司報到?」

  「嗯,直接帶他來我這裡,我想讓他待總經理室。」

  虞曉寒微訝。「您要親自帶他?」

  「有什麼好訝異的?曉陽資質很好,用心栽培的話,將來會是婭婭最有力的後援。」從現在,就得開始為女兒鋪路了,這一切,將來都得留給她。

  她不是嘴上說說而已,說要幫他扛,就真的是以行動向他證明決心,看她每天做完功課,很認真地看他吩咐她閱讀的商業書刊,怎麼抽考都活用自如,看得出是下了苦功的。

  他這女兒,真的很聰明,反應快、學習力強,但是有的時候,看到別人家同齡的孩子正忙著玩耍、無憂無慮成長,她卻是在被他特訓,心裡總有幾分心疼。

  他對女兒的虧欠,只能用在盡全力為她鋪好未來的路,讓她走起來平順些,至少別像他那樣,一路披荊斬棘,困難重重。

  這是他身為一名父親,唯一能為女兒做的了,因為他已經承諾另一個人,最多再等他十年,之後,他給她一個完完整整的楊仲齊。

  沒有責任、沒有包袱,能夠全心全意愛著她、陪伴她,只屬於她的楊仲齊。

  終場回到初相遇,這一次,只為你而活

  ——如果有一天,我能夠卸下肩上的擔子,再也沒有任何考量或顧忌的時候,

  就回到這裡,跟你守著築緣居,平凡夫妻共度晨昏。

  許久以前,他許諾過她,而這個承諾,在漫長的二十餘年後,終於兌現。這條路,他們都走得很辛苦,但慶幸的是,他們還牽著彼此的手,終究沒負她這一片癡心。

  他們去掃了婆婆的墓,在心底承諾那個二十年前來不及給的保證,要婆婆安心,他會用一生,陪伴小容走下去。

  再來,將築緣居大舉翻修,重新營業。

  「堂堂豐禾總經理,來經營這小小民宿,是不是太大材小用了點?」龔悅容笑弄他。

  「沒辦法,這裡有個風情萬種的老闆娘,迷得我不想走。」他現在,也學會跟

  她打情罵悄,逗逗老婆,看她紅著臉笑捶他一記,罵他「貧嘴」,也挺有樂趣的。

  築緣居請了員工,內外場都有人照應,管理百貨公司的人才來管一家小小築緣居,費不了他多少腦容量,大多時候,他們夫妻還是保有泰半的私人空間,享受悠閒的「退休」生活。

  午後,他在後院,躺在懶骨頭上曬曬日光浴,便接到女兒的來電,抗議他在宜蘭度假,她在這裡賣小命,不公平!

  女兒,你二十歲,成年了。老子養你到這,也算仁至義盡,有種,你告我遺棄——

  叩!

  他其實也知道,女兒只是想念,打電話來跟他鬥鬥嘴,聯絡感情,不是真心要抱怨什麼。

  他現在算是處於半退休狀態,只擔個顧問虛銜,公司交給婭婭,有叔魏、叔趙幫襯著,還有一干為她培養的得力助手,他很放心,大多時間都待在築緣居,偶爾回去走走,照看照看。

  「你也不要太欺負曉陽。」人是他培養來幫她,不是給她玩的。

  「我哪有?人家我對他超好,還親自給他準備午餐。」

  「你?」女兒廚藝是跟他一起比爛的好不好!忙著學習企業經營的知識兼啃報表,哪有時間學廚藝?女兒很悲劇地沒有遺傳到媽媽的廚藝天分,幫曉陽做午餐,那是謀殺吧……

  他一面覺得有趣,狀似無意地道:「我先把我的立場表明清楚,曉陽這孩子我不反對,追得到手就是你的。」

  「什、什、什麼啦,我聽不懂——」

  口齒伶俐,五歲就讓他陷入無言窘境的女兒,居然結巴了。

  他最後笑笑地說!「我過幾天回去,叫曉陽撐著點。」

  掛上電話後沒多久,妻子端著熱茶過來,他探手將人摟抱入懷,冬日午後,寧馨依偎。

  「過兩天回台北一趟,女兒在想我們了。」

  龔悅容想了想,抬頭望他。「這樣真的好嗎?」

  剛剛,她都聽到了。對於他將楊家事業完全放下,帶著兒子陪她一起回築緣居的決定,到現在她還是很訝異,不敢完全相信。

  「你不信任自己的女兒?」怕女兒搞垮楊家基業啊?

  「不是……」就覺得,他是個責任感很重的人,怎麼可能真的說放下就放下?「婭婭有點可憐,還有……你不會覺得無聊嗎?」

  待在這裡,對他來說真的是大材小用,委屈了。

  「不會,我很忙,每天都有很多事情做。」

  「什麼事?」她看他明明就很閒。

  「忙著瞭解我妻子的喜好、她皺眉是什麼意思、她今天的心情、她希望我送她什麼結婚週年禮物……好多好多,很忙的。」他現在,只想把全部的心思放在她身上,為別人忙了前半生,後半生,只想為她一個人忙。

  全部……都是跟她有關的。

  她羞了羞,既是感動,也滿心喜悅。他真的,事事都以她為重心,用全部的心力在疼寵她,她感受得到。

  「你猜,我剛剛整理房間,找到了什麼?」

  「什麼?」

  「這個!」她將剛剛隨手擱在旁邊的英文會話書拿給他看。

  車禍前學過的東西都忘光光了,這些年全部都得重新學起,是他很有耐心地教著她。她曾經問過,她以前的英文也是他教的嗎?

  他說不是。

  「你還說不是!裡面明明就是你的筆跡,我認得出來。」臭老公,幹麼不承認?是在害羞什麼啊?

  他看了一眼,想起那一年,回來找她,人去樓空的惆悵。

  「真的不是,是一個你生命中,很重要的人教的,我很感謝他。」

  「誰?」

  「過兩天回台北,我再帶你去看他。」

  「喔。反正不管是誰,我記得的是你。」

  是啊,命運讓他有這個機會,將給她的承諾都一一兌現。

  這些年,一點一滴看著她的成長與蛻變,開始有少女的嬌羞、看著他會臉紅、第一次在他耳邊訴情……很多時候,都像看著二十歲初相遇時的龔悅容。

  還有這雙……凝視他時,全心全意的愛戀眼眸。

  他俯首吻了吻她額心。「有時候看著你,會覺得自己好像老了。」

  她讓他覺得——太少女,有時會有這樣的錯覺。

  「幹麼這樣講!」她抗議地瞋他。「你就算到七十歲,還是很帥。」

  才四十七,很有熟男魅力,就算要偷吃也很有本錢,每次看到有女客向他示好,都讓她一肚子不爽。

  「我老婆嘴真甜。」他低笑,嚐了嚐軟甜的小嘴。「不考慮我,你自己呢?喜不喜歡這裡?」

  「嗯。」她頭點得毫不猶豫。這裡讓她有說不出的親切感,十歲以前的記憶也都在這裡,感覺上,好像這裡才是她的家。

  他笑了笑。「所以呀——」

  「什麼?」

  你還是當龔悅容的時候,最快樂。那才是真正的你。

  而他現在,只想以她的快樂為快樂。她好,他便好。

  這一次,再也不會令她流淚。

  ——全書完——
匿名
狀態︰ 離線
26
匿名  發表於 2014-2-14 01:01:06
  後記  樓雨晴

  寫完了。

  這本書寫好久,像寫了我一生一世……

  (基本上,這樣的篇幅,也差不多要寫完男主角的一生一世了。)

  再來,讓我來聊聊本書二三事。

  開稿之初,原是想探「雙生雙旦」的寫法,楊仲齊為主線,楊叔魏為副線,相?說這樣故事性會比較豐滿,結果……一切都是浮雲!別忘了晴某人貼在工作台上的名言:計劃趕不上變化啊!

  我其實沒有料到,楊仲齊的「人格意識」會這麼強,完全沒讓人有涉足他故事的空間,我發誓我真的有很努力想讓楊叔魏上場,但,你們也知道,如果硬是要寫,一定會被楊二爺強大的氣場壓過去,毫無存在戚,還不如插個花比較有喜感。(可憐的楊五爺)

  啊現在咧?東插一下花,西抹一下邊,好像也差不多把楊五爺的故事帶完了,這樣我還要寫嗎?(仰頭看看天空,嗯,今天天氣真好,出去踏踏青吧……)

  在寫這本書的過程中,一度讓我想到《姍姍來遲》,兩位男主角在某部分的人格特質上有其相似度,都是家庭責任鹹很重的人,因而身為他們的伴侶,難免要忍受一些別人所不知道的辛酸,連楊仲齊自己也說,扣除掉外在條件的優越,他其實並不是很理想的配偶人選。

  只不過,楊仲齊的優勢在於,《姍姍來遲》著重女主角的心理描寫,大家會對岳姍姍的苦戀比較有同理心,而《愛情,獨角戲》全程幾乎著重在男主角層面,大家應該會跟著他的心理活動而偏心於他,其實中肯來講,這本書女主角沒有慘輸岳姍姍。

  前三年是女主角的愛情獨角戲,虐的是女主角。

  後十年是男主角的愛情獨角戲,虐的好像是男主角。

  但事實上,男主角被虐,深愛著的女主角也沒有豁免權啊,整個十三年根本是隱性地在虐女主角……

  套一句書中男主角的內心獨白——他以為,放手是兩人的重生,卻不曉得,放開她,她不能獨活。

  一語中的。光看就知道誰比較慘。

  只是我私心偏愛楊家的游雅貴公子,寫到十八、九場,男主角的人格特色完全定型,身上貼了十層假面具,怎麼虐都虐不掉他優雅自持的表相,不然我也好期待他馬景濤上身……

  寫到最後一段,兩人之間所糾結的點時,我不知道有些人會不會覺得女主角根本是自找的,但我試著在揣摹女主角心境時,想到一件事……去年那場將我撞進加護病房、大半年不良於行的車禍過後,一直到現在,我完全不敢經過那條路。

  明知道不會再讓自已受傷,但我就是沒理性地怕,不敢靠近那條街。

  大抵就是心理恐懼這回事吧,它很微妙,難以用理性去分析它。

  曾經被拋下的人、曾經撕心裂肺的痛過,要說心中沒有任何陰影,那是不可能的,所以要我寫女主角心無芥蒂地接受男主角,不會惴惴不安、擔心自己哪天又被他捨去,我覺得很難辦到。

  明知道男主角也很為難,但——理性跟情緒,完全是兩回事。理性層面能夠理

  解,但戚情層面,不可能不痛不怨,這就是人性啊。

  記憶有時候,是種沈重的負擔。真的,我萬分認同。

  所以這樣的結果,我想對他們才是最幸福的吧!

  不過另一位的結局,就真的讓我很糾結了,(相信我,我真的有惆悵很久)

  一直到現在,我都還在掙扎小顧這個便當要不要真的給他發下去……

  忘記在哪裡看到(好像是部落格吧),有讀者超敏銳的,問我要不要把人渣顧和腦殘國配一對?反正BL都撩下去了。

  我當時看到,心裡有小小到一下。(啊你怎麼會看到我腦袋裡的O.S.?)

  之前在《心不設防》時,沒有點得很明,因為不確定讀者到底能不能接受有BL配對,不過我心裡是默默把這兩隻配成對的。

  我知道大家會把我罵到臭頭,真的,我很有自知之明。(阿國你撐著點,我再幫你問一下小顧的檔期,看他有沒有空回來跟你團圓……)

  談完內文的部分,再來討論一下主角形象部分。

  會不會有人疑惑,女主角同樣是那張臉,為什麼數年前只讓人覺得清秀甜美,數年後會讓人覺得眼睛為之一亮的美麗?

  是這樣的,我在寫這部分時,心中其實有特定人選當藍本,腦袋裡一直把女主角的形象用這個人套上去。

  最早接觸到林依晨這個演員時,是在「我的秘密花園」這部偶像劇,那時,覺得她臉圓圓,還有點小小的嬰兒肥,像鄰家女孩一樣清秀,我會說她可愛,但不會把美麗這個詞套在她身上。(應該多數人都不會吧?……)

  然後到「我可能不會愛你」時的程又青,那是另一種完全不同的氣質,有女人的風情與魅力,同樣是那張臉,但不同的氣韻,我卻覺得她嫵媚漂亮。

  女主角的蛻變,我想大抵就是這種戚覺吧,這樣,你們有沒有比較好想像?

  至於書中提到的婚姻制度問題,我也不曉得為什麼,腦中一直記得很多年以前〈不要懷疑,真的很小時候〕看過類似法律園地的一個公共節目,用一個小劇場帶出一些法律問題,然後再由那個家的律師爸爸來解答疑惑。其中有一集,就是講到一對男女朋友,心血來潮說要結婚,直接拿出一張紙書寫婚約,簽下兩人大名,請朋友當證人,然後女方一直收著這張紙,也當兩人是夫妻了,相信男的有一天真的會娶她。

  但是很不幸的,男的在數年後移情別戀,不認帳。問這個律師爸爸,他告訴

  女兒:「只要有公開的儀式、兩個證人、書面約定,你朋友這便是有效婚姻。」

  那時晴姑娘多震搣哪!原來要成為已婚人士這麼容易,在餐廳跟朋友聚餐,突然說要結婚,拉他們來簽名就行了!

  不過這個儀式婚姻的制度,早早便走入歷史了,我記得約莫是在我寫《征服》那段時間,有接觸到這個新聞。

  《姍姍來遲》便是在改為登記制之後寫的,公開舉行婚禮、宴了客,但隔天新郎出車禍,很抱歉,沒有登記,兩人還是沒有關係的陌生人。

  差別就是這麼大!

  接下來,注記一下每場的場記小語,有幾句非晴姑娘原創,在此說明。

  第1場——你的心如小小寂寞的城。

  原文來自於鄭愁予的〈錯誤〉,在寫的時候,腦海本能就浮現這句話。

  第3場——今宵為向郎邊去,手提金縷鞋。

  李後主背著老婆跟小姨子偷情,偷到寫詞當證據,是有沒有這麼高調?(笑)

  第11場——相見爭如不見,有情還似無情。

  這句應該大家都知道吧?司馬光的〈西江月〉。

  第19場——女人的愛情,是她的靈魂,她的生命,她的全部。

  取自陳淑樺的一首歌〈問〉……可是女人,愛是她的靈魂,她可以奉獻為她所愛的人。

  再順便分享一下書中提到的貓咪肉球棉花糖,它長這樣——

  我第一眼看到,就整個被萌到。

  而書中提到的那個愛因斯坦的邏輯解謎,是晴姑娘二十來歲時看到的,但我

  解不出來,(泣)我是凡夫俗子它的原文是這樣…………

  1,有五間房子排成一列。

  2.所有房屋的外表顏色都不

  3.所有屋主都來自不同國家

  4.所有屋主都養不同的寵物

  5.所有屋主都喝不同的飲料

  6.所有屋主都抽不同的煙。

  問題……,誰養魚?

  提示:

  圖(不顯示)

  我大學的時候,曾經很認真地拿去跟我的邏輯老師討論,結果最後我們兩個都戰敗了。(囧RZ)

  各位有興趣的話,不妨也來試試看,您是楊仲齊掛的,還是龔悅容那一掛……

  答案我就不在這裡公開了,以免破壞大家的解謎樂趣。它在網路上google得到,懶得找的人就到睛姑娘粉絲團看答案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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