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遠離榆偃後,唐八八步伐漸漸加快,漸漸加快,最後奔跑了起來。
她再也忍不住的淚如雨下,是她配不上他,蕭芸命比她好,定能給他幸福的。她心頭悶痛,卻無法嘶吼出來,她只能奔跑,使盡力氣的跑,跑到撲倒在地,乾脆摀住自己的嘴悶聲痛哭。
沒錯,這副身體裡的魂魄是唐七七,不是唐八八,她回來了,早就回來了!那日她魂魄飛天後,見到流星飛逝,一個力量迫使她拚命去追那顆星,抵達一個村莊,她見到了八兒,可那時八兒脖子有瘀傷,整個人已是奄奄一息,顯然有人謀害了八兒。她見八兒即將斷氣,心急如焚,竭力呼喚,可八兒魂魄已不知去處,唯一能確定的是,當時八兒尚未真正斷氣。
可就在她守著八兒的身軀等八兒回來時,一道力量又強拉她進到八兒的身體裡,她不肯,只因若自己佔了八兒的身子,那八兒回來後,豈不成了遊魂?無奈拉扯的力量太大,她無論如何也抗拒不了,終是佔了八兒的身子。
之後她驀然失去知覺了,只覺得四周很吵鬧,似乎有大批的人在呼喚她的名字,其中有一道聲音特別悲痛淒厲,她分辨得出來,那是榆偃。
可她怎麼也醒不過來回應他,告訴他自己在這,要他別急、別傷心……直等到她真正清醒後,才發現自己並不在那村莊裡,她在一處破廟中,四周沒有別人……是誰移動了她的身子?
她驚慌不已,好久才冷靜下來細想發生在自己身上的一切——一覺醒來,她已成了唐八八?!
她本該先回西平去看爹的,也讓爹看看八兒,可她不放心榆偃,曉得他誤殺自己一定非常自責,於是決定先以唐八八的身份去見他。
本來她一開始就想對他說出自己的身份,但,想起他欺騙了她,說什麼找到與她同氣數的人,交換八字即可改變兩人的命運,結果竟是要殺了對方換她的命,如此傷害無辜,讓她氣結在心,所以存心想氣他一氣,不告訴他自己回來了。
不過,她也有擔憂,這具身體畢竟是八兒的,八兒總有要回來的一天,而她若能找回原本的身子,讓自己的的魂魄歸位,那是不是就能復生於榆偃相見?打著這樣的主意,她在他身邊留下了。
可後來,他帶她去見了自己的破身子,那身子雖被保存起來,可她瞧得出來傷得極重,那副軀體已不堪使用,她根本回不去了。她希望瞬間破滅,為此,回東宮後痛哭了一整夜,哭到早上都不能止住眼淚。
她不怪他誤殺自己,他也是想為她續命,怎知會是這般結果?然而她若回不了自己的身體裡,又如何與他相認?且即便相認了,也許不久後自己又會消失,這教他情何以堪?
這些日子來,她眼見他為自己傷神,為自己痛苦,哪裡忍心再繼續折磨他?
所以她不能承認自己是唐七七,而且不僅如此,她還願意幫助蕭芸跟他在一起。她命短福薄,不值得他為她守著,蕭芸福壽綿長,才是他最好的伴侶。
她不住悲泣,多想告訴他,她是七兒沒錯,是他的七兒沒錯,可她說不出口,也不能說,只能每天隱忍著,遠遠瞧著他的傷痛以及見他逐漸被自己迷惑。
他將八兒當成她了,但他不能愛上八兒,因為八兒並不知他的存在,若八兒回來,也可能離他而去的。
於是不得已,她開始躲他,而他似乎也不願再接近她了,主動避開她。
這很好,彼此都能鬆口氣,可方才……她覺得他看她的眼神不同了,他該不會……該不會已經發現了真相?
她心一陣緊縮,若他真知道了她回來,那她是否就能無所顧忌的承認自己就是唐七七——不,她怎能癡心妄想,怎能執迷不悟,怎能忘記他倆不會有未來?!怎麼可以一面對他,想遠離的決心就變得脆弱不堪了……唐七七用力抹淚,由地上爬起來,強迫自己堅強,告訴自己什麼才是對的,遠離他是對的,隱瞞身份是對的,幫他忘記是對的,這些都是對的!
而今這東宮她是不能再久留了,她得早日離開才行,而在自己離開前,她必須查出蕭裔為何要設計她,把她騙到茅屋裡讓榆偃殺她?
然而,這必須靠她自己獨力查出來,不能透過榆偃,否則他若知曉騙她去茅屋的是蕭裔,那還能放過他嗎?
蕭裔是宰相,是當前齊凌權勢最大的朝臣,不能因為她一人的生死,讓榆偃也陷入危險當中,所以她要秘密的查。
另外,八兒是誰勒傷的?如今的魂魄又去了哪?她也得將八兒找回來,並且將這副軀體還給八兒才行。
這些事都急著讓她去查去辦,所以,她沒有憂傷的時間。
唐七七從未真正嘗過頭皮發麻的感覺,而此刻,她真真切切地知道這是什麼樣的滋味當她回寢殿後,發覺榆偃就坐在她的床上,那神情陰沉恐怖,彷彿地獄來的使者。
「你去了哪?怎麼這時候才回來?」他陰森森的問。
面對他,她全身發寒。「我睡不著,方才去蓮花池走了一圈……」她在外頭直等到眼淚乾了才進來,想不到的是他已在她房裡等她。他已數月不曾出現在紫宸殿了,為何今日又來?
不知為什麼,自皇家狩獵場回來後,他整個人變得難以捉摸,眼神深沉又寒冷,直令她毛骨悚然。
「既然睡不著,就陪本宮去看七兒吧,本宮又想她了。」他由床上起身,緩步走向她,那陰沉的表情令她不由自主的往後退去。
「不去嗎?」他湊近她再問,神情冷酷。
她倏然倒抽口氣,之前就算她再怎麼惹怒他,他也未曾讓她見識到自己這一面,可今日他卻一再的刺激她,讓她徹底感到害怕。
「今日時間晚……晚了,不如明天再……」她的下顎忽然教他捏住了,她心一驚,無法再說話,只能驚懼的瞪大眼。
「本宮就要現在去,你去不去?」他厲聲問。
「我……我……」
「嘖嘖,多狠心啊,枉七兒在世時一心想找到你團圓,可她死後,你竟連去探她都不肯了。」他識請的說。
「我不是不肯,我……」
「若是如此,廢話少說,就跟本宮走!」他將她甩入一旁的椅上。
她撞得骨頭疼,擰緊了雙眉。
見狀,他眼底一抹心疼倏忽即逝。「穿件外氅,本宮在外頭等你。」他沉聲道,轉頭出去了。
他一走,她豆大的淚珠立即掉落,不能理解他到底想做什麼?三個月不理她,再見面突然她連陌生人都當不成了,他簡直成了她的冤親債主,恐嚇驚嚇不斷,但她真不曉得自己是哪裡得罪他了?
想歸想,她仍得擦擦眼淚他還在外頭等著呢,雖保不會因她動作慢了,又衝進來嚇曉她。
她隨便取了件大氅便出去了,這次他並不是站在外頭等,而是坐在馬車裡頭,十月天,今年冷得早,夜晚經常落雪,站在外頭容易受寒,不如車裡溫暖。
她正想進馬車時,姜滿上前攔了她。「八兒郡主不好意思,殿下讓您自己走去,他……他在寒室等您。」姜滿傳達主子的話,但表情對她極為同情。
殿下怎變得這麼狠了?讓她自己走到宮外的寒室少說得花一個多時辰,且眼看又要飄雪了,地上又濕又滑,萬一路上摔跤受凍可怎麼辦好?但主子堅持,交代下來,他也沒辦法,只能讓她自求多福了。
「姜滿公公,不用替我擔心,夜裡走走當成散步也不錯,你先伺候殿下過去吧。」其實不坐馬車她反而樂,她並不想和他獨處,那會壓得她透不過氣來,她情願自己在外忍凍走路。
馬車內的榆偃聽見她對姜滿說的話,雙瞳的陰霾加深,她愛走,他偏不讓她走!
「姜滿,讓她滾上來!」
她聽了這話,不禁垮了臉,怎麼又改變主意讓她上車了?
「郡主,請吧。」姜滿倒是開心,這樣就不用擔心她路上的安危了。
她萬般無奈,只得咬牙上了馬車。
太子座車寬敞,但兩人對坐,那氣氛卻是令人窒息得很,她索性一進來就低頭研究起自己衣裳的繡花,眼睛不敢抬,就怕不小心對上他的,在他逼人的寒冷目光下,自己會結成凍。
所幸,他這一路並未與她說話,否則她真要招架不住。
好不容易抵達寒室,唐七七不等姜滿扶,就自己先跳下車,急著逃離榆偃帶來的那份壓迫感,而榆偃則寒著臉的隨後步下。
姜滿見兩人的樣子,也覺得頭痛,殿下怎麼突然又在意起八兒郡主來了?可其實說在意也不盡然,瞧這神色陰驁嚇人,若是在意又怎會這般讓人不安?他不明白殿下在想什麼,而見到八兒郡主那驚惶失措的模樣,身為奴才的他也幫不上她的忙,只能無奈搖頭而已,替他們開啟了寒室讓兩人進去。
再次見到自己冰冷殘破的屍首,唐七七心擰得極痛,眼眶忍不住又泛紅了。
她悄悄地別開臉去,不敢再看自己的樣子,這彷彿再一次宣告自己的死刑!
他見到她轉頭避開的動作,冷笑起來。「你不敢看?」「我們……我們離開吧。」她白著臉懇求。
「才來就要走,看見七兒的屍首令你這麼害怕嗎?」他盯著她問。
「我沒有害怕……」她心虛的否認。
「還說沒有?進來到現在,你根本不敢看她。你可真絕情啊,對自己的姐妹這般無情無義,難怪要本宮放棄她,另外找別的女人。」他撇嘴激她道。
她用力咬了唇,忽然間似乎再也忍不住了,不禁怒視向他。
「對,我就是無情無義,她已經死了,您燒掉她的屍體吧,留著一點用處也沒有,只會讓您成天到此守著屍體,這太不切實際了。燒掉她、燒掉她,我拜託您燒掉她!」她指著自己的屍體,狠下心大吼的要他毀去。
他倏然瞠大眼睛,不敢相信她要讓他燒掉自己的身盥?「你竟敢說這種話?!」他怒髮衝冠。
「這只是一具無用的屍體,留著只會阻礙您的幸福,燒了或丟了她對您都好。」「你……你……」他怒目指著她,全身發顫。
她迎向他的視線,無懼於他。「不要再為了一個沒有指望的人過著行屍走肉的日子了,這一點意義也沒有。」「住……住口!」他驚怒的扼住她的頸子。
吸不到氣息,她痛苦的漲紅臉。
他勃然大怒,見她在自己手掌下苦苦掙扎。「你想毀了本宮的七兒,那本宮先毀了你!」「不……」「你要讓本宮找別的女人,那不如就由你取代如何?」說完,他倏然俯下頭,吻住了她。
東宮殿內燃著熏香,榆偃披著一件明黃色的披風,斜臥軟榻上,流露出皇太子的尊貴。
樂師吹拉彈奏著悠揚的曲調,蕭芸坐在中央為他唱曲,蕭裔亦坐在一旁。蕭芸異常欣喜,這是榆偃首次主動召見她,還設了宴席飲酒唱歌,這在東宮可是未曾有過的事。
她竭盡心力的取悅他,吟唱一曲又一曲,慶幸自己有副好嗓子,歌聲能博得他歡心。
「殿下,能容芸兒再靠近一些些嗎?接下來的曲調輕柔,太遠您聽不清楚。」她嬌羞要求。
「上前把。」他闔目頷首。
她心花怒放。「 是。」
帶著興奮忐忑的心情,她小心的往前移了幾步,但仍不敢貿然靠他太近,就怕之前的悲劇再發生。
她在離他三步距離處停下,繼續唱歌。
她一雙眼含情脈脈的盯著他,只要他一張眼就能瞧見她的情意,可任她唱得多麼深情婉約,他始終緊閉雙眼,似在聽曲,又似沉睡。
「唐八八郡主到!」殿外有人高喊。
他聞聲睜目,蕭芸見狀不禁咬牙,因為他的視線直接掠過她投向殿門口的人,他眼底根本沒她!
唐七七繃著臉走進來,她是被強迫過來的,臉色怎可能會好?這傢伙當真越來越不可理喻,霸道到令人抓狂。
「殿下,您找我過來有何事吩咐?」她忍氣的朝他行禮,起身時瞧見了蕭芸的怒容,她曉得自己的出現又壞蕭芸的好事了,可她也不想,只好請蕭芸見諒了。
「過來!」他命令她。
「喔。」她往前走,直接到他跟前,不像蕭芸那般小心翼翼並且得在一定距離前停下,這份隨性與自在讓蕭芸嫉妒得捏緊衣裙。
「太子有事可以說了。」唐七七沒好氣的說。
「本宮沒事就不能找你過來嗎?」他冷問她。
這是在整她不成?「您」
「囉唆,聽曲吧。」他手一伸,竟將她拉到身旁坐下。
她大驚失色的要起身,這可是太子寶座,旁人坐不得。
然而她一動,他便壓下她的身子,她再掙扎,他索性將她扯進自己懷裡,她更驚駭了。「殿下!」她怒喊。
她這吼聲似乎反倒教他歡喜。「本宮要你聽曲,誰讓你抗命的?蕭芸,續唱!」蕭芸簡直怒火中燒,直想將被抱在榆偃懷中的唐七七大卸八塊。
而唐七七也留意到蕭芸的怒意非常。「殿下,請放開我,我乖乖坐一旁聽曲就是了。」她僵硬的說,不想再更刺激蕭芸了。
輸偃瞧她一眼,這才鬆手,讓她一旁落坐。
蕭芸忍怒開始咬牙唱曲了,只是她唱得賣力,唐七七卻一字也聽不進去。
那日在寒室榆偃竟強吻她,三個月前的那一次他還能克制得住不繼續,可那日無論她怎麼掙扎,他都悍然不放手,纏捲住她的舌,霸道的吸吮,硬是吻得她喘不過氣來。嚇得她躲著他數日,誰知,今日他又做出這些事……難道他寂寞到瘋了,將唐八八當成唐七七了?
她惴惴不安,若真是這樣,該如何是好?
「蕭芸,你會跳舞嗎?」在蕭芸唱畢一曲後,榆偃懶懶的問起。
「會,芸兒會,只不過這會腿傷未瘡,恐怕沒辦法為殿下獻藝。」她是相府小姐,自得學習各式才藝,這跳舞只是其中一項,她只恨此刻不能展現所長,奪得太子殿下的目光。
「能歌善舞,你可真難得。唐八八,那你呢?會唱歌跳舞嗎?」他忽然問向身旁的人。
唐七七板著臉孔。「不會!」
「不會啊,那你會什麼呢?」
「我會舞刀弄槍,會打獵、抓野雞,還會爬樹蕩鞦韆。」她氣惱的張嘴就說。
「咦?這些都是令姐的專長,你也會?」他狀似訝然。
她像被雷打中,張了嘴半天說不出話來了。
「你自幼離家在外,姐妹不在一塊生活,難得還興趣一致。」他冷冷地諷笑。她使力咬痛自己的唇,怪自己嘴巴衝動。
「咱們是雙生……興趣本來就相似……」
「好吧,這也說得通。既然你會的沒一件能在這表演,本宮也不勉強你獻藝了。」他說著,瞧向蕭芸忽又道:「本宮瞧你與唐八八感情不錯,改日不妨指導指導她,起碼學點琴棋書畫,將來才好主持東宮。」「什麼?」唐七七聞言驚嚇得站起來。
「殿下這話是什麼意思?」蕭芸也神情丕變。
他瞧著吃驚的兩人,露出一抹讓人發毛的森冷微笑。「本宮想唐八八做太子妃,可她品德才藝不足,因此想讓你訓練她一下,免得母后對她不滿意,這意思你明白了嗎?」他對蕭芸說。
聞言,蕭芸面容慘白,唐七七怒不可遏,握起拳頭想宰人了。「誰說我要當太子妃的?!」他睨她一眼。「當太子妃之事有需要你同意嗎?本宮想選誰就選誰。」他神情跋扈,一副「誰能奈我何」的樣子。
「您!」
「八兒,你怎能欺騙我?你說不奢想殿下的,可為什麼卻背著我勾引殿下?!」蕭芸妒意橫生,忍耐不住的當場將這事怪罪到她頭上。
「我沒有勾引殿下,是他對我——」唐七七本來急箸向蕭芸解釋,驀然見到榆偃熱切灼亮的眼神,聲音戛然而止。
「本宮對你如何?你說出來啊!」他竟催促她說。
「您……您……」這會她如何說得出他對她做的那些事。
「說啊,怎不說?就說本宮夜裡都去找你,說本宮強吻你,說本宮將你當成唐七七的替身,對你癡迷糾纏到險些想奪了你的清白。」她愕然張大了嘴巴,他……他真是那個沉默寡言的太子榆偃嗎?!
他……可惡!她怒氣攻心之下,立刻恢復本性,將那本就捏緊的拳頭一拳打了出去,結果他竟也不閃,這一拳正中他的肩頭。
而她這一拳打下去,卻馬上就後悔了,因為四周已鴉雀無聲,氣氛冷到結冰。
殿上所有伺候的宮人、樂師,包括蕭芸在內全都傻住。
誰敢打太子?這可是要砍頭的!
姜滿傻了半晌後才衝上前去,指著她。「你……你竟敢打……來人,上殿拿人!」他回神大喝。想他這輩子只見過一個人敢對殿下動手,那人便是唐七七,但那時她並不知殿下是太子,勉強可稱不知者無罪,可以不計較,但眼前的這唐八八在眾目睽睽下居然敢對殿下揮拳,這形同謀逆,是死罪!
唐七七青了臉,這才知害怕,望向榆偃,本以為會見到他的怒容,但他卻突然仰頭大笑「果然是雙生的沒錯,這衝動性子分明與七兒如出一轍,宛若她復生……唐八八,你若承認自己是唐七七,本宮念在舊情,可以饒過你,不過你若不是她,那便是罪該萬死!」她一驚,按住了重重評跳的胸口,為何他硬要將唐八八變成唐七七?
侍衛衝上殿來,手中的劍指向她,就等榆偃一聲令下動手押人。
「如何,告訴本宮你是誰?!」他一臉期待的問。她心慌意亂,胸口起伏劇烈。
「不說嗎?」他逼視她,氣勢一陣一陣壓迫人心?
她蒼白著臉搖頭。
他一頓,變得滿臉厲色。「來人,拿下她!」
殿前侍衛立即將劍架在她頸子上,他又道:「本宮再問你一次,你是誰?」她心揪得難受,他定是想她想瘋了,才會想將八兒當成她。她為他心痛,但她不能承認自己是唐七七,因為這太憤世激俗,而且萬一後她又失,那他的痛將更勝現在。
「我不是唐七七,我是唐八八,您若要拿我,我無話可說。」「你再說一次!」他的聲音幾乎是由齒縫裡迸出來的。
「要我說一百遍也行,我說不是就不是。!她一副休想顛倒是非的模樣。
他沉怒不已。「將她拉下去!」
一旁的蕭芸見榆偃真要問罪於唐七七,大喜,自己嫉妒這女人已久,假意與她結交,也只是想尋機除掉她,上回在狩獵場沒能成功陷她入獄,早扼腕不已,正愁下一步不知該怎麼敗』沒想到這次竟是殿下自己要她死。
而她若一死,自己就徹底除去了一個情敵,這怎能不教人高興?
侍衛立刻要將唐七七帶走,榆偃見她都被逼到這上頭了,竟還嘴硬否認,氣得磨牙,難道真要讓他殺了她不成?她以為他不敢嗎?!他臉上出現一股陰冷的殺氣。
「且慢,殿下,容臣說幾句話,八兒郡主動手固然有罪,但念及其姐的分上,能否原諒一回?」受邀前來,卻始終無語的蕭裔竟突然開口替唐七七求情。
蕭芸吃驚,自己兄長吃錯藥了嗎?她巴不得殿下快將唐八八拉下去斬了,哥哥竟讓殿下放過她?!
「哥哥,你怎麼干涉起殿下的決定呢?這可是忤逆。」蕭芸扯了他的衣袖說。
蕭裔瞧她一眼,讓她稍安勿躁,可蕭芸哪能忍得住,有唐八八這女人在,她哪有機會接近太子,成為太子妃?
蕭裔臉一沉,抽回自己的衣袖,暫不再理她,讓她怒氣衝天。
他繼續朝榆偃道:「臣說句公道話,女子的名節大過天,但殿下方才卻說出令任何女子都會羞忿之語,八兒郡主只是情急之下才有此動作,您又何必與她計較?這反而有失了君主氣度。」輸偃銳目射向他,訝異蕭裔竟為了七兒敢衝撞他,連「有失君主氣度」的話也說出口,這蕭裔就不怕觸怒他嗎?
他心中起了一抹醋意了。
唐七七也極為吃驚蕭裔會幫她,這人居心叵測,既然害過她,為什麼又要幫八兒?她對這人的心思真是越來越不解了。
輸偃冷瞧了蕭裔一眼,這一眼頗多深意,但蕭裔只是垂目靜立,適可而止,未再言語。
輸偃這才目光森冷的看向唐七七。「蕭相忠臣良言,說的話有幾分道理,本宮免去你的罪,你們放了她。」他讓侍衛移開架在她頸上的刀,展現「君主氣度」,不殺她了。
唐七七被侍衛放了,不禁鬆了一口氣,抬首時卻見到蕭芸怨恨的目光,不禁輕歎,經過今日,蕭芸是很難再假裝喜歡她了。
「相爺請留步!」片刻後唐七七追出東宮將蕭裔攔住。
蕭裔聽見她的聲音,立刻回頭。「八兒郡主有事?」他笑容可掬。
她已知他為人心機深沉,哪可能教他親切的態度迷惑,當下略微垂首的道:「我是來謝謝相爺仗義搭救的。」「本官怎好平白承郡主這個情,其實就算本官不開口,殿下也不會殺你的。」他笑笑告訴她。
「何以見得?」方才榆偃明明就對自己動怒了,怎可能沒有存殺她之意?他笑容更深「你本是極聰明的女人,怎奈當局者迷。你瞧不出來嗎?殿下是故意激怒你的,這樣才好逼你承認自己就是唐七七,而本官幫你,不過是想讓殿下欠本官人情,給他一個不殺你的台階下。」這話令她瞬間變臉。
「相爺也認為我是唐七七?」他笑容高深莫測。
「本官不知,不如你告訴我,你到底是誰?」她瞪著他,榆偃都未能發現她是唐七七,她不相信這人會發現。
「相爺真是愛說笑了,殿下是因為走不出對姐姐的情傷,才會思緒錯亂,而相爺你頭腦清明,又未受刺激,應該不會犯傻吧?」她冷笑問他。
他嘴角揚起若有似無的笑。
「本官沒其他意思,就單純為了殿下著想,希望你真是她復生,那殿下便無須再傷懷度日了。」他瞅著她說,那眼神像是知道什麼,又像是什麼都不知道,讓人猜不透。
「聽說你和姐姐也是熟識的?」她內心不安,仍故作鎮定的問他。
「是認識,但要說熟,不敢。」
「不熟難道是因為……討厭她?」她探問,想知道當初他騙她赴死的原因。
「討厭?不,本官喜歡她。」她一愣。
「你......不可能喜歡她的,若喜歡,你不會......」「不會怎麼樣?」他身子往前傾向她,近到都要碰到她的鼻尖。
她趕緊退後一步,拉開那曖昧的距離。
「你送令妹進宮不就希望她能當上太子妃?而姐姐是令妹的情敵,你不可能會喜歡她的。」她直言,自己左思右想過,也唯有這個理由令他設計害她,只要她死了,蕭芸在皇后支持下就有機會成為太子妃。
他聽了大笑。「這確實是個讓人無法喜歡她的理由,可你會錯意了,本官的喜歡不是一般的喜歡,是男人對女人的喜歡。」她愕然。
「你……」他喜歡她?!
「你看起來很吃驚,這也難怪,人人都知道唐七七是殿下喜歡的人,可卻沒人曉得,本官對她也有興趣。」對這情況,她真傻住了。
「你是……開、開玩笑的吧?」她口吃的問。
「你說呢?」他表情有幾分認真了。
她手心冒起汗來。「要我說,你定是開玩笑的。」「怎麼說?」他皺緊了眉心,像是惱她不信他。
因為,當初害死我的就是蕭裔你!她在心裡大吼。
她見到八兒是在別處,他卻騙她去錯的地方赴死,這人若是真心喜歡她,怎會這麼做?
她握緊汗濕的手。「我想姐姐是不能喜歡你的,她喜歡的是心思純正、正直無欺之人,而你……」他臉一沉,整張臉瞬間陰了下來。
「本官確實不是好人,可也不是壞人。」她起瞇眼。「好人壞人不是自己說了算,而是老天有眼會看。」她怒氣騰騰的看著他。
他神色瞬間變了,片刻後開口道:
「若八兒郡主沒其他事,本官還得去瞧瞧芸兒,殿下脫口要你做他的太子妃,想必傷了芸兒的心,而方才本官又幫你說話,她不明所以定會以為本官胳膊向外彎,這會得去解釋才行。」他朝她作揖後就要走。
「相爺對姐姐的死,可曾……難過?」她忍無可忍的在他身後問,其實她想問的是,他可曾後悔過?
他腳步一頓,緩緩回過身來。「為什麼要?她真死了嗎?!」他話中有話。
她眼瞳放大,他這話……難道已知她就是唐七七?!
「原來你們都在這兒,這是聊了些什麼?」榆偃驀然由長廊的另一頭出現了。
蕭裔一見略驚,神色一斂的向他行禮。
「八兒郡主來向臣答謝相救之恩。」「除了此事之外,沒聊其他的嗎?」榆偃瞧向她,眼神染了一層醋意慍色。
「我們只是在說閒話,沒說什麼。」她與蕭裔的談話,不方便讓他知曉。
「閒話?你們閒話的對象是本宮的七兒!」之前他們的對話他都聽見了,他扭頭再問蕭裔,「你也認為七兒復生了?」蕭裔臉色有些難看,因為沒想到自己的話會教他聽見。
「那只是揣測之語,臣並不真的這麼認為。」他小心答。
「是嗎?本宮誤殺七兒,她臨死前告訴本宮,那日本來是要去見唐八八的,結果卻陰錯陽差的死在本宮手中……蕭裔,你想,當初,是誰告訴七兒到哪裡去見唐八八的?榆偃問起,口氣平靜得像是與他討論案情,只想求真相水落石出。
唐七七心一緊,也等著聽蕭裔怎麼說,他定不可能說實話的。
「這個嘛……恕臣之前隱瞞,這事是臣說的。」蕭裔緩聲答。
她立即錯愕,他竟承認了?!
「是你?」榆偃瞧向他,那表情卻不見意外。
「是臣沒錯,而這事,殿下不是早已經查出來了嗎?」蕭裔笑問,無一絲憂心驚恐。榆偃臉色益發陰沉。「本宮是查出來了,可你倒老實,連辯白也沒有就承認了,那不就將為何騙七兒前往赴死的理由一併說清楚了。」「殿下說錯了,臣沒有騙她,唐八八確實在那。」「八兒——不,我怎會在那?」她一驚,差點脫口而出洩漏自己的身份,當時八兒在場嗎?那茅屋極小,她進去時並沒有發現其他人。
蕭裔嘴角含笑的看向她。「八兒郡主是在那,只不過當時你就在那裡的床底下。」她大為錯愕,那日八兒在床底下?!
「姐姐來見我,我……我為何會待在床底下不出來與她相認?」她心驚膽跳的問。
「你為何在床底下,這應該問你自己,想那日七兒郡主被殺,你卻不肯出來相救,這是為什麼?」她不知如何答話,八兒親眼目睹了她的死?真是這樣嗎?
「殿下,您不如問問八兒郡主,那日她躲起來是什麼意思?事後又不提這段,又是什麼道理?以及七兒郡主一死,她便撕下皇令來找您,這又是什麼企圖?」蕭裔這一連串的話分明是指她心有圖謀,成功的撇去了自己謀害唐七七的嫌疑。
輸偃聞言垂目掩去思緒。他若不知眼前的人就是七兒,定會受蕭裔挑撥,疑她圖謀不軌,可她是七兒,便不會知道當日唐八八為何躲起來,事後當然也不可能會向他提這段,而七兒來找他是理所當然,只是她不與他相認的這件事,令他非常惱怒。
不過,他其實也清楚她為何不肯相認,她不想他介入她與蕭裔間的事,壞了君臣之誼,只想暗中自己查清楚蕭裔為何害她。可這擺明不信任他,不將他當成她的男人,這才是最教他氣忿的,因而自得知她就是七兒後,他一刻也不想放她好過,時時想折磨她,折磨到她願意親口求饒,承認自己就是唐七七為止!
唐七七極為不安,蕭裔的這番話分明是想挑起榆偃對她的疑心,萬一他真認為她有問題,這該如何是好?
「你……確實大有問題,莫非,你想七兒死,好取而代之?」榆偃故意在蕭裔的面前說,像是自己果然猜忌於她了。
她立即搖頭。「不,我沒有這個意思……姐姐不是我害死的。」她急忙否認,哪裡想得到這蕭裔夠歹毒,撤清了這一切不說還反將她一軍。
「七兒是本宮殺的,但你有沒有害她之心這就得查了。此刻沒有證據,本宮還不會拿你怎麼樣,可若讓本宮查出你真有害七兒之心,本宮立即將你碎屍萬段!」她驚得用力屏住氣息,什麼話也多說不得。
榆偃極深沉的看了她一眼後,拂袖而去。
蕭裔神情陰森,似在忖度什麼,瞧來,殿下真的還未發現……「相爺,你怎能誣陷我?!」榆偃走後,唐七七氣怒的瞪向蕭裔。
這人實在奸險,他到底知道多少?又藏了多少東西在心裡?她實在很想一件件的挖出來,可惜她現在的身份是唐八八,若太咄咄逼人未必是好事,因此只能繼續與他假意周旋「哼,這話嚴重了,本官只是就事論事,你若真無辜,誰也誣陷不了你,不是嗎?」他涼涼的說。
她氣炸。「 你!」
「恕本官告退了,本官還得去見芸兒呢。」他轉身就走。
她氣得直想將此人抓來開膛剖肚!
突然一隻手由後搭上她的肩,她正怒著,馬上冒火的轉過身。
「怎麼是你?」蕭裔才剛走,蕭芸應該有見到他離開,不追去是想對她說什麼嗎?
蕭芸冷然瞪著她。「原來你留在東宮真是另有目的,你當真想做太子妃?」蕭芸恨聲她來了好一會了,殿下離去前他們H個的對話她都聽見了,這女人口口聲聲說會離開東宮,甚至還拒絕了殿下給的太子妃之位,然而這些根本都是惺惺作態!
唐七七已經有理說不清了,對這位老愛用心眼的相府小姐,她實在沒耐性再應付了。這兩兄妹都是令人頭痛的人物,而她怎會同時惹到這兩人?
「對不起,我今日累了,想早些回去歇息,沒精神與你說這些了,你要怎麼想,隨你。」唐七七撥開她還壓在自己肩上的手,不願再囉唆,快步要離去了。
「唐八八,你聽好,你若真無心跟我搶,就證明給我看,否則,以後咱們見面就是敵人,那就別怪我讓在皇家狩獵場的事一再發生。」蕭芸沉聲威脅。
唐七七聽了這話愕然回頭。「你這女人實在是……好吧,你要我怎麼證明?」她抹抹臉,為免這女人一再糾纏,無奈的問。
蕭芸深吸一口氣。「你聽好,讓我成為殿下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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