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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的壽命很短，一輩子也見不過幾次樹的頹傾。但其實這種東西見多了似乎也不會怎樣，只是在很多年以後，回憶起它們時，會有一些痛楚隱隱刺痛，彷彿在提醒著我們，它曾存在於此，就像每一段我們所經歷過的人生。
父親走的那年，我九歲，正值父子情深的年紀。當時只記得平時幽默風趣的他不再讓我騎到他的肩膀上去，那張總是堆滿笑容的臉龐突然戴起了衛生口罩，整個人身形日漸消瘦，脾氣也變得陰晴不定、喜怒無常。也因此，每當他來接我放學時，我開始刻意學著放慢腳步，走在他的身後，以免被掃到無名之火。
直到有一天，他突然回過頭來，神色哀戚地問了我一句：「欸，爸爸很臭嗎？」當下其實我沒有聽得很清楚，而父親自從病後身上也確實瀰漫著一股十分弔詭的氣味。於是我不假思索地點了點頭，道：「嗯，我不喜歡……」。父親聞言後低頭不語，而我卻隱隱覺得他似乎也加快了步伐，與我的距離越來越遠。此後，我們之間便陷入了一段很長的沉默，很久很久，一直到他離開人世之前，我們都不曾再說過一句話了。現在回想起來，只覺得他當時在夕陽下拉得長長的影子，像極了一棵枯黃頹傾的老樹。
父親最後還是因為罹患口腔癌去世了，身高一百八十六的他，據說當時瘦得只剩下四十七公斤。母親說他走的時候很安詳，似乎得到了解脫，我當時卻一點也聽不懂。一直到長大之後才明白，當時父親因為創口的腐肉氣味，幾度遭人白眼與歧視，儘管大家嘴上都沒有說什麼，但也明顯感覺得到疏遠，他把問我的這個問題問過我的母親、阿姨、姑姑還有好多好多人，大家都很委婉地告訴他沒有，但他自己心裡很清楚，於是問了我這個最親、最愛、最不會騙他的蠢兒子。
很多年以後的今天，父親的樣子我已幾乎沒有太多印象了。但每憶起他來，心裡依然有股莫名的酸楚，恨自己太小，來不及學會包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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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7-19 04:02: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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