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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力寶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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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康絲坦斯.歐班揚]天上人間(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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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10-31 16:33:00 |只看該作者
  第十章
  
  薇妮像從一個無底深淵醒過來,天崩地裂之後,只剩下她一個人。她試著站起來,發現她居然還四肢健全。突然撞上心頭的是肚裡的孩子,她直覺地把手按在小腹上,卻又無從知道孩子有沒有受傷。第二件心事就是麥斯。她沿著洞壁慢慢地走,生怕又引發第二次落石。
  
  「麥斯,你在哪裡?聽得到我說話嗎?」
  
  沒有回答,她的心整個沉了下去。
  
  「麥斯,你在哪裡?』」她又試著叫了一聲,心裡充滿了驚懼。
  
  總算從黑暗中傳一聲若有似無的申吟,薇妮站住腳,又聽到一聲、她循聲找過去,終於摸到他的身體。
  
  「麥斯,你還好嗎?」回答她的是另一聲申吟,薇妮剛放下的心又提了起來。麥斯沒死.可是他可能身受重傷,而且還昏迷不醒。
  
  她先摸索他的手腳,看他哪裡受了傷。情況很不妙,他的腳被一根支撐礦坑的梁木壓住了。薇妮使盡氣力,總算把他的腿抬廠出來,然而她又在右腿摸到溫熱稠粘的液體,她立刻就曉得那是血。
  
  「麥斯,你跟我說話呀!」薇妮絕望地說。「告訴我該怎麼辦?」
  
  還是沒有回答。薇妮一急倒急出了理智。她撕開自己的襯裙,摸索著牢牢地綁在他的腿上,希望暫時可以上血、然後她便讓他的頭枕在她的膝蓋上,開始默默祈禱。也不知過了多久,麥斯仍舊昏迷不醒。薇妮抱著他,不知不覺地睡著了。
  
  薇妮是被一聲響哺的詛咒驚醒的。「這他媽的到底發生了什麼事?』麥斯問道,試著要坐起來,兩腿一陣透心徹骨的疼痛,逼得他又躺回去。「到底怎麼了?」他茫然地問道。
  
  薇妮摸到他的臉,把他扶回她的膝頭。「我們碰到坍方了。你躺好,你的腿可能傷得很重。」
  
  他在黑暗中找到她的手。「我記起來了,」他恍然大悟。「我們困在這裡多久了?」
  
  「我也不知道,你的傷很痛嗎?
  
  麥斯又要站起來,但仍徒勞無功。「我不相信我的腿斷了,但是怎麼就動不了呢?」
  
  「麥斯,你的兩條腿都被大梁木壓到。右腿還曾流血,我只好先用我的襯裙幫你包紮你不能亂動,否則牽動了傷口只會更糟。」
  
  他沉默了一會兒,像在衡量整個情況。「你有沒有聽到什麼挖掘的聲音?』他終於開口。「也許有人發現坍方,會來救我們。」
  
  「我什麼也沒聽到。」她老實答道。
  
  「我想也沒有,不過一定會有人來救我們,」他很有信心地說。「泰利不久就會發現我們失蹤了。」麥斯握牢她的手。「扶我站起來,薇妮,我不能在這裡坐以待斃。」
  
  她聽到他移動時的申吟聲,趕緊爬起來扶住他的手臂,設法拉他起來。
  
  「沒有用,」他告訴她,重新又躺了回去。「你看看能不能找到兩根木頭,我必須有個支架才能走路。」
  
  「不行,麥斯。」薇妮求道。「你兩腿都受傷了,不能站起來。」
  
  「我非試不可,」他堅持。「如果你不幫我,我自己去找。」
  
  「等等。」她只好同意,在地上摸索到兩塊木頭,又回到他身邊,開始幫他綁在兩條腿上。麥斯疼得咬緊牙,硬是不出一聲。
  
  「你最好休息一下,麥斯。我回洞口去看看,說不定能挖條路出去。」
  
  「扶我站起來,我跟你一起去。」他不容她反對,抓著她的肩膀,就把自己撐了起來。
  
  薇妮無可奈何只好扶著他,沿著牆慢慢往前摸索。現在他們慢慢適應洞裡的黑暗了,隱約可以看見地上遍佈的石塊、碎木。離洞口不過才幾尺遠,麥斯已經走得滿頭大汗,雙腿傳來一陣陣椎心刺骨的劇痛。當他發現洞口的岩塊塞得滿滿的根本挖不出去時,再也站不住腳,整個人貼著石壁滑坐在地上。
  
  「我們出不去了,是不是?」薇妮小聲問道,也在他身邊坐下來。
  
  「當然不會,」麥斯強做樂觀地說。「如果我們一、兩天內沒有回去,泰利就會組隊來找人了。我們只要耐心等待就好。」
  
  薇妮曉得麥斯只是在安慰她。他們心裡都有數,泰利至少要等上好幾天才會發現他們的失蹤。而那時已經太遲了。
  
  反正煩惱也沒有用,薇妮又彎過身去查看麥斯的腿傷。經過剛剛一陣用力,他的右腿又滲出血漬了。
  
  「你的腿又在流血了。」她皺著眉頭說道。「看來得需要多點繃帶,才能幫你止血。」
  
  她背過身子,開始撕下襯裙。麥斯心想幸好她的襯裙還很長,要不然怎麼夠他做繃帶呢?其實止了血又如何呢?他們多半就要死在這裡,比起餓死,還不如失血過多死去的好。他發現薇妮的勇氣很驚人,她碰到這種生死大事非但不哭不鬧,還很鎮定地掛念他的傷勢。這個女孩到底是什麼做的呢?
  
  薇妮緊緊地紮住他的腿,確定暫時不會再出血了,才抬起頭來。她看見麥斯疼得滿臉都是汗水,心下更是憂急,卻又不敢表現出來。
  
  「你為什麼不躺在我的膝上?」她建議道。「你不用在我面前充英雄,我知道你痛得很厲害。你何不睡一會兒,睡覺可以讓你暫時忘記痛苦。」
  
  「你打算唱催眠曲給我聽嗎。銀眼兒?他苦笑著問道。「你知不知道,你實在是一個很奇怪的女孩。 本來應該由我來照顧你,現在卻成了你在照顧我.你想你的襯裙還可以用多久?」他很想告訴她,止血也沒用,他們的氧氣就要用完了,保不住隨時都會窒息而死,可是他不想再增加她的害怕。
  
  他的笑話只是讓她更難過。「這都是我的錯,要不是我堅持進來,我們也不會困在這裡,」她嚷著眉頭說道。「再過不久,氧氣一用完,我們也就沒命了。」她低頭看著他。「我真的很後悔連累了你,麥斯。」
  
  他安慰地拍拍她的手。「別胡說了,如果上帝真要我們死在此地,至少還有一點值得安慰的是,在這兒陪我的人是你,銀眼兒。」
  
  她淒然地笑了一下「我想你是想到伊蓓了,誰能怪你呢?」
  
  黑暗中,麥斯的眼中飄過一抹奇異的神色。「我跟伊蓓沒有瓜葛了,」他終於說道。「就算我們獲救出去,我也不會娶她。」
  
  薇妮注意到他的眼神開始渙散,似乎又要昏迷過去。她把他的頭按倒在她的膝上,一手按在他額上。
  
  「別說話,」她輕聲道。「好好休息。」
  
  「你想不想聽我和伊蓓解除婚約的原因?」他迷迷糊糊地說,眼睛慢慢閉上,也不知是昏迷了,還是睡著了。
  
  薇妮憐惜地拭去他額上的汗水,心中有無限哀憐。她可以想見伊蓓的退婚帶給他多大委屈,像他這麼驕傲的人怎麼受得了呢?如果可能的話,她真願意代替伊蓓撫平他的創傷。如果可能的話?她不禁苦笑了一下。他們注定要一起葬身此地,還談什麼呢?
  
  薇妮想自己一定是睡著了。突然間驚醒過來,一時競忘了自己在哪兒。慢慢地,她感覺到空氣越來越稀薄,呼吸變得更加困難,然後她才想起自己坐在一個密閉的礦坑裡面,正是命如懸絲的時候。
  
  她在黑暗中張大眼睛,卻找不到麥斯的身體。恐懼像一隻冰冷的手,緊緊摟住她的脖子。她驚恐已極,忍不住尖叫出聲。「麥斯!」
  
  「別慌,銀眼兒。」她聽到麥斯的聲音就在旁邊,心裡鬆了口氣,眼淚又落了下來。
  
  「不要哭,薇妮,我在這兒,」麥斯柔聲說,輕輕地把她攬進懷裡。「我絕不會離開你。」
  
  「我不要死,」薇妮抽泣著說,整個人都崩潰了。「我還有那麼多事要做、」
  
  他無言地擁緊她,像要幫她抵禦死神。薇妮抽泣了一會兒,漸漸平靜下來。「你到哪裡去了?」她哽咽著問他。「我醒過來就找不到你。」
  
  「我在設法挖條路出去,」他說,溫存地抹去她的淚水。「我們不能放棄希望。說不定我的人已經上路,準備來救我們了。」
  
  薇妮知道麥斯又在安慰她了。他們絕對出不去,那麼,如果他們要死在這裡,她是不是應該把她的事告訴他?她不要到了臨死,他們之間還有謊言存在,這樣子她死都不會瞑目。不!她決定向他坦白。
  
  她抹乾淚水,抬起頭來。「麥斯,我要向你招供一件事,我不知道你聽了之後做何感想,可是我希望不要把這個秘密帶到九泉之下去。」
  
  他微微笑著,心想她大概曾做過一點大驚小怪的惡作劇之類的罪行。薇妮是這麼純真善良的女孩,她不可能做出任何羞恥的事情。「你想告訴我,你是最近轟動舊金山的黃金大劫案的罪首嗎?」
  
  「不是,我倒寧願自己是個槍犯還好些。我說了一個大謊話,我曾經做過……我說不出口。」
  
  他哈哈大笑。「你中了田西爾的毒素了嗎?他告訴你,你的靈魂充滿罪惡?
  
  「麥斯,這不是開玩笑的事。」她在黑暗中羞紅了臉。麥斯以為她是個好女孩,她不知道自己有沒有勇氣改變他的想法。「我是喬……喬……」她就是說不出口。喬丹娜配不上他,她只能當他的情婦。薇妮受不了這種自輕自賤的想法,她受不了他知道真相之後,終將看不起她。
  
  「銀眼兒,無論你要說的是什麼事,我都不會因此看輕你。」
  
  她趁著還有一點勇氣,一口氣說道:「就算我告訴你我懷孕了也一樣嗎?」
  
  接下來的沉默比稀薄的空氣更室人。「你………什麼?我最好是聽錯了。」薇妮感覺他用力抓緊她的肩,他的口氣聽起來十足是個西班牙大公的氣派。她最怕的事還是發生了。麥斯變得冷酷而強硬,高不可攀。他恨她嗎?或者更糟,他輕視她嗎?
  
  「我不覺得這個笑話很好笑。你大概也發現了,我並沒有笑。」
  
  淚水流了下來。她忘記自己只剩幾個小時好活.榮辱哀樂都將隨風而去。
  
  「我沒有開玩笑,麥斯。你想我會在這種時候說這種笑話嗎?」
  
  他的手指深深陷進她的肩膀裡面,狠狠地搖撼她,搖得她金髮散了一肩。「你被弓雖.暴了!」他咬牙切齒地說。「我要宰了那個該死的混蛋!告訴我是誰幹的,我要親手宰了他。」
  
  薇妮搖搖頭。他整個都弄錯了,他怎麼可能這麼盲目呢?「我沒有被弓雖.暴,麥斯。」她疲倦地說。
  
  他抓得更緊些,捏得她的肩骨都快碎了。「你決不會……見鬼!不可能,我不相信。你那麼純潔,那麼美好,你是一個天使。」他絕望地喊了出來。「你一定是被人弓雖.暴了,一定是!」
  
  「不!沒有人弓雖.暴我,」她又重複一次,這回冷靜了一點。話既然起了頭,她就得把它說完。「我把自己給了一個我所愛的人,我把自己給了你。」
  
  麥斯心思正亂;根本沒有聽到她的話。他不敢相信他奉之如女神的薇妮竟會懷了別人的孩子,這個事實太殘忍,幾乎要讓他發狂。他的頭更昏更亂了。在高燒的狀況下,他急切地抓住了唯一浮上他心中的念頭。
  
  「如果我們能活著離開這裡,我要你嫁給我,」他狂亂地說:「我可以給你的孩子一個姓。」
  
  薇妮咬住唇,完全亂了方寸。他到底怎麼了,難道他還歸納不出她就是喬丹娜嗎?「就算我們能逃離此地,我也不能嫁給你。我和我的孩於不勞你費心。」她負氣地加了一句「只怕舊金山滿街都是你的私生子吧?」
  
  「住口!」他喝道,疼痛和憤怒像兩條毒蛇狠狠地在啃蝕他的身心。「不許說這種話。我不許你講這麼刻薄的話!」
  
  在昏亂之中,他記起了喬丹娜,那個用一支舞就能偷走男人的心的舞孃。她懷了他的孩子.他相信一定是他的孩子,卻從此音訊沓然。如果他和薇妮能活著離開這裡,他一定要找到喬丹娜,妥善照顧她們母子。可是他要娶薇妮——慢著,他突然想到,萬一她想嫁給孩子的父親呢?
  
  「孩子的父親知道這件事嗎,薇妮?」
  
  現在呼吸變得更加困難了。「他知道。」薇妮費力地說。
  
  「他要娶你嗎?」
  
  「不!」
  
  「那好,你就嫁給我,忘了那個男人,我不要聽到拒絕的氛」對了,這就是一切問題的解決。他要娶蔽妮,因為他愛她。他也要好好照顧喬丹娜,因為她懷了他的孩子。
  
  到了這個地步,薇妮再也說不出她就是喬丹娜的話。麥斯把一切都弄混了,逼得她只好帶著這個謊言死去,也許就帶到地獄裡。
  
  「不!麥斯;我不能嫁你。」
  
  他不接受拒絕。「你非嫁我不可。」
  
  「你難道沒被我的放蕩行為呼著嗎?」她抹去頰上的淚水。「我知道你們這些貴族的想法。你們自覺高人一等,可以普渡眾生。就算到處都有你的私生於,也是理所當然的事。」
  
  她碰到他的痛處。「就算我真有私生於,」他困難地說。「我也會照顧他的將來。」
  
  「怎麼照顧法?娶那個母親?」這是她最後一線希望。如果他的答案對了,她就會告訴他實話。
  
  「不行,我不能娶那個母親。我是溫家的人,我必須對得起我的歷代祖先。」他已經陷入半昏迷狀態,不太知道自己在說些什麼。「我不能娶一個配不上我的姓氏的女人。」
  
  「我不懂,麥斯。你既然知道我懷了別人的孩子,為什麼又要娶我?」
  
  他的回答不假思索。「因為你出身清白,我不要你在人前丟臉。」這句話只對了一部分,最不重要的那一部分。重要的是他愛她,可是他的自尊不允許他說出來。「你愛那個孩子的父親嗎?」他又問道。
  
  「是的,」薇妮答道,新的淚水又重新湧上來。「我非常非常愛他。」
  
  空氣越來越稀薄,麥斯除了呼吸困難,腿傷也越來越痛。他突然意識到他們兩人就要死了,還有什麼好爭執的呢?不管她愛的是誰,懷的是誰的孩子,終歸是要跟他一塊兒死在這裡了。
  
  「不要談孩子的事了,薇妮。」他迷迷糊糊地說,伸手把她抱進懷裡。「讓我們假裝這一切都沒有發生過。反正我們就要死了,我們為什麼不能假裝彼此愛戀呢?」
  
  薇妮無力地靠著他,感覺到她的生命正在一點一點地流失。是的,他們就要死了,還有什麼好計較的呢?「哦,麥斯」她不顧一切地說。「我一直都愛你。除了你以外,我的生命中沒有過第二個男人。」
  
  他低下頭去,用盡全力給她一個深長熱烈的吻。「說得好,我想我可以含笑九泉了。」他終於抬起頭來,輕輕地把她的臉貼在胸口。「你還記得你第一次走進我家花園的情形嗎?」他恍恍惚惚地說。「我們見面的那一剎那我就愛上你了,可是我不敢接近你.你會攪亂我平靜的生活,如果我不小心一點,我會為了你不顧一切……」
  
  他的聲音漸漸低下去,終於完全靜止。 蔽妮掙扎著站起來,心裡只剩下最後一個念頭,她要把麥斯救出去。她在黑暗中昏亂地摸索洞口,腳下突然絆到一塊石頭,她猛地往前栽倒接著便失去了知覺。
  
  薇妮覺得胸口問得透不過氣來,好像被什麼沉重的東西壓住一般。她費力地呼吸著,想要站起來,卻發現自己手腳酸軟,一點氣力也使不出。
  
  她慢慢地張開眼,只看見無邊的黑暗。直到她自己的喉頭飄出一絲若有若無的申吟,才讓她驚覺過來。這不是噩夢,她的確因在礦坑裡頭、而且,氧氣快要沒有了,她將要活活窒息而死。
  
  在絕望之中,她第一個想到的是麥斯。他死了嗎?她強撐起最後一口氣,硬把自己拖到他身邊,倚在他懷裡。麥斯的身體仍然溫熱,恰恰暖和了她寒冷的身子。
  
  如果要死,就讓他們做一對同命鴛鴦吧!她知道他們慢慢就會窒息了,還好麥斯昏迷不醒。感謝上帝,至少可以免去他臨終時痛苦的掙扎。
  
  模糊中,她似乎聽到一點輕微的聲響;好像是有人在敲石頭的聲音。不曉得是真的有人來救他們呢?或者那只是臨死的幻覺?她在黑暗中摸索到麥斯的手,把它舉到唇邊。
  
  「我……愛你…」她吐出最後一口氣。「我…我不要你死。」
  
  呼吸越來越困難了。每吸一口氣,就像吸進一條火舌一樣。她覺得頭暈目眩,漸漸地失去了知覺。在最後的意識中,她聽到越來越清楚的挖掘聲。只是一瞬間的事,她就沉入無邊的黑暗中。
  
  泰利推開最後一塊巨石.舉起燈籠,擠進狹隘的洞口、山洞裡面陰影昏魅,他幾乎是立刻就看見麥斯和薇妮躺在地上,臥在彼此懷裡。
  
  「我找到他們了。」他向其他跟他一起挖掘的工人喊道,把燈交給另一個人,俯身便抱起薇妮。她的軀體還很溫暖,呵是他探不到任何氣息。
  
  「趕快把她抱出去。」泰利吩咐站在他後面的人,把薇妮交給他。他自己又蹲下去,這才發現麥斯的一條腿血淋淋的。他摸摸麥斯的臉,是冷的。他生怕麥斯已經死了,恨不得立刻把他抱出去。可是麥斯腿上有傷,必須有另一個人幫忙才能勉強把他抬到外面的陽光下。他們剛抬出麥斯,只見莎梅已經彎身在查看薇妮的情況了。
  
  泰利把麥斯放在薇妮身邊,首先把頭貼在他的胸口上,看他還有沒有心跳。彷彿過了一世紀般,才有一絲微弱的心跳緩緩傳來,漸漸地,越來越穩定,越來越清晰。一聲申吟也從他嘴裡飄了出來,泰利鬆口氣,趕緊吩咐人把他抬進木屋,好照料他。
  
  麥斯被抬走了之後,他的注意力立刻集中在薇妮身上,同時驚異地看著莎梅正對著薇妮的嘴吹氣。「她還好嗎?」他問道,過去幫助莎梅。隱隱地他有點害伯事實,薇妮的樣子實在不樂觀。
  
  一雙了然一切的眸子定定地看住他。「目前她沒有呼吸.」莎梅的眼中突然放出堅決的光芒。「但我不承認她死了。我要度她一口活氣,她一定會活過來。」
  
  泰利輕輕舉起薇妮的手,把它貼在自己唇上。一滴眼淚滾下來,落在那只白暫纖細的手掌上。「我從來沒有聽說過誰能給死人度活氣,莎梅;在醫學上那是不可能的事。」他的心揪成一團;又一滴淚水落下來。「恐怕我們兩個都必須接受這個事實,薇妮已經走了。」
  
  莎梅粗魯地推開他、「你什麼也不知道,賈泰利。」她嚷道。「你願意的話,儘管相信你眼見的事。我沒時間跟你瞎纏,我要讓薇妮活過來!」她又彎下身去,重新施展她的方法,一口一口地對著薇妮的嘴吹氣。
  
  泰利緊張地在旁邊等著,希望莎梅真的有什麼魔力能夠把薇妮從鬼門關救回來。他盤腿坐在地上,把薇妮的頭放在他的膝上,細心地拂去她臉上的砂粒。莎梅丟給他神秘的一瞥,又繼續她的工作。
  
  泰利抬起頭來,對著天空開始他多年來的第一次祈禱。淚水淌了他一臉,他柔聲道;「上帝,我好久沒有跟你說話了。我不知道我是不是還記得怎麼跟你開口。如果你有時間,請聽我求你一件事,從此以後,我絕不會再麻煩你。」新的淚水又湧上來。「求求你,上帝,請你讓薇妮活下去,把她還給我們。我不知道你賭不賭,不過我是一個賭徒,如果你讓她活過來……我就幫你在最高的山上蓋一座最宏偉的教堂,可以俯瞰整個海灣。你放心,我說到就會做到。」
  
  泰利拭去淚水,低頭看著薇妮。還是沒有氣息。他絕望地面向太陽,閉上眼睛。
  
  「好吧!上帝,你好像還要更多。我想你是對的,薇妮的生命不只值一座教堂。你倒是很會精打細算,上帝.不過我願意跟你做這筆交易。只要你讓薇妮活過來,我不只給你蓋一座教堂……哦會每個星期去做禮拜,無論颳風下雨,至死不渝。」
  
  他又低下頭來,抓住薇妮仍然柔弱無力的手。他看了莎梅一眼,她眼裡也是淚光瑩然。時間一分分過去,蔽妮依舊沒有生命的跡象。
  
  泰利緊緊握住薇妮冰冷的小手,隨時注意她有沒有什麼動靜、突然間,那隻小手微微動了一下,因為動作太輕微,泰利還以為是自己的錯覺。當她的手指微微屈張時;他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抬起頭來,他在莎梅臉上得到了印證。
  
  「她活了,」莎梅像在陳述一項真理。「該妮恢復呼吸了。」
  
  「親愛的上帝/泰利大叫,擁緊薇妮單薄的身軀。「謝謝你,上帝,謝謝你!」過了一會兒,他又想到一件事。「她的孩子呢?」
  
  「孩子沒有受到傷害,」莎梅答道。「薇妮昏迷的時間不算很長,還沒傷害到胎兒。」
  
  薇妮正浮游於一片空白之上,沒有感覺,也沒有光線。她很舒服,一切都離得遠遠地不切身。忽然有道強光刺進她腦裡,一股強烈的氣流灌進她的肺,刺激她張開眼睛。新鮮清冷的空氣源源不絕,她吸了一大口乾淨的空氣,又一口。
  
  刺眼的光線下,她只能看到幾個模糊的人影,在她面前飄來飄去。她不知道自己是生是死,只覺得很平靜。她又睡著了。
  
  泰利派人去找附近礦區的醫生,他檢查了薇妮和麥斯之後,跟泰利和莎梅說,薇妮很快就會復原,麻煩的是麥斯的腿。他的兩條腿都被壓壞了,右腿上的傷還有發炎。泰利問醫生麥斯的腿以後還能不能走路,醫生也不敢說。
  
  天黑以後,大部分人都回城裡去了,只剩三個人留下來守衛。麥斯和薇妮安安穩穩地躺在木屋的睡袋裡面,泰利和莎梅卻坐在火爐前,小聲說著話。
  
  「你真是個奇妙的女人,莎梅。你來找我,說你預見薇妮和麥斯困在山洞裡時,我還以為你瘋了呢。」
  
  莎梅微微一笑。「可是你還是聽了我的話,馬上就召集人手趕到這裡來。」
  
  他給她一個歪嘴的微笑。「那是因為你太有說服力了。我現在還能看見你站在我面前說,我如果不跟你來就會後悔一輩子的神情。你說我必須救麥斯和薇妮,我怎能不來呢?」
  
  莎梅又是一笑。「當我發現別的辦法都沒有用的時候,戲劇性的誇張或許能達到我的目的。」
  
  泰利笑了起來。「你的確有一套。你怎麼知道會有坍方呢?」
  
  「有些事情不需要解釋,也無從解釋。」莎梅說,彎身在火裡添上幾根木柴。「有些事全憑信心而已。」
  
  泰利緊盯著莎梅的臉。「我很想知道你是怎麼讓薇妮活過來的,我確實知道她曾經死過。」
  
  莎梅望著爐火,眼神深沉難測。「我生在一個遙遠的國度,我的父親是蘇丹王,在他的後宮有來自世界各地的奇怪事物。我在那兒學了不少東西,吹氣救人只不過是其中之一。」
  
  「薇妮那時的確死了,是不是?」泰利還是難以相信他親眼看到的奇跡。他知道從此以後,自己跟以往不會一樣了。他的能力有時而盡,他對上帝的信念又恢復了。
  
  「是的,薇妮曾經死過。不過誰敢說是我用古老的醫術救了她,還是你的禱告救了她呢?我自己都不知道答案。說不定上帝只是借了我的手來回答你的禱告。」
  
  泰利轉過頭去,看著薇妮酣睡的面容。「你不會告訴她我做的事吧?」
  
  莎梅搖搖頭。「我不會告訴她是你的愛把她從鬼門關救了回來。你是個好人,泰利,可是你知道她不屬於你。這多少是件遺憾的事。」
  
  他的笑容有點落寞。「你預見了嗎?」
  
  「我已經看到這個事實了。」
  
  「我只是開玩笑。」在他溫柔的眼裡有一絲痛楚。「我愛薇妮,只要她幸福就好。」
  
  莎梅點點頭。「薇妮屬於她肚裡孩子的父親。她的生活暫時不會安寧,必得吃了些苦以後,才能得到真正的幸福快樂。」
  
  就在那時,薇妮開始哺哺吃語。莎梅趕快坐到她身邊,握住她的手。「我的孩子……不要讓我的孩子夭折。」薇妮求著說。
  
  莎梅伸手按在她的小腹上。「你的孩子沒有事,薇妮。你放心睡吧!」
  
  薇妮得到安慰,又沉沉睡了過去,所以莎梅又回到爐旁。
  
  「薇妮告訴過你孩子的事嗎,莎梅?」泰利突然想到這個問題。
  
  「沒有,不過又何必她說?我早就知道她無法抗拒溫麥斯。她命中注定要和他攜手站在這個新世界。」
  
  泰利已經聽慣了莎梅這類預言式的謎語。他發現她真是一個奇怪而神秘的女人,總是會些令人難以置信的事。他決定不要問她太多,有些事情寧可不要知道的好。
  
  「你還要蓋一座教堂,」莎梅惡作劇地笑著說。「你什麼時候去打地基呢?」
  
  他的笑聲充滿了整個房間。「越快越好。我甚至可以想見舊金山那些牧師的嘴臉,他們一定不屑用我的髒錢去蓋教堂。」
  
  「你碰的東西絕對不髒,泰利。你有一顆金子做的心,哪個女人得到了都是莫大的福氣。」
  
  他笑得露出一口白牙。「如果我看上你了呢,莎梅?」他調侃著說。
  
  她笑得像個小女孩。「如果我年輕二十歲,你絕對逃不出我的掌心。我們在一起會過著幸福快樂的日子。」
  
  兩個人一起放聲大笑。笑聲漸歇後,泰利的心情又沉重起來。「我真擔心麥斯的腿。」他陰鬱地說。
  
  「情況的確很糟,」莎梅同意道。「希望他早日恢復元氣,他需要的。」
  
  「他甚至不知道薇妮懷的是他的孩子,我不曉得薇妮到底會不會告訴他,她就是喬丹娜。」泰利薇著眉頭,不勝煩惱地說。
  
  「謊話說多了就會作繭自縛,不過薇妮的情況不同,她是迫不得已。她必須去跳舞才能賺到她母親的醫藥費,否則她母親就沒救了。」
  
  泰利彎身拾起一根燃燒的木柴,點了一根煙。外面開始下雨了,雨聲浙瀝瀝地落在屋頂上,點綴了一個寂寞的夜。
  
  莎梅沉默地望進火焰,彷彿在裡面看見了別人看不見的東西。泰利躺在睡袋裡面,很快就捺熄了煙。倒頭呼呼大睡。
  
  麥斯緩緩張開眼睛,好一會兒不曉得自己置身何處。他全身虛弱無力,連轉個頭都很困難。慢慢地,他認出了他是睡在木屋裡面。他怎麼會在這裡呢?他最後的記憶是陷在礦坑裡面……
  
  他想要爬起來,一動就牽扯傷口,痛得他重新倒下。「薇妮,」他困難地低喚道。一幕幕可怕的記憶閃過心頭,他突然嚷了起來。「薇妮死了!」
  
  不知道從哪裡冒出泰利的一顆頭顱,還是那個吊兒郎當的笑容,多少帶給麥斯一點現實的安慰。
  
  他勉強伸出手去,抓住泰利的前襟。「薇妮呢?」他問聲問道。「她死了嗎?」
  
  泰利幫他蓋好毯子,安慰地笑道:「不!她活得好好的。算你們兩個洪福齊天,才能夠死裡逃生。」
  
  「你怎麼找到我們的?」
  
  「說來話長,等你好些了我再慢慢告訴你。」
  
  「我又欠你一分情,泰利。」他們目光交遇。「我欠你太多了。」
  
  「胡說!你以為交朋友是幹什麼的?我不過碰巧遇上罷了。」
  
  麥斯乏力地閉上眼睛。「幫我找一個神父來,泰利。」他說。「要盡快。」
  
  泰利大笑。「你和薇妮都沒事,不需要神父或牧師來替你們辦喪事。放心好了,你會長命百歲,沒聽說『禍害一千年』嗎?」
  
  「我要神父幫我和薇妮主持婚禮。」麥斯強忍著喉嚨的痛楚說,還好泰利及時給了他一杯水。
  
  「我的媽呀!」泰利終於嚷了起來。「你就這麼進城裡來,把我們最出色的小姐搶走了。 別以為我會忘記你就在我眼前奪走薇妮,這個仇我是記定了。」泰利心中一片酸苦,卻用嘲笑密密掩住了。
  
  「我的腿怎麼了?」麥斯問道,摸摸他的大腿。「痛死我了。」
  
  「慢慢就會復原,老兄。」泰利安慰他。
  
  「你到底—一」麥斯舔舔乾燥的唇。「你到底是怎麼發現我們的。」
  
  「我認識一個會未卜先知的女神仙。」
  
  「莎梅?」
  
  「答對了。」
  
  「薇妮真的沒事嗎?」
  
  「醫生說她的情況比你還好,你這條腿恐怕要休養一段時日。」
  
  「我沒有時間休息,泰利。」麥斯疲倦地說。「我明天就要結婚。」
  
  「如果你要結婚,恐怕只好橫躺著進教堂。」泰利乾脆地說。他懷疑薇妮有沒有告訴麥斯關於孩子的事,否則麥斯為什麼這麼急著結婚呢?「你是用什麼手段得到佳人的芳心呢?你配不上她,你自己也說過。」
  
  麥斯苦笑一下。「她還沒答應,看來我非得使盡渾身解數不可了。」
  
  泰利笑著搖搖頭。「你最好省了,麥斯。到頭來你只會跟人家小姐說,她是三生有幸才能嫁你為妻,薇妮非給你嚇跑不可。還是我來代勞好了。」
  
  麥斯一笑就牽動傷口,疼得他跐牙咧嘴。「謝啦,我自己來。我可不要你當著我的面又把她搶走。」
  
  泰利弄糊塗了。麥斯沒有提到孩子的事,到底他知不知情?他決定先改變話題。「我已經通知你的祖父,請他派輛馬車來,等你好了點就送你回『北方天堂』。」
  
  麥斯好像沒聽他的話,怔怔地在想著什麼。「我必須向你道歉,泰利。」他突然說。「起初我還以為薇妮的孩子是你的,那時我真想殺了你。」
  
  「這是什麼結論?」泰利十分意外。「你不知道孩子的父親是誰?」
  
  「不知道,反正也無所謂,我非娶薇妮不可。」
  
  「我真服了你啦,」泰利歎日氣說。「懷了你的孩子的女人你不娶,偏偏要去娶一個不曉得懷了誰的孩子的女人。你是不是撞壞了頭,搞糊塗了?」
  
  麥斯沒心清聽他開玩笑。「你知道那個孩子的父親是誰嗎?他急切地問道。
  
  泰利差點就要衝口而出,卻又及時嚥住了。只有薇妮有權利說出答案。「我也許知道,可是我曾以名譽起誓,絕對不說出來,請你諒解,麥斯。」他用麥斯自己的話擋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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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10-31 16:33:14 |只看該作者
  第十一章
  
  薇妮醒來時,一時竟不知自己身在何處。她聽到一點輕微的聲音,才看見莎梅坐在她身邊。薇妮虛弱地抬起手,莎梅搶先把一杯水湊到她唇邊。一股清涼流下灼燒的咽喉,減少了一點痛楚。
  
  「麥斯……」薇妮困難地張開嘴。「你怎麼了?」她只想知道心愛的人的命運。
  
  「麥斯很好,」莎梅答道。「他一直在問,你醒過來了沒有?」
  
  「你沒騙我,莎梅?麥斯他……他真的還活著?」
  
  「我保證他是活生生的一個人,」莎梅再三安慰她。「他只是遷到帳篷去了,把小屋留給你。」
  
  薇妮把手擱在額頭上,痛苦地揉著太陽穴。「我不太記得發生什麼事了,好像只聽到挖掘的聲音,怎麼被救的我一點都不知道。」
  
  「因為你一直都昏迷不醒。我們找到你和麥斯的時候,你們陷在坑裡已經兩天。把你救出來以後,你又昏迷了兩天。」
  
  真難想像四天就這麼過去了,薇妮伸過手去握住莎梅的手,尋求她唯一知道的安慰。還有太多的事要辦,太多問題要解決,可是現在,她需要睡眠……
  
  莎梅舀了些水在水盆裡,捧到薇妮身邊,開始幫她洗掉臉上及手上的污泥,然後又幫她梳理糾結的頭髮。
  
  「莎梅,誰在陪媽媽呢?」薇妮問道。
  
  「泰利讓水晶宮的瑪姬過去幫忙。那個女孩子滿能幹的,你媽媽跟她也處得很好。」
  
  「希望媽媽不會發現瑪姬的工作,」薇妮有點擔心地說。「媽媽不會瞭解。」
  
  「我吩咐過瑪姬不要說太多,」莎梅說。「她很懂事。我跟你媽媽說我和你在找你父親,反正這也是事實,她沒有多問。」
  
  薇妮眼中淚光瑩然。「我不知道上哪兒去找爸爸,吳山姆死了,我們沒有線索了。」
  
  莎梅把她的頭髮在腦後絡祝「不要失望,薇妮。只要我們活著,就有希望。」
  
  薇妮黯然一笑。「你說得對。我們什麼時候回家?」
  
  莎梅反問:「回哪裡的家?」
  
  薇妮不解。「舊金山呀!難道回英國不成?」
  
  莎梅把梳子放下來,轉到薇妮面前正視她。「我有話要說,你聽仔細,不要用心,用你的腦子去聽。想想你肚裡的孩子,不要只想到你自己。」
  
  薇妮兩手按在小腹上,不敢抬起頭來。「你怎麼知道孩子的事?」
  
  「那不重要,重要的是你的孩子有一個父親。」
  
  薇妮緩緩抬起頭,在莎梅眼裡看不到任何譴責。莎梅一向很實際,只就事論事。「你在睡夢中有時會喊你肚裡的孩子,我想你是伯孩子會受到傷害。」
  
  「孩子不會有事吧?」
  
  「我不知道,時間才能回答這個問題。」她看見薇妮的臉色,又補充說:「孩子既然還活著,應該沒有什麼事才對。」
  
  薇妮捏著毯子的邊緣。「我不知道怎麼辦。媽媽如果知道這件事,一定會要了她的命。我真後悔,當初實在太笨了。」
  
  「你不笨,你一直就愛溫麥斯。現在先別想他或你自己,而是要考慮孩子和你媽。」
  
  薇妮無助地看著她。「我們在礦坑裡面以為非死不可的時候,麥斯曾經求我嫁給他,可是現在情況不同,他一定改變主意了。」
  
  莎梅抬起她的下巴,深切地看進她眼裡的心碎。「麥斯還是決定要娶你,他已經找來一個神父,就只等你醒過來。」
  
  薇妮把臉蒙進顫抖的手掌中。「我要怎麼辦,莎梅?麥斯不知道孩子是他的,他為什麼要那麼做?我不要他的憐憫,我不要在這種情況下嫁給他。」
  
  「我剛才告訴過你,用你的腦子去想。你知道麥斯是孩子的父親,你應該告訴他全部事實。如果他仍然願意娶你,那就沒事了。」
  
  「我試過告訴他,『』薇妮說著搖搖頭、「他完全誤解了我的意思,他以為孩子的父親另有其人。」
  
  「也許你應該再試一次。」
  
  「我沒有時間了,」薇妮提醒她。「你剛剛也說我必須為孩子打算。現在我怎麼辦?」
  
  「賈泰利願意娶你,當孩子的父親。」莎梅說,盯著薇妮的反應。
  
  「不行。我不否認,我的確考慮過接受泰利的求婚,可是他是我的朋友,我不能毀了他的一生。他是好人,沒有理由要他娶一個懷了別人孩子的女人,何況還是他朋友的孩子,教他情何以堪?不行,我不能對他這麼殘忍。」
  
  「你的決定要快,我不能離開你媽媽太久。」莎梅說,扶薇妮站起來,然後折起睡袋。「麥斯要見你。」
  
  「我不想見他,」薇妮答道。「我不要他的憐憫。憑什麼他吩咐我,我就得去?喬丹娜不需要他,貝薇妮也不需要。」
  
  莎梅只是聳聳肩。「麥斯不能來見你,他的腿受傷了,醫生甚至不敢斷言他還能不能走路。」
  
  薇妮瞬間刷白了臉。「我的天!」她低呼一聲,眼淚直往下落。「都是我的錯。如果不是為了我,他也不會受傷。」
  
  「這是上帝的決定,不是任何人的錯,薇妮。」
  
  薇妮倚在粗糙的牆上,覺得自己快崩潰了。「不管你怎麼說,我還是覺得難辭其咎。」
  
  「那麼你又打算怎麼辦?」
  
  她搖搖頭。「我不知道。」
  
  薇妮臉上的絕望很像她小時候需要忠告的樣子。「我想你知道怎麼辦。麥斯是不是以為你懷了別人的孩子,現在並不重要,重要的是給你的女兒一個姓。等到麥斯身心都健全以後,你告訴他真相。」
  
  薇妮突然怔住了。「你說女兒!你怎麼知道我會生個女兒?」
  
  莎梅點點頭。「我本來怕你難過,不想說的。我夢到你和麥斯生了一個女兒,我看見的是她長大的樣子。她會返回英國,重建家園。」
  
  薇妮陡然別過頭去。「我不要聽,我不要知道孩子的事,」她大叫。「求求你!就這一次,讓我做我要做的事,不用管別人怎麼想。」
  
  莎梅曉得薇妮已經接近崩潰 邊緣,她走過去,把薇妮抱在懷裡,讓她痛痛快快地哭。
  
  「對不起,莎梅。」薇妮好不容易才止住淚水,哽咽著說。「有時我實在很討厭,是不是?」
  
  「傻孩子,」莎梅只是安慰地拍拍她的肩膀。「如果你想回舊金山,我們就回去吧!」
  
  薇妮深深地吸了口氣,再慢慢吐出來。「我要去見麥斯,我會接受他的求婚,這是保護孩於、讓媽媽免於蒙羞的唯一辦法。」
  
  正午時分,強烈的陽光照在麥斯的帳篷上面,篷裡懊熱難當。麥斯的一條腿吊了起來,另一條綁著密密實實的繃帶,仍然疼得他直冒冷汗。
  
  泰利本來要送他回家,可是他堅持要等薇妮醒過來帶她一起回去。他已經在附近一座教堂找好神父,隨時準備為他們證婚。麥斯根本不去想薇妮可能拒絕他。不!他非逼她嫁給他不可。
  
  帳篷簾子一掀,泰利彎身走了進來。看見他的朋友醒著,便在他旁邊坐下來。「你祖父派人來說要你今天就回家,他要你們的家庭醫生看護你的傷勢。」
  
  「除非薇妮嫁給我,」麥斯斷然說。「否則我決不回家。」
  
  「萬一她不肯嫁你呢?」
  
  「她會嫁給我。」
  
  泰利笑了起來。「你倒很有自信,朋友。我要是你就不會這麼篤定,命運這種事難說得很」
  
  「我不怕命運,」麥斯不耐煩地說。「我只怕躺在這裡一籌莫展。」
  
  他們兩人都沒聽到外面的腳步聲。薇妮在帳篷外站住腳,小聲問道:「我可以進來嗎,麥斯?」
  
  「是你面對命運的時候了。」泰利笑著站起來,向出口走去,臨走前又回頭補了一句:「祝你好運,麥斯。我衷心希望你們能夠結婚。」
  
  泰利在門外碰見薇妮,他深深看了她一眼。「你的氣色不錯,覺得還好嗎?」
  
  「很好,謝謝你。莎梅說是你救了我,我又欠了你一份情。」
  
  他不理她的謝辭,只朝帳篷點點頭。「你最好趕快進去,他等你等得快瘋了。」
  
  薇妮低聲問道:「他的情況如何?」
  
  「不太好,我們仍然不知道他的腿傷有多嚴重。他雖然硬撐著,不過看得出他一定很痛。」他掀開簾子,微微一笑。「請進!」
  
  薇妮鼓起勇氣,昂起頭,覺得自己真像就要從容就義的烈士。帳篷裡熱得像火爐,但是麥斯的眼光卻讓她不覺打了個哆嗦。
  
  「你知道我等了你一整天嗎?」他酸酸地問道。
  
  她在泰利剛空出來的椅子上坐下。「你覺得如何?腿還是很痛嗎?」她關切地問道,美麗的銀藍色眸子寫滿了同情。可能的話,她真願意代他受苦。
  
  「你還記不記得,我們陷在礦坑裡面的時候,我曾向你求過婚?」麥斯直切正題。他不耐煩玩遊戲了,可是薇妮看不透他眼裡的渴望、害怕,以及不確定。
  
  她設法擠出一個笑容。「我不會硬逼著你娶我,放心好了。」
  
  他不理她的幽默。「我在等你回答!」因為太緊張,他的話竟像是命令一樣。
  
  「我說過我不會逼你——」
  
  「你的回答。」他定定地看住她。「你的回答是什麼,告訴我。」
  
  薇妮不曉得他的心繃得有多緊。他真怕她會當面笑他,笑他自不量力。他雖然在泰利面前誇了口,可是他心裡很明白,如果薇妮拒絕他的求婚,他根本沒有別的辦法可想。
  
  薇妮垂下頭,躲開麥斯的凝視。「告訴我,你為什麼這麼做?就因為你好心嗎?」她等著他的回答,希望他說他愛她,沒有她他就活不下去。如果他真的愛她,她就會告訴他一切真相。我必須先跟你說清楚,免得以後有什麼枝節。如果你生的是兒子,他將不能繼承「北方天堂」
  
  「你是什麼意思?」她問道,一顆心隱隱作痛。
  
  「只有我的兒子能夠繼承我的土地,我要你瞭解這一點。」
  
  薇妮想起莎梅說的,她會有個女兒。如果她現在就告訴麥斯,他是她孩子的父親,他會怎麼樣呢?他承認他對她不無感情,但那時怎樣的一份感情?她就為了這個娶她嗎?問題太多,可是答案太少。
  
  「你願意嫁給我嗎,薇妮?」她柔聲問道。
  
  「我不瞭解你為什麼要我們母子,你並沒有提出充分的理由。」
  
  麥斯微蹙著眉,琢磨著要如何不漏他的愛又能說服薇妮嫁給他。「讓我們這麼說吧!我和伊蓓的親事突然告吹了,我缺少一個合適的新娘。我爺爺年紀大了,他希望我能趕快結婚。你會是最好的妻子,會讓我在親友面前風光十足。」
  
  他的話就像一把刀準確的砍在她心上,原來他愛伊蓓,只因為伊蓓不肯嫁他,他才想娶她,為的就是在別人面前抬得起頭來?
  
  她把傷痕密密收拾起來,問了一個最明顯的問題。「等到你的親友發現我的孩子早生了兩個月,他們會怎麼想?你考慮過這一點麼?」
  
  「這個不成問題。我們的家庭醫生是多年好友,他可以作證說孩子早產。就算有人不相信,他們只會以為我太愛你,所以等不及結婚就讓你懷了孩子。」
  
  突然間,薇妮找到了真正的理由。「你要別人以為你和我……我們……這個孩子是你的,而且在我們結婚以前就有了。你為了洗刷伊蓓遲婚帶給你的恥辱,所以你要別人以為我們已經——」
  
  「我們已經心心相許,」他替她說完。「那就圓了我的面子,不是嗎?」他笑著對她眨眨眼。「你怎麼說?我們合則兩利,簽約了吧?」
  
  薇妮有一萬個拒絕的理由。撇開他不愛她的事實不說,他們兩人本身就來自截然不同的國度。有一段時期,英國和西班牙還刀兵相向。麥斯相信她愛另一個男人,她相信他愛的是伊蓓。他驕傲矜貴,不可一世,她怎能嫁給這個人呢?
  
  麥斯看見她眼裡掠過千萬種心緒,曉得她正在決定關頭。「告訴我,薇妮,你之所以遲疑,是不是怕我會變成殘廢?我不能怪你有這種顧慮,嫁給殘廢的確不是好玩的事。」
  
  薇妮本能地搖頭。她真想告訴他,就算他四肢俱殘,她也願意陪他一生一世。「你的傷是我的錯,麥斯。」她微顫著說。「你想我是這麼沒有心肝的人,會為了這個拒絕你嗎?」
  
  他笑著握住她的手。「那麼你就沒有反對的理由了。說你願意成為我的妻子,薇妮。」他的手不知不覺地用勁。「答應我,薇妮。」
  
  「……以後你會後悔。」
  
  「人生沒有肯定的事。我相信我們是天造地設的一對,說……好。」他逼她。
  
  她閉上眼睛,眼前浮滿了拒絕的字眼。她又睜開眼睛,面前只有麥斯急切的臉。「……好,我願意嫁給你。」
  
  麥斯及時垂下睫毛,遮住了眼底欣喜若狂的情緒。從薇妮的角度看去,只有一張冷漠的面具。「好,我就知道你識大體。去打點一下,我們就要上路了,我還要安排一些事情。」
  
  薇妮怔住了。他接受她的回答居然就像接過一杯水一樣,一點興奮的表示都沒有。他非得說她「識大體」不可嗎?他為什麼沒有緊緊地擁抱她,親吻她?說他是全世界最快樂的男人?
  
  她站起來,試著掩飾她的失望。「我們幾時結婚,麥斯?」
  
  「今天就結婚。離這裡不遠有座小教堂,我們在那兒舉行婚禮。」
  
  「我不能這麼快嫁給你。我得回去告訴我媽媽,還要跟她說我沒有找到父親。」
  
  「我會讓莎梅帶六個家了去接你母親到『北方天堂』,他們會小心服侍她。」
  
  「你好像把什麼都安排好了。你的家人又會怎麼想?我不相信他們會滿意這樁婚事。」
  
  「我妹妹會欣喜若狂,我爺爺會說我是最幸運的男人,而我媽媽慢慢地就會接受你。現在去叫泰利過來。」
  
  薇妮像夢遊似地走了出去。外面還有艷陽高照,一切如常,只除了她。她剛剛簽定終身,可是是怎樣的終身呢?她茫然地走向木屋。這一會兒她需要莎梅,只有莎梅能給她麥斯給不了的安慰。
  
  雖然痛得難忍,麥斯仍然堅持騎在馬上。他派人陪莎梅回去接薇妮的媽媽,另一方面派人回去通知他的家人,他會帶他的新娘回北方天堂』。」
  
  
  薇妮騎在麥斯和泰利之間,心思還恍恍惚惚地。現在太陽沒那麼熾熱了,她開始能夠考慮她匆促的決定、她發現她對麥斯可以說一無所知,她怎麼去當他的妻子呢?
  
  泰利覺察到她的不安,試著逗她說話。「我還沒有恭喜你,薇妮。你和麥斯是我最要好的朋友,我希望你們能永浴愛河,白頭偕老。」
  
  她展顏一笑。「謝謝,你的情誼我一輩子都會記在心裡。」
  
  麥斯的腿陣陣抽痛,讓他更沒有心情看薇妮和泰利談笑。「你不是要先趕到教堂去通知神父嗎,泰利?」麥斯冷冷地說。
  
  泰利哈哈大笑,瞥了麥斯一眼。他懷疑蔽妮是不是知道她未來的丈夫是個醋罈子,不許老婆隨便和人聊天。「教堂見!」他喊了一聲,縱馬往前馳去。
  
  少了泰利的緩衝,氣氛變得格外沉悶。薇妮看了麥斯一眼,發現他眉頭汗水凝聚,臉色慘白。
  
  「你很痛嗎?」她很快地問道。「這麼遠的路,你真不該騎在馬背上。你為什麼不坐—」
  
  他投給她一個足以讓她安靜下來的眼神。「我知道應該怎麼做,我才不像你們英國人,受不了一點點苦就呼天搶地。」
  
  若是平時,薇妮不會這麼忍氣吞聲,此時她只是咬咬牙,一口氣嚥了下去。她真希望莎梅能陪著她,現在她真的不知道怎麼辦才好。她未來的丈夫傷勢沉重,又不肯接受她的關切。天哪!她暗暗歎道,為什麼這條路老是走不完呢?
  
  麥斯也曉得他傷害了薇妮。那不是他的本意,他只想照顧她、珍愛她,可是只要一想她肚裡的孩子,他就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氣。但願時間慢慢過去之後,他會學著接受那個不屬於他的孩子。
  
  今天是她的婚禮,可是她連一束捧花都沒有。遠遠地,麥斯可以聽見教堂的鐘聲。一個山村裡的小教堂,一個受傷的新郎,一個簡陋的婚禮。他真為她抱屈,如果什麼都沒有,至少他還可以送她一束花。他舉手招過一個家丁,吩咐他去路旁采一束野花。
  
  原野上開滿了鮮艷的野花,那個家丁膺此重任,格外細心地挑一大把燦爛的花朵,笑嘻嘻地獻給他未來的少奶奶。
  
  「你的結婚捧花,薇妮。」麥斯柔聲道,看著人面花色,相映成輝。
  
  薇妮低下頭,聞著那股陌生的花香。「好美。這是什麼花?」她問道。
  
  「我們西班牙人叫它金盞花,據說這種花只長在加利福尼亞。」
  
  薇妮的微笑映進他眼裡。「那麼這就是最合適的婚禮捧花了,麥斯。你瞧,我就要變成加利福尼亞新娘,就像這些花是加利福尼亞之花一樣。」
  
  麥斯覺得全身的血液都湧到腦門上,他真有股衝動,想要擁她入懷,吻去她臉上所有的疑慮。然而他只是舉起手,示意眾人往前走。
  
  薇妮捧著花束,讓一滴淚珠悄無聲息地落進叢花之中。她記起麥斯送她的第一朵玫瑰,那時他叫她銀眼兒。她真希望再回到那個時候,至少當時他是她的朋友,不吝給她笑容。
  
  他們默默往前走,各自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想著這不是他們心目中的婚禮。
  
  一行人走了不久,就看到山坡上有座不起眼的小教堂,靜靜座落在橡樹下,牆上爬滿了籐蔓,開著許多星星點點的白色小花。
  
  泰利看見他們,先過來扶薇妮下馬,另外兩名家丁也攙著麥斯下了馬。麥斯一著地,馬上覺得天旋地轉,眼前一片金星亂冒。泰利搶上來扶他,卻被他一把推開。
  
  「約瑟,你和李克扶我走上台階。」他粗聲吩咐,希望待會兒行禮時他可以自己站定。
  
  薇妮走到他身邊,心疼地握住他的手。「麥斯,如果你不介意,我們的婚禮可以改天舉行。你現在身體不舒服,不要勉強了。」
  
  「我要現在就舉行,」他勉強說。「一切都準備就緒,沒有改期的道理。」
  
  薇妮只能一籌莫展地看著他吃力地靠在約瑟身上,慢慢爬上台階。
  
  神父搶出來迎接他們,跟在麥斯身後,嘮嘮叨叨說他感到多麼光榮,能夠為他主持婚禮。他讚美這個日子,讚美結婚的行列,讚美上帝賜給他這個機會能夠為加利福尼亞第一世家主持婚禮。
  
  泰利挽著薇妮步上台階,臉上始終掛著安慰的笑容。教堂裡面殘破不堪,不過神父為了這個特殊的日子顯然刻意佈置過。聖壇兩邊插著兩瓶鮮花,兩支蠟燭靜靜燃著,反而映得一室的喜氣有些側然。
  
  「微笑,」泰利在薇妮耳邊小聲地說。「你看起來不太像個幸福的新娘。」
  
  薇妮低頭望著手裡的花束。「我不覺得自己像個新娘。泰利,我怕我是犯了畢生最大的一個錯誤,我只想逃得遠遠的。」
  
  泰利深深看進她眼裡。「你愛麥斯嗎?」
  
  「是的,我愛他。那似乎是唯一不變的事,至少我相信那是愛。」
  
  「那就嫁給他,薇妮。把煩惱擺到一邊去,把你的手給我,我要親手把你交給我最要好的朋友,你不給我這個光榮嗎?」
  
  薇妮看著麥斯的背影,抑不住滿心的淒楚。她不能想像他壓抑了多大的痛苦,才能走過那條通道。「他是個很奇怪的人,泰利。我沒見過比他更頑強的人,我甚至一點都不瞭解他。」
  
  「他受傳統的影響太深,可是他有滿懷的愛。 蔽妮,給他一些時間,你會把他變成全世界最好的丈夫,你要有信心。」
  
  他們已經走近麥斯,所以薇妮來不及回答他的話。麥斯仍然倚在一個家丁肩上,他握著薇妮的手熱烘烘的。 蔽妮憂心如焚。他在發高燒,他一定要趕快躺下來休息。可是他不肯。
  
  他甚至對她微笑了。「你逃不走了,薇妮。」他在她耳邊低語,呼吸熱得燙人。「我一輩子都不會放你走。」
  
  神父打開黑白的聖經,開始主持儀式。有一會兒,薇妮覺得麥斯好像要倒下去,趕緊抓緊他的手。泰利也察覺到麥斯情況不妙,悄悄走到他後面去撐著他。
  
  當神父問麥斯願不願娶薇妮為妻時,他已經說不出話來,只能點點頭。薇妮全心都在注意麥斯的反應,差點忘了回答神父的話。就在這座簡陋的小教堂裡,在神父的祝福之下,薇妮成了溫麥斯的妻子。
  
  就在神父宣佈他們成為夫妻的那一剎那,麥斯倒了下去。還好泰利在後面及時扶住,把他抱了起來。薇妮忙著吩咐人去備車,亦步亦趨地跟在泰利後面走出教堂,幫他把麥斯安置在馬車裡面。她自己也坐進車裡,小心地把麥斯的頭放在膝上,在他身上蓋了一條毯子,再輕輕擦去他額上的汗水。
  
  「泰利,他沒事吧?」薇妮慌亂地問。「他只是累倒了,對不對?」她需要安慰的話。
  
  「麥斯很硬朗,他不會那麼容易倒下去的,」泰利告訴她。「他只要休養幾個星期,或者幾個月,就會痊癒。」泰利只是在安慰薇妮。在這個節骨眼上,他不敢告訴她,麥斯的傷口萬一惡化,只怕會失去他的腿,甚至連性命都可能不保。
  
  薇妮抓住泰利的手,急切地看著他。「我做得對嗎,泰利?麥斯會不會原諒我騙他的事?」
  
  「我不曉得,薇妮;不過你遲早總要告訴他的,你不可能瞞他一生。」
  
  他避開薇妮的目光,心裡覺得有絲歉疚。他沒聽薇妮的話,曾把喬丹娜懷孕的事告訴麥斯。他想最好還是把麥斯的反應告訴蔽妮。「薇妮,你一定要找個恰當的時機才能告訴麥斯,你就是喬丹娜。」
  
  「為什麼?」
  
  泰利不敢正視她。「因為我已告訴他喬丹娜懷孕的事情。」
  
  她的臉色陡然轉白。「你不能……他不可能知道——」
  
  「不!他不知道你是喬丹娜。」
  
  「你告訴他的時候,他是什麼反應呢?」
  
  這一次泰利定定地看住她。「我不想瞞你,薇妮。他要我給喬丹娜一筆錢,還建議她最好離開舊金山,好好把孩子生下來。」
  
  銀藍色的眸子盛滿了他不忍看見的痛苦。「我明白了,」她空洞地說。「我不懂的是,他既然拒絕喬丹娜,為什麼又要娶我?」
  
  「我相信你知道答案,薇妮。」
  
  她深深地看著她昏迷不醒的丈夫。「是的,我知道。他是溫麥斯,西班牙貴族。他高高在上,喬丹娜配不上他的身份。」
  
  你既然明白這一點,就要小心處理這件事,薇妮。實話要說,但是要用點技巧。」他轉頭吩咐家丁準備上路,才又回過頭來緊緊握住她的手。「我會留下來處理善後,你自己保重。」
  
  「你不陪我們回去嗎?」她一時方寸大亂。
  
  「不!你不需要我了。這裡離『北方天堂』才幾里路,天黑時你們就會到家,溫家已經請了大夫在那裡等著。」他退開一步,手一揮車輪便轆轆輾向前去。薇妮覺得過去的一切好像告一段落,迎在前面的,是她吉凶未卜、禍福難測的將來。
  
  回「北方天堂」的路程是一個噩夢。 蔽妮只能無助地抱著麥斯,看他在高燒中夢吃不停。馬車行進極緩,因為怕走快了會牽動麥斯的傷口。饒是如此,他仍然疼得直冒冷汗。薇妮的一條手巾乾了又濕,濕了又乾,「北方天堂」還沒到,她甚至以為他們一輩子都走不到了。
  
  直到日落時分,她才終於看到溫家的房子巍然矗立在暮色中。她心裡一鬆,彷彿跋涉千里的旅人總算回到家門。這是麥斯的家,也就是她的家。只要回到家,麥斯就有救了。
  
  「北方天堂」的人早就在翹首盼望,一看到馬車駛入大門,一群人立刻蜂擁而上,七手八腳地把麥斯抬了出來,急急忙忙把他架進屋裡。溫龍索拄著枴杖,顫巍巍地跟在後面,麥斯的母親走在他身邊,更是憂形於色。
  
  沒有人注意到薇妮。她在馬車裡怔坐了半天,才慢慢地爬下馬車,伸展蜷曲已久的四肢。重到「北方天堂」,她想著自己是不是變成了隱形人,否則為什麼沒有人理她,甚至連招呼都不打一個。還好,麥斯的小妹妹沒有走,她含著淚水向薇妮伸開雙臂。
  
  「歡迎你回家來。」莉雅哽咽道。薇妮再也忍不住,撲倒在她懷裡,淚珠兒一顆顆落在莉雅肩上。
  
  好不容易,姑嫂兩人都止住了淚水,薇妮急著往屋裡走。「我要去陪麥斯。請你告訴我,他們把他帶到哪裡去了?」她問莉雅。
  
  莉雅卻攬著她的腰。「你現在不能見他。大夫在替他看病,我先帶你回你房間。」
  
  「我不回房,我一定要先去看麥斯。」薇妮堅持。
  
  莉雅點點頭。「好吧!你是他的妻子,你有權利去看他。」她帶薇妮走向一道迴廊。「麥斯派人回來說,他要和他的新娘住在西翼。僕人忙了一整天,才大略收拾出一個格局,希望你還滿意。」
  
  薇妮哪有心情理什麼格局不格局,現在她的心思全在麥斯身上。不過她仍然注意到這裡的佈置比主屋活潑得多,到處放滿了鮮花,的確很有新房的喜氣。
  
  
  她們在麥斯房門前停住,僕人紛紛讓開來,讓她們兩個進去。屋裡龍索靜坐在一角,麥斯的母親站在床前幫忙大夫。薇妮認出來那個大夫就是從前幫她治療足踝的醫生。她的眼光最後落在床上的麥斯,他仍然昏迷不醒,看得她心直往下沉。
  
  安娜端著一盆血水,大夫則彎身在檢查麥斯的腿傷。 蔽妮鼓足勇氣走上前去。這個人是她的丈夫,她有權參與他的生活。「我來端臉盆。」她堅決地說。
  
  安娜凌厲地看了她一眼,充滿了恨意。「我自己會端!」她冷冷地說,抓緊盆沿。
  
  薇妮沒有爭,她逕自轉向醫生。「我想你還記得我吧!安大夫。現在我是麥斯的妻子了,我能幫你什麼忙?」
  
  大夫就算對她的表白吃了一驚,表面上也看不出來。他手下不停,頭也不抬地說:「你不怕見血吧?」
  
  「不怕。」薇妮自信地答道。
  
  「好,那麼你來抓穩你丈夫的腿。我在縫傷口的時候,別讓他亂動。」
  
  薇妮繞到床的另一邊,盡可能抓緊麥斯的腿。他的腿從膝蓋到足踝有一條很深的裂口,仍然血色殷紅。就算醫生不說,她也知道傷口發炎了。她咬緊牙關,眼睛不閃不閉,定定地看著大夫替麥斯縫傷口。她可以感覺到安娜仇視的目光不離她左右,可是這時她心裡除了麥斯之外,對什麼都沒感覺了。
  
  大夫縫好傷口,用乾淨的繃帶包好傷口。「我想腿沒斷,」
  
  他對安娜和薇妮說。「給我幾個枕頭,我要把他的腿架高。」
  
  
  安娜奔出去拿枕頭,薇妮便轉向大夫問道:「他的傷勢很嚴重嗎?」
  
  「如果只是外傷就好辦了,」大夫說。「我不知道他有沒有傷到神經。如果真的壓傷了神經,只怕他以後就不能走路。不過現在還看不出來,我們只能等著瞧。今晚我就留在這裡,以防傷勢有變。」
  
  薇妮一陣暈眩,急忙抓住床柱。「我的天!」她低語。「不要這麼殘忍,請不要因我的錯而懲罰麥斯。」
  
  龍索不知幾時已經站在他們身後。聽了大夫的話,他只是環住薇妮的肩,想要給她勇氣。「不要絕望,孩子,」他穩穩地說。「麥斯不會殘廢,他不會。」
  
  「我不想給你們錯誤的希望,」大夫搖搖頭,抱憾地說。「情況很難講。我注意到麥斯的腿沒有反應,那不是好的徵兆。事實上,我甚至怕他會有生命的危險。」
  
  薇妮覺得龍索的身子一傾,她趕緊扶著他坐下來。「爺爺不要擔心,」這次輪到她安慰他了。「麥斯是吉人天相,他一定不會有事,我知道,他不會有事的。」
  
  老人撫著她的手,哀傷地微微一笑。「這實在不像歡迎你進門的場面,孩子。」
  
  「麥斯不是更慘嗎?」她告訴龍索。
  
  龍索抬頭看向大夫。「安大夫,你認識這個女孩,她現在是我的孫媳婦了。薇妮,我相信你早就知道安大夫醫術高明,他也是我們家的好朋友。」
  
  大夫已經洗好手,他走過來,緊緊擁了該妮一下。
  
  「很遺憾,我們竟然在這種情況下再見面,不過這也讓我看出你的定力。你剛剛的表現很好。」他眨眨眼,蔽妮知道他是指剛才她與安娜對峙的那一幕。「告訴我,薇妮,你的足踝還痛嗎?」他問道。
  
  她嫣然一笑。「一點也不,因為我有一個高明的大夫。」
  
  安大夫笑著轉向龍索。「麥斯那小子配不上這個美姑娘,我真該先認識她。」
  
  「我有同感,不過只伯咱們兩個也配不上她。」
  
  薇妮幾乎沒聽見他們的話,她走到麥斯跟前,摸摸他的額頭,還是滾燙的。這時安娜已抱了一疊枕頭進來。
  
  安大夫把枕頭安置好,才轉向其他人。「麥斯需要一個人整夜看護他,免得他不小心動到傷口。」
  
  「我會陪他。」安娜搶先開口,話卻是對著薇妮說的,好像要看她敢不敢跟她爭。
  
  薇妮不是不敢爭,是不想爭。在這種時候吵架,對大家都沒有好處。
  
  「我六點來替你的班,」薇妮說。「如果你有需要,隨時都可以來叫我。」
  
  安娜扭過頭去,連話都不答。薇妮碰了個釘子,卻已經麻木得沒什麼感覺。她轉向龍索,疲倦地開口:「我想洗個澡,休息一會兒。誰能帶我回房裡去?」
  
  老人瞥了媳婦一眼,對她的態度大不以為然。她本來不是這麼不友善的人,但是另一方面,她的地位也從來沒有受過挑戰——尤其是一個英國女人的挑戰。「請你原諒我們沒有好好招待你,薇妮。」他說,聲音大到讓他的媳婦也聽得見。「莉雅應該就在門口等你,她會帶你回你房裡去。從今以後,這裡就是你的家了,不要覺得拘束,有事儘管吩咐人去做。」
  
  薇妮點點頭,彎下腰去,在麥斯額上輕輕一吻。他仍然睡得那麼沉,黑髮凌亂地披在額前,像透了一個小男孩,平日的霸氣都斂去了。她真不願意離開他。萬一,萬一他死了怎麼辦?
  
  「對不起!」她哽咽著說,一臉的淚水再也藏不祝她匆匆忙忙奔了出去,躲在一根柱子後面,哭了個肝腸寸斷。今天是她結婚的大喜之日,然而她卻發現,只有淚水能夠慶祝她的婚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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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10-31 16:33:28 |只看該作者
  第十二章
  
  薇妮作了一夜的噩夢。她夢見自己跟在麥斯後面跑,拚命喊他的名字。可是不管她跑得多累,他總是在她前面,不可企及。她拚盡最後的氣力,大喊一聲:「麥斯!」然後她就醒了過來。
  
  她驚魂甫定,才發現自己連衣服都沒換。她一定睡得不久,因為天色還沒亮。可是她再也睡不著了,她必須去看看麥斯。
  
  麥斯的房裡只點了一根蠟燭,黑影幢幢的。起初她沒看到安娜,直到聽見祈禱聲,她才發現麥斯的母親跪在床前,手裡握著一串念珠。
  
  薇妮靜靜地站了一會兒,不忍去打擾安娜的祈禱。她看看麥斯,覺得他的情況似乎沒什麼改變。她悄無聲息地走到床前,摸摸他的臉,發現他好像退了點燒。
  
  安娜驚覺到房裡有了另一個人,抬起頭來,狠狠瞪了該妮一眼。「我不要你替班。回去睡覺,我要陪我兒子。」她嚷著說。
  
  薇妮跪在地上,握住麥斯的手。「我不是來換你的班,夫人。我只想跟你一起祈禱,也許上帝會聽得比較清楚些。」
  
  麥斯的母親點點頭。只要對她兒子有好處,她什麼都願意接受。尤其是她在祈禱的時候,沒有拒絕別人的習慣——甚至是這個英國女人也不例外。
  
  時間靜靜流逝,兩個女人虔心祈禱她們最心愛的人能夠得救。 過了一會兒,薇妮發現麥斯的母親睡著了,她自己也跪得腰酸背痛。
  
  她正想鬆開麥斯的手,揉揉頸背酸疼的肌肉,卻感覺到他的手指動了一動。她急忙站起來,探過頭去,麥斯的眼睛果然張開了。
  
  薇妮大喜過望,彎下身去,把手放在他的額頭上。「你痛不痛,麥斯?」她柔聲問道,希望他的腿至少有一點點感覺。
  
  「我怎麼在這裡?」他茫然問道。「我只記得站在神父前面。我們結婚了嗎?」
  
  該妮拭去淚水,點點頭。「是的,我是你的妻子。你病得很重,不過現在好多了。」她朝伏在床沿的安娜點點頭。「也許是你母親的祈禱應驗了。」
  
  麥斯閉上眼—一現在他可以休息了。薇妮已經是他的妻子,他只要知道這點就夠了。他沒有留心到他的腿一點也不痛,根本是一點感覺也沒有。薇妮端來一杯水,他就著她的手喝了。
  
  「我們離開教堂多久了?」他問道。
  
  「才昨天而已,」她答道。「你大部分的時間都睡著。」
  
  「這應該是你的新婚之夜。」他喃喃說了一句,閉上眼又沉沉睡去,沒有看見他的妻子已經淚流滿面。
  
  她哭了一會兒,止住淚水,重新跪下來,輕輕搖著安娜的肩。老婦人陡然睜開眼,又開始哺哺禱告。「沒事了,夫人。」薇妮說。「麥斯剛醒了一會兒。他退燒了,睡得很沉。」
  
  老婦人想要站起來,卻是兩腳酸軟,差點站不住,虧得薇妮及時扶住她。她迫不及待地摸著兒子的臉,發現他的確退了燒,禁不住熱淚盈眶。「感謝上帝!」她哽咽道。「他把我的兒子還給我了。」
  
  薇妮看安娜搖搖欲墜,便好心地扶著她的肩。「我扶你回房吧!我在這兒陪麥斯就好,如果他有什麼變化,我會立刻讓你知道。」
  
  「我不走,」安娜拒絕。「他醒過來的時候也許會需要我。」
  
  「他一直都需要你,夫人,可是他以後還更需要你。現在他睡得正熟,不會太早醒過來。你先去休息一會兒,等他醒來再來陪他。」
  
  安娜盯著她的眼睛,看不到任何惡意,她才點點頭。「我回房去睡一會兒就好。」
  
  薇妮看得出來,安娜仍然不肯接受她做她的兒媳婦,未來還不曉得會有多少摩擦呢!但是看在麥斯的分上,她一定會盡量忍讓。」
  
  「要我扶你回房嗎,夫人?」蔽妮問道。
  
  「不要,你留在這裡陪我兒子。不要睡著了,也別離開。你懂得怎麼照顧病人嗎?」
  
  薇妮大可以告訴她,剛剛睡著的人是她自己。還有,薇妮的母親也是病人,她當然知道如何照顧病人。可是她一句都沒說。她不想和安娜起衝突,尤其是在這種情況下。
  
  「我不會睡著,」她只是柔聲答道。「你好好休息一下,有需要的時候,我隨時會去找你。」
  
  麥斯的母親終於依依不捨地出去了,薇妮這才鬆口氣,挪張椅子坐在麥斯床前。這是她的新婚之夜,她的丈夫卻昏睡在床上,她的婆婆不肯接納她,而她肚裡還有個沒有人祝福的孩子。她不知道命運對她到底是仁慈還是殘忍?
  
  幾個小時以後,大夫到時,發現薇妮仍守在病榻旁。「你真是個完美的看護。」他說,把藥箱放在床腳,然後過去替麥斯把脈。
  
  薇妮疲倦地笑了一下。「什麼時候了?」她問道,站起來活動一下筋骨。
  
  「6點鐘左右,我們的病人睡得如何?」
  
  「有時不太安穩,不過大致來說還好,燒好像也退了。」
  
  「你自己呢?有沒有休息?」
  
  「休息了一會兒。」
  
  「你還能幫我為麥斯換繃帶嗎?」
  
  「當然,你告訴我怎麼做。」
  
  「好孩子。我要解開繃帶,看看他的傷口有沒有惡化。既然他退燒了,我想應該很快就會復原了。」
  
  薇妮很快地遵照大夫的指示,幫他解開繃帶,讓他檢查傷口。傷口仍然紅腫,不過看起來沒有昨天那麼可怕了。大夫在清洗傷口的時候,麥斯動都沒有動一下。
  
  「他好多了吧?」蔽妮問道。
  
  「情況很穩定。」
  
  薇妮想問一句話,又不敢問。「現在看得出他的腿還能不能走路嗎?」
  
  「還看不出來——」大夫從眼鏡上緣端詳她。「除非你看見他的腿有什麼動作。他的腿會自己動嗎?」
  
  「他睡不安穩的時候,我就把他的腿放在枕上。我覺得只有他的身體在動,腿沒動。」
  
  「再觀察吧!薇妮。」他合上藥箱,慈祥地對她笑笑。「你不介意我叫你薇妮吧?」
  
  「當然不介意。」
  
  「送我到門口去,我想單獨跟你談幾句話。」他不等她回答,逕自拉著她離開麥斯床邊。等他覺得不會有人聽見他們說話時,他才鬆開手。
  
  「你一定覺得這個家庭有點奇怪,是不是?」
  
  「是的。」她勉強承認。
  
  「我認識溫家太久了,麥斯和莉雅都是我接生的,甚至連麥斯的父親也是我接生的。如果上帝許可,我也會替你和麥斯的孩子接生。這一家人都很有愛心,龍索和莉雅毫無保留,安娜比較保守些。不過她本性善良,不久就會接納你的。」
  
  「我看得出來。我明白這樁婚事對他們來說十分意外,我會耐心等待他們接納我。麥斯的家人對他很重要,我不要讓他為難。」
  
  大夫的眼睛笑意閃爍。「你會帶給這座古屋新的希望和活力。他們現在也許還不瞭解,可是你正是他們的需要。我自己雖然是西班牙人,卻一向不贊成家庭安排的婚姻。麥斯是個幸運兒才能娶到你。」
  
  薇妮既吃驚又感動,這是她在這座屋子裡接到的第一份善意,格外珍貴,也憑添了她不少面對現實的勇氣。
  
  送走大夫後,她回到麥斯房裡,安娜已經站在床邊了。她看見薇妮,劈頭就質問道:「你說要陪我兒子,為什麼又丟下他?」
  
  「我只是去送——一』」
  
  「我就知道你靠不住,」安娜繼續說。「我決不會再把他留給你了。」
  
  要不是想到大夫剛剛那番話,薇妮真的要發脾氣了。「我只是去送安大夫,才一會兒—」
  
  「你可以走了,我不需要你在這裡。」
  
  薇妮從沒見過這麼不講理的人,但是現在不是爭辯的時候。她看了一眼沉睡的麥斯,終於走向門口。「我稍後再來,」她柔聲道。「到時我要陪我的丈夫。」
  
  崔伊蓓隨手拾起一隻花瓶,連著裡頭插好的花砸到牆上去,立刻摔得粉碎。「麥斯居然敢娶那個英國女人!」她咬牙切齒地說。「我嚥不下這口氣。他以為他是什麼東西!」
  
  把消息帶來的是附近有名的長舌婦佳美。她在崔家早餐的時候來訪,加油添醋的把麥斯的婚事宣揚了一陣,還說麥斯早在他救那個英國女人時就愛上她了。
  
  伊蓓始終按捺著,等佳美一走,她的怒氣就爆發了。誰碰到她誰就遭殃。
  
  「我完了,就像那個白癡女人佳美一樣,誰都會以為麥斯是為了娶那個英國女人而甩掉我。我受不了別人的同情」
  
  「好了,好了,伊蓓,」她的媽媽開口了,無奈地看了丈夫一眼。「退婚的人是你,每個人都知道是你不想嫁給麥斯。」
  
  伊蓓惡狠狠地瞪了母親一眼。「你跟佳美一樣白癡,媽媽。你真的相信是我不要麥斯嗎?」她冷笑一聲。「是麥斯不要我,他看不起我。」她性子一起,猛然把整張桌巾掀了起來,鬧了個驚天動地。
  
  在這場浩劫中唯一不為所動的是伊娜。她早就看慣了伊蓓發怒的樣子,曉得她只要閉緊嘴巴,被暴風掃到的機會就比較校這會兒她只是飲了一口一直捧在手裡的茶,對週遭的一切置若罔聞。
  
  「可是伊蓓,」輪到做父親的開口,試著擺出一點一家之主的派頭。「你就在這裡告訴你媽媽和我,說你不要嫁給溫麥斯。如果我知道毀婚的人是他,我決不會放過他們溫家的。我現在就去找溫龍索,看他打算拿這件事怎麼辦,他總要給我一個交代。」
  
  伊蓓冷哼一聲。「你儘管去,爸爸,可是別怪我沒有警告過你。麥斯會告訴全世界的人,他在馬廄裡逮到我和你的家丁在一起。」
  
  崔夫人臉色蒼白如紙。「你在馬廄裡幹什麼?」
  
  伊蓓瞪著母親。「你還真是白癡。」她兩手撐在桌上,望著母親驚煌的臉,一字一字地說:「讓我挑明了說吧!媽媽,我那時正在跟一個家丁莋愛。」
  
  崔夫人眼睛瞪得大大的,差點當場暈過去。她從來就不曉得怎麼跟女兒說話,尤其是伊蓓。也許那是因為她從小在西班牙長大,缺人管教的關係。
  
  伊蓓的火眼金睛又轉向父親,看他敢說什麼。崔先生卻假裝沒有聽到,拿起桌上一片殘餘的餅乾,專心吃將起來。伊蓓一個一個看過去,最後眼光落在她妹妹身上,便慢慢地朝她走過去。
  
  「你在幸災樂禍,伊娜,不必否認。你最恨不得看我丟瞼出醜。溫麥斯娶了別人你最高興,是不是?」
  
  伊娜站了起來,面對姊姊。這次她不逃,她要說出心裡的話。「你是在丟自己的臉,伊蓓。我不怪麥斯娶了別人。他娶的是一個淑女,他分辨得出誰是淑女,誰是蕩婦!」
  
  伊蓓猛地一伸手,左右開弓,打得伊娜慘叫不迭。她們的父親看不過去,趕過來要攔開伊蓓。她便使出全身的力量,一掌把伊娜甩得往牆上撞過去,然後才氣唬唬地走出房間,一邊破口大罵,發誓她一定要整得溫麥斯和他的婊子老婆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伊娜感覺父親把她抱進懷裡,吩咐她母親去請大夫。雖然痛楚不堪,她臉上卻掛著微笑。伊蓓終於碰到對手,麥斯一開始就看透她了。她很高興麥斯娶了那個英國女人,他們才是真正的一對。但是她也知道,伊蓓不會就此罷手。如果麥斯不小心防範,伊蓓真的會毀了他的幸福。
  
  薇妮嫁給麥斯四天內,只看他醒過一次。安娜下定決心不讓她接近麥斯。每天她到麥斯房間去時,門總是鎖著,僕人說夫人正在陪少爺。薇妮不想在這種時候惹麻煩,咬咬牙也就算了。
  
  她一直希望麥斯會派人來找她去,可是他顯然是忘記她了。她每天在門廳等待,覺得自己像個隱形人,溫家的人都看不見她。
  
  安大夫倒是每天都來告訴她麥斯的進展。麥斯的腿傷好了很多,可是到底能不能走路,還是不敢斷言。
  
  日子一天天過去,薇妮越來越盼望母親和莎梅趕快來。四顧舉目無親,她格外需要親人的安慰。
  
  從她來到溫家以後,一直都是在自己房裡用餐。她聽說龍索健康欠佳,一直躺在病床上,等於就少了他這個朋友。莉雅也不曉得跑到哪裡去了,整天都難得看到人影,於是她又少了一個朋友。
  
  安娜舀了一匙湯送到麥斯跟前,卻被他推開。「我不吃了,拿走。」他疲倦地說,轉過頭去看著牆壁。
  
  「安大夫說你要多吃一點,才能恢復體力。 乖,再吃一點,我告訴你鄰居發生了什麼事。」
  
  「我不要吃了。」這一會兒他的聲音透著懊惱。「我又不是莉雅,媽媽,我不用你一時三刻地盯著我。」
  
  「你只是在床上躺累了,」他的母親好聲好氣地說。「剛開始總是會覺得無聊,慢慢的你就會習慣了。」
  
  他猛然回過頭來。「你在說什麼?我會習慣?你是說我要一輩子躺在床上?」他不敢相信這個事實。「我不能走路了嗎?」
  
  他的母親避開他的目光。「我不想教你失望,可是安大夫說你的腿可能沒有用了。」
  
  「我的腿?」麥斯緊緊盯著她。「你是什麼意思?」
  
  「麥斯,別大難過,安大夫說——一」
  
  「媽媽,他到底怎麼說?」麥斯心慌意亂,他發現他的腿真的一點感覺也沒有了。他用力去捏它們、打它們,輪流想要移動兩條腿。沒有用,它們就像兩根沒有生命的柱子。他氣喘吁吁地靠回枕頭上,有生以來,第一次嘗到欲哭無淚的滋味。「我的天!」他申吟著。「我竟然變成殘廢了。」
  
  安娜淚流滿面,哭倒在他胸前。「你不用擔心任何事,我會照顧你一輩子。我會為你唸書,吩咐廚房做你最喜歡的菜,我不會不管你。」
  
  麥斯推開母親,拚命搖頭。「我一定要下床走路!我決不會在床上躺一輩子。」」
  
  安娜怕的是一旦麥斯能夠下床走路,她就要失去他了。只要讓他倚靠她,她就還能保有他。「也許過一陣子你可以到花園去透透氣,也可以乘馬車出門。我會幫你料理一切。」
  
  麥斯只看到前途一片黑暗。然後他想到他的妻子,他生命中僅有的光明。她為什麼沒有在他身邊?
  
  「薇妮在新家過得如何,媽媽?」
  
  「我沒空去管她好不好,」安娜悻悻地答道。「我忙著照顧你。」
  
  「她來看過我嗎?」
  
  「只有你被送回來那一夜。」
  
  麥斯看看自己的腿,想到從此以後他就是殘廢了。他又怎麼能怪她不來看他呢?她正當綺年玉貌,不應該被一個殘廢拖累。她也許會同情他,可是他最不需要的就是她的同情。
  
  「如果薇妮要見我,告訴她我不許她進我房間,知道了嗎?」
  
  安娜迫不及待地點頭。「我不會讓她打擾你。」
  
  讓我靜靜,」他需要想一想他母親說的話。「我想一個人就好,別管我。」
  
  安娜收拾盤子站起來。「他們說那個英國女人的母親和僕人今天要來,要把她們安置在哪裡呢?」
  
  「就讓她們住在西翼好了。 蔽妮的媽媽身體不好,我想薇妮希望能就近照顧她。」
  
  「那個僕人呢?」
  
  麥斯抿出一個笑容。「我相信莎梅知道自己要在哪裡,別人休想指揮她。」
  
  麥斯的母親在他額頭輕輕親了一下,看見他服中遲鈍的神情,心裡更加哀傷。「我待會兒就回來。莉雅也會過來陪你。」
  
  麥斯不曉得他母親是幾時離開的,他完全沉浸在自己痛苦的思緒中。他覺得自己是個廢人了,沒有力量,也沒有自尊。他真不該娶薇妮的,娶了她,就是為了讓她看到他這副慘狀嗎?命運真是開了他老大一個玩笑,把他朝思暮想的女人送給他,又讓他無法親近,甚至不願見到她。難道說這是一種懲罰,懲罰他棄喬丹娜於不顧?他決定要找回喬丹娜,補償他的過失。
  
  
  薇妮正在她房裡,像只困獸一樣走來走去。她的房間還沒有整修好,有扇窗開了一半就沒再做下去了,壁櫥上也還有些雕刻沒有完工。她可以想見,當初這個房間一定是按照伊蓓的意思裝修的,後來她退婚,所以工程就擱了下來,也就這樣讓她住了進來。
  
  在這間房裡,處處都有伊蓓的影子,甚至衣櫥裡放的也是她的衣服。薇妮覺得自己在這裡再住下去非瘋掉不可。伊蓓彷彿隨時都在笑她,笑她自不量力,妄想奪走麥斯。「他愛的是我,」薇妮幾乎可以聽到伊蓓勝利地宣稱。「他愛的是我!」
  
  「不!」薇妮猛然喊了一聲,站住腳。一記敲門聲救了她,她急急跑過去開門,正是一臉笑容的莎梅站在門口。
  
  「莎梅,你終於來了,我還以為你們一輩子都到不了呢!」她興奮地說,從莎梅肩上望過去。「媽媽在哪裡?她在旅途上有沒有累著?」
  
  莎梅笑擁著薇妮走進房裡,先不以為然地看了屋裡的陳設一眼,這才開口。「你媽媽已經在對面的房間裡睡下了。旅途很平安,她醒過來後一定急著見你這個出閣的女兒。」
  
  「你的房間呢?」
  
  「你媽媽的房間外面連著一個小斗室,我已經要人在那裡加一張床,好就近照顧她。」
  
  薇妮緊握住莎梅的手。「你不能想像我多渴望看見你們。這裡的一切……很不一樣。」
  
  「告訴我,」莎梅好整以暇地說,脫下手套來丟在床上。「麥斯怎樣了?」
  
  「我只知道大夫說的,麥斯的腿不一定還能不能走路,」薇妮傷心地說。「大夫說情況不太樂觀。」
  
  「胡說!可能只是神經受到傷害而已。」
  
  「很嚴重,莎梅。」
  
  「我不會死心,我們可以幫他的地方很多。」
  
  「問題是我們怎樣幫他呢?自從來到溫家,我只見過他一面,他不派人來找我,他媽媽又把他看得緊緊的,好像他是什麼無價之寶就怕我偷走。」
  
  莎梅聽得出蔽妮話裡的委屈。「你就當他母親的話是法律嗎?我認識的薇妮決不會任人指揮。」
  
  薇妮無可奈何地聳聳肩。「我能怎麼辦?在這裡我只是一個不受歡迎的陌生人。」
  
  「要有信心,薇妮。只有你能夠幫他重新站起來。」
  
  「我怎麼去——」
  
  薇妮的話被另一記敲門聲打斷。「我們待會兒再談。」莎梅說,走過去打開門,讓幾個僕人把薇妮的箱籠抬進來。等他們出去以後,她便過去打開衣櫃,疑問地看蔽妮一眼。
  
  「這些衣服不像是你的品味,而且也太大了,你又從不穿這麼鮮艷的顏色。」
  
  「這些都是伊蓓的衣服,就是麥斯原來的未婚妻。」
  
  莎梅二話不說,把櫃裡的衣服一股腦兒全抱出來,拿去丟在門外。「我真奇怪你沒有早一點把它們丟出去。是婚姻讓你軟化了呢,還是你把勇氣都丟在礦坑裡面了?」
  
  薇妮展顏一笑,精神跟著振作起來。「你就是我的勇氣,」她帶淚笑道。「你給了我站起來的力量,讓我能夠面對全世界。」
  
  莎梅點點頭。「好,這才是我認識的薇妮。可是你的勇氣不是我給的,你天生就是個鬥士。只不過有的時候,你會忘了應該防禦什麼。」
  
  「我不知道從哪裡著手,莎梅。」
  
  「你可以先脫掉身上這身破爛,換上一套可愛的衣服。你的頭髮也該整理了,這樣子看起來比你媽媽還老。女人在面對敵人的時候,總得先好好打扮自己,可以增添不少勇氣。」
  
  薇妮覺得身上的血液似乎重新暢流無阻,她準備好面對戰爭了。「嗅,莎梅,你真是奇跡!」她快活地嚷道。「你是我的及時雨!」
  
  薇妮這一回沒有敲門,逕自走進麥斯的房間,把守衛的僕人嚇了一大跳。她的金髮已經繫上一條紫色絲帶,繡花長裙隨著她的步伐飄飄欲飛。莎梅說得對,打扮自己能增添不少勇氣。當她面對安娜充滿敵意的目光時,只能希望那些勇氣不是假的。
  
  麥斯的母親先發制人地跳了起來。「你不能進這個房間,我兒子不要見你!」
  
  薇妮決計不理婆婆的咆哮,她直接面對丈夫,後者正張大眼睛驚異地看著她。她發現他變了,幾天沒刮鬍子,一張臉白得像鬼似的。他那條傷腿枕著三個枕頭,一條手臂橫在胸前,彷彿在戒備什麼。房裡暗沉沉的,充滿了藥味。
  
  「我不要你在這裡,」他嘎聲說。「你馬上出去!」
  
  薇妮像正面挨了一拳,可是她不認輸。「在你向我求婚的時候就該想到這個了。如果你以為你可以把我塞在角落裡忘
  
  記我的存在,那你就錯了。」她驕傲地抬起下巴。「我是你的妻子,我就有權站在這裡。」
  
  薇妮說的是英語,安娜聽不懂,但察言觀色,她也猜得出這個英國女人想收服她的兒子。「我去叫人把她丟出去,」安娜氣沖沖地說,走向門口。「這個英國女人太不識相了。」
  
  「站住!」薇妮喊住她。「在你想要趕我走之前,最好仔細想一想,我不會再乖乖就範了。你希望僕人傳出去閒話,說我們一家不和睦嗎?」
  
  這一招使對了,安娜硬生生地站住腳,回頭去看她兒子,看要怎麼辦。
  
  麥斯只管看著薇妮,心想她從來沒有這麼美麗過,他也從來不曾如此欣賞她。她就站在那兒,不屈不撓地掌握了局勢,然後就在他心裡生了根。他錯了,這輩子他休想擺脫她的身影。
  
  「如果她高興當不受歡迎的人,就讓她留下來好了。」他終於冷冷地說,轉過頭去,好像只要不看見她,他就可以把她鎖在心扉之外。
  
  「我去找你爺爺,」安娜有了新的主意。「他一定治得了這個英國女人。」
  
  薇妮目送她婆婆離開房間,才繞到床的另一邊,強迫麥斯面對她。「你媽媽指的是我嗎?『這個英國女人』?」
  
  麥斯差點笑出來。「她好像很喜歡那麼叫你。」
  
  「你需要刮鬍子。」她換了一副比較柔和的聲音。
  
  「如果你不喜歡我的樣子,為什麼不自己來刮?」他問道。
  
  「好,我就刮。」她接受挑戰。「首先,你需要光線和新鮮空氣。這裡的氣味連健康的人都受不住,別說是需要休養的人了」
  
  「如果你不喜歡這裡,儘管出去。」他的眼裡在冒火。「反正你不受歡迎。」他又轉過頭去,生怕她看出他的喜悅。是的,他希望她留下來,可是他不能忍受在她眼裡找到同情和憐憫。
  
  薇妮逞自去拉開窗簾,然後才又回到床前。「你的刮鬍子刀呢?」她問道。
  
  「你不能替我刮鬍子。」他沉聲道。
  
  「我能!」她決定自己去找,終於在靠窗的櫃子裡面找到了。
  
  她又倒來一盆水,準備一條乾毛巾。「水還是溫的,」她笑嘻嘻地說。「你母親替你洗過澡了。」
  
  「我不需要我媽替我洗澡,也不需要你替我刮鬍子。」他警告地看著她,不許她越雷池一步。
  
  薇妮才不管,她把水放在旁邊,毛巾圍在他胸前,試著記起她父親是怎麼刮鬍子的。她希望自己別弄傷了麥斯,否則他真會把她丟出去。
  
  她打濕鬍鬚,小心翼翼地刮掉一片。「我不喜歡長鬍子的男人。」她說,想把場面弄輕鬆些。
  
  「你又喜歡怎樣的男人?」他咆哮道。
  
  「在你嘛,皮褲皮夾克就很好。」她笑著掩飾緊張。
  
  她看到他抿著嘴,忍住一個笑容。「我可以自己刮。」他說,想要奪過她的刮鬍刀。
  
  「你說我不喜歡你的鬍子,我可以自己刮,我打算試試看。」她決不放手。
  
  龍索進來的時候,就看到這麼一副奇怪的畫面。他特意走到麥斯床前,好看得仔細些。沒錯,薇妮的確是在替他刮鬍子。麥斯橫了祖父一眼,龍索趕緊咳嗽一聲,掩飾了笑意。
  
  「你瞧!」薇妮大功告成,三個人都鬆了一口氣。她用那條毛巾擦淨麥斯的臉。「你看起來好多了。」
  
  龍索終於放聲大笑。「有這麼漂亮的小姐幫他刮鬍子,當然好多了。」
  
  麥斯一點也不覺得好笑,他看著薇妮的眼神奇冷無比。「如果你擺佈完,可以走了。我早就告訴過你,我不要你在這裡。」
  
  薇妮想不到他說翻臉就翻臉,還當著龍索的面,她培養了一整個早上的勇氣不禁都逃跑了。「我……我媽媽就要醒了,我去看她。我把這些水倒掉就好。」她說,拿起臉盆。
  
  「放下!」麥斯的聲音冷冷地攔住她。「我會叫人收拾,你馬上給我出去。除非有我的吩咐,否則你不要再踏進我的房門一步。」
  
  薇妮低著頭,匆忙退了出來。她還是失敗了,麥斯根本不要她這個妻子,她只是自取其辱罷了。
  
  當她回到房裡,莎梅看到她的臉色,立刻猜到了結果。「輸第一場表示你還要打第二場,薇妮。」
  
  「我全盤皆輸,不打了。」
  
  「今天先不要想它。」莎梅說,牽著她的手。「來,我們去看看你媽媽,別忘了你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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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10-31 16:33:48 |只看該作者
  第十三章
  
  日子開始同樣的模式。薇妮每天陪著母親,照顧她的起居。自從麥斯叫她離開他的房間之後,她就離得遠遠的。麥斯的母親仍然漠視她的地位,三餐都送到芙蘭房裡來。至今薇妮都還沒進過餐廳,安娜也沒來看過她們。
  
  溫家唯一可見的人是龍索。老爺爺對她很好,可是關於麥斯和安娜的態度,他卻隻字不提。
  
  好像煩惱還不夠多似的,薇妮發現媽媽越來越消沉,連床都不想起來了。不管薇妮和莎梅如何勸她到花園去走一走,她一概拒絕。
  
  那一天雲淡風輕,薇妮偷空在花園散步。她在一隻鳥籠前面站住腳,望著籠裡羽色斑斕的鸚鵡。「它會講話,你曉得嗎?」
  
  薇妮聽到龍索的聲音,轉過頭去,對老人嫣然一笑;她很高興他能下床走動了。「它會說什麼?」她笑問.
  
  龍索拄著枴杖走到那只驕傲的小鳥面前。「我沒辦法讓它開口,」他說。「這個小傢伙只肯跟莉雅說話。」
  
  薇妮已經好些天沒看見莉雅了,她想莉雅一定是在躲著她。「改天我一定要她教這個小東西跟我說話。」
  
  「你為什麼不現在就去找她呢?」龍索端詳她的臉。「莉雅看見你一定很開心。」
  
  薇妮黯然笑了笑。「莉雅好像躲著我。」
  
  老人臉上的皺紋一下子都皺到一塊兒。「那你就大錯特錯了。莉雅一直在小教堂為你和麥斯祈禱,她是個很虔誠的女孩,她相信可以為你們祈禱到幸福快樂。」
  
  薇妮至此才恍然大悟。「小教堂在哪裡?」
  
  老人朝掛滿葡萄籐蔓的小拱門點點頭。「從那條路走過去就可以看見了。」
  
  「謝謝你,爺爺。我現在就去找她。」
  
  「你好嗎,薇妮?」他突然問道。
  
  「我很好。」
  
  他目光炯炯地看住她。「真的嗎?」
  
  「當然。」
  
  他安靜地搖搖頭。「我要你知道,你和你媽媽在這裡受到的無禮對待我不是不知道。」
  
  「我」
  
  「讓我說完。」他打斷她的話。「我雖然在病床上,對這個家的動靜仍然很清楚。」他的笑容真像麥斯。「我想說的是,你為這幢老屋帶來了春天的氣息,你來了我很開心。」
  
  薇妮滿心感動。「謝謝你,爺爺。」她低語,踮起足尖吻了一下他的面頰。
  
  她轉身要走,龍索卻又攔住她。「我看你沒有再進麥斯的房間。你不是他的妻子嗎?」
  
  「我是,不過他似乎寧可忘記這回事,他比較喜歡他母親陪他。」
  
  龍索搖搖頭。「你錯了。他每天都只許他母親在他房裡待一會兒,他自己整天躺在黑暗中,天曉得想些什麼。安大夫三天前就告訴過麥斯,他一輩子都不能再走路了。」
  
  薇妮無法置信地搖著頭,淚水成串地滑下來。「不會的,不可能!」她茫然說道。
  
  「安大夫說他不能走,」老人繼續道。「我說是他不願意嘗試。你知道為什麼嗎?因為他覺得自己殘廢了,別人怎麼說都沒用。」他的眼裡浮起了霧氣。「我的孫子相信他不能走路了,所以他永遠不能再走路。」
  
  「我不信這一套,」薇妮堅決地說。「我要讓他下床走路!」
  
  老人眼裡閃著希望的光芒。「薇妮,只有你能幫他站起來。」他停了一下,看著她。「……只要你有勇氣嘗試。」
  
  她抹去淚水,昂起頭來。「如果勇氣管用的話,他非站起來不可。現在我要去教堂,希望等我出來的時候,我會比較能夠面對麥斯。」
  
  「他會反抗你!」他警告。
  
  她拂開一絕金髮,抬起下巴。「我從來就不是逃兵,我決定和你的孫子抗戰到底了。」
  
  「也許會留下傷痕。」
  
  「我不怕,我已經煩透了扮演受驚的小兔。我是麥斯的妻子,該好好扮演那個角色。」
  
  「勇氣可嘉!」龍索擊杖讚賞。「我會全力支持你。」
  
  她的微笑裡面有絲疑慮,彷彿她預見了一場必輸的戰役。「我現在去找莉雅,爺爺。我想我會非常需要你的支持。」
  
  老人看著薇妮消失在拱門之後,頭也不回地說:「你可以出來了,安娜,我看見你的影子了。」
  
  「她不能讓他走路。」麥斯的母親憎恨地說,從一根柱子後面轉出來。
  
  「也許是你想要你的兒子當一輩子的殘廢,這樣他就會永遠依賴你了。安娜,你難道不想找回過去的麥斯嗎?」
  
  「如果那個英國女人真能救回我的兒子,我就服了她。安娜輟泣道。「可是安大夫說麥斯的腳沒有用了。」
  
  「就算他真的不能再走路,他也沒有理由永遠活在黑暗之中。我相信他的妻子會帶給他光明。」
  
  夜闌人靜,薇妮站在陽台上,隔壁麥斯的房間限平常一樣,窗簾垂得緊緊的。她不曉得他睡著了還是醒著。他有沒有想過她?明天她要鼓起勇氣走進他的房間。她曾經站在教堂中和他互訂終身,成了他的妻子,他不能不承認。
  
  莎梅也跟著走到陽台上,兩手撐在欄杆上,望進夜色裡的花園。「這裡的花園總讓我想起小時候宮裡的庭園,味道很像。」
  
  「莎梅,你想不想家—一你自己的家?」
  
  「你的家就是我的家。」
  
  「可是你還有母親,你不想她嗎?」
  
  「我媽媽只愛蘇丹,沒有時間給我,我很小的時候她就去,世了。」
  
  薇妮握住她的手。「我們對你太自私了嗎?我們給你的負擔會不會太重?」
  
  「這是懺悔之夜嗎?」她笑道。「我喜歡我所在的地方,你和你媽媽是我唯一關心的人。」
  
  薇妮歎了口氣。「我有一項任務,可是我又不太想去做。」
  
  「請我猜一猜……你又要進獅籠了?」
  
  「對,麥斯越來越消沉,我不能不管。他的傷是我的錯,我必須負責。」
  
  「你打算勇往直前嗎?你受得了他再叫你滾出他房間?」
  
  「……應該可以。」她慢慢答道,沒有白天那麼樂觀了。
  
  「我就等你這句話,」莎梅叫道。「你打算怎麼幫你的丈夫站起來?」
  
  薇妮絞緊雙手。「只要可能的話。」
  
  「當然可能……但是你非有堅定的意志不可。你的背會痛,腿會酸,你還要能閉起耳朵不理麥斯的申吟或謾罵。你可能會想放棄,可是一旦走下去了,就沒有回頭的路。」
  
  「你知道如何治療麥斯嗎?」薇妮滿懷希望地問道。莎梅有許多奇妙的能力,可是連醫生都放棄的病症她也有辦法嗎?」
  
  「很難說,不過我的確知道一個可以幫他的法子,很辛苦的法子。」
  
  「我們什麼時候開始?」
  
  「明天一早」
  
  薇妮點點頭。「我會盡力而為。只要麥斯有一點點復原的希望,我決不放棄。」
  
  那一夜薇妮睡得深而沉,做的夢伽。甜了一點,至少她又一個目標了。
  
  麥斯怒視那些不等他召喚就進來的僕人,不知他們從奉了誰的命令,進來幹什麼的。他們知道他們決沒有那麼大的膽子,敢自己闖進他房裡。
  
  兩個僕人端來一個大澡盆放在窗邊,幾個女外開始注入熱水。麥斯疑心大起,吼問道;「你們到底在這裡搞什麼鬼?」
  
  僕人都不理他,逕自做他們的工作。有些人在挪傢俱,有的移開盆邊的地毯。當薇妮穿著一件簡單的家居服,長髮綰在頸後,姍姍而來時,麥斯的怒氣已經達到沸點了。「早安,麥斯。天氣很好,不是嗎?」她快活地跟他打招呼。
  
  他的眉毛挑得老高。「我早該想得到是你在搞鬼!」他指著澡盆。「你瘋了嗎?」
  
  「也許。你可能不會喜歡我們待會兒要做的事,可是我和莎梅決定讓你站起來。」
  
  如果麥斯站得起來,他第一件事就要把她丟出門外。「你給我滾出去!」他喝道。
  
  「等你有本事把我丟出去的時候,我自然就走了。」她絲毫不為所動
  
  他一拳狠狠捶在枕頭上。「他媽的!我有本事叫人把你丟出去。以前我就警告過你,別來惹我!」
  
  「你不能叫人把我丟出去,」她說,走到窗邊拉開窗簾。「你爺爺仍然是一家之主,他授權給我,我可以全權指揮僕人。所以除了你之外,沒有人能丟我出去。」
  
  「你打算幹什麼?」他戒備地問道。「你不能把我丟進那只澡盆。」
  
  薇妮開始捲袖子。「你猜對了,那只澡盆是給你用的。運氣好的話,你很快就能站起來了。那個時候我會自己走,不勞你丟。」
  
  他的眼睛蓄滿風暴。「見鬼!你憑什麼跑進來跟我指東說西的?沒有哪個女人敢命令我!」
  
  「你儘管叫,最好讓全;日金山的人都聽得到。但是上帝為證,我要幫你重新站起來。」
  
  她走到床邊,拿起旁邊桌上的一把剪刀。「喬安,抓住他的腿,我要剪開繃帶。」
  
  僕人立刻服從她的命令。
  
  「你又不是醫生,薇妮。你在幹什麼?你真的瘋了嗎?」麥斯破口大罵。
  
  「也許。」薇妮答道,手下不停,把髒繃帶剪開,全丟在地上。她看看他的腿,傷疤仍然紅腫,大腿也腫得很厲害。她又想起來,這都是她的錯。
  
  她暗暗吸了口氣,退開一步,指著澡盆。「喬安,你和卡羅把少爺抬到盆裡去。小心點,別碰痛他的腿。」
  
  麥斯被抬起來時,氣得大吼大叫。「薇妮,你馬上叫他們住手。你以為你在幹什麼?我又不是三歲孩子,他媽的,住手!」
  
  他被放進澡盆後,薇妮便跪在他旁邊。「你給我等著瞧!」他咬得牙齒格格作響。「我不會放過你!」
  
  直到這時,麥斯才看到莎梅也加入陣容。「溫少爺,請你稍安勿躁。就像薇妮說的,等你能把我們丟出去的時候,我們自然會走。」
  
  麥斯咬緊牙根,躺下去望著天花板。他決不讓這兩個可惡的女人得意下去,他不跟她們說話了。
  
  莎梅也跪在地上,輕輕抬起他的腳,開始按摩他的足踝。麥斯的腿沒有知覺,所以也感覺不到莎梅的按摩,不過他的身體仍然慢慢放鬆下來。莎梅的掌心有一股神奇的力量,讓他全身變得很舒服。
  
  他閉上眼睛享受熱水的浸潤。這段時間內他的房間已經煥然一新,床移到窗邊,床單換過了,四周插滿鮮花。
  
  一雙溫柔的手在按摩他的頭皮。他張開眼睛,發現莎梅在按摩他的腳,薇妮則在替他洗頭。他仍然生氣,不過到底氣消了不少。
  
  「我還沒吃早餐。」他沒話找話說。
  
  薇妮在他耳邊開口。再等一會兒就好了。」
  
  突然間,一絲刺痛滴溜溜地穿過他的傷腿,他及時抓緊盆沿,勉強嚥下一聲申吟。莎梅正在前後彎他的腿,把那絲刺痛擴大成一大片火燒似的疼痛,彷彿刀在那兒割他的肉。
  
  莎梅抬起頭來,看他疼得額頭的青筋都浮了出來,卻還是一聲不吭。「你真是倔得緊,」她說,繼續她的工作。「就算要了你的命你也不會叫我住手,是不是?
  
  
  他望進那雙好像會看透一切的眼睛。「你一定很喜歡折磨我。他喘著氣說。
  
  薇妮抓著麥斯的肩,覺得他的痛楚就是她的痛楚。她真想把自己的氣力給他,讓他經得起各種折磨。
  
  「你算哪門子妻子,居然眼睜睜看著我受折磨?」麥斯數落道。
  
  「告訴你的妻子,你哪裡痛?」莎梅柔聲道。
  
  他的目光從薇妮移到莎梅身上。「你當然知道你開痛了我的……腿!」他滿臉驚詫。「我的腿!」
  
  「沒錯,那條原先沒有感覺的腿,」莎梅肯定地說。「如果你感覺到我在幹什麼,那就表示你的腿沒有報廢,它會復原。」
  
  麥斯好像完全不敢置信。「我覺得痛了!」他幾乎是害怕地希望著。「我沒弄錯?那真的是痛?」
  
  為了證實麥斯的感覺,莎梅加重手勁,直到麥斯痛得臉上毫無血色為止。「的確是痛,溫少爺。」她笑道。
  
  薇妮只覺得狂喜莫名,麥斯會復原了。
  
  「今天就到此為止,」莎梅說著便站起來,「等你飽餐一頓之後,我們再來點新的。」
  
  薇妮站起來,吩咐站在門邊伺候的僕人。「把少爺抬到椅子上,給他換上乾淨的褲子,然後叫人把早餐端上來。澡盆的水倒掉,盆子別拿開,我們每天都要做治療。」
  
  麥斯真恨薇妮這麼大模大樣地主宰他的生活,可是他的腿的確隱隱作痛,說不定他真站得起來呢!他發現自己竟有點盼望下午的來臨了。
  
  莎梅和薇妮進房時,麥斯沒有睡著,只是在休息而已。他聞到薇妮身上一股特有的玫瑰清香,張開眼睛,正碰著那對銀藍色的眸子。
  
  在那一剎那,他忽然發現自己多麼地對不起她。他娶了她,卻把她丟在自己家裡不管。他可以想像她是怎麼想他的,他們之間有太多的事沒有說出口,也許永遠不會說出來了。
  
  「下午的治療時間到了,」莎梅權威地開口。「這個恐怕比早上還累,」她警告道。「因為你的腿有知覺了,這次兩腿都得按摩。」
  
  麥斯擺明了任她折磨的態度。「我想無論怎樣我都甩不掉你們兩個了,不是嗎?」
  
  「除非你自己站起來走出去。」莎梅聳聳肩,一把掀開床單。「越早開始,越早結束。」她告訴他。
  
  接下來一個小時,麥斯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挨過的。莎梅揉得他一條腿好像硬生生要撕裂一般。當他覺得再也受不了時。她就換另一條腿。等到她終於宣佈夠了時,他已經痛得快要麻木了。
  
  麥斯背靠在枕頭上,累得氣喘吁吁。他覺得痛,可是痛的感覺很好,那表示他的腿沒有死透。
  
  薇妮幫他蓋好被子,澄澈的眼睛愛憐地看著他。「不要同情我。」他低低地說。
  
  「我何必同情你呢,麥斯?你就快要好了。」她告訴他,轉身離去。
  
  薇妮走出房間,眼淚於落了下來。她的確是同情他,他受了那麼多苦,而此後多日,他每天都要吃一樣的苦,她怎能不心疼呢?
  
  一個星期下來,薇妮和莎梅每天早午兩次都來幫麥斯做治療。麥斯雖然口頭上不承認,私心裡的確盼望那些辰光。他可以感覺到自己越來越強壯,腿部的痛楚也越來越輕了。
  
  薇妮合上她為母親念的書,親她的面頰,然後站起身子,揉一揉疲倦的肌肉。莎梅坐在燭光旁,正在縫衣服,薇妮輕輕地告訴她:「我去睡了。」
  
  莎梅放下衣服,陪薇妮走到門口。「你還不能上床。你還得為麥斯做一件事,要確實照我的話做。」
  
  「可是我們今天的治療已經做過了呀!」薇妮困惑地說。
  
  「今晚要做新的治療。我沒告訴你嗎?」
  
  「沒有,你沒說今晚我們還要到麥斯房裡去。」
  
  「不是我們,是你一個人去。」莎梅把一個小瓶子塞進她手裡。「用這個擦在麥斯的腿上,小心不要塗到傷口。你必須輕輕地幫他按摩兩條腿,然後再按摩手臂、背部和小腹。動作輕一點,這樣做可以促進他的血液循環。」
  
  「可是——」
  
  「沒有可是。麥斯都受得了那麼多苦了,你為什麼不能做到這一步呢?」
  
  「我總得先換件衣服。」薇妮還是不明所以。「我穿著睡衣。」
  
  「別傻了。麥斯是你丈夫,就這樣去吧!」
  
  薇妮不情不願地點點頭。「萬一他睡了呢?」
  
  「那你就叫醒他。」
  
  「這裡面是什麼東西,莎梅?」薇妮問道,舉起手中的小瓶子聞了聞,有一股很甜的香味。
  
  「這是我自己調的冷霜,用得恰到好處的話,對麥斯很有用。 別忘了,要把冷霜塗在他的皮膚上,要輕輕地抹勻。」
  
  看著薇妮硬著頭皮走遠,莎梅臉上漾開了一個自得其樂的笑容。「真的,莎梅」她對自己說,輕鬆地拍拍手。「你實是天才!如果薇妮照你的話做,對麥斯和她都有料想不到的好處。」
  
  薇妮發現麥斯房間的燭火已經熄了,只有一輪月光灑在陽台上。
  
  「『麥斯,你睡了嗎?」她柔聲喚道。
  
  他已經睡著了,聽到她的聲音才又醒過來。他正夢見抓妮,一下子不能確定自己是否還在做夢。
  
  「麥斯。」她又喚道,摸索著他的肩。
  
  「不要治療了,」他咕咬著。「讓我睡覺。」
  
  「這個不會痛,麥斯。我得幫你塗冷霜。我替你按摩的時候你可以閉著眼睛。」
  
  「反正你是不會走的了。」他懊惱地說。
  
  「莎梅說這個很要緊!」
  
  「好吧!」他歎口氣。「你愛怎麼做就怎麼做。」
  
  薇妮沒有點燈,她寧可地黑暗中做這件工作。
  
  她拉開被單,開始把冷霜輕輕塗在一條腿上,慢慢地按摩著。
  
  「你有一雙魔術師的手。」他哺哺說道,逐漸完全清醒過來了。
  
  「你躺好,不要說話。」薇妮說,兩手在他腿背輕輕揉著。當她的手移到大腿內側時,麥斯再也說不出一句話。他的血液開始沸騰了,對她的手也越來越敏感。
  
  「翻過身子,麥斯。」薇妮說,幫他翻身過去。當她的手指滑過他硬挺的背部肌肉時,她有一種奇怪的生機盎然的感覺。她不曉得自己的手勢幾近愛撫,也不曉得自己的呼吸變得越來越急促。一幕幕纏綿的回憶掠過心底,這分明是她記憶中的男體呀!
  
  她微微發著顫,發現自己沒有辦法再繼續下去了。她在想著更衣室那一夜,那一夜也是這麼黑。
  
  「你能轉過來嗎?」她的聲音幾不可聞。
  
  麥斯重又翻過來,閉著眼睛,感覺蔽妮的手就在他胸前。她的手慢慢按摩到他的腹部,他的肌肉一條條繃得緊緊的。他要她——他必須現在就要她。為什麼不可以呢?他是她的丈夫呀!
  
  當他強壯的臂膀圈住她時,該妮沒有推開。她順著他的壓力倒在床上,所有的言語都化作了一聲柔和的歎息。
  
  他瘋狂地搜尋她的唇,一遍又一遍如風似雨地吻她。他的手忙著解開她的衣服,急切地需索她柔軟、嫩滑的肌膚。
  
  他的手在她身上來去摩掌,應允更美好的事即將來臨。當他暫時抽開手時,她申吟著抗議,可是他只是輕笑一聲,把她帶到他上面。
  
  彷彿千萬支燭光同時燃起,她就像浮游在燦亮亮的燈海之上,虛飄飄地不知要往上飛呢,還是往下沉。
  
  「你的腿,」她好不容易才擠出話來。「我們不能牽動你的傷——」
  
  他把她的臉拉下來,熱氣吹拂到她嘴上。「噓,」他輕聲道。「銀眼兒,你快要把我逼瘋了。今晚我一定要擁有你,全部的你。」
  
  「麥斯!」她輕聲喊道,感覺到兩人的身體合而為一。
  
  慢慢地,兩個人才從一片織錦中醒過來。麥斯捧起她的臉,拂開她的金髮,找著兩片紅唇。
  
  「我決不讓其他男人碰你,」他強烈地說。「發誓你不會——」
  
  她對住他的唇,阻止了他下面的話。無數的輕吻細歎在兩人之間默默交流。「我弄痛你的腿了嗎?」她終於問道。
  
  他咯咯笑著。「現在才想到也太遲了。如果你的莎梅知道今晚的事,會說這是最好的治療。」
  
  薇妮嫣然微笑。「說不定這就是莎梅的計劃呢!」
  
  「留下來陪我,」麥斯在她耳邊說。「你讓我重新活過來了,我需要你。」
  
  再沒有比這更教她高興的話了。「萬一別人進來發現呢?」她問道。
  
  他大笑著擁緊她。「他們會以為我終於抗拒不了我的妻子的魅力,所以把她挾持上床了。更何況,誰敢不敲門就闖進這個房間呢?當然,你和莎梅例外。」
  
  「我太專橫了,是不是?」
  
  他笑著吻她。「你簡直像個強盜婆,我只能躺在這裡任你擺佈。」
  
  
  薇妮翻躺到他身邊,把頭靠在他肩上。麥斯也許愛伊蓓,她想道,可是伊蓓一定沒有過這種刻骨銘心的牽繫。不用他告訴她,她也知道他們之間的事不同尋常。
  
  「你在想什麼?」她突然問道。
  
  他的手橫過她的手臂。「我在想自從我遇見了一個頑固的銀眼小姑娘以後,生活的變化有多大。」
  
  「我給你惹了不少麻煩,是不是,麥斯?」他抬起一縷金髮湊近嘴邊,那張俯看他的小臉上寫著疑問。「沒有人會相信你把我的生活搞成什麼樣子,你一定是製造麻煩的天才。」
  
  「好像是如此,」薇妮誠心回答。「我老是在給你添麻煩,你一定很受不了。」
  
  他大笑擁緊他珍愛的負擔。「我真等不及看你會給我惹來什麼新麻煩,還會有比上一次坍方更嚴重的嗎?」
  
  「別說我沒有警告你,麥斯。」她笑道。「我的麻煩不會斷的。」
  
  他的手不經意地落在她的腹部,陡地抽開了。她知道他想起胎兒了。他會不會為了她的孩子再度拒絕她?
  
  她緊張地等著他的反應。「我忘記孩子了,我有沒有傷到你?」
  
  「沒有。」
  
  他仍然抱著她,可是她感覺到他已經跟她隔了一道牆。她現在告訴他喬丹娜的事會怎麼樣?她會完完全全失去他嗎?
  
  她鼓起全部的勇氣,試著說:「麥斯,我想告訴你一件事。」
  
  「不,今晚不要。讓我們假裝這是我們的新婚之夜,只有你和我。你的身體好像是配合我而生的,」他低語道。「你有沒有注意到?」
  
  嗅,是的,她注意到了。他的手又再一次施展魔力讓她無法拒絕,終於和他一起跌入那個專為他們兩人製造的狂歡深淵。
  
  薇妮在晨光中醒過來時,麥斯還沉睡未醒。她就在那兒靜靜地端詳他,那一刻的他是屬於她一個人的。他的右肩上有一塊心形的胎記,色澤殷紅。她輕輕地伸手撫摩它,然後沿著他臉上的輪廓—一畫過。當他捉住她的指頭咬在嘴裡時,她微微嚇了一跳。等到看見他臉上的微笑,她只覺得滿心的愛溢了出來。
  
  她凝視他的眼睛,彷彿可以讀出他的思想。那對黑眸深處寫著的與其說是愛,毋寧說是佔有。她是他的,就像戰利品一樣。
  
  「你有一個胎記。」她純粹是沒話找話說。
  
  他微笑了。「那是溫家的標記,不時會出現在某一個子孫身上。據說有這個胎記的人最有福氣,以前我不相信……不過現在我信了。」
  
  她屏住呼吸。「你覺得自己有福氣嗎,麥斯?你娶到了一個愛惹麻煩的妻子。」
  
  他的黑眸默默溜過那張巧奪天工的臉,輕輕把她額前一絕金髮拂到腦後去。「經過昨夜之後,」他柔聲道,一隻指頭拂過她的嘴唇。「我相信我是全世界最有福氣的男人。」他捧住她柔嫩的臉頰。「你除了愛惹麻煩之外,碰巧也是最迷人的女人。你知道你有多美妙嗎,蔽妮?你令我心折。」
  
  薇妮的心像長了翅膀,想要飛出去。「我還以為昨夜是在做夢,」她有點羞澀地說。「早上醒過來看見你就睡在我旁邊,我甚至以為自己的夢還沒醒呢!我從沒做過這麼逼真奇妙的夢。」
  
  「自從我遇見你,就像生活在夢裡一樣,薇妮。如果這是一場夢,我寧可永遠不要醒過來。你願意陪我一直夢下去嗎?」
  
  她調皮地眨眨眼。「我不能再睡了,還有很多事情要做呢!」
  
  他笑著摟住她。「我不是說現在,雖然這個主意實在很不壞。我們可以把門關起來,不許任何人進來。昨晚是我們真正的洞房之夜,現在我是拜倒在你石榴裙下的奴隸了,小銀眼兒。」
  
  兩朵紅雲悄悄染紅了該妮的雙頰,她嬌羞地低下眼睛,兩排長睫毛依依地垂在頰上。她喜歡他叫她銀眼兒的樣子,好像他真的喜歡她。也許不久之後,她可以讓他忘了伊蓓。
  
  她離開他身邊,靠過去檢視他的腿傷。「你今天覺得痛嗎?」她擔心地問道。
  
  「過來這兒,銀眼兒。」他笑道。「現在我不想跟你說話。」
  
  她的微笑就像透窗而來的陽光,明亮而炫人。麥斯伸長了手,她便把手交給他,溫馴地回到他懷裡。隨著他的呼吸起伏,他的肌膚便刷過她的酥胸。他的腿抵得她那麼緊,讓她幾乎喘不過氣來。她可以感覺到他的悸動,他的目光織成了一片網,罩住了她的視界。他的聲音像遠處的風,微微吹過她心上。
  
  四目交視,時間便失去了意義。金鳳玉露一相逢,他們便合而為一,沒有了彼此。薇妮覺得心上流過兩行情淚。為了此時此地,此身相依的兩人。除了這個在她體內的男人之外,她再不需要別的意義。
  
  薇妮就像在夢裡活了一個星期。每天她在莎梅的指導下,幫助麥斯做復健工作。夜裡她躺在他懷裡,輪到他在她身上創造奇跡。她相信沒有人的愛比得上她對麥斯的感情,希望有一天她的愛能夠得到全部的回報。她領略了他的身體的喜悅,也許有一天他也會敞開他的心靈,把他自己交給她的深深情意。
  
  莎梅看著這一對金童玉女的濃情蜜意,也是滿心的歡喜。她注意到薇妮和麥斯在以為沒人注意時,總是眉目傳情,分明是新婚夫妻的情意。薇妮現在是個容光煥發的新娘,莎梅的一顆心也放了下來。
  
  只除了一點。莎梅每天都提醒蔽妮要盡快把喬丹娜的事告訴麥斯。她向薇妮保證,他們的愛已經夠穩固了,即使麥斯發現他被愚弄的真相後會震怒,也不可能導致太嚴重的結果。等他知道該妮懷的孩子是他的,反而會大喜過望。
  
  可是薇妮有她的顧慮。現在這一份幸福得來不易,她捨不得放手一搏。如果麥斯不肯原諒她,她真怕自己會活不下去了。雖然她明知莎梅說得對,這件事拖下去對她不會有好處,可是她始終沒有勇氣向麥斯和盤托出事情的真相。
  
  麥斯的情況則越來越進步。他還沒踏出第一步,不過莎梅很有信心,她說不用再過多久,他就可以像常人一樣走動了。
  
  那天薇妮為她母親念完書,照例去看看麥斯,想問他要不要到花園去坐一坐。她打開門,卻怔在房門口。房間的正中央站了一個人,麥斯。
  
  「你能走路了!」她大叫,走上前一步。「我的天,麥斯,你能走路了!」
  
  他小心向她走出一步,笑得像個向母親表功的小男孩。「我練習了好幾天。 本來我是想等走得穩了再告訴你,給你一個驚喜。」
  
  「嗅,麥斯,你做到了!」她抱住他。「我就知道你做得到,麥斯。我真以你為傲!」
  
  她看著他又踩出一步,然後停下來喘口氣。「都是你和莎梅的功勞,薇妮。沒有你們兩人在後面趕鴨子上架似的逼我,我永遠也站不起來。」
  
  他把她推開,又走了幾步。薇妮含著淚水扶住他,把他扶回床上。他練習得有些累了。
  
  他躺回床上,笑容仍然掛在臉上。「你和莎梅幫我證明醫生是錯的。我不知道你們用了什麼魔術,不過的確很管用。」
  
  薇妮把枕頭墊高,回他一個微笑。「我不懂魔術,不過莎梅我就不敢說了。她有很多驚人的能力。」
  
  「哪一方面?」
  
  「她曾經預言我們會到加利福尼亞來,結果第二天我就收到我媽媽要我來的信了。」薇妮說道。
  
  「她還預言什麼呢?」他好奇地問道。
  
  「她說我會生個女兒,」薇妮脫口而出,等她看見麥斯的臉色,後悔已經來不及了。「你想不想喝點飲料?」她很快換了話題。
  
  麥斯的好心情已經消失無蹤,他別過臉去,眼中光采盡失。「不要,我想休息一下。」
  
  薇妮不再多說,安安靜靜地退了出去。她把手放在微微隆起的小腹上,可以感覺到她的孩子輕微的蠕動。不久之後,大家都會知道孩子的事了。她不知道麥斯要如何去應付別人的恭喜,也許她應該聽莎梅的話,盡快把真相告訴麥斯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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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10-31 16:34:06 |只看該作者
  第十四章
  
  麥斯的身體復原得很快,一等他走得穩了些,他就天天騎馬出去,直到晚上才回來,薇妮也才見得到他的人。夜裡麥斯仍是最熱情的丈夫,只是該妮雖然越來越愛他,卻感覺他離她越來越遠。
  
  現在麥斯能自由走動了,他大半都是和家人一塊兒用餐,薇妮卻始終沒有受到邀請。她竭力想處之泰然,到底還是無法釋懷。
  
  那天她坐在花園裡,手中捧著女紅,不經意地抬起頭來,恰好看到麥斯向這邊走過來。他現在走路只有一點點破而已,她每次看見他,還是會對他神速的進展感到驚心不已。
  
  「你好像很喜歡這座花園。」他說,在她面前站住腳。
  
  「對,這幢房子我最愛這裡。」
  
  「你媽媽好不好,該妮?」他在她旁邊坐下來,饒有興致地看著她繡花。
  
  在這以前麥斯一直沒提到過她媽媽,所以薇妮被他突如其來的問題嚇了一跳。「她漸漸硬朗了,可是我想如果找不到我爸爸,她永遠不能真正好起來。」
  
  「你難得看見我媽媽吧?」
  
  「的確。」她實話實說。
  
  「我曉得你在這裡沒受到應得的尊重。我媽媽是比較守舊的人,不容易接受新觀念。」
  
  「我是新觀念?」
  
  「對她而言是的。我很想告訴你說,給她一點時間,她慢慢轉過彎來,可是我真的不知道有沒有那一天。我希望她的冷淡不會傷害到你。」
  
  她瞥了他一眼。「我已經接受她的冷淡了,麥斯。我知過我永遠不能跟她同桌吃飯,或是相提並論。我在乎的是你的漠視。雖然我是你的妻子,可是你好像不願承認這個事實。」
  
  他伸過手去握住她拿針的手。「我知道我不是個理想的丈夫,我們溫家也讓你吃了不少苦。薇妮。你是個最好的妻子,凡事逆來順受,我但願事情會好轉,但是我也不曉得會不會。」
  
  就算只是兩句讚美,薇妮心裡也舒坦了許多,不過她仍然不懂他為什麼單挑今天跟她說這些話。「有的時候,麥斯,我想我們不該結婚的。我們是截然不同的兩種人,又有太多事擋著我們的路。」
  
  他看見一絲金髮掠過她半邊臉,便伸手幫她撩了開去。「夜晚對我們就很好,薇妮。當太陽出來以後,我們必須面對現實,一切就不對勁了。」
  
  「沒錯,問題是我們不能在黑夜中躲一輩子,麥斯。有的時候我們總會需要陽光。再過不久。就算我們不想面對現實也不行了。」
  
  「你指你的孩子?」
  
  「對,我的孩子。不久之後,大家都會知道我懷孕的事了。」
  
  他拉下臉。「我不願想到孩子的事。」
  
  「我也不願去想,麥斯。可是我不能不想,事實越來越難隱瞞了。」
  
  「我不想談孩子的事,」他不耐煩地說。「我希望你肚裡的孩子是我的,不是……」他說不下去了。
  
  「你娶我的時候就知道我有身孕,麥斯。我不知道你到底要我怎麼樣。讓我告訴你,我是天生的鬥士。該我受的,我就會受,只要我受得了。但是如果通不得已,我也會保護我自己。我不打算一輩了都只能當你的床伴而已,我是個人,我的孩子也是人。你不能假裝我們不存在。」
  
  薇妮和麥斯談得入神,完全沒有留意到泰利走近他們,還是他先叫出聲來。「一個人如果想到這裡求頓飯吃,必須怎麼做呢?」
  
  薇妮很快站起來,笑著歡迎他。「像你這樣的熟人,自己走進來就成了。」
  
  他笑嘻嘻地看住她。「你的氣色真好,是這一季最時髦的顏色嗎?」
  
  她擁住他,在他頰上印了一個吻。「是我個人的,在你面前的是一個知足的婦人。」
  
  泰利沒有忽略她說的是「知足」,而不是「幸福」。他皺了皺眉,才微笑面向麥斯。「我不必問候你好不好了,你的臉上已經寫得一清二楚。溫爺爺說你現在走得很好,只有一點點不自然而已。」
  
  麥斯可不太喜歡他太太招呼他朋友的樣子,太親熱了些。他站起來,聲音很冷淡。「你來『北方天堂』幹什麼,泰利?該不會是回水晶宮走錯了路吧?」
  
  泰利也沒錯過麥斯擁住蔽妮的樣子。「事實上——」他不以為什地笑著。「我要送給尊夫人一份意外之喜,就算錦上添花吧?」
  
  「不要送我結婚禮物了,泰利欠你給我們的已經太多了。」薇妮說著挽住他的手臂。
  
  「不過這份禮你一定很喜歡,是從南海來的。如果你不要,我立刻送走。」
  
  她納悶地看著他。「什麼呢?」
  
  泰利掉頭往拱門那邊發話。「出來吧!看看該妮是要留下你呢,還是不要。」
  
  薇妮看見一個高高瘦瘦的男人從陽光中走過來,臉上的笑容突然凍住了。麥斯看見那個人金髮藍眼,是個很英俊的人。他回過頭來,發現妻子已經換上一副驚喜交集的臉色。好一會兒他竟覺得心頭酸得厲害。這人是薇妮的老情人嗎?或者就是孩子的父親?
  
  「爸爸!」薇妮終於喊出聲來,奔向那人的懷抱。「爸爸,你回來了!」
  
  貝華德和女兒相擁而泣,好半天薇妮才抬起頭來,輕輕摸著他的臉,想要證實他的確是活人,而不是她想像的幻影
  
  「你在哪裡找到他的?」麥斯問道,這會兒又希望他是送給薇妮這份大禮的人。
  
  「我始終沒有放棄查詢往來船隻,沒想到真的碰上了。什的確是被賣到船上,不過不是吳山姆告訴你的『南十字顯號』,而是牙買加的『貿易風號』。」
  
  「你怎麼救他出來的呢?」
  
  「有錢能使鬼推磨,老兄。」
  
  「我會把你幫他贖身的錢還給你。謝了,朋友。」
  
  「不必道謝,也不用還錢。這是我送你太太的結婚禮物只要看見大團圓的結局,我就心滿意足了。」
  
  「你是好朋友,泰利。我也知道你對薇妮的感情,別讓它傷了我們的和氣。」麥斯的話裡有絲威脅的味道。
  
  「我看不出我們為什麼會傷和氣,麥斯,我曉得她是你的妻子。」
  
  薇妮拉著父親過來,及時打住了他們的話。她興奮地替她父親和麥斯介紹。「麥斯,這位就是我爸爸。爸爸,我丈夫,溫麥斯。」
  
  貝華德握住那個年輕人的手。「有幸見到你,麥斯。泰利告訴我你為我所做的一切。我只消看我的女兒一眼,就看得出她過得很快樂。」
  
  「恭喜你們全家團圓,先生。」麥斯真誠地說。
  
  華德沒想到薇妮會嫁給一個外國人,和他心目中的女婿相去太遠,然而他是愛情的忠實信徒,只要女兒快樂,又有什麼關係呢?
  
  「薇妮,」做父親的說。「帶我去見你母親,我急著想見她。」
  
  薇妮揩了揩淚水,轉向安斯。「我先失陪了。」』
  
  「你去吧!」麥斯溫和地說。「全家團聚一下,晚餐風.」
  
  薇妮疑問地看著他。「我們今晚在哪裡晚餐?」
  
  他笑了。「泰利來的時候,我們總有一頓豐盛的家庭晚餐。」他放低聲音。「如果你不跟我一起用餐,他會覺得很奇怪。」
  
  「我們是在製造家庭幸福的假象嗎?」薇妮問道。「我從來沒有上過你媽媽的餐桌。」麥斯蹩起眉頭。「一切很快就會改變了。」
  
  「不必為我費心,麥斯,我對現狀已經習慣了。」
  
  「你今晚會來嗎?」
  
  她看得出這件事對他意義重大,便不再刁難。「當然,我一定到。」
  
  他明顯地鬆了一口氣。「很好,現在帶你父親去吧!我要和泰利談談。」
  
  「你要不要陪我們一起來?」她問道。「你是女婿,也不是外人。」
  
  「不了,我總得留下來招呼泰利。你去陪你的家人,你們分開太久了。」
  
  薇妮挽著父親,開開心心地走遠了,泰利和麥斯才又各自坐下。「
  
  「真是個快樂的結局。」泰利說,伸長了腿。
  
  「看來的確如此,」麥斯說,轉身凝視泰利。「你似乎很擅長製造快樂的結局。是不是每個人的快樂你都照應到了呢?」
  
  「我的天!」泰利笑嘻嘻地喊了一句。「我寧可多製造自己的快樂。」
  
  「你不打算討個老婆安定下來嗎?」
  
  「我?誰要嫁我這種惡棍?我遠不如打打游擊,多接近一些女孩子。」
  
  「你總不能這樣過一輩子。」
  
  泰利驚奇地看了他的朋友一眼。「這居然是你說的,從前那個鼎鼎大名的花花少爺?」
  
  麥斯望著薇妮消失的拱門。「沒錯,那是從前的事了。我已經遇到一個我真心想要擁有的女人,其他女人就微不足道了。」
  
  「你真有福氣!」泰利的眼睛沒有洩漏一點心事。麥斯知道他對薇妮有意,不過不會曉得他的愛有多深。
  
  麥斯的黑眸定定地落在泰利臉上。「我會把她贏過來的,泰利。總有一天,她愛的那個男人會變成一個不愉快的記憶。」
  
  泰利瞪著麥斯,真給搞糊塗了。看來該妮遠沒把她的秘密告訴麥斯。她為什麼要讓麥斯以為她另外有一個愛人呢?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泰利決定單獨見一見蔽妮,他必須說服她說出事實。
  
  麥斯的聲音打斷他的沉思。「我曾經派人去告訴你,請你尋找喬丹娜。你找到了嗎?」
  
  泰利伸手取過旁邊桌上的一瓶酒,給自己斟了一杯,始終沒有看他的朋友。「我沒有找到她,麥斯。你不是唯一在找她的人,全加利福尼亞至少有一半的人都想知道她在哪裡。」
  
  「這不是開玩笑的事,泰利。我要你繼續找下去,非找到她不可。」
  
  泰利挑了挑眉。「找到又如何呢?」
  
  讓我知道,我要照顧她。」
  
  「這算什麼三角關係?你、該妮,還有喬丹娜——」
  
  麥斯臉一沉。「你的笑話並不好笑,泰利,你負責幫我找人就是了。」
  
  晚餐桌上,薇妮坐在麥斯對面,安娜坐在兒子旁邊,明擺著一張臭臉。龍索是最好的主人,一整晚談笑風生。莉雅坐在爺爺和嫂嫂之間,泰利則坐在薇妮的另一邊。
  
  龍索首先舉杯向薇妮致意。「親愛的,我們都很高興聽到你們全家團圓的事。很遺憾你的父母沒法跟我們一起用石,不過他們分別了那麼久,理應私下聚一聚。」他又眨眨眼。「歡迎你和我們共進晚餐,薇妮,你的光芒比燭光明亮多了。」
  
  她的微笑果真燦爛無比。「謝謝你的恭維,爺爺。」龍索轉過去和媳婦談話。泰利逮到空檔,靠過去悄聲對薇妮說:「我要私下跟你談一談,要盡快。」
  
  薇妮注意到麥斯望向她的眼神明寫著不高興。「我不能。」
  
  「今晚在花園碰面,我非跟你談談不可。」他堅持。
  
  「……我試試。」
  
  接下來的時間,都是龍索在勸泰利向麥斯看齊,早日成家。沒有人注意到,薇妮和安娜都很少說話。薇妮可以明顯地感覺到安娜的敵意,真是連坐都坐不安穩了。
  
  飯後男士們仍留在餐桌上享受煙酒,女士則退到起居室。安娜捧著繡花繃子坐在角落裡故意不理該妮。莉雅為了補償母親的無禮,便格外慇勤地要求薇妮陪她到花園去走走。
  
  薇妮雖然心情不太好,並沒有忽略到莉雅似乎也心事重重的樣子。她在星空下站住腳,安靜地問道:「你有什麼心事嗎,莉雅?」
  
  「沒有人能夠瞭解的。」
  
  「為什麼不試著告訴我?」
  
  「是……我和麥塞吉訂婚了,可是我不喜歡他。我跟媽媽說過好多次,她就是不聽。她說女孩子要懂得三從四德,婚姻根本不需要愛情……這是真的嗎?」』
  
  「我不熟悉你們的傳統,莉雅。在英國雖然也有一些父母之命的婚姻,不過對我而言,那是一種過時的觀念了。」她看見莉雅吃驚的表情,急忙加了一句:「當然,各國傳統不同,不能一概而論。」
  
  「薇妮,你願意把一生都耗在一個你討厭的人身上嗎?」
  
  薇妮握住莉雅的手。「不!我不會願意那麼做。你有沒有跟你爺爺談過這回事?」
  
  「我不能,爺爺會氣死,尤其是麥斯—…」她沒說完。「爺爺是很嚴厲的人。」
  
  「總有辦法可想的。」
  
  「我想過進修道院,可是我想我不能當個好修女。我喜歡孩子,我想生許多兒女。」
  
  「我也不知道怎麼辦才好,莉雅。我能幫你什麼忙嗎?」
  
  「薇妮,我還有些事沒有告訴你。如果你知道了,一定會認為我是個壞女孩。」
  
  薇妮含笑凝視著那張天使般的面容。「那可難說。你做了什麼『壞』事呢?」
  
  「我——」她垂下頭。「我愛上了另一個人。」
  
  薇妮輕輕抬起她的下巴,溫柔地端詳她。「這麼做明智嗎?」
  
  「不!可是我身不由己。菲力是塞吉的弟弟,我們從小一塊兒長大,自然而然——」
  
  薇妮想到麥斯,她很可以想見自己如果被迫嫁給別人會是什麼感覺。「可憐的莉雅」她歎息道,環住莉雅的肩。「讓我們來想想辦法,不要太悲觀。這段時間內最好不要和菲力見面,如果你們的事被發現,那就糟了。」
  
  莉雅淚眼模糊地靠在她肩上。「謝謝你,薇妮,我就知道你會瞭解這段感情。」
  
  「我現在得回去陪我的父母了,莉雅,有事隨時讓我知道。」
  
  「哥哥娶了你真好,我不喜歡伊蓓,」莉雅抬起頭來,真誠地說。「你來我們家真是一個奇跡,爺爺也這麼說。」
  
  薇妮幫她擦乾淚水。「謝謝你,我們進去吧!別讓你媽媽看見你落淚。」
  
  夜闌人靜,薇妮等麥斯睡熟了,才悄悄起身,打開房門,走下陽台通往花園的階梯。
  
  一輪新月掛在樹梢,留下一條長長的影子。薇妮等了好一陣子,差點以為泰利忘記他們的約會了,他才悄悄地從陰影中走過來,把她嚇了一跳。
  
  而如果她抬頭看一看陽台,恐怕就不只是嚇一跳了。因為她那個原應睡在床上的丈也悄無聲息地在她之後溜下床,就在陽台上觀察她的動靜。當麥斯看見泰利的身影時,終於肯定自己的臆測了。泰利的確就是薇妮的情夫,否則他們三更半夜在花園做什麼呢?他聽到泰利的聲音,恨得咬緊牙關,眼裡幾乎要噴出火來。
  
  「我怕你不會來了,薇妮。」泰利說。
  
  「我不該來的,泰利。麥斯如果發現了,一定會大發雷霆。」
  
  「我發現你還沒有把我們的秘密告訴麥斯。為什麼,薇妮?」
  
  「我說不出口。如果他知道了,一定會恨死我們。」
  
  「他應該知道,」泰利堅持。「那才公平。」
  
  「別逼我,泰利,就讓它變成我們的秘密吧?」
  
  「我不懂,薇妮,愛的力量應該勝過一切。」
  
  麥斯再也聽不下去,轉身走進房裡。他真是一個大傻瓜。他明知薇妮愛的是另一個男人居然還為她打開心扉。最可伯的是,那個男人竟是泰利,他最好的朋友。
  
  他慢慢躺回床上。心像被人挖空了,單剩下一種空洞的疼痛。讓他們去吧!從此以後,他沒有朋友,也不要妻子了。
  
  樓下花園裡,泰利和薇妮渾然不覺麥斯來過又走了。
  
  「你不覺得麥斯有權利知道孩子是他的嗎?他還要我幫他找喬丹娜。他在受折磨,你看不出來嗎?」
  
  「我找不到適當的時機告訴他,泰利。我希望等他或許會愛上我,那時他就能諒解我的苦衷。」
  
  「愛上你!」泰利輕喊一聲。「他當然愛你。」
  
  「不!他不愛我。」蔽妮說。
  
  「可是——」泰利還要抗議。
  
  薇妮不讓他說下去。「相信我,泰利。他不愛喬丹娜,他也不愛我。」
  
  泰利心想這不是說服她麥斯的確愛她的時候,他又回到原題上。「他應該知道孩子的事,薇妮。」他說。「你必須盡快告訴他。希望我下一次來的時候,一切都真相大白了。我明天一早就走,在這裡先跟你說再見了。」
  
  「你為什麼急著走呢?」
  
  「我要去蓋教堂。」他自己想著都覺得好笑。
  
  「蓋教堂?」該妮大吃一驚。「為什麼?」
  
  泰利望著那張姣好的臉龐,心裡有種很柔和的情緒。他搖搖頭,輕輕親了一下她的面頰。「說了你也不會相信,」他笑著說。「再見,你自己要保重。」
  
  薇妮起了個早,看看麥斯還在睡,便躡手躡腳地走出房間,打算去看她的父母。
  
  麥斯卻直等薇妮走了就張開眼睛,他曉得泰利今天一早就走,敢情薇妮是送情夫去了。那又如何?他苦澀地想著,從此以後,他要把他的心關起來,任何人再也傷不了他。然而最教他嚥不下一口氣的事情是,該妮的孩子會冠上溫家的姓。
  
  薇妮知道父母親一向早起,卻沒想到他們都已穿戴整齊。芙蘭一看見女兒,就急趨上前緊緊抱住她。
  
  「薇妮,這不是太妙了嗎?我們終於把你爸爸找回來了。」,
  
  「你一直都相信爸爸會回來,媽媽,你的信心是打不倒的。」
  
  貝華德笑著擁住妻女。「我們貝家的人本來就打不倒,不是嗎?」
  
  薇妮也笑了。「那當然,看看誰有本事拆得開我們。」她發現她的父母對看了一眼,詫異地問道:「怎麼了?」她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有什麼不對嗎?」
  
  華德拉住她的手,把她按坐在床邊。「沒什麼,只是我和你媽媽決定回英國去了。」
  
  「什麼時候……怎麼回去……我不懂!」
  
  「我們今天就走。」
  
  「可是媽媽還沒完全復原——」
  
  「我會照顧你母親,薇妮,我們決定還是回家的好。」
  
  「可是為什麼這麼匆忙呢?」她怔怔地看著母親。
  
  華德要薇妮轉過臉面對他。「因為『布爾號』三天內就要啟航,我們要趕上那班船。」
  
  「我……莎梅跟你們回去嗎?」薇妮無奈地問道。
  
  「不,親愛的,」她媽媽說,擦了擦眼淚。「莎梅說她決不離開你,而且有她在你身邊,我們多少也覺得放心點。」
  
  薇妮恍恍慨慮地站起來。「我還有些錢給你們,你們會用得著。」
  
  貝華德搖搖頭。「我們不缺錢用,寶貝。在吳山姆設計陷害我之前,我們已經挖到金礦,把大部分的金子都放在舊金山的銀行。我們那時曾簽了一張協定,如果我們兩人之中有任何一人遭到意外,剩下的錢就全歸另一人所有。現在我當然知道,吳山姆那時就心懷不軌,不過到頭來受益人卻變成我了。」
  
  薇妮幾乎沒聽見父親的話,她還是不能接受他們就要離開的事實。「爸爸,我們才見面,你一定要今天就走嗎?你和媽媽都還沒和麥斯相熟呢!」
  
  「我也覺得遺憾,可是我們非走不可,而且馬上就得動身了。」她的父親說著,掏出懷表看了看時間。
  
  薇妮現在的感覺就跟在英國的時候很像,彷彿自己又被遺棄了。現在她夠大了,能夠瞭解到不是她的父母不愛她,而是他們更愛彼此。他們是那種不應該有小孩的夫妻。就在那一刻,她發誓將來一定要好好地愛護她自己的孩子。
  
  想歸想,她還是勉強笑了。「至少我們可以先吃頓早餐吧!」
  
  「這幢屋子用餐的方式很奇怪,華德。」芙蘭說道。「你也看見的,這幢屋子有兩個獨立的部分。這一廂有自己的廚房,只是還沒安頓好,所以東西都是那邊廚房供應的。」
  
  華德望向女兒。這種混亂的局面你過得慣嗎?」
  
  「一等廚房安頓就緒,情形就沒那麼糟了。溫家的傳統就是如此,長子結婚後一定住在這裡。 別問我為什麼,溫家無論任何事都要講究傳統。話說回來,如果我在這兒算是混亂的局面,你和媽媽過的日子豈不是動盪不安?」
  
  薇妮傳話下去,說他們要在院子用早餐,然後她便先回房去找麥斯。可是房裡空空如也,傭人說麥斯騎馬出去了,恐怕不會太早回來。該妮悵然若失,只好自己回去陪父母用餐。
  
  從吃飯到送行,該妮一直談笑風生,可是她的心思瞞不了莎梅。一等華德夫婦走遠,她便轉向薇妮。
  
  「你的心情好像不太好,該妮。」莎梅說。「我知道你捨不得你的爸媽,不過他們的生活就是這樣來去匆匆,你又不是不曉得。」
  
  「我不是為這個難過,莎梅。我會想念他們,可是我也知道他們在一起會過得很快樂。媽媽好像一夕之間完全復原了,
  
  他們又要去經歷另一段探險生涯。」蔽妮的目光轉向莎梅。
  
  「如果你跟他們走了我才會難過。」
  
  「除非我死了,否則我是不會離開你的。」莎梅認真地說,眼光落向迢迢遠山。「我真不曉得他們在英國會待多久。」
  
  薇妮搖頭笑了。「爸爸也不知是哪來的靈感,這會兒又想回英國鄉下當老太爺了。只怕康瓦爾也留不住他們,對他們而言,英國是太安靜了。」
  
  薇妮回過頭來,望著她的將來所在的屋宇,暗暗希望她的父母幸福快樂。他們擁有彼此,而那就是他們需要的一切。
  
  「你媽媽永遠不會知道你為她做的犧牲,薇妮,她始終不曉得你在水晶宮跳舞幫她請大夫的事。」
  
  「還好她不知道。這件事只有你、我和泰利知道,讓我們三個人共同保守這個秘密。」
  
  天氣很熱,麥斯一口氣騎到山頂上,在一棵橡樹下停下來。眼前是一片遼闊的山谷起伏,他的心卻鬧得緊。一想到薇妮和泰利,心裡就是一陣抽痛。
  
  他聽到不遠處又有人騎馬過來,轉過頭去,正看到伊蓓策馬馳向這邊。自從穀倉那一幕之後,他就沒有再見過她。這兒她就在他眼前勒住馬,一雙冶艷的媚眼在他身上梭巡不去。
  
  「你不願扶一位小姐下馬嗎?」她問道,一雙手遞了過去。麥斯握住她的腰,一把將她抱下來。他發現她出落得益發艷麗了,緊身馬裝刻畫出成熟的曲線,紅唇水潤潤的,眼神更是風情萬種。
  
  「你在這裡幹什麼,伊蓓?這兒離你家很遠。」
  
  「說實話,我是來找你的。我常去拜訪溫伯母,我們很談得來。」伊蓓盯著他的臉。「溫伯母告訴我,你和你親愛的太太似乎處得不太好。」
  
  麥斯避開眼睛。「我媽媽幾時變成長舌婦了?」
  
  伊蓓走到他身邊,挽住他的手臂。「那麼你的婚姻的確不美滿了?」
  
  他的眼睛正對著她低陷的領口,甚至可以看見兩點殷紅的乳尖。「我的婚姻是不是美滿不關你的事。」
  
  伊蓓笑得花枝亂顫,挨得他更近一點。「這根本不算回答。」她的睫毛垂下來,粉臉上畫下兩道淡淡的陰影。「你有沒有想過我們之間能怎麼樣,麥斯?」
  
  他忽然抓緊她的肩膀,湊過臉去,狠狠地吻她,彷彿要把滿腔怨氣都發洩在她身上。伊蓓申吟了一聲,兩手揪緊他的頭髮,身體充滿了渴望的疼痛。這是她朝思暮想的一刻,她知道只有麥斯才能滿足她。
  
  直到午夜了,麥斯還沒有回「北方天堂」。薇妮等到後來,幾乎想請龍索派人去找他,不過她還是打消了主意,自己守在房裡,終於睡著了。她沒聽到麥斯跌跌撞撞地進門來,在床前注視了她好一陣子,才把她搖醒。
  
  於是薇妮睜開惺極的睡眼時,就看見麥斯靠著床柱,正在脫衣服。薇妮跳了起來,想要幫他忙,卻被他一把推開,然後她才發現他喝醉了。
  
  「我都快擔心死了;麥斯,你不該整天都在走動。」
  
  他把襯衫丟在地上。「你在乎什麼?」他粗聲說。
  
  她伸過手去想要扶他。「你在說些什麼,我當然在乎,我是你妻子——」
  
  「省省那一套吧!薇妮,我沒興趣聽你的賢妻良母經,你留著說給自己聽好了。」
  
  她掙白了臉,仍然耐心道:「你喝醉了,麥斯,有話明天再——」
  
  他舉起手,攔住她的話。「你還沒問我到哪裡去了。」他整個人仆倒在床上,薇妮要扶他,又被他推開。他自己靠著枕頭坐起來,醉眼迷稼地看著她。「我跟一個真正的女人在一起。」他模模糊糊地說著。「伊蓓知道怎樣讓男人自覺像個國王,你只會讓他覺得像個乞丐。」
  
  薇妮後退一步,彷彿麥斯揍了她一拳般。這個麥斯她不認識,一定是酒精在作祟。
  
  「你不舒服嗎?」她擔心地問道。「你的腿痛不痛?」
  
  「你沒聽我說,」麥斯揮著手,不耐煩地說。「你以為憑你就綁得住我嗎?你以為我跟你上床,明知你肚子裡懷著另一個男人的野種,我心裡是什麼滋味?我覺得噁心透頂。」
  
  薇妮結結實實倒抽了一口冷氣。「泰利勸我告訴你一切事,我本來還在猶豫,可是看樣子我非說不可了。」
  
  麥斯看著她的眼神像要置她於死地。「我不要聽,你給我滾,滾得遠遠的。」
  
  「麥斯,請你聽我說。我明白我沒把孩子的事告訴你是我的錯——現在我明白了。我一直不曉得你的感受,你好像——」
  
  「我好像你的傀儡,」他接口說。「我中了你的迷魂術,現在我清醒了,我完全看透你了,薇妮。」
  
  薇妮心一沉,想著麥斯指的是他知道她是喬丹娜。「你不可能知道,除非你偷聽—」
  
  「偷聽到你和泰利在花園談的話?」他替她說完。「你沒想到我會撞見你在後花園私會情夫吧?」
  
  「麥斯,泰利從來就不是我的情夫。如果你聽到我們的談話,就該明白。」
  
  「你不必解釋,我不要再看到你了,我受不了看見你的肚皮一天比一天大。你可以留在,『北方天堂』,不過最好躲在我看不見的地方。」
  
  薇妮一步一步往後退,只想趕快逃離這個房間,躲起來舔自己的傷口。
  
  「麥斯,你是想結束我們的婚姻嗎?」她問道,覺得像是打出了手中最後一張牌。
  
  他卻扁了扁嘴,怒道:「我們的婚姻建築在謊言之上,本來就不叫婚姻,滾出去!」
  
  薇妮猛然轉過身,用手背捂著嘴,免得自己當真哭出聲來,一路衝回自己房裡去。她哭倒在床上,心裡就像千萬根針纏了條線,又亂又痛。麥斯到底聽到了什麼,會如比這般恨她呢?
  
  她感覺到莎梅就站在她面前,便抬起滿臉淚痕,哭著說:「麥斯不要我了,他恨我,他以為泰利是我的情夫。」
  
  莎梅跌坐在床沿,搖了搖頭。「你告訴他孩子的事了嗎?」
  
  「他不給我機會說。他喝醉了,一直說不要再看到我,我能怎麼辦?」
  
  「如果他喝醉了。神智一定不清楚。你應該好好睡一覺,明天再跟他談。」
  
  薇妮抹去淚水,重又升起一線希望。「只好如此了,明天我會告訴他一切事。你會陪我去說嗎?」
  
  「你不需要我去幫你挽救婚姻。」
  
  「我……麥斯說他今天跟伊蓓在一起。」
  
  莎梅陡然張大眼睛。「他什麼?」
  
  「他暗示他已經跟她……發生關係了。如果是真的,我決不會留下來,莎梅。我希望他只是在說醉話而已。」
  
  「希望如此,你先好好睡一覺,有事明天再說吧!」
  
  然而等薇妮熟睡之後,莎梅仍舊站在她身邊,久久不去。她從小在蘇丹的後宮長大,看多了不幸的女人,她發誓決不讓薇妮蒙受那樣的羞辱。如果麥斯真的和伊蓓鬼混,薇妮就絕對不能再留下來了。
  
  一大早,薇妮在燦爛的陽光中醒過來,她匆匆忙忙穿好了衣服,就趕到麥斯的房間。
  
  他也已經梳洗完畢,一雙腳擱在凳子上準備穿靴子。他冷冷看了她一眼,淡淡地問道:「你睡得好吧,夫人?」
  
  她看他因為腳傷,穿靴子不方便,便跪下去想幫他的忙,然而兩道冷冰冰的視線止住了她的動作。「如果我需要你幫忙,我會說,以後你最好記住這一點,昨天我就告訴過你,不要管我。」
  
  她慢慢地站了起來。現在他很清醒,也就是說,他是當真的。但是她必須知道他為什麼會有這種轉變。「我們能不能談談你的煩惱?」她謹慎問道。
  
  他已經自己穿好了站起來,「好,就讓我們談談我的煩惱。我想把話說清楚,免得還要重複。簡單一句話,我不需要你當我的妻子了。你讓我們母子失和,連帶這一大家子都給你搞得烏煙瘴氣。」
  
  薇妮一字一句都聽進心裡,卻近乎麻痺似的無法相仿。夫斯雖然沒愛過她,可是也從沒刻意地想要傷害她。他知過不講理的是他媽媽,根本不是她的錯。「你要我走嗎,麥斯?」
  
  「你知道我要的是什麼,薇妮,別逼我說出來。」
  
  「你不說我怎麼知道?到底我做了什麼,你會這樣組情?」
  
  他聳聳肩,掉頭看向窗外。「我們合不來,本來我以為我可以忍受你懷著別人的孩子,可是我發現我辦不到。」
  
  「我想你也該知道孩子的事了——」
  
  他霍然轉過身來,兩眼噴火。「不必說了,薇妮!你只要別再讓我看見你就好。」
  
  薇妮注視他好長一段時間,終於昂起頭來,讓自尊掩飾心碎。「如果這是你的意思,我會離開你家。」
  
  她看見他驚訝的眼神。「我沒說要你離開『北方天堂』,只是我決定搬到另一邊,這裡留給你。」
  
  「我懂了。」她的心碎看得出來嗎?她的聲音還夠冷靜嗎?「你是想把我塞在一個角落裡,忘了我的存在。」
  
  「我懷疑我是不是真能忘了你的存在,薇妮。」他的話可不是恭維。
  
  現在就算告訴麥斯他是孩子的父親也太遲了,他決不會相信她。「你想結束我們的婚姻嗎?」
  
  他避開她的視線。「我是天主教徒。」
  
  「我不是。」
  
  他掀了掀眉毛。「我不曉得。」
  
  「我的事情還有很多你都不曉得,麥斯,只是你懶得問罷了。」
  
  他聳聳肩。「無所謂,反正我也不想知道。」
  
  「是不是從此以後,我都得關在這兒,像個囚犯一樣呢?」
  
  他戴上皮手套,從她身邊走過去。「你可以自由出入,今天我會派人來收拾東西。」
  
  該妮不敢相信一切就到此為止,怎麼會?「麥斯,你為什麼要這樣做呢?我以為——」
  
  他瞇起眼睛。「你以為我是個傻瓜?你以為可以利用我給你的孩子一個姓?」
  
  她的氣抑不住了。「如果你還記得,是你求我嫁給你的,麥斯,我從沒求過你什麼。」
  
  「哦……誰都有犯錯的時候。」
  
  那一對銀藍色的眸子閃著危險的光芒。「如果你是要說沒有伊蓓你活不下去,乾脆就明說好了。昨夜你不是跟她在一起嗎?如果你要她,大可不必顧慮我。」
  
  他望著她怒火熊熊的眼睛,許多話一下子全梗在喉頭。他真想跑過去,求她留在他身邊,因為他愛她,他比以前更想要她。然而他終究咬咬牙,狠下心來。「不要把伊蓓扯進來。一個人喝醉酒的時候,難免會說些語無倫次的話。」
  
  麥斯打開門.無言地要該妮出去。她就像夢遊般走了出去—————一個噩夢。淚水在昨晚就流乾了,今天剩下的只是一片遲鈍的痛楚。她必須好好想一想,看看他們之間是否還有任何能夠挽回,或是值得挽回的部分。
  
  她在花園碰到莉雅,一個人站在鳥籠邊,臉上猶有淚痕。
  
  「怎麼了,莉雅?你為什麼傷心呢?」該妮問道。
  
  溫柔的棕色眸子看住她。「麥斯真的要搬出來嗎?」
  
  消息傳得倒真快,該妮也懶得否認了。「沒錯。」
  
  「我真不明白.你們兩個看起來是那麼幸福的一對。」
  
  薇妮也不曉得怎麼說才好。「婚姻不是那麼簡單的事,莉雅。我希望慢慢地我和你哥哥之間能取得諒解。」
  
  「為什麼成長那麼艱難,薇妮?我小的時候,日子那麼簡單,我以為我的家人都是聖人,現在我才發現他們也會犯錯。」
  
  「是的,莉雅,我們都只是凡人而已。如果你知道這一點,就表示你在成長了。」
  
  莉雅抬眼看著薇妮,眼裡沉沉地盛著困擾。「我下了一個大逆不道的決定,該妮,我必須……我不能嫁給塞吉。」
  
  「你打算怎麼辦?」
  
  「菲力和我打算私奔。」
  
  「我不覺得這是個好辦法,莉雅,你為什麼不先試著和你的家人溝通看看。」
  
  「我和媽媽談過,可是她堅持要我在三個月之內嫁給塞吉。除了私奔之外,我們還能怎麼辦?」
  
  「嗅,莉雅,我真為你難過。我希望能告訴你怎麼辦,可是我自己也沒有答案。你確定想清楚了嗎?三個月之內可能發生很多事。」
  
  「就算被我們雙方的家庭斷絕關係,菲力和我也在所不惜,我們只求能在一起。」
  
  「我不會阻止你,只要你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就好。怕的是溫家人不太能容忍別人犯錯。」
  
  莉雅握緊她的手。「你受到傷害了,薇妮。我不曉得我哥哥到底懂不懂得你的好處,只怕當他發現的時候已太遲了。」
  
  薇妮黯然。「你和菲力什麼時候走呢?」
  
  「很快吧——我們還沒決定。」
  
  薇妮緊緊擁住她。「我只能祝你幸福了,莉雅。」
  
  「哎呀,我的天,真動人的場面!」說話的人是伊蓓,不知幾時悄悄走到她們後面來。「好不容易這屋裡還有人喜歡你呀!英國女人。」伊蓓諷刺地說。
  
  莉雅氣憤地轉過頭來,差點忘了禮貌。「如果你是來找我媽媽,她在客廳。」
  
  「我曉得,我也才剛和她聊完,現在我想和你嫂嫂談談,。你不介意吧?」
  
  薇妮看見麥斯喜歡的女人就覺得刺心,她雖然美麗,卻像寒冰一樣,讓人心頭直髮冷。
  
  「我很抱歉,」莉雅說,生平第一回撒謊。「我們不曉得你要來,還有別的計劃,你請改天吧!」
  
  伊蓓淡淡地說:「我不會耽誤你嫂嫂太多時間。薇妮,我只要單獨跟你談幾分鐘。」
  
  「你可以當著莉雅的面說,」該妮也淡淡地回答。「我們之間沒有秘密。」
  
  「很好,不過就怕你不會喜歡她聽到我說的話。」
  
  「試試看吧!」
  
  伊蓓慢慢在該妮和莉雅身邊踱著,心裡冷靜地琢磨著。昨天麥斯吻她那麼一下之後,甩下她就走,這口氣說什麼她都嚥不下,今天她要盡數報復在他老婆身上。「我們都曉得麥斯厭倦你了,英國女人。」她刻意用麥斯母親的口吻說話。「他認為你們結婚是一件錯誤的事,溫伯母告訴我他要跟你分房子,那就表示他不要你了,不是嗎?」
  
  薇妮只覺得胸口一窒。她的婆婆怎麼會把這種家務事告訴別人?「只怕我丈夫不會樂於聽到這番話,伊蓓,我們之間的事與你無關。」
  
  伊蓓撇撇嘴。「你這樣認為嗎?你為什麼不去問問你丈夫,昨天他是不是跟我在一起,問他我們除了聊天之外還做——」
  
  「夠了!」莉雅喝道。「你居然敢到這幢屋子來漫天撒謊,滾開!」
  
  薇妮卻是傷透了心,無話可說。她不敢相信麥斯真會背叛她,勾搭上這個女人。他也許愛伊蓓,但是他不會……上帝!薇妮暗自申吟,請你不要讓這種事成真,千萬不要,我受不了!
  
  伊蓓冷眼旁觀,曉得她的計劃得逞了。「順便提一句,我碰巧聽到你要私奔的事,莉雅。你想如果我告訴你媽媽,她會怎麼樣?」
  
  
  莉雅摹然臉色蒼白。「你要怎麼樣?」
  
  伊蓓望向薇妮。「不怎麼樣,」她輕描淡寫地說。「英國女人,我也碰巧知道麥斯之所以跟你分房,是因為他跟我上過床,所以受不了你了。」
  
  她丟下最後幾句話,洋洋得意地掉頭就走。薇妮目送她的背影,心中的陰影卻越來越大,擴大成一片陰霸,滿蓄風雨的威力。她一點都聽不見莉雅的話,整個人就那樣茫茫然地走了。
  
  直到那天傍晚,薇妮才有機會面對麥斯。她走進馬廄時,他正在刷馬。她昂著頭,靜靜走過去。
  
  他看著她,也沒有開口。該妮直走到麥斯面前,劈頭就是在她心中盤旋了整日的問句。
  
  「我只想知道一件事,麥斯。昨天你和伊蓓在一起,是不是?」
  
  他低頭繼續他的工作。「我已經告訴你我見過她。」
  
  「你們之間有沒有發生什麼事?」
  
  「你為什麼想知道?」
  
  「我是你的妻子。」
  
  「我們之間發生的事不是一個自尊自重的妻子能接受的,現在你滿意了吧!可以請便了嗎?」
  
  薇妮不再說第二句話,轉身離去。她已經得到答案,是離開「北方天堂」的時候了。她不知道的是,當她消失在視線之外,麥斯也跨上馬背,準備去找尋喬丹娜。
  
  薇妮找到了莎梅,簡單地告訴她整件事的經過。莎梅僅僅點點頭,便開始幫她收拾行李。她們倆在夜裡不告而別,薇妮是傷心到了極點,彷彿生離死別也只是一場哀傷的舞,待幕落之後,一切從未發生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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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10-31 16:43:20 |只看該作者
  第十五章
  
  麥斯跨下馬背,把馬韁丟給馬憧,隨口吩咐道:「一個小時之內不要給它水喝,「我是接了我媽媽的信之後連夜趕回來的,它現在還很累,讓它慢慢休息下來。」
  
  馬僮點點頭。「是的,少爺。夫人吩咐過,您一回來就請立刻去見她。」
  
  這兩個星期以來,麥斯一直在聖塔芭芭拉,他跟薇妮吵架以後就走了。「到底出了什麼事?」麥斯心悸地問道,匆匆脫下手套。「夫人派去的人沒有說。」
  
  馬僮牽著緩繩。「是關於老太爺他……」
  
  麥斯沒有再聽下去,他三兩步就衝出馬廄,趕上正屋,奔到他祖父門口,門一推,就怕發現他正害怕的事情。
  
  房裡靜得出奇,只點著一根蠟燭。麥斯走到床邊,默默審視那張形容枯槁的病容。他的爺爺看起來就像死人一樣。
  
  安娜從跪著的姿勢抬起頭來,揉一探眼睛。「他的情況很壞,麥斯。他一直在問你,我怕你趕不及回來,所以才派人去找你。」
  
  麥斯摸一摸祖父冰涼枯瘦的手。「大夫有沒有說他怎麼樣?」
  
  安娜垂下眼睛。「他說你爺爺撐不過今晚。」
  
  麥斯也跟著跪倒在床邊,滿心淒涼。他對父親的印象很模糊,從有記憶以來,一直就是爺爺在教導他。他不曉得如果爺爺去世,他自己是不是有足夠的能力取代一家之主的地位。
  
  「莉雅在哪裡?」麥斯突然想起來。照理說,他妹妹應該守在病榻邊呀!」
  
  安娜聞言,成串的淚水又滾了下來。「你走了以後,這個家就鬧得天翻地覆,麥斯。你妹妹丟盡了我們的臉,她再也不是溫家的人了。」
  
  「你在說些什麼,媽媽?」麥斯聽得一頭霧水。
  
  「你妹妹跟菲力私奔了,真是家門不幸!」
  
  麥斯猛然心一沉,臉也跟著沉下來。「你說她跟斷力私奔?你確定不是他哥哥塞吉?」
  
  安娜拿手絹捂著嘴,抽噎著搖搖頭。「不!她毀婚,跟菲力跑了。」
  
  「薇妮在哪裡?」他問道。在這種時候,他只能想到她,只有她能給他安慰。兩個星期以來,他終於發現自己沒有她活不下去。他將求她原諒他,他要向她解釋,他和伊蓓沒有任何瓜葛
  
  他發現媽媽遲遲沒有作答,又問道:「薇妮為什麼沒有跟爺爺在一起?」
  
  「她也走了,」安娜終於開口。「我不知道是什麼時候的事。」她的聲音裡沒有任何快感。「你走了以後,我們才發現她也不見了。」
  
  麥斯覺得全世界的重量都落在他肩上,一個打擊跟著一個打擊下來,讓他再也撐不祝
  
  他把頭埋在床沿,開始祈禱。今夜他絕對受不了另一個打擊了。
  
  然而他親愛的祖父始終沒有醒過來。凌晨時分,溫龍索在沉睡中溢然長逝。
  
  麥斯在水晶宮門前下馬,猛力推開門,眼裡怒火蒸騰。「好久不見了,溫先生。」吧檯的侍者看到他,笑嘻嘻地打招呼。
  
  「你們老闆呢?」麥斯問道,自己倒了杯威士忌,一飲而荊
  
  「泰利大概在辦公室吧!今天我還沒看他出門。」
  
  麥斯丟了一個銀幣在吧檯。「你最好告訴泰利,他的威士忌不太順口,品質應該改善了」
  
  酒保輕輕吹了聲口哨,沒有接話。看來溫麥斯來意不善,不知道跟泰利結了什麼梁子。
  
  麥斯推開辦公室的門,筆直走到泰利跟前。泰利從辦公桌後站起來,眉頭皺在一起。「麥斯,好久不見。我聽說溫爺爺的事了,很遺憾沒能趕上送終。你也瞭解我的感受,我們都會非常懷念他。」
  
  麥斯的皮手套啪的一聲甩在掌心上。「你對他的遺囑大概會更感興趣。他留給你五千元,還有兩百畝河地。」
  
  泰利搖搖頭。「我不能收這份厚禮。」
  
  麥斯傾過身去,玩弄桌上一疊文件。「那是他的意思,我勸你還是收下的好。」
  
  泰利慢慢才發現麥斯不太對勁,他的態度冷淡得有些奇怪,是憤怒嗎?「你的寶貝太太呢?你沒帶她進城嗎?」
  
  麥斯的眼睛瞇成一條線。「你當我是傻瓜嗎?」
  
  泰利點起一根煙。「有時我的確會當你是傻瓜——尤其是最近。」
  
  「我不覺得你像以前那麼好玩了,泰利。從前我當你是兄弟,現在我可不敢這麼說。」
  
  「你最好解釋一下你的意思,老兄。無論如何,我仍然當你是朋友。」他取出一瓶酒,替麥斯斟了一杯。
  
  「她在哪裡,泰利?」麥斯推開酒杯。「我沒興趣喝你的劣酒,也沒心情跟你玩遊戲」
  
  泰利拿起杯子詠了一口。「這碰巧是最好的威士忌,至於玩遊戲,恕我不奉陪。」
  
  「你沒有回答我的問題。」
  
  「問題是什麼,麥斯?」
  
  「薇妮在哪裡?」
  
  泰利放下杯子,搔搔頭髮。不!這不是遊戲。「你弄丟了老婆,為什麼來找我要人?」
  
  「看在我們過去的交情,難道你不能告訴我?」
  
  「我可不以為我們的交情過去了,麥斯。你為什麼變得這樣呢?」
  
  「別逼我說出來,泰利,否則難保我不會痛揍你一頓。我知道你是薇妮的情夫,她不找你又會去找誰?」
  
  泰利勃然大怒。「你這個大混蛋,溫麥斯!」他大吼,繞過桌子和麥斯面對面。「就算你信不過我,難道連薇妮你都信不過……我從來就不是她的情夫,自從上一回我離開『北方天堂』之後,我也沒再見過她。」
  
  「我曉得你們在後花園私會,你們當我睡著了?」麥斯迸出話來。
  
  「薇妮告訴你的?」
  
  「我親眼看見的。」
  
  「那你就該聽到我們說的話了,薇妮一定很高興公開這件事。你這個大笨蛋,居然還把她逼走。」
  
  「慢著,到底你在說什麼,泰利?難道我聽到的和你們說的是兩回事?如果薇妮沒來找你,她又去了哪裡?」
  
  「上帝見證,我已經三個月都沒見過該妮了。如果她真的失蹤,那可大大的不妙,因為據我所知,她沒到舊金山來。」
  
  「你說的是實話?」
  
  「我發誓,現在我跟你一樣擔心。你為什麼不早一點來找我呢?」
  
  麥斯頹然坐倒在椅子上。「發生太多事情了,泰利。如果我真的錯怪你和薇妮,那晚在花園你們到底談些什麼呢?」
  
  泰利捺熄香煙。「你聽到了多少?」
  
  「足夠讓我相信薇妮不願我知道你們在討論的事,我還以為你是孩子的父親。」
  
  「我的天!」泰利脫口大叫。「如果我是,還輪得到你娶她!我早就娶她了。」
  
  「這一點我也想不通。」
  
  「你也知道我對該妮的感情,如果她懷了我的孩子,我斷然不會讓她嫁給你。」
  
  「可是你知道孩子的父親是誰吧,泰利?」麥斯硬聲問道。
  
  泰利直視他的朋友。「是的,我知道,不過別問我,我不會說出來的。」
  
  麥斯站起身,掉頭向門口走去。「那就守住你那該死的秘密!只是別攔著我找老婆的路,要不然小心你會不知道自己是怎麼死的。」
  
  「見到你真愉快,麥斯。」泰利冷冷地說。「有空隨時來玩。」
  
  麥斯在門口停祝「就算拆掉這整座城,我也要找到薇妮。如果你看見她,告訴她……告訴她……」
  
  「我在聽。」
  
  麥斯走出去了。
  
  
  薇妮沿著海灘走下去,赤腳踩著柔軟的細砂,享受拂面的涼風和陽光。幾個月下來,她已經慢慢習慣這種安閒隱密的生活,心情也逐漸平靜下來。除了即將臨盆的孩子之外,她什麼都不太去想了。
  
  「薇妮,」莎梅在叫她。「如果你出門再不戴帽子,就要曬得跟我一樣黑了。」
  
  薇妮乖乖地走向莎梅,戴上她遞過來的帽子。「如果我們能在這兒住一輩子,不用擔心會不會曬黑、穿著是否時髦,那該有多好?」薇妮帶笑問道。
  
  「我可不覺得那有多好。這種日子偶一為之也就罷了,我以為你在英國過怕了呢!再過不久,你就必須面對現實。」
  
  薇妮抓起一把砂子,任它自指縫流過。「孩子出世後,就是現實了。」
  
  「多虧魏船長租給我們這幢小木屋,可是夏天一過我nJ就得還他了。」
  
  「那總來得及。要不是碰巧租到這裡,我們真得流落街頭。看來常常上碼頭買魚也有好處。」
  
  莎梅朝屋子的方向點點頭。「我幫你準備了甜瓜和熱茶,今天你不要吃得太多。」
  
  「為什麼?」
  
  莎梅凝視大海。「明天一早你大概就有苦頭吃了。」
  
  薇妮陡然覺得雙肩沉重。五個月就這麼過去了。有的時候想起「北方天堂」的日子,真像在做夢一樣。她沉沉歎口氣,挽著莎梅走向小屋。
  
  「如果我要當媽媽了,最好先做好準備。」
  
  「一切都準備好了,」莎梅說。「我們現在只能等。」
  
  「還是早早結束的好,我真討厭這麼大腹便便的樣子,好久沒看到我的腰了。」
  
  「你的丈夫今晚應該在你身邊,薇妮。你躲他也躲夠了,我聽說他和泰利滿城在打聽你的消息。」
  
  「我不想談麥斯,莎梅。一等孩子生下來,我們就盡快回英國。」
  
  「你犯了一個錯。」莎梅警告道。
  
  「這不是第一個,如果我活得夠久,也不會是最後一個。」
  
  莎梅挽著薇妮的手臂步上階梯。「如果把我們犯的錯搭成一道梯子,大概爬得到月亮上去了。」莎梅笑著說。
  
  兩個女人說笑著進屋去,都沒有注意到屋外的灌木叢裡,站著一個衣衫襤樓、神情落寞的瘦高漢子,一雙濕答答的眼睛失魂落魄地跟著薇妮進了屋,仍然呆呆地盯著門板。
  
  這不是田西爾第一次站在這裡了。自從他偶然在碼頭上瞥見莎梅,一路跟蹤她到這幢小木屋之後,他整個人都變了。他眼睜睜看著他心目中的女神挺著大肚子,這件事給他的刺激太大了。如果真善美都可能墮落,他的工作還有什麼意義呢?現在他是水晶宮的常客。每回到這裡徘徊一天之後,他就到水晶宮去買個大醉。只是今天晚上他不知道自己得喝多少酒,才能忘記薇妮挺著大肚子的模樣。
  
  他喝到打烊時候還賴著不走,泰利走到他身邊,拎著他的衣領把他拉開吧檯。「牧師,我送你回家吧!」
  
  「少管我,」用西爾揮開他的手,又趴在吧檯上。「我要喝酒。你給我一瓶酒,我賣你一份情報。」
  
  「我只要你離開這裡,」泰利說,架起他的肩。「我們打烊了。」
  
  「你不是想知道貝薇妮的下落嗎?」牧師哺哺地說。「我每天都看見她。」
  
  「泰利突然又把他推進椅子,招呼酒保拿來一瓶酒,親自替他倒了一杯。「告訴我她在哪裡,」泰利簡潔地說。「這瓶酒就是你的。」
  
  「她是個墮落的天使。」他仍然哺哺地說。「我每天看她挺著個肚子在海 邊走來走去,向全世界宣告她的恥辱。我本來以為她是最純潔的……」
  
  「住口!」泰利喝道,一手拿起杯子。「告訴我她在哪裡,不然這杯酒就潑掉算了。」他做勢要潑酒。
  
  「不要!」西爾趕快攔住他,現在酒就是他的命了。「我說,我說。她住在南端海灘上的一間木屋,就在舊金山郊外。」
  
  「我知道那個地方,」泰利若有所思地說,轉身招呼酒保。「等他喝完了把送回去,他姊姊知道怎麼治他。」
  
  薇妮一陣一陣地抽痛,豆大的汗珠聚集在額頭上。痛得厲害時,她就緊抓住莎梅的手。偶爾喘過一口氣,她便門聲說:「我不知道生孩子這麼——-」一語未完,腹部一陣尖銳的痛楚,疼得她又喊出聲音來。
  
  莎梅扶起薇妮的頭,給她喝了些苦藥水。「這個可以減輕你的痛苦,忍耐點,林大夫就快來了。」
  
  薇妮舔舔嘴唇,好像沒那麼難過了。「現在幾點鐘?」
  
  「五點剛過。」
  
  「早上?」
  
  「不,下午了。」
  
  薇妮閉上眼睛。她已經掙扎了十六個小時,為什麼孩子還沒生下來?她昏沉沉地躺在那兒,覺得自己就像在一片痛海上浮沉,不知幾時才會沉沒。
  
  莎梅聽到馬蹄聲,趕緊衝了出去。但是她看見的不是林大夫.而是泰利。她也沒時間驚訝,一把就抓住他。「快去找林大夫來,薇妮要生了,可是情況不太順利。」
  
  泰利二話不說,返身又跨上馬背,發瘋似地向城裡馳去。當他快馬加鞭把林大夫送到木屋前時,屋裡剛好傳來第一聲嬰兒的哭聲。
  
  濃霧籠在太平洋上方,遮住了大部分陽光。薇妮和泰利在海 邊散步,泰利看著她唇邊的微笑,知道她又想起了她的寶貝女兒。該妮成熟了很多,孩子讓她更加沉靜,對將來更有把握。
  
  「我沒想到你會給女兒取名丹娜,你不怕有人會聯想到從前那個跳舞的女孩嗎?」泰利迷惑地問道。
  
  「不必擔心,反正我不會留在舊金山。」
  
  泰利心頭一緊。「我就怕你這麼想。你決定回英國了嗎?」
  
  「沒錯,這就是我今天想跟你談的事。我想在水晶宮再跳一場舞,籌錢回英國。」
  
  他握住她的手。「你不必勉強,我可以給你錢。」
  
  薇妮微微一笑,反握住他。「我知道你會這麼說,可是不行,我必須自食其力。」
  
  「你還是不打算告訴麥斯嗎?」這句話泰利起碼問了ZO遍。「他有權利知道他當了父親。」
  
  「不!我不要他知道丹娜的事。我們的關係已經完了,我不想再提起他。」
  
  她不知道自己的眼裡寫著多少痛苦,泰利卻知道。她仍然深愛麥斯,她瞞不了他。「至少你可以跟他談談吧!他一直在找你,薇妮。麥斯愛你,你應該給他一個機會說出他的感受。溫爺爺去世了,莉雅又和菲力私奔,你可以想見安斯的日子有多苦。」
  
  「我對爺爺的事感到很難過,這個世界不會再有像他那樣的人了。」薇妮的目光像要芽透濃霧。「至於莉雅,我倒是替她高興,至少她嫁了她愛的人。」
  
  「你不瞭解溫家人的榮譽感,在他們看來,莉雅做出這種大逆不道的事,就算是丟死人了。莉雅如果得不到家人的原諒,永遠不會有真正的幸福。」
  
  「我會不懂嗎?」薇妮笑著反問。「我還是那種頑固的榮譽感最大的受害者呢!」
  
  「麥斯也是受害者,薇妮。你敢說你真能忘記他?」
  
  薇妮把眼光收回來,無可奈何地笑了。「忘不了又如何?」她淡淡地,然而堅決地說。「我已經下定決心了,泰利,我要回英國。」
  
  泰利深知薇妮外柔內剛的心情,她決定的事就不會更改了。「好吧!看你打算什麼時候登場,告訴我一聲,我會安排一切。舊金山的人如果知道喬丹娜重返舞台,只怕就要擠破水晶宮了。」
  
  舊金山:1851年
  
  水晶宮果然擠得水洩不通,甚至連外面街上都站滿不死心的人群。喬丹娜今晚重返舞台的消息傳出後,立刻轟動全城,每個人都想再目睹那個舞孃美麗的丰姿。
  
  在後台的更衣室裡面,薇妮正憋住氣,讓莎梅幫她穿上緊身胸衣。「你的腰不能再像從前那麼細了,這是生一個女兒的代價。」
  
  薇妮看一眼旁邊床上睡著的嬰兒,溫柔地笑了。「我欠她的還下只這些呢!要不是為了丹娜,這幾個月我一定撐不過來。」
  
  莎梅幫她繫上面紗。「你確定今晚可以跳舞嗎?」她關心地問道。「丹娜畢竟才三個月大,你的身體吃得消嗎?」
  
  「還好,只是有點緊張,希望待會兒別跳錯舞步就好.我太久沒在舞台上表演」
  
  「別擔心,你聽.你的觀眾正在替你暖潮
  
  掌聲一直就沒有斷過,當喬丹娜出現在眾人而剛。轟然的喝采聲幾乎衝破屋瓦。薇妮足足等了五分鐘.熱情的采聲稍稍降低後,才能起舞。這是她的告別作,今晚她願意為舊金山的觀眾做最好的演出,答謝他們的熱情。從今以後,她就要高掛舞鞋了。
  
  她的舞姿美得出奇,一回首,一旋腰,都緊緊地牽動全場觀眾的情緒。她開始轉圈,急速地舞出一朵朵蓮花,觀眾看得目不暇給。她方又縱身一跳,彷彿要輕飄飄地飛出舞台。
  
  就在落地的那一剎那,她捕捉住了一雙熾烈的黑眸。她覺得心一緊,幾乎錯了一步。麥斯也在觀眾席上!天哪!她暗暗叫了一聲。她沒想到還會見到他,當初她真該先跟泰利照會,別讓麥斯來的。
  
  
  音樂慢了下來,薇妮一舉手一投足彷彿花朵綻開,冉冉舒展。她的動作中多了一點點細緻的、動人的情致。她在為麥斯而舞,這是她對他的告別。
  
  等到音樂全止,薇妮斂足而立,觀眾足足安靜了一刻,然後采聲才轟然爆發。無數的金砂袋和花朵紛紛拋上舞台,薇妮拾起了一朵白玫瑰。這一次她沒有吻它,她的目光飛快掠過麥斯,立刻又轉向瘋狂的群眾,丟了一個飛吻之後,才匆匆退了下去。
  
  麥斯看著喬丹娜退下去以後,默默站了起來,擠開群眾,往泰利的辦公室走過去,他沒有敲門就進去了。
  
  泰利丟下手中的筆抬起頭。「我不曉得你進城來了,麥斯。『北方天堂』不夠你忙嗎?」
  
  麥斯一腳踏在椅子上。「你該曉得我會回來,」他乾脆地說。「你想我會放棄尋找薇妮嗎?」
  
  泰利在煙霧後審視他。「你覺得我的舞孃怎麼樣,比以前好嗎?」
  
  「你知道她是最好的:我要談薇妮,別騙我,泰利,她來找過你,對不對?」
  
  「麥斯,這件事我們已經談過了。我不會告訴你她在哪裡,就算我知道也不說。」
  
  「你知道。」麥斯說。許多事直到今天他才想通,他不曉得他能不能信任泰利。說不定泰利會堅持保護該妮,不讓他見她。
  
  泰利站起身,走向窗口。「為什麼你對喬丹娜不感興趣?畢竟她幫你生了一個孩子。」
  
  麥斯的生氣好像一下子全抽光了。「你看過孩子?」
  
  「當然,丹娜很以她的女兒為傲。」
  
  「你說女兒?」
  
  「對,你有一個女兒。」
  
  麥斯跌坐在椅子上,瞪著泰利。「我還以為溫家到我這一代就要絕種了呢!莉雅私奔了,薇妮又消失無蹤,我常常想到丹娜為我生的孩子。」
  
  「你是什麼意思?」
  
  「我想見孩子,不曉得丹娜肯不肯讓我把孩子帶回『北方天堂」』
  
  「你這個大混蛋!泰利衝口而出。「丹娜懷你的孩子時,你想都沒想到她。薇妮被你逼走時,你又何嘗想過她的感受?你憑什麼要別人替你著想?」
  
  麥斯沒有生氣,他只是歎了口氣。「你說得對,泰利。可是我愛薇妮,沒有了她,生命就沒有一點意義。我到處都找遍了,仍然沒有她的消息。如果她回英國去,我也會去把她找回來。」
  
  泰利餘怒未息。「你對薇妮和我說了一些不值得饒恕的話。該妮不見得會原諒你,我也不會。」
  
  「我知道我沒有借口,泰利。可是我那時真的被嫉妒沖昏了頭,希望假以時日你能原諒我。」
  
  「我也許會原諒你,可是該妮會嗎?就算你在英國找到她,憑什麼要她跟你回來?她跟你在一起何曾快樂過?你哄得她嫁了你,然後又侮辱她。你媽媽待她老大不客氣,而你對她就像她是個麻瘋病人似的。」
  
  「我知道,我是自作孽不可活。但是我願意不計一切代價只求薇妮能夠回來。」
  
  「她的孩子呢。」
  
  「我要她的孩子。」
  
  泰利研究了他好一會兒,終於走向門口。「你在這裡等一等。我沒把握是否能替你找回該妮,不過也許我可以跟喬丹娜說情,讓你見見『她的』孩子。」
  
  聽到敲門聲時,薇妮剛除下面紗。她趕快躲到更衣的屏風後面去,等聽到泰利的聲音,她才鬆了一口氣。
  
  「你今晚的表演真是太好了,丹娜。」泰利笑嘻嘻地說。
  
  「我跳錯了一步。」她若有所憾地答道。
  
  「沒有人注意到,」他說,握住她的手。「今晚所有的人都愛你。」
  
  「我也這麼告訴她。」莎梅打岔道。
  
  該妮望著泰利的笑臉。「我看見麥斯了。」
  
  「他現在就在我的辦公室,他想見你。」
  
  「『我不見他,」她斷然拒絕。「我跟他無話可說了。」
  
  「也許如此,可是他想看孩子,你能拒絕嗎?」
  
  「他沒有權利,泰利。」
  
  「公平點,薇妮。一個人如果愛上一個女人,卻發現她懷著別人的孩子,你能希望他怎樣呢?」
  
  薇妮猛搖頭。「麥斯從來沒愛過我,他愛伊蓓。」
  
  「不!他不愛伊蓓。他從一開始就愛著你,我不懂他為什麼沒告訴你,可是他跟我說過許多次了。」
  
  他看見薇妮眼裡有一抹復燃的希望。「如果他愛我,為什麼還會對我這麼殘忍?」
  
  「他是在吃醋,因為他的自尊受了傷,所以也想傷害你。我可以告訴你一件事——他從來不曾要你離開過。你也聽說這些日子來他一直在找你,可是你也許不曉得他也在找喬丹娜。他是個驕傲的人,卻也滿懷愛心。他愛你,同時又想補償喬丹娜和她的孩子。」
  
  莎梅和泰利對視一眼,然後點點頭。「薇妮,你不妨以喬丹娜的身份見見麥斯,再決定要不要以薇妮的面目和他相認。你的兩個身份都有一個女兒,別忘了,先把個人感情因素放到一邊去。」
  
  「我怎麼能呢?萬一他再傷我一次,我怎麼受得了?」
  
  「我先出去,」莎梅說,只留下一支蠟燭,然後把面紗遞給薇妮。「把這個戴上,是面對過去的時候了。如果你不能治好舊傷,就無法面對將來。」
  
  「莎梅說得對,」泰利同意。「你準備一下,我去叫麥斯來。」
  
  他們不容她反對,分頭都走了。 蔽妮一個人站在昏暗的室內,心裡思潮翻湧。她到床邊抱起女兒,真想抱了她就逃跑。當門上響起敲門聲時,她幾乎驚跳起來。匆匆放下女兒,她含含糊糊說了聲:「請進。」
  
  當麥斯修長的身影映入眼簾的那一剎那,她才發現自已從未停止過愛他。他仍然一樣的英挺深灑,臉上的微笑仍然教人心碎。
  
  「你今晚的演出實在太出色了,丹娜,你的舞藝已經達到完美的境地。」
  
  「謝謝!」她沒忘記裝出法國腔。
  
  麥斯的眼光落在床上的嬰兒身上,他走過去跪在床邊,輕輕握住一隻小手,心中漲滿了父愛。他看著她卷卷的黑髮,小小的嘴唇,覺得她真是他見過最美的嬰兒。
  
  「她叫什麼名字?」他抬頭問道。
  
  「我叫她丹娜。」
  
  他的眼光又落在孩子臉上。「很好,我一向認為你的名字美得出奇。我能抱抱她嗎?」
  
  「當然可以。」薇妮答道,戒備地看著他。
  
  麥斯抱起小女兒,她在他手上居然沒什麼重量。「你能考慮讓我帶她回去嗎?」他問該妮。
  
  「不!你沒有權利!」薇妮立刻恐懼地喊道。「孩子是我的!」
  
  「我是說你也一起來,丹娜。我會好好照顧你們母女,我欠你們的太多了。我真是個睜眼瞎子,你能夠原諒我嗎?」
  
  薇妮不敢相信她真看見麥斯眼裡閃著淚光。怎麼可能呢?她從不曾見他如此謙卑過,他後悔了嗎?」
  
  「我不能跟你回去,麥斯。你已經有妻子了,你要把我放在哪裡,還是當你的情婦?」
  
  他把孩子放回床上,轉向她。「我愛你,」他低語。「我要你當我的妻子。」
  
  她的心亂成一團。「你的妻子怎麼辦?」
  
  「我的確有一個妻子,丹娜。該妮是每一個男人夢想中的妻子,可是我卻太盲目了,我崇拜她的美,卻又嫉妒她的眼睛看著別人,我配不上她。」他清了清喉嚨,才又往下說:「你瞧……我愛薇妮,她是我唯一愛過的女人。只要她肯回來,我願意付出一切代價。」
  
  薇妮轉過身去,抹去淚水。「如果你愛你的妻子,又怎能說愛我呢?」
  
  他握著她的肩把她轉過來。「我一直在找你和薇妮,卻一直都沒有消息。然後我聽說喬丹娜重返舞台,我一定要來看你跳最後一場舞。當我今晚看到你的時候,我才知道以前我有多盲目。世界上不可能有兩個你……薇妮!」
  
  他輕輕摘下她的面紗,凝視那張他朝思暮想的臉龐。「一個妻子是很難瞞過丈夫的眼睛,薇妮。我太熟悉你的身體了,所以當你今晚一出場,我立刻就認出你和喬丹娜是同一個人,沒有人能像你這麼美麗優雅。」
  
  「我」
  
  他把一隻手按在她唇上。「讓我先說完。你能想像我一邊看你跳舞,終於發現真相時的感覺嗎?我想起我多恨那個讓我的妻子懷孕的男人——天哪,我一直在恨我自己!」他看著她的樣子讓她願意答應他任何事。「薇妮,跟我回家去,我愛你。」
  
  她再也忍不住哭倒在他懷裡。他愛她?她幾乎不敢相信,他不會再傷害她了嗎?「伊蓓呢?」她硬嚥著問道。「你和她
  
  「我和她之間一點事也沒有。我只是想氣你才說那些話,當時我以為你愛泰利,整個人都快氣瘋了。我承認我吻了她一下,可是就此而已,我太愛你,心裡再也沒有空;司容納別人了。」
  
  薇妮還是不敢信任他。「你不怪我騙你?」
  
  「我只怪我不值得你信任,將來我會努力贏得你的信任和愛。」他溫柔地看住她。「請你再給我一次機會,薇妮。我記得你告訴過我你愛孩子的父親,你愛我,是不是?」
  
  她望著他,知道所有的風暴都過去了。面前站的是她親愛的丈夫,她唯一的愛人。她願意給他機會,也給自己機會,他們可以在一起重新學習愛與信任。「是的」她低語。「我一直都愛你,麥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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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10-31 16:43:29 |只看該作者
  第十六章
  
  回「北方天堂」是一段奇怪的行程。莎梅和丹娜坐在馬車裡面,麥斯和薇妮則騎馬。
  
  他們難得有交談的機會,可是薇妮感覺到麥斯一直在看著她。前一夜麥斯住在她的隔房讓她有點失望。她本希望他留下來陪她的,可是她太害羞了,開不了口。
  
  太陽越爬越高,她的心也越來越雀躍。前面就是「北方天堂」,她唯一知道的家。她和麥斯之間雖然曾經有過疑雲暗雨,然而那都過去了。
  
  晌午時分,他們歇了一會兒,讓薇妮給丹娜餵奶。麥斯騎到一邊去給她方便。他看起來若即若離,好像有什麼心事的樣子。
  
  一直到夕陽西下,西天湧起紅雲,他們才抵達「北方天堂」。麥斯扶薇妮下了馬,然後轉向莎梅,把孩子抱下來。
  
  安娜走下階梯,緩緩向他們迎過來。該妮望著她,心中忐忑不安。可是看見的是一個不一樣的安娜,她的眼睛黯淡無神,早就沒有了昔日的高傲。
  
  麥斯的母親正視該妮。「希望你能夠相信,我的確很高興麥斯把你找了回來。」
  
  薇妮很想說她不信,到底及時煞住了。她看見安娜眼中的誠意,她不是從前那個趾高氣揚的婆婆了。「我很高興回家來,」她說。「謝謝你的歡迎。」
  
  安娜望向兒子,錯愕地張開嘴巴。「這是怎麼一回事?這是誰家的孩子?」
  
  麥斯驕傲地把孩子舉向他母親。「這是溫家的新生代,媽媽。歡迎你的孫女兒,溫丹娜。」
  
  老婦人拉開毯子,望進裡面的小嬰兒,眼中熱淚盈眶。她又看向薇妮,悔愧交織。「我真抱歉。我一點也不曉得你懷了孩子,你能原諒我嗎?」
  
  「沒有什麼需要原諒的。」薇妮答道,衷心地鬆了一口氣。婆媳之爭總算結束了。」
  
  「我能抱抱她嗎?」安娜熱切地問道。這是她頭一回當祖母,等不及想抱抱孫女。
  
  「當然,這是你的孫女兒呀!」
  
  安娜小心地從麥斯手裡接過丹娜,好像她捧著的是天下至寶。「我們趕快進去吧!夜裡風涼,對她的肺可不太好。」
  
  麥斯和薇妮相視一笑,拾級而上。莎梅在後面督導僕人卸下行李。
  
  
  「我幻想過你會回來,」麥斯在妻子耳畔低語。「可是我還是不敢相信你真回來了。」
  
  她看過他黝黑的面龐,滿心的愛與柔情。「麥斯,我永遠願意留在這兒。」
  
  薇妮跟著走上大廳主梯時,大感吃驚。「現在我是一家之主了,」麥斯傷感地解釋道。「所以要搬到主廂房來、」
  
  兩人隨著安娜走進臥室,薇妮發現這個房間充滿明亮愉悅的色彩,比起他們以前的房間還要大上一倍。
  
  爺爺去世後,我就重新裝演過這個房間,我想你會喜歡這個樣子,薇妮。」麥斯說著把她拉進懷裡。「我一直希望能把你找回來。」
  
  安娜開心地幫小丹娜換衣服,一邊逗著她玩。「家裡有個小孩真好,薇妮,你和寶寶會把這幢屋子的陰露空氣一掃而空。」安娜興奮地說。「我真等不及要告訴羅太太我做祖母了。她的三個子女都已經結婚,到現在卻還沒給她生個孫子出來。」
  
  安娜突然安靜下來,看著寶寶,眼裡重又熱淚盈眶。「你看,麥斯,寶寶有溫家的印記。她跟你一樣,都是蒙思的孩子!」
  
  麥斯跟著看過去,開娜的左腿上邊果然有個心形胎記。安娜欣慰地笑了,這的確是溫家的子孫,沒有人敢質疑的。
  
  安娜把孩子裹好,抱了起來。「我能不能把丹娜抱走?」她遲疑著問道,好像怕薇妮會拒決她的要求。「我想帶她去給大家看看。」
  
  薇妮點點頭。「你儘管抱好了,等她餓的時候再抱回來給我。」
  
  麥斯的母親捧著她的寶貝,匆匆走了出去,幾個月來,因為龍索的過世和莉雅私奔帶來的哀傷都已一掃而空,她的孫女兒銜著歡樂重新降臨溫家。
  
  一道閃電橫過天空,照亮了整個房間。麥斯走向門口,又轉過頭來。「我得照料一些事,如果你餓了,就先叫女僕開飯。」
  
  「我不必等你嗎?」薇妮問道,有點納悶,不知道麥斯為什麼會這麼冷淡。
  
  「不必了,我還要做很多事,可能會遲一些回來。」
  
  薇妮看著他離去,暗自希望他別又是有什麼不對勁了。莎梅監督人把箱籠安置好後,也就離開了,偌大的房間剩下薇妮一個人孤零零地站著。
  
  不知從幾時起,雨點開始輕輕敲打在窗戶上。麥斯出去一個鐘頭了,丹娜也已經回來,正在床腳一隻溫家的傳家搖籃裡睡著。
  
  薇妮脫掉騎馬裝,換上淡紅色的睡衣。雨停了,樓下花園裡傳來一陣若有若無的西班牙樂聲。可是已經這麼晚了呀,誰開宴會呢?她想道,走到陽台上去,想探個究竟。
  
  她看見幾個吉他手,不由得怔了一下。樂手發現薇妮時,立刻改奏一曲美麗的西班牙民謠。
  
  夜晚的空氣被雨水洗得清新可喜,園裡飄來一陣陣濃郁的花香,沁人心脾。薇妮聆聽音樂,直覺地知道從前曾有過無數的溫家新娘就站在這兒,接受西班牙樂手的獻禮。
  
  麥斯從陰影中走了出來,仰頭看著她,黑眼珠盈滿熱情。「我只是一介乞丐,小姐,希望你能夠接受我卑微的奉獻。」他擲上來一朵白玫瑰,荷妮把它別在耳際,眼裡跳躍著愉悅的光芒。現在她知道麥斯先前為什麼冷淡了,他是在以西班牙的傳統方式向她求愛!
  
  他慢慢地步上階梯,吉他手紛紛隱進暗中,可是音樂仍然飄浮不去。麥斯走近時,她看得出他認真的表情,最後他在她面前誇張地一鞠躬。「親愛的,我娶你的第一夜就該這般迎向你了。我把我的心給了你,你願意接受嗎?」
  
  「你沒有辦法,」她提醒他。「那個時候你沒有辦法走路。」
  
  他笑了。「我該爬來的。」他突然斂去微笑,伸長了手,問道:「你願意接受我嗎,薇妮?」
  
  她微顫著伸手給他。「我全心全意地接受,麥斯。我愛你。」她便嚥了。「我一直都愛你。」
  
  他握緊她的手,默默無言地領她走進房裡,溫存的目光搜尋過她全身。「今晚誰會上我的床來,是舞孃喬丹娜還是金色天使薇妮?」
  
  「她們都是我.麥斯—一她們兩個都嫁給你了。」
  
  他把她抱起來,放在床上。她看著他慢慢脫掉衣服,一顆心跳得那麼沉,簡直喘不過氣來,當他偉岸地站在她面前時,她便向他伸出手。
  
  他在她身旁落坐.慢慢除去她的髮夾。一蓬金色的髮瀑便直洩而下。他輕輕捧起一縷髮絲順手摘下她鬢邊的玫瑰,依依拂過那兩瓣芬芳的朱唇。 蔽妮浴在玫瑰的香甜中,只覺醒然欲醉。
  
  麥斯的眼睛望進薇妮的臉龐.他看見的是全然的柔順。當他褪去她的睡衣時,蔽妮的個身敏感到了極點,完全地感應他輕如羽絲的撫觸。他當她就像是最脆弱細緻的珍寶.一碰便會碎了一般。慢慢地,他哄起她體內的激情。
  
  「我很快樂,」他在她唇邊悄然低語。「因為我生命中的最愛已經回來。」
  
  薇妮閉上雙眼,讓麥斯帶領她走入天堂。她知道,過了今夜以後,她再也不會被麥斯霸道的那一面嚇著,因為她已經找到他溫柔的那一面,她曉得他愛她。
  
  激情過後,薇妮軟軟地貼在麥斯懷裡。他深情無限地看著懷中的嬌妻,柔情似水。「蔽妮,打從第一眼看見你,我就知道我愛你。如果你不愛我,這一輩子我就沒有幸福可言了。」
  
  「我愛你,卻只能透過喬丹娜的身份表達那份愛。」她承認。
  
  他的微笑溫煦如春風。「也許有的時候你可以專為我跳舞,可是我再也不許你跳給別人看了。」
  
  「你不覺得我當過舞孃是可恥的事嗎?」
  
  「不!現在不會了。我倒寧可全界的人都知道,那個贏得一切人心的美麗舞者只屬於溫麥斯。」
  
  她笑著偎緊他。「我們可得保留這個小秘密。喬丹娜只肯為她的丈夫跳舞,她已經從舞台上永遠退休了。」
  
  麥斯聽見寶寶醒了過來,便下床去把她抱到該妮身邊。薇妮給寶寶餵奶時,他看得目瞪口呆,然後把她們兩人一起攬進懷裡,專注地看著他的小女兒重又熟睡。他輕輕摸著女兒腿上的心形胎記。她還這麼小,可是已經是他心上最重要的一環了。
  
  如果他娶了伊蓓,生活會變得什麼樣子呢?他想都不敢想。從現在起,他將日日感激上帝賜給他這麼完美的妻子。他抬頭看向薇妮,卻看見她困擾的眼神。
  
  「你快樂嗎?」他輕聲道。
  
  「還差最後一件心事,麥斯。」她承認道。
  
  「告訴我是什麼,」他問道,輕吻她的鼻尖。「我願意為你做任何事。」
  
  「我希望莉雅能夠回來。請你派人去找她回來,麥斯。如果你能原諒我欺騙你,那就應該也能原諒你妹妹嫁給她心愛的男人。」
  
  她看得見他眼中的矛盾與掙扎,要他放棄祖宗家法不是那麼容易的事。然而他終究微笑著點點頭。「明天我就派人去接莉雅和菲力回來。」
  
  薇妮無言,只有滿心的感動。麥斯終於全部撤防了。完全敞開自己,沒有一點保留。他是一個驕傲的人,也是一個充滿愛心的丈夫,然而卻是這兩種可貴的特質造成他內心的衝突、地想要維繫家風,卻更想隨自己的心思行動。
  
  加利福尼亞這一座金色天堂接納了薇妮。她在這兒生了一個女兒,如果莎梅的預測設有錯、這個女孩日後將返回英國,成就她的命運。
  
  薇妮滿足地歎口氣,感覺麥斯的唇又印在她的唇上。她笑盈盈地把寶寶交給他,看著他小心翼翼地把她抱回搖籃。
  
  麥斯回到薇妮身邊,把她抱進懷裡。再一次喚醒她的激情、她感覺到丈夫灼熱的唇滑過胸前,全身又快樂得微微發癢了
  
  「你是我的,銀眼兒。」他喃喃道「我再也不會讓你溜走了。」
  
  「哦,是的,她微醺地想著,她是麥斯的。她被他征服了,成為他的所有。曾經有一度,這個念頭曾令她不寒而慄,令她想逃得遠遠的。是的,曾經有一度……
  
  她嫣然微笑,攀緊她丈夫的肩頭。 
  
  過去已經過去了,現在的她心滿意足地屬於麥斯,屬於「北方天堂」。因為有愛,人間這一隅便是天堂。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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