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OGO論壇
  登入   註冊   找回密碼
發表人: 力寶龍
列印 上一主題 下一主題

[都市言情] [凱薩琳.庫克]契約新娘(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藝術之星 拈花惹草勳章 玉石玩家勳章

狀態︰ 離線
21
發表於 2014-11-13 11:11:23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十章

  整個晚上伯爵不時地掃瞄舞宴廳中的人群。這時他發現盧瑟小姐正單獨站在那裡,似乎在等候紳士們的邀舞。「該死!」他低聲詛咒著。就在不久前他才看見傑維和盧瑟小姐兩人跳著方塊舞。剛才他為了攙扶患痛風的唐嘉爵士回書房休息而離開了一陣子。沒想到就在短短數分鐘內不見了傑維的蹤跡。真該死!

  他走向大廳門口。傑維果然上鉤了。他知道他必須趕上傑維,否則一切便太遲了。

  「格斯,」他循聲回頭,發現是布醫師。時間寶貴,一分鐘都浪費不得。「雅蓓在找你呢,」安妮夫人高喊著。「我看見她跑出了陽台,但現在已不見人影。你看到她了嗎,格斯?」

  「沒有,我沒看到她。請恕我失陪了--如果你看見雅蓓,告訴她我很快就回來。」

  「你要到哪裡去呢?」

  他沒有回答布醫師的問題,逕自穿過嘈雜的人群離開了舞宴廳。當他踏入冰涼月光中的一瞬間,安妮夫人的話在他腦門重重一擊。雅蓓已經離開,顯然是追蹤傑維去了。

  他非勒死她不可,或者鞭打她一頓,或者燒光她的頭髮讓她痛哭流涕。他那個該死的妻子自作主張去追蹤傑維了。噢,老天,這太危險了。傑維沒什麼好損失的,他必定會不擇手段只求能得到他想要的東西。格斯知道他想要什麼。倘若雅蓓阻礙了他,她便性命難保。

  他飛快趕至馬房。馬僮亞倫站在門口,焦躁不安的樣子。他拿不定主意是否該派人去通知唐嘉爵士,蘇小姐的馬被史弗伯爵夫人騎走了。

  伯爵劈頭便說:「馬廄裡那匹已經佩好鞍座的紅棕色公馬是我的坐騎,立刻去把它牽來。」

  伯爵今天一早就將馬兒牽來了。這是怎麼回事?是否他的妻子跟那個最先來馬廄牽馬的年輕人私奔了?噢,老天,這簡直太刺激了。亞倫等不及要將這消息和其它馬僮分享。

  不過,或許勳爵還不知道呢。或許--「爵爺,夫人她--」話未及出口,史弗爵爺早已躍上馬背,頭也不回地消失在夜色中。

  幾分鐘後,當另一位年輕女士來到馬廄並且央求他駕車送她前往伊善修道院,亞倫毫不考慮地答應了。這出精彩好戲就算要他駕車到倫敦他都願意。他要親眼瞧瞧所有情節,然後也要和其他馬僮們分享。

  雅蓓屏息站在伯爵臥房門外,沉重的槍枝藏在裙擺的褶縫裡。

  他看見傑維站在「死亡之舞」木雕前面,一手高舉著蠟燭。嬌西的身影浮現在她腦海。這位老家僕當時正是像這樣站在木雕畫之前,著魔似的在畫中搜尋。

  他正用左手在那具骷髏舉著的盾牌上摸索著。在盾的下方有一處微微隆起的空穴,只見他將手指探入其中,然後捏住一個類似旋鈕的東西。接著,有如魔術般地,那塊沉重木盾的下緣突然滑開,露出一個不比巴掌寬的隱藏的密室。

  格斯果然料中了。這正是為什麼他要請木匠在這房間裡假裝整修地板,他不希望傑維進入這臥房。她微笑著說:「真是個藏東西的好地方,先生。當初嬌西若不是被我打擾,或許她早就找到了。不過我不太確定呢!我記得她並非在貼髏的盾牌那裡摸索。也許她腦筋糊塗了記不清楚。」

  她想舉起槍來瞄準他,但決定暫時按兵下動。她說:「移到一邊去,傑維。」

  他久久凝睇著她。「噢,是的,整晚我都在仔細觀察你。格斯和我早就知道你一定會採取行動。難道你沒有起疑,為何家僕們全都不見了?格斯要他們待在廚房裡,他要你直接上樓來。而你果真來了。」

  「你是只可鄙的畜生,傑維。」

  傑維緩緩後退一步。他那過於英俊的臉上看不出任何表情。他望著她的背後,顯然他在擔心伯爵會隨時趕到。

  「你在找伯爵?他就快來了。」

  看來她並不知道伯爵人在哪裡。這個傻女人,竟敢虛張聲勢企圖蒙騙他。他朝她咧嘴一笑,原來握住腰際那把短槍的手鬆開來,垂在身側。「雅蓓,我得承認你嚇了我一跳。」

  「我跟蹤你來的。我和我丈夫整晚都在注意你,傑維。我在陽台上發現你走向馬廄,於是就跟蹤你一路到了這裡。」

  「辛苦你了,」他的微笑不變。「尤其穿著一身笨重的禮服。真有冒險精神呢,親愛的女士。不過,遊戲和獻慇勤的時間已經結束,但願你別暈倒才好。我不會傷害你的。」

  他說著仰頭大笑起來。

  雅蓓低頭望著指甲,不耐等待著他停止大笑。「啊,你笑完了?很好。你說得對,這次你傷害不了我,傑維,上回在廢墟密室裡的囚禁經驗給了我很大的啟示。老實說,你才真正是富有冒險精神的人。可別讓我中斷了你的搜索行動才好。」

  他微微一愣,接著無所謂地聳聳肩。「好吧,就讓你親眼見證我的傳家寶物。」他將手指探入那個小密室裹,摸索再摸索,而後臉色遽變。「不見了!不,不可能的。除了瑪蓮沒有別人知道,沒人知道啊!」他狂亂搗挖著那個空穴,但裡面確實空無一物。驚惶和憤怒令他近乎喘不過氣來。

  雅蓓急忙退避。「什麼不見了,先生?瑪蓮在那個小洞裡藏了什麼東西?」

  他似乎渾然不覺她的存在,只是茫然盯著那個空穴。「崔氏家族的祖傳翡翠項煉,價值連城。不見了,不見了!」

  雅蓓瞬間憶起那封瑪蓮寫給情人的秘密信箋,突然感到腹中一陣絞痛。她父親在法國局勢最動盪的革命期間遣送唐嘉爵士前去,為他帶回那串翡翠項煉。這也正是為什麼瑪蓮會在信中告訴她的情人,他們將由於她丈夫的貪婪,而變得富有。瑪蓮打算和情人帶著項煉遠走高飛。是否瑪蓮會經抱著愛莎逃離伊善修道院,到舊修道院廢墟去和情人會合?是否他們被雅蓓的父親逮了個正著,而後謀害了瑪蓮的情人?在憤怒的驅使下,他是否也一併謀害了瑪蓮?

  想起父親可能犯下的種種罪行,她不禁一陣作嘔。

  這時傑維回過神來,用較冷靜的聲音說:「親愛的雅蓓,我感到十分好奇,為何你對我的事情如此熟悉。也許是你找到了那串翡翠?」他朝她逼近一步。

  「不,先生。我沒有發現你的翡翠。」她淡淡說道,心思仍放在多年前的謀殺懸疑案上頭。

  「不知為什麼,我不太相信你的話。」他上前想抓她的臂膀。

  雅蓓向後一躍,從裙褶中掏出愴枝來,鄙夷地望著他。「我不是傻瓜,先生,面對兇手當然不會忘了保護自己。」

  他打量著那把槍,徐徐後退,有些迷惑似的。「我保證不會傷害你。你說兇手?我是兇手?太荒廖了。這全是你編造的故事。」

  「噢,不是的。我知道嬌西的死是你一手造成的。事情再明顯不過。為什麼她三更半夜在屋子裡遊蕩,卻連根蠟燭都沒帶?你疏忽了這點,你應該在她身旁擺根蠟燭的。你為什麼要殺它呢,傑維?是因為我在伯爵臥房中發現她兩手在那幅死亡之舞上頭摸索?你害怕她會告訴我關於翡翠的事?」

  沒有回應。她繼續說:「或許是因為她威脅著要洩漏你的身份,要告訴所有人你是瑪蓮的私生子?她是否告訴你,你和愛莎的關係違反了人倫?我只希望愛莎永遠不要發現你是她同母異父的哥哥。那會毀了她的。」

  在昏暗的燭光下,他的臉孔一片灰白,黝黑的眼瞳頓時充滿苦澀和怨怒。他粗嗄著嗓子說:「不,你該死!愛莎不會知道的。我原本也不知道我是瑪蓮的兒子,都是那個臭婆娘告訴我的。若不是你的干涉,女士,還有你那個可惡丈夫的阻撓,我早就離開這鬼地方了,帶著屬於我的東西自由高飛了。這一切不是我的錯,我沒有半點錯。我到這裹來只是為了取回我的所有物。你明白了嗎?」

  「什麼是原該屬於你的東西,傑維?可以確定的是你根本不是什麼伯爵,你甚至不是崔家的人。你只是個私生子,如此罷了。就算那串翡翠項煉真的存在,也該是屬於愛莎才對,因為她是合法的子女。這裡沒有任何東西是屬於你的。」

  他僵立在那裡,憤憤盯著她瞧,嘴巴囁嚅著不知什麼。

  「可惡,我的翡翠呢?」

  「我不知道。難道你沒想過舊修道院廢墟裡發現的那具骷髏可能是你的父親?我知道這是個事實。因為,就在你蓄意將我困在密室裡之後,我在他長褲口袋裡發現一封瑪蓮寫給他的情書。你不必懷疑,傑維。他的名字是查理,他正是你的父親。」

  她看見他的眼神逐漸明朗,繼而理解,繼而將零碎的片段拼湊成串。他向她撲去。「該死,是你父親殺害了他!」他在極度激憤當中抓住她的手腕,使得她手中的槍枝震落地上。

  他將她一把甩開,劇烈喘息不止,她幾乎以為他就要爆炸開來。她抓著椅子來平衡身體,看他撿起地上的槍枝,將它置於一旁桌上。他的雙手在顫抖,然而她對他一無所懼,只氣憤自己竟愚蠢得讓他趁隙而入。若是她能移近些,便有機會展開襲擊了。

  「現在該談正事了,親愛的雅蓓,」他平靜得彷彿什麼事都不曾發生。「我要知道事實。快說,你丈夫就快來了。」

  「我不能幫你,傑維。我對崔氏翡翠的事根本一無所知。」

  他的表情起了微妙的變化。眼神閃爍,嘴角揚起令人不悅的笑意。終於,她開始感到恐懼。他不改柔和語調地說:「你知道,親愛的伯爵夫人,你實在是個相當美麗的女人。或許我可以考慮將你帶在身邊作伴,直到你那富有的丈夫付給我鉅額的贖金為止。當然,我寧可要那串翡翠,但如果你堅決不告訴我將它藏在哪裡,我也不會抱怨。你會喜歡布魯塞爾的,雅蓓,而且你會喜歡我這個情人。你會樂於有我陪伴,直到你丈夫將你贖回。啊,也許到時候你會不情願回到他身邊呢!你認為如何?」

  她大笑起來,高聲嘲笑著他。她不知道這笑聲從何而來,但她非常慶幸,這聲音聽起來真實極了。「你當真以為你能強迫我和你作伴?你當真以為我會允許你強暴我?你真的相信我的丈夫會放任你將我擄走而不殺了你?你真的瘋狂到以為我會選擇你而放棄我的丈夫?不,我知道你心裡明白,你毫無勝算。」

  「我真的對翡翠項煉的事一無所知,傑維。而且我看出你對於是否要將我擄作人質也開始猶豫了。事實上你從我身上所能得到的只有恨意罷了。千萬別懷疑,傑維。」

  這時她背後響起低沉的男聲。「想擄走她,你得先過我這一關,你這可悲的小混球。」

  雅蓓轉身看見伯爵站在房門口,右手握著堆色澤鮮艷的綠色寶石,之間閃動著無數小鑽石。燭光下,巨大的綠色寶石熒熒奪目。是崔氏家族的祖傳寶物。但格斯身上不見任何武器。「沒錯,先生,你的翡翠在我手裡。」

  見到他讓她的心頓時開朗。「格斯,你來了。我就知道你一定會很快趕到的。很抱歉我把槍弄掉了,真的很抱歉。如果沒有,我一定早就殺死他了。拜託你原諒我。」

  「沒關係。」他向她綻露微笑。奇怪的笑容,混雜著愛意和怒意,但她能夠瞭解,而且坦然接受了。就在這一刻她明白,他們之間將一直維持如此。相互爭鬥得有如仇敵,卻又被某種神秘深沉的力量緊緊牽繫。而這力量將愈來愈強大。她確信這點,一如她確信今晚他們將攜手平安度過難關。

  伯爵對傑維說:「我們早就料到今晚你會進這房間來。你別無選擇,因為我已經下令要你在明天前離開伊善修道院。我懷疑,倘若你沒有找到翡翠,是否會認命地離開呢?或者你會埋伏在這附近,伺機繼續尋找你的寶物?」

  「不會的,」傑維說。「我會帶走這裡的一個女人作為人質,直到你把該屬於我所有的歸還給我。翡翠項練是我的,快給我。」

  伯爵搖頭說道:「的確,這計劃高明多了。可惜那永不可能實現。你以為我是傻瓜嗎,傑維?早在數周前我就知道你不是崔柯伯爵了。只是我的線民無法確定你的真實身份,於是我要他繼續調查。沒錯,先生,我在調查你的底細。我要等到查明你此次來訪的動機之後才讓你離去。我知道你是個危險人物,但直到嬌西墜樓而死之後我才真正瞭解你有多麼危險;直到你在廢墟裡設計困住雅蓓之後,我才恍然明白你的為人。同時我發現你一心想找的東西就在伯爵臥房裡。當我將這房間上鎖時你必定氣得跳腳吧?

  「我搜索過你的房間,你知道,就在下午,當你和三位女士出遊的空檔。若沒有瑪蓮寫給崔多瑪的信中交代了翡翠的藏寶位置,我恐怕永遠無法得知你的目的何在。這些日子以來你必定深感挫折吧!倘若你不是這麼個小惡棍,我幾乎要替你惋惜呢!」

  「該死,翡翠是我的!」

  伯爵搖搖頭,轉身對雅蓓說:「我真是希望你安全留在舞會裡。」

  傑維望著伯爵。太容易了,瞧,伯爵正專注和他的妻子說話。這個蠢人連槍都沒有。傑維緩緩舉起手槍瞄準他。「我想現在就要,伯爵。立刻把那串翡翠項煉給我。」

  令雅蓓驚訝的是,伯爵只面無表情地注視著傑維,彷彿感到煩膩似的。煩膩?「隨你的便,先生,」伯爵說。「要知道,這東西實在不那麼貴重。」

  「我不信任你,為什麼你沒有帶武器?你在打主意,我知道。究竟是什麼?」

  伯爵只聳聳肩,便將項煉拋給了傑維。他一言不發看著傑維將項鏈塞入衣袋裡。傑維將槍口對準伯爵。「你知道,爵爺,」他說。「原本我可以找到項鏈的。可是你偏要從中作梗,說什麼臥房地板鬆了需要整修而鎖上了房門。

  「還有雅蓓,她也浪費了我不少時間。你將我逼入絕境,爵爺。那個老家僕嬌西真是討厭的累贅。滿口胡謅些良心,責任的鬼話。她的死,令人鷹憾。你相不相信我已經無所謂了。伹我還是要告訴你,那個晚上,我原本只是想找她談話,但是她驚惶地逃開,逃向陰暗的走廊,卻不慎絆倒,跌下了樓梯。至於廢墟裡的崩塌意外,我並非有意傷害你,雅蓓,只是想將勳爵調離開伊善修道院。整件事情有了令人意外的轉變,爵爺,但我會努力克服的。我知道你絕不可能不帶武器前來,除非你在屋外佈署了一支伏兵。對嗎,爵爺?」

  「也許。不過你得等到試圖逃走時才會知道。」

  傑維若有所思地說:「你知道,爵爺,我從來沒喜歡過你,你是個高傲自大的傢伙,就跟老伯爵一樣,那個可憎的老東西。當然,他還活著的時候我不能回來。崔多瑪勸我要耐心等待。」

  「不!傑維,不!這不是真的。你是個賊嗎?你偷取格斯的東西?」

  三人回頭,看見房門邊倚著急奔上樓而氣喘吁吁的愛莎。「不,傑維,快別這麼做。你愛我,對嗎?至少是像愛表妹那樣的。別做這種事,我無法忍受你這麼做。」

  首先恢復神智的是傑維。他冷靜地望著愛莎,彷彿望著個陌生人。「愛莎,你不該跑來的。我正要離開這裡。我根本沒有偷取任何東西,這原本就該屬於我啊!」

  「你到這裡來是為了引誘我,是嗎?這是你某種病態的復仇行動嗎?」

  「不是的,親親,」他說,聲音出奇地溫柔。「我來此地是為了尋找崔氏翡翠項煉。而你正像一顆熟甜的李子落入我掌心。我一向喜歡處子,愛莎,喜歡她們的青澀和欲拒還迎。但雖說你是處子,仍引不起我的興趣。原諒我,愛莎。一個紳士不該對淑女說這種話的,不是嗎?」

  愛莎深吸了口氣,緩緩說:「我認為你不是紳士,先生。你引誘我,偽稱你愛我,而事實上你一點都不在乎我。你的目的究竟是什麼?」

  他從口袋裡掏出翡翠項煉。「這個,」他說。「這串翡翠項煉是我的,我此次來訪就是為了它。現在東西已經到手,我就要離開你了。我不希望你難過,愛莎。但現在你別來攪局。站著別動,我的好女孩,否則我恐怕得對你妹妹無禮了。」

  雅蓓大笑起來。「我記得你兩度告訴我,你絕不會傷害我的。現在我倒覺得自己像個可憐的小處子,落得只能躲在暗處嚶嚶啜泣。」

  「閉嘴,可惡!」

  「傑維,」愛莎站在原地說。「這整件事情是個錯誤。你能不能向我發誓你會乖乖離開,不傷害任何人?」

  「不,親愛的表妹,我不能發誓。如果你不是這麼天真無知,你應該知道屋外正埋伏著一批人馬在等我走出去。我不明白他們為何會放你通過。難道你沒看見他們?你在搖頭。唔,也許有人交代他們藏匿起來,等我現身時再行動。無疑地伯爵也對他們下令一定要殺了我。這也就是為什麼他能夠一直保持冷靜和一副自大的樣子。

  「儘管我的本性不是兇手,不像你父親,女士,」他注視著雅蓓。「至於你,我的爵爺,對於你的死活我一點都不介意。就像你們英國人說的,這是以眼還眼。然後我會帶走雅蓓作人質。我不打算帶走愛莎,但雅蓓就不同了。她是他的女兒,有她在我身邊,那些埋伏在外面的人絕不敢碰我一下。是的,這是個最明智的辦法。」

  伯爵迅速目測他和傑維之間的距離,發現傑維的手槍尚未扣上扳機。他悄悄伸手探入衣袋裡,去握住剛才他從矮几上取來的那把雅蓓的槍枝。

  「下地獄去吧,爵爺。」傑維箭步向前,同時開槍射擊。

  「不!該死!」雅蓓毫不遲疑衝向她的丈夫。

  震耳的呼嘯聲穿透一室寂靜。雅蓓感覺一股強大的力量衝擊她的腹部,讓她踉蹌向後仰倒。朦朧中她感覺格斯摟住她的腰,將她扶起。接著她看見傑維倉皇撲向矮几,尋找她的槍,隨即失望地怒吼起來。這時,格斯的手緩緩舉起,她的槍正握在他手中。接著一記清脆的槍響。多麼奇怪,傑維突然向前一躍,手抓著臂膀,跪倒在地毯上。她聽見格斯低聲詛咒。

  幾乎同時響起的是愛莎的尖叫。那聲音聽起來無比遙遠。她突然覺得渾身癱軟。

  隔著一層昏黑的水霧,她看見丈夫的臉孔。「格斯,你沒事吧?親愛的,你沒事吧?」

  她感覺一陣輕飄,只依稀知道伯爵將她一把抱起,似乎在對她說話,但她聽不清楚。愛莎的啜泣聲傳來,她想過去安慰姊姊,但她動彈不了。因為他抱著她。她感覺全然地虛脫,幾乎進入無意識狀態。

  「我很好,」她聽見他說。「我很抱歉,雅蓓。其實我身上藏著槍,因為擔心激怒他而害你受傷害,所以刻意瞞著他。結果,瞧瞧我的愚蠢所造成的傷害。我真該一進門就朝他開槍,什麼都不必多說。」

  「不,」她虛弱地說。「這不能怪你,不是你的錯。」她努力搜尋丈夫的臉孔,卻從眼角瞥見有些動靜。突如其來的恐懼讓她恢復了些許意識。只見傑維掙扎著站起,搖搖墜墜向門口移動。愛莎上前阻攔,卻被他猛力推倒,頭部撞上桌腳而尖叫一聲。

  「他逃走了。」

  「別擔心。他走不遠的。這點那個小惡棍說對了。屋外有十來個人手正等著他現身。」

  她仰望著親愛丈夫的模糊臉孔。「可是,格斯,我要殺了他。他對愛莎做了那種事--」接著痛苦轉為劇烈,撕扯、衝擊著她的肢體,將她拖入大片黑暗當中,深不見底,再也無法脫逃。可是她不想死,不想離開她的丈夫,尤其當他們好不容易誤會冰釋而有了真正的親密生活,她不希望--

  她感覺身體接觸到柔軟的床鋪,丈夫的臉浮在眼前,依然迷濛一片。「沒事了,雅蓓。別再想傑維的事,那不重要。唯一重要的只有你,雅蓓。只有你。」

  她接受了,安靜下來。然而還有一件重要的事她必須告訴他。她掙扎著暫時甩脫那片昏沈的黑寂。「格斯,聽我說。」

  「不,親愛的,安靜。」他開始動手撕裂她傷口處的衣物。

  她用盡僅存的一絲氣力。「我不想死,但是萬一--你必須知道,拜託,格斯,聽我說。」她氣若游絲,聲音瘖啞難辨,他湊近她嘴邊去聆聽。「愛莎是傑維同母異父的妹妹,瑪蓮是他們的母親。我在廢墟那具骷髏身上發現一封信,他的身份是傑維的父親,瑪蓮的情夫。我的父親,他,噢,老天,一定是他殺害了他們兩人。」

  他淡淡說道:「我瞭解,雅蓓。一切交給我就是了,現在先別想那麼多。」那就沒問題了,她心想,讓身體沉入無邊無涯的黑暗中。

  伯爵已撕開她的衣服,露出她肩膀上的槍傷。子彈正從她的左胸上方穿入。若不是她縱身跳向他,擋住他的身體,子彈穿過的應該是他的心臟。他運用由多年軍職生涯練得的熟練身手迅速為她止血,專注地將布塊壓在傷口上,就連僕役們成群奔上樓,鬧哄哄地穿越走廊進房來,都沒能讓他抬頭或眨一下眼皮。

  一個名叫波德的男子趕上樓來,急喘著向他報告。「我們逮到他了,爵爺。很抱歉,我們不得不向他開槍。」

  他聽見愛莎一聲慘叫。

  「他死了?」

  「還沒有,爵爺。不過我看恐怕沒有多少希望。」

  吉爾出現在門口。「老天,爵爺。我該怎麼辦才好呢?」

  伯爵立刻答道:「吉爾,快騎馬到唐府去找布醫師來。告訴他伯爵夫人受了槍傷,請他趕來。還有,告訴他,事情已經結束。快去!」

  突然吉爾背後傳來熟悉的古柏的哮喘聲。「吉爾去找布醫師了,古柏。快去通知塔剋夫人取些乾淨的白布和熱水來。」

  古柏激動地說:「好的,爵爺。可是讓我先去殺了那個該死的浪蕩子!」

  「稍後再考慮這個,古柏。先去找塔剋夫人再說。」

  「好的,爵爺。事情總有輕重緩急。夫人當然比那個外國佬來得重要多了。」

  伯爵苦笑搖了搖頭,繼續用力壓著傷口,邊唸唸禱告。他偶爾抬頭,看見愛莎慘白著臉孔,不安地來回走動。他仔細打量她,終於驚覺到她和傑維兩人容貌的酷似。但她永遠不會知道這件事,因為他和雅蓓無論如何不會向她透露。「已經沒事了,愛莎。我很遺憾你遭到傑維的背叛,但事情已經結束。他會為他所做的一切付出代價的。不,別哭,愛莎。我並不想要他死。但是聽我說,甜心,無論如何那都是他罪有應得。」

  愛莎雙膝一軟跪落在地上。她開始啜泣,猛搖頭,抹著淚水。「不,」她說。「我不哭。你說得對,格斯,他不值得我這樣。但我並非為他而哭。請告訴我雅蓓不會死,格斯,拜託,別讓她死。萬一她死了都是我的錯。」

  「不會的,愛莎,她不會死。而且你也根本沒有錯。倘若你再說這種傻話我就掐死你。好啦,我向你發誓,雅蓓絕不會死。你知道,她是我的生命,我不能讓她死,否則我將一無所有。」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藝術之星 拈花惹草勳章 玉石玩家勳章

狀態︰ 離線
22
發表於 2014-11-13 11:11:55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十一章

  伯爵接過安妮夫人遞給他的濃烈咖啡,喝下一大口。他將杯子放回杯碟裡,目光始終不曾離開雅蓓的臉龐。他沉吟許久,才回頭說:「你看起來有歧疲倦了,安妮。你何不回房去休息?我會守在這裡。倘若有任何狀況,我會立刻去通知你的。」

  「不,格斯,我不能離開她,還不能。看看她--那麼安靜。我不記得我這輩子曾經見過雅蓓安靜不動。即使在睡夢中,她仍然是那麼活力充沛,你幾乎以為她在活動,其實並沒有。她父親曾經說,如果她是個軍人--而且她必然是個將軍--她的部屬們必定會死心塌地跟隨她,即使在她睡著的時候。可是現在--噢,老天,我無法忍受。」她將瞼埋進雙掌中抽泣起來。

  「萊恩說她會熬過去的,安妮。我們必須相信他。去休息吧!」她回復了沉著。她可不是個動不動就崩潰的女人。抹去頰上的淚水,她說:「我沒事,只是我太愛她了。」她站了起來,走向窗口,拉開沈甸的深藍色絲絨窗簾。陽光迫不及待溜進了伯爵的臥房裡。

  她仰頭,讓陽光溫暖她的臉。「你知道,格斯,愛莎的表現讓我非常訝異。我以為她必定會陷入極度的悲傷之中,因為她是那麼敏感、脆弱,然而她卻出奇地冷靜。當我匆匆趕回來時,一進房間,我以為那女孩必定正為了傑維的事而哀傷哭泣著,然而她正獨自坐在壁爐邊,靜靜凝望著火焰。接著愛莎將一切經過告訴了我。她告訴我傑維到伊善修道院來是為了偷取翡翠項鏈,沒有別的目的。她還告訴我,他原本是她的情人,但他說她只不過是他的一種消遣,說她應該把這個夏天當作春夢一場,不必太認真。她說他告訴她應該快點長大。最後她說他一點都沒錯。現在她已經好多了。我不能夠對她說其實我早就知道這些,太令人難受了。我真不忍看她痛苦的模樣,格斯。但她並非為了自己或者為了她所犯下的錯誤而痛苦,不是,而是某種更深沉的原因,和雅蓓有關的。

  「原來她一直認為傑維會開槍擊中雅蓓,全都是她的錯。讓我告訴你,聽見這話,我的心直往下沉。」安妮夫人向格斯敘述前一晚她和愛莎獨處時的情形。她向愛莎說:「我非常以你為傲,愛莎。你好堅強,超乎我想像的堅強。現在你變得更有智慧可以去迎接未來的生活了。你即將陪伴布醫師和我到倫敦去。在那裡有精彩的生活等著你,愛莎。你可以隨心所欲地生活,做任何事。你將用全新的角度去看待人們,用新的方式去評斷他們。但是你絕不能懷抱著恐懼、罪惡感或者任何不健康的情緒。不,你必須讓自己準備好擁抱新的生命。」

  「你認為她做得到嗎,安妮?你認為她的創傷會復元,然後繼續走下去?」

  「是的,我認為她會。我說過,愛莎此我想像的堅強太多。她還告訴我她沒有懷孕,感謝老天。否則不知道會給我帶來什麼樣的麻煩。」

  安妮夫人說著走到女兒床邊,伸手去撫摸雅蓓的額頭。「感謝老天,沒有發燒。我一直很擔心萊恩會決定為她放血,因為她已經流失了那麼多血。」她大笑起來,真正的大笑。「你可知道昨天晚上萊恩至少對我強調了三次,說雅蓓的身體壯得像匹馬,像『路奇』那樣的馬。」

  伯爵若有所思地說:「她比我在戰場上見過的大多數傷兵都來得勇敢。槍傷的疼痛那麼劇烈,她卻始終保持著高度自制。她太了不起了,安妮。我真是個幸運的男人,而你是個幸運的母親。」

  安妮夫人眼裡全是笑。「她一向那麼勇敢。我永遠忘不了上次她嚴重受傷的情形。她父親氣壞了,厲聲斥責她竟像個白癡似的從穀倉頂笨拙地掉下,還怒吼著那裡不安全,不准她再去。」

  伯爵突然抬頭。「穀倉嗎,安妮?你是指她的那個秘密小窩?」

  「她帶你參觀過了嗎,格斯?」

  他搖搖頭。「還沒有,但是她向我提過。」

  「那是她最愛的幾個地方之一,相信你一定知道。她從來不把她父親的命令當真,而且她說得對,他是由於恐懼而極力想保護她。

  「那個秘密小窩就在穀倉頂部的一處隱密角落。穀倉入口處有個梯子可以通向那個地方。她曾經說再也沒有比那更美好的獨處小窩了--甚至連舊修道院廢墟都比不上--因為馬僮們可以在底下擠奶、聊天,她聽不見他們,也沒有任何人聽得見或看得見她。從小她每逢想要獨處時,就會爬上那地方去。我永遠忘不了那一天--那時她的年紀不會超過十歲--小窩有塊木板鬆脫,讓她從二十呎高處掉落到地上,摔斷了一條腿和兩根肋骨。她非常幸運,因為類似的四肢折斷通常是會成為殘廢的。」

  「是否就在那個時候你愛上了布醫師?在他成功醫好了她的腿傷之後?」

  「不是的,我是在生雅蓓的時候愛上了他。我的分娩時間非常漫長難熬,然而他一直陪在我身邊。倘若沒有他,我恐怕活不了。他不斷激勵我要堅持下去。長久以來他為我們付出太多了。」

  「是的,」伯爵坐在妻子床邊。「我猜他此刻一定正盡全力在搶救法國伯爵。不,他不是伯爵,他根本什麼都不是,只是個該死的私生子--」

  「什麼意思,格斯?你說傑維不是崔柯伯爵是什麼意思?」

  他暗暗詛咒。他已經疲累得腦筋不聽使喚了,竟然忘了有許多事實在對其他人而言還十分陌生。但現在似乎有些遲了。

  「格斯?」

  他決定投降。「好吧,安妮。是這樣的,當雅蓓被困在舊修道院廢墟裹的時候,她在那具骷髏衣袋裡發現一封陳年的信。他的名字叫查理。他是傑維的父親,而瑪蓮則是傑維的母親,查理的情人。」

  她久久瞪著他,臉色遽變。「不,」她失聲喊道。「噢,不,絕不能讓愛莎知道,格斯,絕不可以。」

  「放心,她永遠不可能知道。事實上我原本不打算告訴你的。雅蓓會告訴我是因為她擔心自己會死掉,而她知道她可以信任我。但我認為其實這無所謂。如果你想告訴萊恩,就說吧!我不知道她如何處置了那封信。還有另一件事,就是查理和瑪蓮兩人的死。雅蓓認為她父親謀害了他們。雅蓓基於對父親的忠誠而不願向任何人洩漏這封信的事。」

  安妮夫人來回踱步,不時抬起頭來望著床上服了大量鴉片酊而沉睡著的女兒。

  「你知道這件事嗎,安妮?」

  「不知道。但如果前伯爵發現自己遭到背叛,必定會毫不遲疑採取行動的。至於謀殺?不,那不是他的作風。也許他會向對方挑戰進行決鬥,因為他擁有絕對的自信。畢竟,說起榮譽,有誰能和他匹敵?也許雅蓓在清醒後可以多告訴我們一些。」

  如果她還醒得來,這念頭令他難以承受。

  「我必須出去一下,安妮,只要幾分鐘。」

  她怔怔目送著他步出臥房。

  清晨的穀倉正開始展開忙碌的農事。只見滿瞼倦容的史弗伯爵穿著發縐的白亞麻襯衫和長褲直直走向穀倉。馬僮們忙著將新鮮糧車鏟到馬兒的食槽裡,農場助手們則正驅趕牛只到牧草場去。他的出現使得穀倉內熱絡的談話驟然凍結。就連馬伕長柯雷都不發一語。

  但他絲毫不曾察覺投射在他身上的疑惑目光。他一進入穀倉,立刻發現左側那道彎窄的小木梯。不理會木梯在他的重壓下嘎嘎作響,他迅速登上了梯頂,然後小心翼翼沿著細狹的層板來到閣樓。在這裡他發現一個密閉的小空間,幾乎像個小房間,面對著北方牧草場和連綿山巒。一個私人的秘密空間,可以發呆、作夢的小空間。他深深吸口氣。是的,他感覺得到她的氣息,但只是她的模糊陰影,抓不到她的強烈本質。他發現她衣衫不整走出穀倉的那

  天,她就在這個地方。命運作弄人,莫過於此。他長歎一聲,但願那天他沒有看見她,但願……

  他久久立在原地,只隱隱聽見底下的牛只和馬僮們的聲息。

  他緩緩地爬下木梯,走出了穀倉。他仰望著那株高大的老橡樹,就在那樹上他自以為窺見了雅蓓的不貞。他清楚看見新婚之夜的雅蓓,充滿欣喜和期待,卻遭到他極酷虐無情的對待。他氣憤自己的盲目無知,痛恨自己對待妻子的專橫冷酷。

  他踱回伊善修道院去。經過天鵝絨室時門內傳出輕柔的談話聲。是葛朋爵士和愛莎。他正和她並肩而坐,握著她的手,細聲對她說著什麼,而她正頻頻點頭。

  葛朋子爵一瞥見伯爵的身影,立刻站了起來。「請原諒我的冒昧,爵爺。我只是想來陪伴愛莎小姐--看是否能減輕她的煩憂。」

  伯爵不需要佯裝笑容。他真心歡迎這個年輕人的到來,因為他是個有情有義的好人。「非常歡迎,先生。你真仁慈前來安慰愛莎對妹妹的掛念。」他轉身望著愛莎。他試著用安妮夫人的新角度去看愛莎。她說得對--那個軟弱的孩子已不見蹤影。坐在沙發上的是個冷靜自持的年輕女人,平和地望著他。他懷疑那個爛漫天真的孩子是否從此不復返。果真如此,有些令人遺憾。但生命自有一套奇妙的補償法則。一切就交給時間吧--和葛朋子爵。

  他上前去握起她的手。「雅蓓睡得很熟,她的身體像是銅鐵打造的一樣強壯。你知道的,愛莎。她會安然度過的。」

  她點點頭,臉上閃現淡淡的愁緒。「你知道布醫師正在樓上陪著雅蓓和安妮夫人嗎?」

  「不,我不知道他來了。」

  「剛剛他告訴我傑維死了。布醫師說他原本就不抱太大希望,因為他流了太多血。」

  「那麼,一切總算結束了。」伯爵突然為一個年輕生命的虛擲感到惋惜起來。貪婪真是萬惡之首。

  「是的,結束了。我很難過他死了,但是他向雅蓓開槍,或許死是他該有的報應。」

  「他的目標是我,愛莎。雅蓓救了我一命。」

  「愛莎,」葛朋子爵緊握她的雙手。「我不希望你把自己累壞了。你想再喝杯茶嗎?」

  伯爵不等愛莎回答便去為她斟了杯熱茶。傑維已經死了。那個人幾乎毀了他們的生活,而現在一切已雨過天青。最心痛的部分已經過去。伯爵迅速走出天鵝絨室,回到伯爵臥房。

  「啊,格斯,你回來了,」正站在床側的布醫師回頭說。「她沒有發燒,呼吸十分均勻沉穩。只要維持不發燒,她很快便會痊癒的。」

  伯爵吁了口氣。「我被嚇壞了。不過我相信你的說法。」

  「很好。噢,順便一提,傑維死了。」

  「我知道,愛莎告訴我了。」

  「還有,」布醫師從衣袋裹掏出那串翡翠項煉。「我在傑維的外衣口袋裡發現這個。」他將它拋給格斯。

  「該死的禍水,」他低頭覷著掌心那堆閃亮的綠色寶石。「倘若我早一點對傑維說出實情,或許結果將有所不同。但我沒有告訴他,只是一路瞞著他、嘲諷他。如今發生了這樣的不幸。」

  「什麼實情?格斯?」安妮夫人問。「你究竟在說些什麼?」

  伯爵尚未開口回答,由床上傳來雅蓓微弱的呻吟聲。

  「我說過,她一直沒有發燒,」布醫師衝向床邊,欣慰地望著甦醒過來的雅蓓。「就像我告訴過你的,安妮,她壯得像匹馬一樣。」

  他迅速更換了繃帶,滿意地點點頭,才走開去清洗他的雙手。

  「像匹馬嗎,先生?不像可愛的綿羊?或者小鹿?」

  「你才不像那些,雅蓓。對這點你最好學會感激。另外,可別弄錯了,是我幫助你熬過來的,當然並非靠我一個人的力量,還有格斯,他偶爾會過來瞧瞧,焦急地搓著手,還有你媽媽,有幾次探頭進來,問我情況如何。」

  雅蓓格格笑了起來。「你這種繼父真是太怪異了,」她說著握起格斯的手,讓他坐在床沿。「你真的只是偶爾來看看嗎?你真的焦急地搓手?只有一點擔心?」

  「每天至少來看一次,一次至少五分鐘,」他說著親她一下。「搓手也一樣。」雅蓓舉起瘦手來輕貼他的臉頰,突然想起母親和未來的繼父就站在格斯背後,連忙縮回了手。「能活著真好,謝謝你們每個人。愛莎呢?」

  「當她知道你平安無事之後就放心多了,」安妮夫人說。「別替她擔心,雅蓓。該讓她知道的她都已經知道,不該讓她知道的,她絕不會知道。」

  伯爵吹起口啃。「說得真婉轉,安妮。若是我再說一句都顯得多餘。」

  「那麼我就安心了。」雅蓓說。下一秒鐘,她已經呼呼睡著了。

  「她安心了,」伯爵說。「居然可以輕鬆到當著我們的面睡著。」

  「格斯,真是的,我有足夠體力自己走路的啊!你這麼做太荒謬了。」雅蓓的抗議顯然無效,因為格斯仍繼續抱著她走向窗邊的長沙發。下午天氣難得晴朗,他特地將沙發移到溫暖的窗口。

  「好啦,親愛的夫人,」他輕輕放下她,拍拍舒服的軟墊讓她靠著,用一條薄毛毯蓋住她的腿部。她穿著件桃紅色的絲質浴衣,那是他小心翼翼給她穿上的。顯然她並不知道自己的模樣有多麼惹人憐愛。他鎮定地吸了口氣。「我今天有沒有對你說,你看起來美得不可思議?」

  「有的,早上,我一睜開眼睛你就說了。不過我覺得你太誇張了。我記得我睡醒時頭髮披散在臉上。」

  「我有沒有告訴你,在我眼裡你比我收藏的槍枝還要珍貴?」

  「還沒有。不過,我不希望你有半點勉強。如果你還沒有準備好這麼說,我會諒解的。也許你該朝這目標努力,爵爺。這可是一大步呢!」

  「好吧,」他拉了張椅子來坐在她身邊。「我就接受你的建議,一步一步慢慢來。」他說著挨近她,親她一下,輕撫她的鼻尖、臉頰和下巴。「如果你夠乖巧,也許我會考慮替你洗頭髮。」

  她眼睛一亮。垂在她肩頭的粗辮子已到了非洗不可的地步。「這正是我最需要的。告訴我,該怎麼做才能表現我的乖巧?」

  他突然為難起來。「啊,現在還不到時候。就像我收藏的槍一樣,必須再等一等才能完成。」

  她不明白他的話,而他也不期望她明白。他厚顏地朝她一笑,拍拍她的面頰說:「好吧,也許就在今晚。不,別爭辯,我要你好好休息,然後我們一起吃晚餐。到時候你如果還是看起來這麼迷人,我就讓你隨心所欲去做。」

  她朝他一笑,幾乎是他這輩子見過最美好的微笑。他親她一下,再親一下,突然門口傳來一陣輕咳聲。

  「啊,萊恩,你是來攪局的嗎?」

  雅蓓想將毛毯拉高一點,這簡單的動作卻讓她痛得咬牙。

  伯爵趕緊握起她的手摩挲著。「我告訴過你要好好休息,千萬不能有任何動作牽動了肩膀。聽我的話,雅蓓,否則我要叫萊恩給你苦藥吃嘍一一」

  「可是你替我穿了睡衣。」

  「其實我並不想,」伯爵又親她一下。「可是萊恩堅持一定要。他不希望我的心思移到那上頭,他說得再等個兩周。」

  「我真的這麼說嗎?」布醫師說。「親愛的,」他上前按住雅蓓的額頭,然後彎腰去聽測她的心跳,又牽起她的手來量脈搏。「啊,」他陶醉地說。「我實在是個優秀的醫師,優秀到連我自己都吃驚。才過了一周呢,瞧瞧你,雅蓓,已經恢復平日的光彩和美麗。你那美麗更勝過你的母親。安妮,快進來讓你女兒景仰你的美貌吧!」

  雅蓓朗聲大笑起來。多麼悅耳,伯爵心想,快活得真想高聲嗥叫。

  布醫師迅速檢查了她的肩傷,滿意地點頭。「很好,太好了。」

  安妮夫人拍拍女兒的手背。「我本來想帶愛莎一起來,可是她和葛朋子爵騎馬去了。當然子爵已經不住在唐府了,那會拂逆了唐奧麗夫人的本性。目前他暫時住在柯蘭夫人的旅店裡。柯夫人為他安排了最舒適的房間。現在你得告訴我,親愛的,這兩位男士是否招惹你了?」

  「噢,沒有,媽媽。連布醫師都招惹不了我。至於爵爺,他已經答應今晚要替我洗頭髮 呢!」

  「的確如此,」伯爵說。「條件是她必須服從我,無論什麼事。」

  安妮夫人驚奇地眨眨眼。「你們兩個之間的和平狀態開始讓我擔心了。這太不自然了。雅蓓,請盡快恢復體力吧!我要看你和格斯平起平坐,我要聽你們大聲爭辯吵嘴。」

  「不可能。」伯爵說。

  「噢,糟了,媽媽,」雅蓓說。「他是個聖人,他是個和平使者。」

  安妮夫人開始扳著手指數起來。

  「你在做什麼,媽媽?」

  「我在想還有幾天我的願望會實現。我甚至很想打個賭呢!我在想再過八天,然後你們應該可以準備好再度圓房。我非常期待那天到來,讓伊善修道院再次成為一個真正的家。」

  「這倒是挺新鮮的見解。」伯爵說。

  「八天嗎,媽媽?你只給我們八天準備?」

  「應該已經足夠了。」伯爵格格扳著手指關節。

  「我突然記起一件事,」布醫師對伯爵說。「格斯,當雅蓓傷癒初醒時,你正要告訴安妮和我某件事。是什麼事呢?對了,我記起那是五天前的事。你記得嗎?似乎是和法國伯爵有關的事情。」

  伯爵鬆開雅蓓的手。「我幾乎把它完全給忘了。等一等。」他起身走向臥房遠處角落的一張小書桌,再回來時手中拎著那條翡翠鑽石項煉。碧綠的寶石在陽光下晶瑩可人。

  「項鏈?」雅蓓說。「還有什麼可說的呢?」

  「那個晚上,當我們和傑維緊張對峙的時候,我把翡翠項鏈握在手中,藉此來揶揄他。然後我將它拋給了傑維,好像它是個毫無價值的東西。事實上,這串項煉真的是毫無價值。這些翡翠只不過是假寶石,這些鑲鑽也是。我應該早些告訴他的。如果他早點知道,或許他就不至於選擇冒險一途了。」

  「事實上,」雅蓓說。「我不認為會有什麼不同。我猜那只會愈加激怒他罷了。意思是,如果他肯相信你的話。」

  「你說得沒錯,」伯爵思索片刻,說道。「他不可能會相信我的。換作是我,恐怕也不會相信。」

  「假寶石,」安妮夫人說。她取過那串翡翠項煉,攤在陽光下仔細端詳。「假寶石,」她歎道:「所有災禍和不幸競都只是為了這串毫無價值的假寶石項煉。顯然,瑪蓮的雙親明知道這是假寶石,故意交給她帶回英國來給你父親,雅蓓。記得嗎?這原本該是她嫁妝的一部分。他們竟把一串假寶石交給女兒作嫁妝。他們怎敢奢望不會被前伯爵識破呢?」

  「而這串假寶石竟被藏在那幅死亡之舞木雕晝裡頭這麼多年,」布醫師說。「等著被人發現。我真希望這該死的東西從來就不會存在過。」

  突然,雅蓓淌下一滴淚水。「別這樣,親愛的,」伯爵輕輕將她覽入懷中。「別哭。你願意信任我嗎?」

  她點點頭,但淚水仍是不聽使喚地成串落下。

  「很好,我要你們仔細聽我說。你們知道,唐府舉行舞宴那天下午我去搜索傑維的房間。我發現一封傑維的舅舅崔多瑪--也就是瑪蓮的哥哥--寫給他的信。我正是從那封信的內容才知道項煉的隱藏處的。但這不重要。真正重要的是另外一封信。是我替雅蓓換衣服時從她鞋子裹掉落的一封信。」

  「不要,格斯,別說。」

  「請你相信我。你沒有任何理由可擔心害怕,相信我。」他堅定地握著她的手。她不情願,卻也只能點頭了。

  「萊恩,」伯爵說。「請你看看這封信。這是瑪蓮寫給情夫查理的信。雅蓓在廢墟地底所發現的那具骷髏便是他的遺骸。」

  布醫師接過泛黃發縐的信紙,走到窗口,靜靜讀了好一陣子,有時皺眉,有時喃喃念著某個難以辨認的字彙。最後,他抬起頭來。「太難以置信了,真的是。雅蓓,親愛的,你一直害怕被人發現這封信的事?」

  「他是我父親啊,我那麼愛他。我告訴格斯是因為我以為我會死。這封信讓他變成了凶殘的殺手。拜託,答應我千萬別洩漏出去。」

  「不會的,」伯爵說。「但是也該到了我們將全部真相攤開來說的時候了。萊恩,請告訴我們好嗎?」

  「好的。瑪蓮從法國回來完全是為了接愛莎走。接著她和情夫或許會逃往新大陸,而她必定帶著那串翡翠項煉在身上。

  「你父親必定是逮著了他們。他的妻子背叛了他而且偷抱走他們的女兒,打算和情夫遠走他鄉。這足以讓他憤恨交加。的確,表面上看起來似乎是他射殺了這個查理。但是,這種行為有辱他作為軍人的榮譽感。

  「聽我說,雅蓓,你父親並沒有謀害瑪蓮。她是自殺而死的。當時我在場,在她臨終前的最後幾小時裡我一直守著她。我不會謊稱你父親有多麼深愛她或者多麼傷心她棄他而去,因為事情並非如此。她背叛了他,但他並沒有謀害她。只是從這封信裡,我可以想像你很容易得出這種結論。不是的,她是自殺的,我可以發誓這是真的。她必定是在被你父親發現她的私奔意圖之前先寫了信給她的哥哥,並且將這項煉藏在秘密地點,她認為這寶物應該遺留給她的兒子傑維。」他停頓下來,深吸了口氣。「的確,他對瑪蓮欠缺關愛,但他絕沒有殺害她。」

  雅蓓止住了淚水,但仍低垂著頭。格斯看見她眼裡的痛楚,知道她正強忍著肩膀的傷痛。他沒說什麼,決定讓她靜靜熬過去。

  她久久凝望他,然後緩緩將他拉至面前,在他耳畔悄聲說:「我告訴過你關於第二封信的事了嗎,格斯?」

  他呆瞪著她。「你這小惡魔。老天,演得逼真極了,我嚇得心臟差點從嘴裡跳出來。老實說,雅蓓,根本沒有第二封信或第二件其他的什麼東西,對嗎?」

  「對的。」她說,放聲大笑起來。肩傷讓她疼痛不已,但大笑一場讓她舒服多了。

  他輕吻她的鼻尖。「你認為,當我們不吵嘴的時候,是不是可以考慮一起大笑?」

  「我非常樂意,」她說。「把你拉向我會讓我肩膀發痛。你是不是可以自動靠近我?」

  他照著做了,並且親吻她直到她呼吸急促、兩眼失神為止。他伸手輕觸她胸口,發現她心跳急速。他微笑地俯看她,趁著密集甜吻之間的小小空檔,他說:「生命真美妙,你說是嗎?」

  --全書完
請注意︰利用多帳號發表自問自答的業配文置入性行銷廣告者,將直接禁訪或刪除帳號及全部文章!
您需要登錄後才可以回覆 登入 | 註冊


本論壇為非營利自由討論平台,所有個人言論不代表本站立場。文章內容如有涉及侵權,請通知管理人員,將立即刪除相關文章資料。侵權申訴或移除要求:abuse@oursogo.com

GMT+8, 2024-5-31 10:02

© 2004-2024 SOGO論壇 OURSOGO.COM
回頂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