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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唐席]玩物大亨{大亨俱樂部之二}(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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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11-29 10:57:31 |只看該作者
第八章

  人鳳開始了『眾人之上的董事與一人之下的特助』的身份。

  俞氏企業的經濟危機,在寰宇收貨、交付賬款和聶傲天撥入一筆巨資後解除,連員工都不知俞氏早已變成寰宇的另一個機構。

  人鳳在寰宇出入的機會極少,大部分時間都在俞氏企業,也就是因為如此,她才沒有受雇於人的感覺。

  但聶傲天要求她每天下班前都要回寰宇,鉅細靡遺地對他報告一天的工作狀況,這其中包括她休息時間都在做什麼,有沒有什麼人去拜訪她,他們說了些什麼、有什麼動作。
  「我們沒有做什麼,也沒有談什麼,只是工作上的拜訪……」她耐心的向他報告,也回答他所有問題。

  他們的相處模式好像只能這樣,他問她答,沒有第二種。連她一直想和他溝通,也找不到機會。從那天以後,他雖然沒有再惡言相誠,卻也沒表現溫柔的一面,對她的存在,好像可有可無。反倒是她,好像無時不刻都在尋找他的存在,而顯得坐立難安。

  「是嗎?沒什麼?」聶傲天挑挑眉。他沒有懷疑她,只是想更確定,「以後把所有事情在早上完成,下午回來這裡,那邊有什麼事,用手機聯絡就好。」他不能容忍看不見她,不能容忍她與其它男人有所接觸,那會使他發慌、心神不寧。

  「可是,每天的工作那麼多……」不加班已難能可貴,怎麼可能在一個上午完成?

  「做不完就帶來這裡,如果還做不完,我會派兩個特助給你。」聶傲天一刻沒得商量的口吻。

  「可是……」人鳳百般不願意。

  雖然俞氏企業在名義上已歸寰宇集團所有,但那仍是她的地方,所有的人員、設備、氣氛都是她熟悉且習慣的,在那裡她像回家般自在;在寰宇集團就不是那回事,那是個全然陌生的環境、陌生的人、陌生的氣氛,在這裡,她只有無所適從,和即將窒息的壓迫感。

  「別忘了,你真正的身份,是寰宇集團的特助。」聶傲天的眉心不悅地攏起。

  「唉,好吧。」人鳳輕歎一口氣,百般無奈的答應。她弄不清楚他到底是想對她好,還是不好?她能自行往好的方向想嗎?

  「過來。」他打開桌上一本數據夾,「在這上面簽名。」

  人鳳低頭一看,是份三年期的合約書,明文規定不得遲到早退、兼差、做出有辱公司聲名的事、不得違逆公司合理的要求。

  「為什麼……」人鳳不明白他的目的是什麼?難道是要利用這合約套牢她?她的一切已全掌握在他手裡,沒必要多這張紙吧?

  「只是一種形式罷了。」他不能承認那是他的一點私心,他需要一些有力憑證來增加安全感,對自己保證她不會突然消失不見。

  「如果你不想簽也沒關係,當俞氏企業臨時撤換董事長時,我們會向員工和社會大眾解釋。」俞氏企業併入寰宇集團時,沒有大開記者會,所以,並沒有太多人知道俞氏與寰宇的關係。

  「我簽了。」人鳳飛快的簽下那紙三年合約。

  她早就知道他永遠有辦法告訴她,『除了照他的話去做,她別無選擇』,讓她覺得自己被困在荊棘裡,稍一掙扎,就會頭破血流。

  「很好,這是你的簽約金。」他拿出一張三百萬的現金支票。

  人鳳忍不住訝然,他這是逼迫她,還是禮遇她?她可以承認心中那分對他的愛嗎?

  「收下吧。」他知道她需要錢,俞霸威的看護費、林美蘭的生活費,全落在她的肩上……當然,他不會對任何人承認,他有多麼照顧她,「寰宇能給你足夠的薪資與簽約金,但願這能使你不貪污。」算是解釋這筆龐大金錢的用意。

  除了這種方式之外,他不知道還能用什麼方式,表達那分自私的關切。

  「你……」根本是污蔑她的人格!人鳳氣得想把支票撕碎,灑在他頭上,告訴他,她即使沒有豐厚的簽約金,也不會貪污。

  但是她沒有那麼做,因為她的確需要錢應付生活所需,尤其是刀疤兄弟那筆現金債務。

  她忍辱負重地把支票收進皮夾。

  「收好了,就來這裡。」他指著自己的座位旁。

  那麼近的距離……人鳳心中倒抽一口氣,腳步有幾分微顫。

  從那一夜之後,他一直沒有再碰過她,他現在想碰她嗎?他會那麼溫柔的待她嗎?

  她的心在不知不覺中,已經充滿期待。

  「再過來一點。」他將座椅轉向她,渾身上下散發一股危險的氣息。

  人鳳再移動兩小步。她的心跳得好狂……

  她發現在他碰她之前,她的心已經飛到他身上。這才發現,她是那麼想愛他。

  她溫熱的唇落在他等待的薄唇上,只輕輕一觸,就令她心動、癡迷。她學著他的方式,主動將香舌伸入他的口中,結果卻顯得生澀僵硬,無法達到預期效果,倒是聶傲天一與她的香舌糾纏,就以雷霆萬鈞之勢將她的知覺與行動用力狂捲而去。

  他一手按在她的後頸,讓吻更深入,手順著她的咽喉游移,汲取她的體溫。

  她是最好、最美,與他最契合的,他一刻也不想放開她,一秒鐘也不想沒看見她。

  小小的想望令他充滿罪惡感——家仇一天不報,他就一天不配享受任何美好!

  「這樣,你覺得幸福嗎!」她抵著他的薄唇,「我覺得很幸福唷,這樣好像你很愛我……」嚴叔說他把幸福遺忘很久了,也不知愛為何物,她希望自己能喚起他對幸福的記憶。

  聽她這樣說,聶傲天心中的仇恨驀地甦醒。

  幸福?他是全世界最不配獲得幸福的人,他怎能遺棄父母的殺身之仇,去享受生存的幸福?不,在報仇雪恨之前,他不配談論幸福!

  他突然用力推開她,把她推倒在門邊。「滾!」他暴喝。

  他的心在顫抖,他的胸口不斷起伏,心中的仇恨大到足以將他吞噬。

  人鳳被他突來的舉動嚇得呆若木雞,半晌才找回說話的能力。

  「我只是想找到方法和你溝通,讓你幸福……而已……」她知道自己再不想法,和他溝通,機會只會愈來愈少。

  「幸福?你以為每個人都有獲得幸福的權利嗎?滾,給我滾出去!」他發狂地把桌上的東西全丟向她。

  「你有,任何人都有,只是願不願意而已!」人鳳邊躲他丟來的東西,邊吶喊,「只要有愛就會幸福,我想愛你,想讓你得到幸福……」

  「你忘了我害你父親中風,還奪走俞氏嗎?口口聲聲說愛、說幸福,你真的能無視家人的苦難,自己享受幸福嗎?!你該感到痛恨,該矢志報仇,而不是在這裡說什麼要讓誰幸福!」她的話撼動他心中某座堅固的城牆,同時也令他深感罪惡。

  「我母親把我生下來,是要我去追尋幸福的!我父親也許做了很多過分的事,但他是愛我、為我著想的,他們會希望我活在沒有仇恨的地方,希望看到我愛人與被愛……你父母也是一樣,他們要是看到你被仇恨沖昏頭,忘了讓自己過好日子,他們一定會很心疼……」人鳳的話還沒說完,已被聶傲天攆出門外。「因為我也很心疼!」她在門的那一邊吶喊。

  「沒必要,去你的心疼!」聶傲天只能不斷的否認、拒絕,阻止心中正在剝落、改變的什麼。「你不懂,什麼都不懂!」

  他是個為仇恨活下來的人,這輩子注定為仇恨而活,什麼情愛、幸福,他沒有去觸碰的權利。

  只是,為什麼他的心在她的吶喊中蠢蠢欲動?為什麼在極力拒絕、否認的同時,是那麼渴望愛人與被愛?不,是她的話逼他正視了他一直不肯承認的心意。

  他渴望愛,渴望能有一個人無怨無悔地愛著他,安慰他苦難的靈魂,陪伴他走過孤苦的生命……他幾乎相信她就是那個人……

  不,他是為恨而活的人,沒有渴望愛的權利。

  只是,他該恨她,為什麼又想愛她?

  在愛與恨中,他被牢牢囚鎖,無法動彈。

  ☆☆☆

  「少爺,俞小姐,請下樓吃飯。」嚴叔在聶傲天的門外敲門。

  「伯伯,我馬上下去了。」人鳳剛睡醒的聲音自房間內傳來。

  「嚴叔,你請司機先把車子熱好。」聶傲天倚在書房門口。人鳳住進來半個月了,他至今沒有跟她同房。

  「是。」嚴叔恭敬的鞠躬退下。

  人鳳這時也開門準備下樓,她的眼神剛好與聶傲天的眼神碰個正著。

  聶傲天急急把眼光移開,原本懷抱著期望的人鳳,也只好黯然的低下頭。

  聶傲天怕自己再次失控,讓想愛她的心脫軌,讓滿腔仇恨潰堤,做出任何傷害她的事,所以不敢太靠近她,只能下意識地用眼神追逐她的身影,直至被發現,才倉皇逃離。

  而以一個女人的矜持來說,人鳳覺得那已是她最厚顏的表白和懇求,再也做不來更多,既然他無法響應,她只好任一顆心暗暗懸著、疼著。

  「你去吃吧。」聶傲天沒辦法和她同桌用餐,那會令他坐立難安,「嚴叔,車子熱好了嗎?」他逃也似的快步下樓。

  他在躲她嗎?人鳳呆呆的坐在餐桌前,了無食慾,心情好糟。

  「小鳳,追去呀。」嚴叔作賊似的對她低語,「快追去,今天是大少爺固定去探望孤兒與老人的日子,快去呀。」這兩個為愛日漸消瘦的人,他再不替他們製造機會,難道要眼睜睜看他們憔悴而死?

  「啊?」人鳳露出無所適從的表情。她當然想跟著地,只是他會答應嗎?

  「我讓司機告訴大少爺,你的車子要送修,快去。」嚴叔催促著。

  人鳳拔腿朝門外奔去,看見聶傲天的車子正駛出車棚。

  「等等我,傲天——」人鳳心慌的朝他揮手、大喊,眼看他的車子即將駛出大門,心中一急,結結實實地被小石塊絆倒在草坪上。

  看見她朝他奔來,聶傲天把車子停住,再看她跌倒,他不假思索地下車來。「喂,要不要緊?」他跑過去拉她。

  「沒關係……」人鳳咬著牙,把手放進他的手心,「對不起,我有點笨手笨腳。」她羞赧地笑笑。

  她的笑容有點羞澀,有點小女兒嬌態,輕輕撥動聶傲天的心弦,讓他忘記一切……

  「以後別這麼急,我會等你的。」他溫柔的道。

  他應該告訴她,他有司機可以專程送她去任何地方,只是話到嘴邊,又不想那麼說,他不想讓別的男人看見她那種表情。

  「好。」人鳳不敢置信的看他一眼,復又微笑地低下頭。這算不算一種承諾?她是不是有希望?

  「走吧。」他理所當然地牽著她的手,為她打開車門,把車子駛向俞氏。

  「我想……我想跟你一起去……」離俞氏企業愈近,人鳳愈慌。

  「去哪裡?」他淡淡的問,願意當她專屬的司機。

  「去任何一個你想去的地方。」這句話急急脫口而出,她怕說得太慢,他會丟下她,或又想起他們之間的仇恨,「今天什麼都不要想,就讓我跟你在一起,好不好?」她只想像個小女人般,跟心愛的人在一起。

  聶傲天看她一眼,不置可否,心中的仇恨淡去很多,難道是因為她的笑容?

  「我什麼都不做、什麼都不說,就讓我跟著你,跟你去同樣的地方,看你所看見的東西。」人鳳很急,就怕他不願意。

  她如此誠惶誠恐的請求,他怎麼忍心拒絕?聶傲天把車子開往他想去的地方。

  雖然他沒有回答,人鳳卻很高興,她可以有一天的時間和聶傲天和平相處,也許,還能像情人一樣,注視同樣的東西,露出同樣的笑容。

  她默默注視他的側臉,晨曦照在那專注的表情上,既溫柔又動人。

  ☆☆☆

  車子開進一家老人院,院裡的老人好像早就等在那裡似的,聽見車聲,連忙放下手邊的東西,出來和他們打招呼。

  這對人鳳來說,是很難得的經驗,她父親會帶她去獅子會、義賣中心,卻從來不帶她來這種地方。她大概可以想到父親的理由是什麼。

  「傲天小子,你來啦?」老人們熱切地對聶傲天打招呼。

  「是呀,老頭子們,不歡迎我的就離家出走,我不會留人的。」聶傲天帶著大包小包走入老人院。

  「唉呀,大家來瞧瞧這小子又有空了,如果全世界的總裁都這麼有空,世界經濟恐怕要大崩盤嘍。」另一位老人家一副惟恐世界大恐慌的模樣。

  就算他總是準時來,他們也要彼此消遣一番,這是他們打招呼的默契。

  「誰教你這樣說呀?烏鴉嘴。該說,如果全世界的總裁都像這沒良心的小子這麼有空,全天下的老人就幸福嘍。」

  老人們爭相調侃他,邊把圍棋準備好,「小子,來陪我下盤棋吧?」

  「邊下棋邊喝老人茶,是全天下最好的享受,來,錢叔泡上等好茶請你。」

  「真的?那我要多喝點才行。」聶傲天笑著接過茶,邊往擺好的棋局走去。

  人鳳看見聶傲天那大孩子般的笑容,整個人震懾住了。

  這才是原來的他吧?是誰逼他把這天真無憂的笑容,變成狡詐冷酷的表情呢?她知道答案,也因此心如刀割,雙眼濕潤。

  「咦,今天帶了個小妞哩,是女朋友嗎?傲天這小子交得到女朋友,太陽打從西邊出來嘍。」老人們故作吃驚的吆喝,好像要弄得人盡皆知似的。

  「伯伯,不是啦……」人鳳把在眼眶中流轉的水液眨回眼中,俏臉飛紅的連連搖手。

  她想守護那笑容,想點頭承認,卻只能否認。

  「瞧瞧,人家小妞多有禮貌,哪像你這死小子,口口聲聲只會喊老頭、老頭,來,小妞,多叫幾聲來聽聽。」

  「伯伯。」老人家覺得開心,她也開心。「伯伯。」又好玩的多喊一聲。

  「瞧瞧,小妞嘴多甜,那音調讓老人家骨頭都酥了,來來來,伯伯給你東西吃。」老人家賞人鳳一塊糖。

  人鳳拆開來吃,「咦!太妃糖!」這是她喜歡的糖果之一,總是偷偷買來,藏在抽屜裡,有空就偷吃,「我喜歡這種糖,謝謝伯伯。」這意外的禮物令她興奮。

  那是她嗎?可以輕易地和老人打成一片?聶傲天心中意外,向來高傲、目中無人的南人鳳,不是和俞霸威一樣,非得把人踩在腳底下才甘心?

  她幾時會有這種笑容?幾時能和別人有說有笑?但是那笑容又不像造假,難道是他判斷錯誤?「小妞,這是我家鄉的名產,來,吃點。」老人們爭相對人鳳示好。

  「哼,見色忘友。」聶傲天撇著嘴,冷哼?!

  「喂,小子,你哼什麼哼,伯伯對小妞好,你鬧彆扭呀?」

  「不稀罕!一群見色忘友的老頭子。」聶傲天假裝生氣,把頭甩向另一邊。

  「傲天,你不要生氣,我把糖分給你吃好了。」人鳳怕他真的生氣,連忙把糖塞到聶傲天手中。

  「又不是小孩子,吃什麼糖。」聶傲天又把糖還給她,故意要和那些老頭子鬧彆扭。「哼,我要走了,那小妞就留在這裡。」他拔腿去開車。

  「好哇,好哇。」老人們還真的拍手叫好。

  「等一下,我要跟你走。」人鳳又慌又急的把糖塞回伯伯手中,「等我。」

  車子經過中庭時,聶傲天對老人們扮個超級大鬼臉,人鳳坐在副駕駛座,連大氣也不敢喘一個。

  老人們微笑的指著他,說這混小子趁機落跑,只有和他下棋的那個老人,不服氣的用力揮著手。「小子,又被你贏棋了,下回我一定拿出真功夫和你一較高下!」

  聶傲天再扮一個鬼臉,車子已經轉出大門口。

  「你是不是真的生氣了?」人鳳很怕這難得的和平夭折。

  「你剛剛該把糖帶著。」聶傲天顧左右而言他,他認為這問題不值得回答。

  「啊?」在人鳳的滿臉不解中,車子轉入一所孤兒院。

  「聶叔叔來了,聶叔叔來了。」孤兒院的小朋友們,好像早就等在那兒,個個輪流跳到聶傲天身上來,纏著讓他抱、纏著親他。

  又看到聶勝天露出發自真心的笑容,人鳳深受感動,心中掀起一波又一波悸動,忍不住希望有一天,他會對自己露出這樣的笑容。

  「阿姨?」一個搶不贏大孩子們的小女孩,怯怯的拉拉人鳳的褲管。

  人鳳微笑的伸出雙手,小女孩開心的跳到她懷中來,其它小孩也湧上來。

  「聶叔叔,我會讀書了唷。」

  「聶叔叔,我會寫字了。」

  「聶叔叔,我考試一百分喔。」

  「聶叔叔……」

  小朋友們拉著聶傲天的褲管,你一句、我一句的對他炫耀自己的成長,好像他是他們的大哥哥。

  「好,你們都很乖。」他一個個摸他們的頭。

  人鳳看著他對孩子們那樣親切,心中浮上一個想法——如果她努力對他好,他會不會也這樣對待她?

  讓小朋友們充當導遊,介紹了孤兒院的新設備,聽他們說生活的種種,寫了張支票給孤兒院的院長,又和老師說了一會兒話後,聶傲天把車子駛離孤兒院,然後,就是一路的沉默。

  沉默令人鳳心慌,彷彿這沉默把他們的距離由咫尺拉成天涯,讓她離他愈來愈遠……她心慌地想靠近他、拉住他。

  但聶傲天只是握著方向盤,遠遠的看著前方。

  雖然讓仇恨暫歇,卻不表示情愛可以趁虛而入,把她當作透明人,是他友好的底限,他無法容許自己再對她友善一分。

  人鳳對他的冷漠感到無比難受,她是這麼努力的想建立友好關係,他卻一點善意也不肯給。

  可是她不願意放棄,因為她是這麼想愛他、憐他、陪他!

  她想愛他呀,難道她不行嗎?她不能是那個愛他的人嗎?

  「如果……如果我向你表白,你會不會給我機會?如果我說,我想愛你,你會怎麼想?」她必須具備足夠的決心,抱著被無情屈辱也不退縮的心理準備,才能說出這些話。

  她想知道他的回答,好讓自己死心,或加把勁。

  聶傲天轉頭看她一眼。

  難道他的表現還不夠明顯嗎?她該很他,而不是愛他,她最好離他遠遠的,不該拿脅來擾亂地的心!

  他不耐煩她的糾纏,卻沒發現是自己不肯放開她,是自己把她放在身邊,又不准她愛上他。

  「也許你會覺得我厚顏無恥、死纏爛打……」人鳳再也說不下去,只好把頭轉向窗外。她覺得自己好卑賤,好像一條乞愛的狗。

  愛一個人,非得要這麼卑賤嗎?她只是想得到一些善意,想溫柔的愛一個人,溫暖那個人的心而已。

  也許,沉默就是他的答案,她惟一能做的,就是死心。

  問題是,這談何容易?她的眼睛總是不自覺地追逐著他的身影,她的耳朵也經常豎耳傾聽他發出的聲響,就算他不再要求她報告一天行蹤,她也想主動告訴他……她知道這切都不可思議,卻怎樣也無法克制。

  聶傲天的態度,輕易讓她苦、讓她樂,不管他愛不愛她,她都只能隨著他的態度擺盪。

  也許她不該跟著他,不該發現他愈來愈多的好,不該讓自己愈來愈愛他,讓自己落人這糾葛的泥淖。

  只是,這愛已不可自拔……她的心,好苦。

  ☆☆☆

  又是探望俞霸威的日子,人鳳向聶傲天告了半天假,自老人看護中心出來時,已經月上東山。

  她今天在這裡待得特別久,原因是她父親的身體狀況愈來愈差、意識愈來愈模糊,情緒卻愈來愈激動,醫生說若不好好疏導,再讓他因情緒激動引發腦中風,恐怕連大羅神仙也救不了。

  所以,她今天直到超過看護中心的開放時間、俞霸威睡著,才蹣跚地走出那棟建築。

  俞霸威的惡化對她來說是天大的打擊,好像天就要塌下來了一樣。

  還沒將車子開出停車場,她的手機響起,是聶傲天打來的。

  「喂?」一開口,她才知道自己的聲音有幾分哽咽。

  「選一套休閒服來飯店給我,也帶一套你的洋裝來。」他直接下命令,電話那頭,還有幾聲女人的鶯聲燕語。

  人鳳的心,彷彿瞬間被利刃刺穿了。

  「好。」勉強將眼眶的淚逼回,她哽咽地答出一個字。

  總裁採花宿柳是常有的事,他跟誰睡她根本管不著。她必須不斷地這樣告訴自己,一能壓下那顆莫名傷痛的心,才能嚥回那些想掉下來的淚,可是儘管如此,她那雙握方向盤的手,卻頻頻顫抖。不愛她,他可以直接告訴她的,何必用這麼殘酷的方式?

  按下飯店房間的電鈴,來開門的是個身裹浴巾、一看就知剛經歷一場激烈歡愛的冶艷女人。

  「我送衣服來。」她冷硬的開口,用力壓下眼眶中的熱淚。

  「哎,真不好意思,還勞駕你送來,只怪我們太激動,把彼此的衣服都撕破了。」女人的表情,一點都不『不好意思』。

  「叫她拿進來。」聶傲天冷冷的聲音從裡頭傳出來。

  「不……」人鳳本來想把東西塞給女人,自己掉頭就走,誰知那女人讓開身,讓人鳳不得不進去。

  聶傲天正倚在床頭抽煙,糾結的胸肌與臂肌在昏黃的燈光下,折射出耀眼的光澤,覆在他腰下的床單,皺褶隨著長腿的延伸,流露出幾分慵懶氣息。

  這是人鳳第一次看清他的身體,原來他有這麼好的體格,有這麼勻稱的骨架……

  地板、椅子、床上凌亂的衣物在在顯示,這裡曾有過多麼激烈的肢體動作。

  「看這情況,你也知道我們有多麼激烈。」他的唇角浮起得意的輕笑,「但我們已經請服務生找到衣服了,你就再把衣服帶回去吧。」

  目睹這種情況,人鳳心中隱隱作痛,也毫無道理的衝上一把無名火,讓她擋也擋不住。

  「過分!你太過分了!」他在愚弄她!所有想罵他的話梗在喉頭,半個字也擠不出,只逼出了眼中翻滾的熱淚。

  把手中的紙袋丟到他可惡的臉上,人鳳甩門狂奔而出。

  聶傲天一手撫著被甩疼的臉頰,望著她飛奔而去的眼神沉痛不已。

  只要愚弄她、羞辱她而不心痛,就能從愛與仇的牢籠脫困了吧?只要把不堪的一切召示在她面前,他就可以更自由了吧?只要把這一幕擺在她眼前,她那顆愛他的心,就會死去吧?

  「愛一個人並不可恥,為什麼你們都不坦然面對?」冶艷女人逕自點燃一根煙,在床的另一頭坐下,「那個女人哭得淅瀝嘩啦的,你卻在這裡煙一根又一根地抽,該大鬧的不大鬧,該追的也不追,活像兩個大白癡。喏,大總裁,我的戲演完了,還有吩咐嗎?」

  原來那女人只是和聶傲天共演一齣戲而已。

  「女人為什麼愛哭呢?」聶傲天又點起一根煙。她該劈頭痛罵他一頓、和他吵到屋頂翻掉才對,為什麼反而哭了?

  「你該問,女人為什麼要為男人哭?」女人蹺起二郎腿,「因為愛呀,你們這些無情的男人,一點都不懂,如果不是因為愛,女人何苦哭斷肝腸?你們這些身在福中不知福的男人,看到女人的眼淚居然自動變成木頭,等哪天女人不再為你們掉淚,你們想哭就來不及了。」這男人真的有問題耶,她已經說得這麼明白了,他還不去追嗎?

  聶傲天又吐出一口煙霧,沒有任何動作、表情。

  「如果沒事,我先走了。」女人到浴室去穿了外衣,「拜拜。」關門走出房間。

  聶傲天默默思考女人的話。

  「會害她哭斷肝腸嗎?」他喃喃自問,發覺在她哭泣時,他的心也疼痛不已。

  「就算哭斷肝腸,也於事無補呀。」他深歎一口氣。

  他恨姓俞的人,這股恨已根深蒂固,不容許任何質疑;而她也該恨他,他做了太多值得她恨一輩子的事。

  恨哪!這濃烈的恨到盡頭,會是什麼呢?這揪扯折磨有沒有止盡?

  他想戒掉對她的心疼,為什麼心窩反而愈來愈痛?想戒掉想念她的習慣,為什麼卻又想起了?想把她的影子全趕出腦海,為什麼影像卻愈來愈深刻?

  想抱她、疼惜她、保護她的慾望好強烈,好像隨時都能將他淹沒……惟一支撐他屹立不搖的,是那難以撼動的恨!

  他深吐一口氣,那顆該恨卻想愛的心,連跳動都艱難。

  ☆☆☆

  人鳳無法開車。

  她發現她居然只能伏在方向盤上流淚不止,怎麼也不相信一個簡單的畫面、一句愚弄的話,可以使她痛斷肝腸!

  她自問向來堅強,連俞氏最艱困時,也沒有掉半滴淚,甚至連她父親中風,她還是很堅強的一肩扛起,把所有眼淚嚥回肚裡,怎麼現在……

  她好氣好恨,恨他跟別的女人上床,氣他抱別的女人!恨他不把她當回事,恨他用這種可惡的方式告訴她,她雖然是他抱過的女人,必要時卻得為他們送衣遞裙……她從來沒有感覺到自己這麼卑賤過!

  不,不是因為他的愚弄,也不是因為替他們送衣遞裙,而是因為心中對他的那份在乎,那分……愛!

  她再次悲慘的發現自己對他的愛已無法衡量,若不是深深的愛上他、在乎他,她才不會感覺到自己的卑賤,才不會感受到這刻骨的心痛!

  愛上惡魔會有什麼下場?她心中升起一陣惡寒。

  只怕一顆心會傷痛至死,一雙眼會淚竭而盲……

  能不能不在乎他?能不能不愛他?能不能?

  洶湧而出的熱淚召告了答案。

  人鳳悲哀的發現,她已經無路可退,那分愛根植得太深,已經無法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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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11-29 10:57:55 |只看該作者
第九章

  『創世紀天廈』轟然變成一處廢墟時,俞霸威正好斷了氣,看護中心立刻通知人鳳。而人鳳與聶傲天的關係,也跌入有史以來的低潮。

  『創世紀天廈』爆炸時,不斷向夜空激射出燦爛的煙火,各大電視台正用SNG聯機,以第一手消息報道這起意外。

  李寧與聶傲天在偌大的電視牆前,觀賞這場傑作。

  「死多少人?」聶傲天問,他一開始就對李寧說過,別弄死人。

  「放心!那裡早已頹圮,早期的店家搬的搬、撤的撤,已經沒剩多少人住,更何況在那之前,我已經把所有住在那裡的人撤光了。」螢幕中升起一片漂亮煙火,李寧吹聲口哨,「我還發了傳真去消防局,叫他們別出動人馬,無故浪費國家資源,怎樣,夠意思吧?」看著『創世紀天廈』爆出火花、射出煙火,他心中為報了仇感到無比快意。

  此時,人鳳正一臉蒼白、搖搖欲墜的走下樓梯,茫然之際,一腳踩空,就那樣自樓梯上滾下來。

  聶傲天身手矯健地衝過去接住她。

  「要去哪裡?」他發現她蒼白、茫然得太不尋常。

  「爸爸……去世了……」熱淚自那空洞得彷彿魂被招走的眼中湧出來,「我要去見爸爸,我要去見……」支撐她所有行動的,是堅韌的意志力。

  「哼,報應。」李寧撇著唇角,看著電視牆上自己的傑作,口中喃喃地說俞霸威惡貫滿盈、死有餘辜。

  「你這樣怎麼開車?我帶你去。」聶傲天一把抱起她,往車庫走去。她好像隨時會消失似的,他不放心。

  「所有死於『創世紀天廈』的冤魂們,你們看著呀,這是對你們的弔唁,也是最虔誠的祝福!」李寧像個法師般,朗聲大誦,「『創世紀天廈』倒了,俞霸威也死了,這場仇恨已經結束了,你們就放心的投入另一個輪迴,開始另一個人生吧。」說完,他頹然倒地,淚流不止。他和聶家兄弟一樣,所有的家人都死在那底下,連塊屍骨也沒找著。

  盤踞在心中十八年的恨終於了卻,緊繃的某條神經驀然鬆緩,一直強硬支撐的身體也放鬆地倒下。

  「終於……報仇了!」那煎熬了十八年的仇恨呀!

  今夜,沒有噩夢了吧?管家嚴叔在門外看著這一切,眼中有兩道淚光閃爍。

  這些被仇恨所捆縛的可憐孩子們,終於可以不再自噩夢中驚醒,終於可以不再為恨而活,終於可以找到自己和自由了吧……

  ☆☆☆

  聶傲天帶著人鳳來到看護中心時,醫護人員正準備為俞霸威蓋上白布。

  人鳳望著那不再有生氣的身體,眼淚就那樣直直掉下來。

  她簡直不敢相信,她用盡全力替他維持求生意志的父親,居然就這樣棄她們母女而去。

  「爸爸!」人鳳伏在父親的屍體上失聲痛哭,「爸爸,你怎能這樣撒手棄我們而去?!你醒醒呀,爸爸!」她用力搖著俞霸威的身體,卻怎麼也搖不醒。

  他死了,這麼多年的仇恨,終於報了!聶傲天冷靜地看著俞霸威的臉,心中卻沒有大鬆一口氣之感。

  害他們家破人亡的仇人死了,他處心積慮要報的仇報了,他該歡欣鼓舞、額手稱慶,可他的心,為什麼仍這麼凝重、傷痛?

  是人鳳的悲痛欲絕令他肝腸寸斷,令他的心充滿沉重的悲傷。對俞家人的恨,不容許他愛她,可是,他偏偏愛她……

  愛?有存在的可能嗎?或者,他們能重新開始?他對這一切都不敢想,只能對這分癡心妄想回以嘲諷的訕笑。

  「俞小姐,人死不能復生……」看護人員勸人鳳節哀順變,趕緊辦理後事。

  「爸爸……你可以活很久的,爸……」人鳳在極度悲傷中,完全失卻平常的冷靜與明理,她只想到害俞霸威中風的,是聶傲天,他是害死俞霸威的兇手,是他一手把父親逼死的!

  「俞小姐……」看護中心的人又來勸。

  「走開。」人鳳冷冷地揮開那些人,一股腦兒地揪著聶傲天的衣領,「是你!是你害死我爸爸,你這個惡魔、殺人魔!我爸爸那麼好,你為什麼要害他?為什麼連一個中風的老人都不放過?你這個沒人性的撒旦,為什麼死的不是你?為什麼老天爺要讓你這種人活著!為什麼?!」她用盡全身的力量吶喊,把所有的憤怒、悲傷全發洩在他身上。

  聶傲天一言不發地任她揪住,他知道她心痛,可是他的心,除了感染了她的痛外,還承載著他自己的痛。

  「俞小姐……」看護過來勸阻。

  「老天爺不公平,為什麼你這麼心狠手辣,卻好好的活著;我父親那麼好,卻死得這麼慘?我好恨,為什麼老天爺要這樣對我?為什麼死的是我的家人,而不是你的家人?!」她的心好痛,眼淚拚命的湧出來,早已無法思量脫口而出的話。

  「閉嘴!」聶傲天使勁把她搖醒。

  「看著你們錦衣玉食、吃香喝辣,而我的家人卻全葬身火窟時,我也是這麼想的,我的家人已經全死光了,不許再詛咒他們!」他悲慟的胸口不斷起伏,眼中滿憤怒的血絲。「作惡多端的俞霸威不該死,難道只有死在他手中的人才該死?」仇恨在胸口激盪,讓他想撕爛她。

  激動的人鳳在瞬間醒過來,憔悴的淚眼看著他,耳中不斷地迴盪著他的話。

  發覺自己說了多麼不該說的話,一抹歉疚和更大的悲傷攫住她的心臟。

  「你說呀,你說呀!」聶傲天發狂地搖她、推她,逼得她敗退連連,「俞霸威不該死,還有誰該死?!為什麼當年死的不是俞霸威、不是你,而是我那善良的父親、溫柔的母親、年稚的妹妹?!俞霸威躺在這裡,還有屍體,我那可憐的家人呢?連一根屍骨都找不到!」他好恨好很,恨得胸口快爆炸了!

  聶傲天強大的怒氣撼得人鳳搖搖欲墜,也把看護中心的人嚇得半死,大家連忙拉開聶傲天。

  「不可能,我父親不會做出那種事,他才不是那種人!」人鳳以更大的聲浪反駁,撲在俞霸威的身上,痛哭不止,「爸爸,你告訴他,你沒有做過那種事,你不會害人,你快告訴他。」明知道他說的都是事實,她就是一心否認所有對父親的攻計。

  「當年被他害死的人,正在地獄等著要把那筆賬算清楚!」聶傲天冷言相向,「你若不信,不如叫他托夢給你……」

  「不要說了,你不要再說了!」人鳳尖聲阻止,喪父之痛令她難以承受,「我相信我爸爸,他會上天堂,不會下地獄。」一口氣不順,人鳳胸口一緊,就那樣直直倒進聶傲天的胸懷。

  「他上天堂?看看十八輩子以後有沒有可能……人鳳!」直到人鳳直直倒向他的胸懷,聶傲天才驀然自激動的情緒中恢復理智,連忙將她抱往緊急處理中心。

  他剛剛在做什麼?他失控了?不,怎麼會這樣?他怎麼能對她失控?

  多年以來,他知道自己心中的恨有多激烈驚人,一直很小心的控制、壓抑著,想不到卻這麼不小心,傷害了他想愛的人。

  「對不起……對不起……」他對著床上的她低語,心中好疼,也好恨這樣傷害她的自己。

  「爸……爸爸……」人鳳在夢中,仍淚流不止。

  聶傲天的心因她的淚而痛著,而更深沉的痛,恐怕無止無盡。

  ☆☆☆

  夢境錯綜複雜,每一幕都惹人血淚。

  「我的家人已經全死光了,不許再詛咒他們!」

  「他們屍骨無存,連一根屍骨都找不到!」

  「你該去問問你父親,當他害得別人家破人亡時,他的心會不會痛!」

  夢境出現聶傲天猙獰、傷痛、冷峻的臉,之後是又深又沉的悲哀和痛苦,而每個殘忍的眼神背後,都是深不見底的孤獨……即使是夢中,她的心依然為他疼著、痛著。

  第一個夢所留下的心痛還沒淡去,第二個夢緊接著到來。

  一場大火,把世界都燒成紅色,有些人影在火中,不斷地揮動雙手求救,但她還來不及救,火舌就已將他們吞噬……

  「等我,等我救你——等我!」她在夢中吶喊,卻遲遲救不了那些人。

  好深好深的遺憾還在心底徘徊,第三個夢又翩然降臨。

  「活下去,女兒,爸爸要你自己活下去,為愛活下去……勇敢的去愛,捉住你要的幸福……」

  人鳳在父親的聲音中醒過來,那真實得驚人的夢境充滿悲哀、遺憾和懷念,醒來時,她早已淚濕枕畔。

  為什麼呢?為什麼夢見聶傲天?為什麼夢見他那麼悲哀心痛?

  為什麼會夢見那場大火?那些身陷火窟的人是誰?為什麼會讓她感覺到那麼深的遺憾?

  「父親……」想到她再也聽不見父親慈愛的聲音,心中立即襲上酸楚,莫大的孤單趁著黑夜侵襲她。

  她想打電話給母親,好藉溫情驅逐這蝕心的孤單,可是時鐘指著半夜一點,她說什麼也不該吵醒身體不好的母親。況且打電話給她,要說什麼呢?萬一她問起父親幾時從澳門回來,她恐怕會忍不住哭出來……不,她絕不能打電話回家。

  她該怎麼辦?她好孤單、好害怕、好冷、好想有人陪。

  她扭開電燈,日光燈照亮這不屬於自己的地方,讓她覺得更空洞、更無依。

  她好想回家,回到母親的懷抱,抱著她痛哭一場,一起想念父親,懷念過去美好的日子……可是,事實是,她不能讓媽媽知道這件事,更不能抱著她一起哭。

  心裡的苦又濃又稠,梗得她心跳困難,有沒有人能抱緊她,讓她哭一揚?腦海中浮起了聶傲天的影子,像一座照亮幽暗生命的燈塔。

  她光著腳走在地毯上,長髮在肩上微微飄動,淚珠掛在眼睫,無心無神,像個找不到家的小孩。

  「人鳳!」書房裡的聶傲天看見她的身影,連忙從書桌後走出來。

  人鳳回過頭來,看見這個深深恨著她,卻讓她愛上,讓她深深煎熬、掙扎、痛苦的人。

  「我覺得……好孤單、好害怕……想找……」『你』字說不出口,怕引來巨大的傷害。

  「我陪你!」他傾身擁抱她。

  面對如此柔弱的她,那股根植的恨,再也阻止不了想保護她的衝動。

  她往他懷中貼靠,眼睫上的淚珠滾下來,「抱緊我,不要放開我,好不好?」他是她的燈塔,不只照亮她的心,還給她最需要的溫暖。

  「這是傻話。」他知道她若不是嚇傻了,就是忘記他是她的仇人才會這麼說。雖然他是這麼希望永違將她摟在懷中。

  「我夢見爸爸,他要我為愛活下去,要我捉住自己想要的幸福……」她將耳朵貼近他的心臟,聆聽他的心跳,聞他好聞的皂香,感受他溫暖的體溫,這令她覺得好幸福,彷彿早已想望了一輩子。

  聶傲天全身一陣僵硬,即使俞霸威死了,他的名字仍令他咬牙切齒。

  「你愛我嗎?」人鳳抬起頭,迷網夢幻的眼神投向他。

  聶傲天的心揪緊,「你該去睡了。」把她往臥室帶。

  「你會陪我嗎?」她的手抱著他不放。「這些日子以來,我的心一直好混亂,也滿得快爆炸。」即使現在也還是,光是抱著他、聽他的心跳,她心中的愛就滿滿的,好像隨時可以將她淹沒。

  也許她只有一次機會,對他把話說清楚;也許她只有這次機會,告訴他,漲滿她心的是什麼。

  聶傲天不敢觸碰這話題,只想逃開。

  「先睡飽再說。」他把她安置在床上,把燈關小,舉步欲離去。

  人鳳自床上躍起,從背後緊緊地抱住他,「就算你恨我也沒關係,就算你不想聽也沒關係,我想說,我再不說,會被那分愛逼瘋掉!我愛你,不管你如何恨我,如何討厭我,我都愛你,想陪你到老,想跟著你一輩子!」

  「你的腦袋不清醒!」聶傲天嚴峻的糾正她,「你該恨我,不該愛我!我奪走你的一切,害死你的父親,你該恨我入骨,而不是愛我!」她該恨,然後跟他一樣,因恨活下去。

  「我不要恨你,不要逼我恨你!」人鳳厲聲拒絕,「我的心想愛,不想恨,它每天都在想你,每天都想靠近你,我無法控制!我當然知道我該恨你,恨你那麼無情對待我,恨你奪走俞氏,恨你害死我父親,可是……我的心卻又那麼愛你,那麼渴望得到你的關懷和微笑,那麼渴望跟你在一起……」如果一切能以理性控制,她的心就不會那麼苦、那麼疼了。

  聶傲天全身一震,這不正是他有口難言的心情寫照?

  他想愛呀,他當然想愛,可是,他沒把握掙脫根植在心底的那股恨,他無法說服自己放棄仇恨去愛她,儘管他的心早已徹底背叛。

  「閉嘴!」他用力掙開她,陰鷙的朝她吼,「你最好閉嘴,否則我不知道自己失控後,會做出什麼事。」那股恨甚至強大到足以控制他,她要命就該離他遠遠的。

  「我知道你恨我爸爸入骨,但是我求你寬恕他!不管他做過什麼,他已經死了……求你寬恕他,也把自己從仇恨中釋放出來!」她突然感覺到他殘忍的表情中,所隱藏的那股強大悲哀,也深深地感覺到,他在用仇恨傷害別人時,也傷害著自己,讓自己的靈魂孤寂、乾涸,「別再恨了,別再用仇恨傷害你自己……」她不願讓仇恨造成畢生的遺憾,她只要愛,不要恨!

  「別再恨?」他的臉孔扭曲,「說得比唱得容易!因為那把火,我們家破人亡;因為那把火,我們活得孤苦無依,沒有自尊;因為那把火,我們夜夜作噩夢……如果不恨,怎麼對得起死去的親人,和我們失去的一切?!」

  「夠了,夠了!」人鳳聽得心驚膽跳,他受著怎樣旁人難以想像的折磨?「他已經死了!你的仇已經報了!那場仇恨已經結束了!」她用盡全身的力量大吼,「那個害你這麼痛苦的人已經死了,你不要再這樣折磨自己、逼迫自己,讓自己與幸福擦身而過!」

  她的聲音刺入聶傲天的耳膜,逼他承認這件事。

  「死了……真的死了……」聶傲天直到這時,才真正相信俞霸威已經死了,心中那根恨的支柱無聲坍塌,他彷彿經歷了一場世界大戰,疲累而困頓。

  「沒錯,他已經死了。」她這樣強調父親的死亡,也許很不孝,但這是惟一能救聶傲天,也是惟一能讓自己得救的方法,她已經受夠在仇恨與愛情裡煎熬了!

  「他終於死了……」聶傲天一陣激動,壓抑十八年的痛苦終於化作淚水決堤。

  人鳳像個母親般,急急抱住他。

  「沒關係,哭出來,把全部的恨與痛都哭出來,只有把心裡的苦掏光了,才能獲得新的生命力……」他哭她也哭,為自己哭,也為他哭。「哭完後就把所有仇恨忘掉,讓我們從愛出發。」

  讓仇恨把自己逼成這樣,他真是傻瓜,大傻瓜!

  她愛他、憐他,更想一生陪伴他。

  直到把一切掏空,再也哭不動了,他們才倦極的相擁而眠,這一夜,是聶傲天十八年來,第一次沒有作噩夢。

  ☆☆☆

  天亮時,人鳳睜開眼,心情有些慌張,她怕昨天只是一場夢,怕聶傲天會一言不發地走掉。

  他們算是情人了嗎?他們真的可以從愛出發,甜甜蜜蜜的在一起嗎?他們可以同時選擇忘掉仇恨嗎?

  她不敢翻身面對他昨天的位置,怕他已經不在那裡。

  一想到他極有可能再次選擇仇恨,趁她熟睡時走掉,她的心情就低落不已。

  就在她唉聲歎氣,像鴕鳥般把頭藏起來,不敢面對現實時,一隻手橫過她的腰,攏了攏,讓她貼近後頭那具溫暖的身體。

  瞬間,她的心臟髒幾乎要因過大的狂喜而衰竭。

  他還在,他還在,這表示她也許可以愛他,他們極有可能變成一對情侶!

  她欣喜欲狂地轉過身,看見他的睡臉。

  他睡得毫無防備,像個天真無邪、不知痛苦為何物的大男孩。

  他的睫毛又濃又長,簡直比女人還迷人;他的眉型很自然漂亮,眉色也濃淡適中;他的鼻樑好挺,充滿英氣;他的輪廓是屬於很陽剛的那種,好像天生就有一股駕馭能力,至於他的唇……她高興得好想吻他的唇,一直吻、一直吻……

  唉,他現在睡得這麼熟,當然會沒意見的任她看,如果他醒了,會不會就遠遠的把她甩在後頭?她的心好不安。

  突然她想起了小時候常和媽媽玩的遊戲——

  「俞人鳳,你常常看著聶傲天,是不是因為愛他?」她坐起身,扮演法官。

  「是。」她舉起手,一副發誓的姿態。

  「聶傲天,你把俞人鳳安插在寰宇集團,讓她住在這裡,是不是因為愛她?」她壓著嗓子問。

  「是。」她把他的手拉高,也是發誓的姿態。

  「俞人鳳,你這麼想跟他在一起,是不是因為愛他?」

  「是。」

  「聶傲天,你要她大部分的時間都待在寰宇,是不是因為想見她、想愛她?」

  「是。」

  「俞人鳳,你願意把過去的仇恨變成愛,永遠陪著他、愛著地嗎?」

  「願意,我願意。」彷彿婚禮上義無反顧的宣誓。

  「聶傲天,你也願意把仇恨變成愛,永遠陪著她、愛著她嗎?」

  「願……」

  人鳳想毫不猶豫地替他回答,可是,話到嘴邊,卻覺得好膽怯,他是那麼那麼的恨她,她對他一點都沒把握。

  討厭、討厭、討厭!她討厭這種沒把握的感覺,好像她有一天會傷心而死似的。

  「你可不可以告訴我,你可以把恨變成愛,來愛我啊?」她對著他的睡容,問著得不到答案的問題。

  「你很吵。」三個抱怨的音節,從聶傲天的唇中逸出來。

  「啊?你醒了?」那她剛剛自問自答的那些話,是不是全被他聽見了?人鳳慌得想挖個洞躲起來,但心中又不禁要想,他會怎麼回答?願意永遠陪著她、愛著她嗎?

  「你這樣碎碎念,不醒才怪。」他伸個懶腰,順勢把她攬進懷中,「以後不准在我耳邊碎碎念,還有,不准比我先起床。」

  聶傲天並不是沒聽到她的自言自語,只是他沒有足夠的把握將仇恨變成愛,也沒有信心將自己變成一個懂愛、能愛的人,愛對他來說太陌生,他從來沒想到自己能有得到一份愛的幸運,心中誠惶誠恐,像初戀的少年般,充滿莫名的不安。

  「好。」人鳳自動自發地縮進他懷中,心中喜滋滋的。

  這如果是他的答案,那就是『願意』嘍?她好高興!

  「我沒有把握……」他低喃,胸口有一份愛在漲痛,他卻沒有把握不再讓恨意傷害她。

  「沒關係,只要我們一起努力,一定可以找到幸福。」人鳳撐起身子看著他,覺得只要跟他在一起,就是全世界最大的幸福。

  「對不起,我過去那樣傷害你。」他心中滿是歉疚。

  「沒關係,我跟我父親都有不對的地方。」那錯綜糾纏的恩怨,並不是單方面的錯,「真的,我代父親向你致上十二萬分的歉意,求你別再怪他。」

  她把所有的過錯全攬在身上,輕易地原諒他對她的所有傷害?這個女人,怎能如此寬容堅強?他忍不住按下她的頭,輕輕柔柔地吻上那訴說著歉意的紅唇。

  「你會愈來愈愛我,對不對?!」人鳳趁熱吻的空檔問。

  「嗯。」聶傲天不敢給予肯定的答案,只能說,他會用最大的力量去學習愛與被愛。

  「被我愛會很幸福喔,因為我也會愈來愈愛你,讓你有很多驚喜。」人鳳得意的說,好像聶傲天能被她所愛,是天大的幸福。

  「怎麼?現在就開始吹牛皮了?」聶傲天彈彈她的鼻尖,復又狂野地吻上她。

  「嘻,那裡會癢。你這次……」他吻她的鎖骨,令她發癢,「會不會給我替你生小孩的機會?」這句話好令人害臊!

  「只要你願意。」他翻個身,以獨佔的姿態將她壓在身下,用牙齒咬開她胸前鈕扣。

  幸福會離他們愈來愈近的。她深深相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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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11-29 10:58:12 |只看該作者
第十章

  聶傲天仍舊忙得一塌糊塗,只是所有人都知道,他變了,變得比較柔軟,比較容易親近。

  聶傲天也感覺到自己內在的變化,他變得容易滿足,只要人鳳回頭對他輕輕一笑,他就滿足得不得了,什麼都不想去計較。

  俞人鳳也很忙,忙著俞氏企業,忙著暗中安排俞霸威的喪事。儘管如此,所有人也都看出她變了,她變得愈來愈有女人味,變成一個魅力十足的女人。

  他們如影隨形,人鳳不願不知道他的行蹤,聶傲天也不願一刻沒看見她。

  他們如膠似漆,而且非常快樂,寰宇集團與俞氏企業的員工紛紛臆測,喜事近了。

  只是在喜事到來前,殺身之禍就先來敲開他們的門。

  那是週末的上午,人鳳正從殯儀館回來,向來神出鬼沒的聶傲地正迅速從窗口躍入。

  他一看見俞人鳳,就迫不及待地掏出新式手槍,指著她的太陽穴。

  「你為什麼在我的房子裡?雖然俞霸威死了,『創世紀天廈』也倒了,我卻不覺得聶家人有責任收容俞家人。」他的氣勢險惡。

  人鳳動也不敢動,她嚇死了。這個長得和傲天一模一樣的人是誰?為什麼拿槍指著她?

  「傲地!」剛進門的聶傲天連忙衝到聶傲地面前。

  「你果然婦人之仁!」聶傲地憤怒地對聶傲天吼,「是什麼讓你把仇恨忘得一乾二淨?是色?還是欲?有什麼理由值得你忘卻血海深仇,收容仇家?滾開,我非殺了她不可!」

  「是愛!是愛讓我們在一起。」聶傲天把人鳳拉到自己身後,擋在槍口前,「我們曾經彼此怨恨,但現在我們彼此相愛。我已經無可選擇地過了十八年的仇恨生活,而現在,我選擇讓自己的下半生,活在愛裡。你如果執意要殺她,就先殺了我!」

  「殺了你?你以為拿自己的性命來威脅,我就會放過她?」他一把甩開聶傲天,將槍口抵著人鳳的太陽穴。

  「你要殺就殺我,跟你有仇的是我們俞家人,不要對傲天下手。」人鳳冷靜的開口,如果非死不可,她寧可自己死,也不要聶傲天受一點傷。

  「人鳳!你說這什麼傻話?」聶傲天氣急敗壞地衝過來,「你以為我會讓你受到一絲傷害嗎?傲地,事情因我而起,不要把無辜的人捲進來。」

  「聶傲天,你最好讓開,否則別怪我不顧兄弟之情。」聶傲地冷肅地警告,表情勢在必得。

  「不,你只是想殺死俞家人,只要殺了我,一切就會結束,無論如何,不要把傲天捲進來。」人鳳焦急地想把一切攬在自己身上,不讓聶傲天有任何不測。

  「不是你的錯。」

  「這跟你完全無關。」

  傲天與人鳳在槍口下爭執,爭著要保護對方。

  「爭誰要死,一點意義都沒有,你們何不開始寫遺書?」聶傲地一臉不耐煩,只有那把槍,一點也沒有讓步的跡象。

  後頭,嚴叔和李寧聞聲趕到。

  「傲地,俞霸威已經死了,就讓那分仇恨結束吧!」嚴叔擔心的喊,「別讓仇恨耽誤得來不易的幸福。」

  「傲地,你放過他們吧,他們是真心相愛的。」李寧也出聲阻止。這十八年來,他們都太辛苦了。

  「真心相愛就能抹煞血海深仇,就能漠視當年的血誓嗎?!你能,我不能!」傲地扣緊扳機,「聶傲天,我再給你一個機會,只要你走開,別再愛她,我就不殺你,否則,我一槍送你們到地獄去白頭偕老。」這是最後的警告了。

  「傲地!」嚴叔和李寧十分擔心的想阻止他。

  「你開槍吧,活在沒有她、沒有愛的世界,一點意義都沒有。」聶傲天挺起胸膛來,一副視死如歸的模樣。

  「哼,好一片癡心!」聶傲地嗤之以鼻,「俞人鳳,我也給你一次機會,只要你馬上走出去,永遠別出現在他面前,我就免你一死。」

  「我不要!」人鳳毫不考慮的拒絕,「我愛他,不管是天堂地獄,我都只想跟他在一起。」人鳳抱緊聶傲天,任何人也別想把他們分開。

  「那好,你們就一起下地獄吧!」聶傲地扣下扳機。

  「傲地!」嚴叔和李寧發出驚叫。

  「砰砰砰砰砰砰!」聲音是從聶傲地口中發出來的,「哈哈哈,你們都被騙了!」他好得意。

  嚴叔和李寧驚魂甫定,才知是傲地一場惡劣的玩笑。

  「虧你們在黑道混那麼久,居然看不出是真槍還是假槍。」傲地把槍丟開,「我要去召告天下,說聶傲天轉性,從逼死人不眨眼的惡魔,變成情場癡心漢。」

  「聶傲地,你的玩笑一點都不好笑。」聶傲天瞪他一眼,把嚇得雙腿發軟的人鳳扶起,「下次再這樣,試試我會不會剝你的皮。」

  「喲,有人心疼了哩。」聶傲地撇著嘴調侃,「老實說,李寧打電話說俞人鳳住進來時,我真的有拿把槍來斃掉她的衝動,不過,後來在電視上看到『創世紀天廈』變成灰燼,又聽到李寧說俞霸威已死,那股衝動就消失了。唉,這個仇恨實在在心裡住太久了。喂,你們快生幾個小子來叫叔叔吧?」嫂子兩個字梗在喉頭,也許在將來的某一天,他可以順利的叫出這兩個字,也能大方的給他們祝福吧?

  「要小孩,你不會自己去找人替你生?」聶傲天瞪他一眼,「人鳳又不是生小孩的機器。你快找個人愛倒是真的,免得吃飽撐著,拿著槍到處嚇人。」

  「喂,那可不一樣,我生的當然叫我爸爸,哪有叫叔叔的道理?當然是你的小孩,才叫我叔叔……啊哈,我知道了,你這是在記恨,記恨我嚇壞你的愛人。」聶傲地誇張的取笑,「好個有愛情沒親情、有異性沒人性的傢伙。」

  「聶傲地!」聶傲天不高興的吼,他讓他們很難為情。「你再不把嘴縫起來,看我會不會代勞。」

  「哇,我好怕好怕。」傲地誇張地拍胸脯,轉而向嚴叔求救,「嚴叔,麻煩你訓訓這小子,教他點兄友弟恭的道理。」

  李寧和嚴叔相視而笑,這種氣氛已經好久沒出現了,他們終於可以放鬆心情互相消遣,過比較輕鬆的生活。

  「好啦,別再拌嘴了,難得傲地回來,我做幾道拿手好菜給大家打打牙祭。」嚴叔說著,下樓去準備。

  「喂,李寧,好久沒較量了,手有點癢,咱們到撞球室去廝殺個你死我活,怎麼樣?」聶傲地用眼尾勾勾聶傲天,「免得有人看我不順眼。」拔腿往樓上走去。

  「聶傲地,你又討罵?」聶傲天支起腰來發火。

  「好吧,看我怎麼殺得你片甲不留。」李寧也跟去。

  兩個人一前一後的上樓。

  「傲地這人瘋慣了,總是喜歡做些嚇死人的事,你別害怕。」聶傲天用雙手摟緊人鳳。傲地的玩笑,簡直把他們嚇死了。

  「我說的是真的。」人鳳投入他的懷抱,「不管天涯海角,還是地獄天堂,我都只想跟你在一起。」她剛才也很害怕,但與他長相廝守的決心,絲毫沒有動搖。

  「我說的也是真的。」他深情地凝視她,「任何人要傷害你,都得先殺了我。」

  「如果有一天,你死了,我也會跟你一起死。」她猶如宣誓。

  「別說傻話。」他吻她,阻止她再說出更傻的話。

  「我們要永遠在一起。」人鳳把手放入他手中,緊緊地握在一起。

  ☆☆☆

  俞霸威的遺體在一周後火化,帶走他的一世霸業,也帶走所有仇恨。

  人鳳對外宣稱是意外,此後俞霸威變成人們記憶的一小部分,隨著歲月的遠去,漸漸被人們遺忘。

  至於『創世紀大廈』的舊址,在近期內被清理乾淨,重新蓋起老人公寓,藍圖上的名稱是『思親樓』。

  完成繁冗的葬禮儀式後,傲天陪人鳳來到醫院,當面向她的家庭醫生致謝。

  「醫生,謝謝你這麼長的時間照顧我父親。」人鳳向醫生致上最高謝意,他對她的幫助,非三言兩語所能道盡。

  「我只是希望能為老友盡棉薄之力。你忙了這陣子,也夠辛苦,好好休息吧。」醫生說。

  「我會先回家一趟。自從父親去世後,我一直不知該如何面對母親,一想到她總有一天會知道,我就好害怕……醫生,你有沒有好建議?」該面對的,還是要面對,她該更堅強才是。

  最徹天摟摟她的肩,千言萬語盡在不言中。

  「我沒有什麼好建議。」醫生的表情變得奇怪,他轉身自抽屜中拿出一封信,「你還是先看過這封信,再決定吧。」

  「是誰寫的?」人鳳接過信,打算拆開。

  「回去再慢慢看吧。」醫生阻止她的心急。

  他們沒有再多逗留,一起離開醫院。

  在車上,人鳳迫不及待地打開信封,看見林美蘭娟秀的筆跡。

  人鳳,我心愛的女兒:

  先別急著責怪醫生,是我要他別告訴你的。

  對我而言,能活到今天,已經是上天對我的恩賜,自小體弱的我,不止一次被預言活不過八歲、活不過十八歲、活不過二十歲……可是,我今年四十歲,有一位極為寵我的丈夫,和一位活潑可愛的女兒,我此生無憾。

  你是我最愛的女兒,打從你出生開始,我和爸爸的雙眼就一直注視著你,為你每個小動作而驚喜,為你稍一蹙眉而心疼,我們為擁有你這個女兒而驕傲,恨不得能每天守著你、看著你,直到發蒼視茫。

  但,我只能親自下廚,做你最愛吃的菜、最愛喝的湯,陪你過最後一個生日……

  爸爸一直沒空回來,你一定很失望。請你別怪他,爸爸為事業打拼,也是為了我們的溫飽,雖然媽媽好想念他,卻一點都沒有怪他,你也別怪他,好嗎?

  媽媽知道自己可能見不到爸爸最後一面了,請你告訴爸爸,我一點也沒有怪他,他是我最愛的人,我很感激他愛我、疼我、處處為我想,如果還有下輩子,我仍願意愛他,為他造一個溫暖的家庭,生可愛的孩子。

  沒能親手將你交到一個值得托付的人手上,是我的一個遺憾,但,我相信上天會把最好的降臨在你身上,就像對我的恩賜一樣。

  女兒呀,媽媽希望你勇敢,當你碰上那個命定的男人,就勇敢的去愛,用盡畢生最多的心力去維繫、經營,讓愛情開花結果,別讓幸福從指縫間溜走。媽媽會在天上為你祝福,祝福你有個美麗的戀情、美滿的婚姻、幸福的家庭生活。

  我最心愛的女兒,我會請醫生把我葬在附近的那個美麗公墓,這樣,我就可以時時眺望我們的家、時時守護你。

  還記得小時候我教你唱的那首歌嗎?當你想我的時候,就唱那首歌吧。

  不要太悲傷,也不要太過思念,我們所擁有的回憶,可以讓我們幸福一輩子,即使不見面了,我們仍會彼此祝福。

  如果上天允許我許最後一個心願,我將願我的女兒、永遠幸福、快樂。

  永遠最愛你的媽媽

  信封裡,除了林美蘭的絕筆信外,還有一個公墓號碼牌,跟一張死亡證明書,上頭的日期是俞霸威死去的那天。人鳳翻出俞霸威的死亡證明書一對照,時間相差不到一個鐘頭。

  「當我死去的時候,親愛的,你別為我唱悲傷的歌,我墳上不必安插薔薇,也無需濃陰的柏樹……也許我會記得,也許已將你忘記……也許你會記得,也許已將我忘記……」她母親竟然那樣默默的走了,人鳳哽咽不成調,心中好難過、好難過。

  聶傲天將車子開向公墓,人鳳在管理員的指引下,找到那個新墳。

  「媽媽!」人鳳倒在墓碑上,泣不成聲,「對不起、對不起!」她為自己沒能守在她身邊感到愧疚不已。

  「她大概在黃泉路上,和俞霸威重逢了吧?」聶徹天也為之鼻酸。這瞬息萬變的命運,又豈是渺小的人類所能遏阻或改變?

  「他們能一同死,是不是會很幸福?」人鳳想擦乾眼淚,卻怎麼也擦不幹。也許在另一個世界不期而遇,對他們來說,才是幸福的。

  人說命運無情,誰又知道這不是命運的寬厚?

  「這樣,他們下輩子就有可能再重逢,就像你母親的心願。」聶傲天說不出安慰的話。

  「也許如此一來,他們就不用苦苦找尋,也不用經歷太多波折。」

  人鳳吸吸鼻子,起身茫然四顧,意識到自己變得舉目無親,心中突然覺得恐慌。

  「別怕。」聶傲天連忙環抱住她,「我會陪著你,代替你父母愛你、疼你,陪你走到生命的最後一秒鐘。」他好怕失去雙親的她,做出什麼他來不及阻止的事。

  「真的嗎?」人鳳不安的問。

  面對人鳳的不安,聶傲天在林美蘭的墓前跪了下來。

  「請放心地將女兒交給我,我發誓將用生命去保護她,從此陪她哭、陪她笑、陪她到天荒地老,直到我們的生命雙雙枯竭,然後,下輩子再重新愛上對方。」

  「媽媽,請你告訴爸爸,不管他和傲天之間有什麼仇恨,請他讓一切化成灰燼,不要怪傲天,因為他是我愛的人。從現在開始,我們要為愛而活,陪著彼此直到老去,從此不再憎惡,更不互相傷害,我們要像你們一樣深情眷戀,跟你們一樣幸福,跟你們一樣相約下輩子……」

  所有的衝突與煎熬都已過去,他們握緊彼此的手,撥開重重陰霾,走向璀璨的下半輩子。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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