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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白蘭黛.嬌意絲]紫焰激情(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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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12-22 16:16:54 |只看該作者
  第九章

  凱莉整夜輾轉難眠,為的就是這簡單的一個字:錢。

  然而,最簡單的解決方法總是……雷斯。

  她立即被自己的想法所震驚。

  她知道她寧死也不願成為雷斯的情婦。然而,溫暖的記憶回到了腦海,她想起他堅挺的身體親密地緊靠著她,他溫柔蠱惑的唇在她嘴裡探索。凱莉將頭埋進雙手。太不公平了!命運一直和她作對,現在竟然連她自己的身體也背叛她,拚命把她推進雷斯的懷裡。她彷彿看見雷斯得意洋洋地對她微笑:我要什麼沒有得不到的!凱莉猛抬起頭。不!她不會對他屈服的,她不要做他的情婦。她的念頭轉向燈紅酒綠的金銀街。

  她試著想像自己穿著「醉天堂酒館」裡女孩子們穿的短裙,但立刻紅著臉不敢再想像。她要再去旅館裡走一趟,看看有沒有女侍的工作。就算一個洗地板的女工也比金銀街的酒館女侍要可敬得多。

  當她聽見走廊上響起一陣急促的腳步聲時,內心吃驚、疑惑著。同樓的女房客都已經休息了,這會是誰呢?她坐起身來傾聽著。

  門上有人輕輕敲著,凱莉立刻起身去開門。

  「啊!」她驚呼。

  當喬瑞的姊姊看見凱莉時,臉上緊張的表情乍然鬆懈下來。「凱莉小姐,我不知道怎麼辦!」

  「怎麼回事?妳還好嗎?」

  「蒙面騎士今天晚上要出動!」愛絲歇斯底里的喊著。「我不知道該怎麼辦,然後我想到妳是老師什麼都會,所以我就來找妳!上一次他們幾乎把我大弟吉姆弄死!」

  「哦,天哪!」凱莉說著呆了一會兒,然後又說:「妳確定嗎?」

  「是的,凱莉小姐。」

  「妳知道他們要去哪裡嗎?」

  「山度城。今天有個共和黨官員在那兒演說,要我們去投票——他說現在不會有三K黨了。」愛絲緊抓著凱莉的袖子。「我們該怎麼辦?」

  「我們得去找雷斯,」凱莉立刻說。「他會幫忙的。」她飛快地抓起披肩圍在肩上,衝下二樓去。「來吧,他住在二樓。」

  但是他並不在房裡。「該死!他一定又在酒館裡鬼混了。」凱莉說完轉身衝出房間。「來吧!我們自己去阻止他們。」

  在哈莉的書房裡,凱莉找到一個漂亮的槍櫃。她遲疑了一下,想到自己有多麼痛恨暴力。但只是一會兒,她便動手打開櫃門。愛絲在她身後說:「妳沒辦法阻止他們的,凱莉小姐,妳是個女人吔!」

  「我倒想試一試。」凱莉說著扭著櫃子鎖。「該死!鎖住了。」

  愛絲抓住她的袖子。「凱莉小——」

  凱莉拿起鎮紙,用力敲碎玻璃。她拿起一把最現代樣式的手槍。「我們走,愛絲。妳有沒有馬?」

  「只有『小麗』——一頭驢子。」

  凱莉在門外看見一頭大而瘦的驢子,手腳不禁顫抖。她告訴自己現在不是怕馬或其它動物的時候。愛絲幫她坐上去,自己也跳上驢背。「小麗」承載了雙倍重量,顯得有些沉重。但經過雙倍的踢刺,牠開始奔跑起來了。

  「我認為我們應該去鎮上找雷斯先生,」愛絲擔心地說。「這樣等於去送死。」她看見凱莉全身緊繃的模樣。「把背脊放鬆,凱莉小姐,這樣妳會好過一點。」

  「我向來就不喜歡馬,」凱莉緊咬著牙根說。「但是現在我才知道驢子更可怕!」

  幾分鐘之後她又問了。「愛絲,妳怎麼會知道這件事的?」

  她感覺得出來,愛絲有些僵直起來。「我聽見的。」

  「怎麼聽見的?」

  「我要離開馬勒地的時候。」

  凱莉很清楚馬勒地是洛斯家鼎鼎有名的產業,她內心不禁緊縮著。「妳到馬助地做什麼?」

  愛絲遲疑了一下。「我們需要錢,凱莉小姐。」

  「愛絲!妳的意思難道是……是……妳把自己給洛斯家的男孩子?」

  「我沒有選擇,凱莉小姐。」她說。「我們欠包家許多錢,如果我們不想辦法,我們的孩子永遠也沒辦法離開這兒了。」

  「孩子?」凱莉小聲地問道。「妳懷孕了嗎?」

  「不,我沒有。但是有一天我會結婚、會有小孩子。到那時候,我要有錢能離開這裡。」她說。「更何況在洛斯家我會聽到一些消息,今天我就偷聽到他們準備要抓些人來殺雞儆猴。他們說他們今年秋天的選舉一定要贏,就算殺掉一半的黑人和共和黨人也在所不借。」

  「哦,老天!」凱莉說。「我們得去找聯邦軍隊來了!」

  愛絲沒有回答。

  ***

  「醉天堂酒館」的後廳是完全隱密的,任何人只要訂了位置,便能舒舒服服在廳內享受;除了服務的侍者之外,沒有任何人能進出。午夜之時,房裡早已瀰漫了濃厚的煙霧,但除了天花板上的風扇聲,整個房間卻是寂靜無聲。

  雷斯已經輸了好幾把了,他就是無法專心下來打牌。凱莉的影像在他面前不停出現:她提起裙子,露出纖細的腳,一躍由木筏跳入水中,濕透的裙子緊貼著修長的腿。雷斯嚥了口口水。

  他數不清是第幾次了,他想像凱莉性感的裸體,想像著她豐美的胸部、纖細的腰、優美的臀……雷斯覺得體內湧動著渴望。他想像凱莉躺在他身旁、全身赤裸,於是不合時宜地堅挺起來。他接著想起凱莉新近惹上的麻煩:接替卡倫的教職。她簡直是傻瓜,她難道不知道如果再繼續下去她會遭到殺身之禍嗎?

  「雷斯,你神遊到哪兒去了?」費泰得問道。

  雷斯把牌丟在桌上。「我不玩了。」

  李喬治笑道:「令天晚上你好像有點麻煩。」

  雷斯的目光十分沉靜。「是有一點。」

  門打開了,沒有人特別注意端酒的侍者,但是在他身後突然冒出一個黑人小男孩,衝進房裡來。他後面追來一個彪形大漢。「抓住那小兒!小子,你不能進去。」他喊著。

  但這男孩跑著投進雷斯懷裡,整個房間的人都驚愕地停下了打牌。雷斯蹲下來,扶著喬瑞的肩膀。「怎麼回事?喬瑞,是不是凱莉?」

  「是的,」他哽咽地說。「我跟著我姊姊到哈莉女士那兒去,她是去找凱莉小姐的。但是她又離開了,我看見她手裡拿著槍。她們會被壞人打的!」他說著又抽抽搭搭地哭起來。

  「她們去哪裡?」雷斯急促地問道。

  「山度城。」

  李喬治開口了。「嘿,雷斯,你大概是鎮上唯一毫不知情的白人吧?你真不知道今天晚上的事嗎?」

  他面向他的牌友。「說出來,喬治,現在!」

  「他們要去教訓幾個黑人,免得他們真的聽了那個臭共和黨人的話去投票了。」

  在所有人都還沒作出反應時,雷斯早已消失在門外了。

  ***

  「我們要不要拿他做個榜樣啊?」洛斯坐在馬上大聲說道。

  他們一共有七個人。四個騎馬,另外兩個人抓住一個叫亨利的黑人。「要!」他們一致地吼著。

  他們聚集了十幾個害怕的黑人,逼迫他們在旁圍觀。「這是給你們的教訓,別聽那些北佬的話,因為如果你們真的聽了,你身上的皮就很危險了。」洛斯說。「好了,開始打,法克。」

  凱莉雖然全身害怕得發抖,但是她仍然無法繼續忍受下去。她坐在驢子上,躲在空地邊緣的樹叢中。「要怎樣讓牠跑?」她問站在地上的愛絲。

  「踢牠。」愛絲回道。

  凱莉奮力一踢,但那驢子只是扭過頭來望著她。愛絲在牠體側用力一打,「小麗」立刻衝出樹叢,直接跑向那群蒙面人。那名黑人已經被綁在木樁上了。

  凱莉在顛簸的驢背上試圖瞄準前方。她這一生從未像此刻一樣希望自己有一身好騎術。凱莉夾緊雙腿,一手緊抓韁繩,驢子在幾匹馬之間瘋狂奔跑,她發現自己正衝向洛斯的坐騎。她趕緊抓緊槍,瞄準前方。

  「搞什麼鬼!」洛斯喊著,一面後退躲開凱莉。

  「小麗」轉了彎,幾乎撞著洛斯的栗馬。凱莉立刻便要滑下坐騎,同時一面瞄準洛斯;這時「小麗」扭動身軀,凱莉歪倒下來,槍也走火了。

  這一聲槍響差點擊中洛斯的馬,結果那馬嘶鳴一聲,胡亂衝撞,使得其它幾匹馬也失去控制,空地上一片混亂。

  被抓來的十幾個黑人一哄而散。

  凱莉滑落在地上,狼狽地坐躺著。

  「小麗」已經停下來,開始在地上嚼起草來。

  洛斯拚命鞭打他的馬。「去把那些黑鬼弄回來!」他氣憤地吼著。

  凱莉站起身來,舉起槍瞄準他。「不!」她也對他吼著。「誰敢動一下我就讓他躺在地上!」這句威脅的話由她自己聽起來都有點好笑。

  但是這話卻產生了效果,所有的人都不敢動,靜靜等著他們頭子的指揮。

  他卻不相信。「妳不敢射我的。」他說。

  「我剛才差一點就射中你了,」凱莉喘著氣說。「是那頭臭驢子讓我失誤的,但是這一次我可沒有騎驢了。」

  洛斯遲疑了。

  「我們該怎麼辦?」法克站在被綁住的黑人旁邊問道。

  洛斯臉上滿溢著憤怒。「我不會讓一個廢奴派的臭娘們來支配我的!」說完他踢了馬一下,直接跑向凱莉。

  凱莉向上天禱告,祈求槍膛裡還有子彈。她把槍舉得更高些。「停下來,洛斯!」她叫道。「我可不是在開玩笑。」

  他笑了,馬跑得更快了。

  凱莉咽口口水。現在他距離她不到十碼。她聽見他的笑聲,於是狠下決心扣下扳機。

  但是什麼也沒發生。

  洛斯高呼一聲跑向她。當他伸手抱住她時,又傳來一聲槍聲,凱莉感覺到他身體變僵硬,聽見他發出一聲哀嚎,然後手臂一鬆,放掉了凱莉。

  「洛斯,試試看呀!」雷斯在陰影之中喊著。「拔槍呀!」

  洛斯一動也不動,他的肩膀正汨汨地流著血,整隻手臂都染紅了。在場每個人都屏息等待洛斯的反應。

  雷斯的聲音裡儘是輕蔑。「滾開這裡,現在!」

  四個騎馬的蒙面騎士首先逃掉了。

  洛斯在地上站穩,憤怒地瞪著雷斯。「你有一天會感到後悔的,德州小子!我會讓你不好受的。」

  「我盼望那一天的到來。」

  剩下的人也都爬上馬去,洛斯仍然不甘心地用手指著凱莉。雷斯隨著他的目光望去,明瞭他無聲的恐嚇,不禁嚇僵了。洛斯看見他的反應,笑了,然後他猛踢著馬匹,與其它人一齊飛奔而去。

  凱莉跑向被綁的黑人。雷斯發出簡短的一聲,凱莉不禁僵在原地。「停下來!」他說。

  幾個黑人跑回來替樹樁上的黑人鬆綁。愛絲跑到凱莉身邊。「妳沒事吧,凱莉小姐?」

  凱莉拱起肩膀,她正全身發抖,無法回答愛絲。這時雷斯的馬蹄聲漸漸靠近,最後她感覺到背後有馬匹的溫熱。「這是個好問題,」雷斯用他一貫的冰冷語氣說道。「妳為什麼不回答呢,凱莉?」

  凱莉從他粗糙磨人的聲音裡知道:雷斯生氣了。

  她的嘴發乾。「我很好。」她說,這是一聲微弱的呻吟。

  「那個黑人有沒有事?」雷斯問。

  「亨利,你還好嗎?」愛絲問。

  「我很好,先生。」亨利說著,摩著手腕跑過來。「女士,我真的很感激妳。」

  凱莉憂心得高興不起來。她勉強給亨利一個似哭似笑的微笑,然後雷斯一把將她拉上他的馬背,凱莉發現自己面對著他的下巴。她張開嘴正要抗議,雷斯說道:「別逼我!」

  她又閉上嘴巴。

  雷斯的手臂有如鐵條,黑色的坐騎也不像驢子,但凱莉仍然無法輕鬆下來。她像根槍桿一樣直挺挺地坐著,盡力避免和他的身體接觸。但是仍然不可避免的一陣又一陣地顫抖。她對他產生的反應連她自己都嚇壞了。

  他並沒有帶她往哈莉的寄宿屋,凱莉也不敢問他要去哪裡。當他來到金銀街時,凱莉睜大了眼睛。最後雷斯停在「銀女旅館」前面,凱莉害怕得只會呆瞪著眼。

  他滑下馬,然後把她也拉下來,不知為什麼,凱莉全身無力,她的腳一著地,雙膝就癱軟下去。但雷斯堅硬的雙臂就在她腰間,他使她毫無選擇,只能隨他走進旅館。

  「雷斯……」

  「閉嘴!」

  他領她走上樓去進入他的套房。凱莉站在厚地毯上四處張望。我瘋了,她想。接著她聽見房門上鎖的聲音,她猛轉過身來,看見雷斯冷峻嚴厲的目光,她不禁倒退一步。「我要回家。」她用發顫的聲音說。

  他抓住她,扭過她的背,使她倒在他懷裡。「妳很喜歡玩死亡遊戲,是不是?」

  她搖著頭,感覺抑制的情緒隨時會像火山一樣爆發出來。

  「妳如果死了大概也不在乎吧?」他又問。

  她撥泣著搖頭。

  「我帶妳來這兒是要好好教訓妳的,」雷斯說。「但是我這輩子從來沒有對任何人施過任何暴力。」

  他一面說著,一面將凱莉抱起來丟到床上。

  啜泣的聲音像不斷的細雨,凱莉驚惶地抓緊床罩。

  雷斯跳到她身上,他的雙手不留情地抓住她的頭髮,逼迫她停止扭動。他的一隻腿強行擠進她雙腿間,接著他的唇落了下來,強硬、火熱。

  他逼迫她張開嘴,他的舌強行伸入她的嘴中。她想要轉開頭,但是發現他的雙手像鐵箍一樣使她動彈不得。他的身體已經變得巨大堅硬了,凱莉知道他的企圖,她知道今天晚上不論她願不願意,他都會佔有她了。

  但是那又如何呢?

  他是那麼溫暖、那麼強壯、那麼富生命力和安全感。她已經面對過暴力,而現在她在雷斯的懷裡,安全無虞。她展開雙臂擁住雷斯,緊緊地抱住他。

  雷斯把頭埋在她的肩上,死命地摟著她。

  凱莉發出一聲動物似的哀嚎聲,接著又是一聲號叫。她最後終於歇斯底里地痛哭出來。

  雷斯呆了一會兒,然後滾到她身邊,更緊密地抱緊她。「沒事了,凱莉。」

  她啜泣著、顫抖著、嗚咽著。她緊緊靠著他,彷彿要融進他肌膚裡去似的。許久之後,凱莉發現自己已經沒有力氣哭下去了。她倚偎在雷斯半敞的胸前,坐在他的雙腿間。他的手正溫柔地由胸背撫下她的臀,另一隻手則撫著她的頭。她的頭髮早就散開了。他雙手的安慰令她十分安心、滿足。她發出長長一聲歎息。

  「好些嗎?」他問。凱莉在不清晰的意識之中彷彿感覺到他的唇靠在她的額上。

  她累得幾乎答不出話來了。她也不管她如何擁著他的胸膛,她的臀如何貼靠著他的腰部,沒一會兒她就熟睡了。

  第二天醒來時,她仍然躺在他的床上,偎在他的懷裡。

  ***

  雷斯首先醒來,但是他沒有動。他全身正燃燒著不知名的火焰,他知道只有一個人能夠熄滅它:凱莉,這個躺在他懷裡的女人。

  他們都側躺著,凱莉柔軟的臀部觸著他躍動的鼠蹊,他隆起的部分正好棲在她優美的狹谷中,他伸出雙臂摟著她。他的呼吸沉重粗啞,她則平緩無聲。他小心翼翼地撐起手肘,仔細地看著她。

  她是如此不可思議的美艷!他的手滑上她的纖腰、隆起的臀,他滑下得更低,弄縐她的睡袍。他將她更緊密地位靠著自己身體,然後低下頭,用鼻子逗弄她的下巴。

  「凱莉?」他沙啞的聲音呼喚著。

  但是她沒有反應。

  他的勃起在她的臀間緩緩摩擦,他的臉上有著扭曲般的痛苦表情。他又彎過頭,在她耳邊輕喚:「凱莉?」

  她輕吟一聲,向後靠緊他。

  雷斯呻吟著,伸出手來捧著她豐滿的胸部,在他的手指觸動下乳尖立刻高聳。凱莉在熟睡中扭動,使得胸部完全陷入他手掌的掌握之中。他知道自己的行為像個無賴,但是……他依舊忍不住解開她睡袍的絲帶,裸露出她美麗的雙乳。

  他用舌舔舐其中一隻乳頭。

  她喃喃囈語,睫毛眨動著。

  雷斯下身穿著緊身褲,現在顯得更緊了。他真希望把它脫下,但是他知道那會帶來多大的危險。他把下身在她雙腿之間不停摩擦著。

  凱莉輕歎口氣,她的眼睛睜開了。

  雷斯的手似乎自己知道方向,他提起她的裙襬,伸進她柔滑的腿上,又溜上她圓潤的腹部。他半坐起來看著她的臉,一隻手在她腹部做圓圈狀撫摸,並愈來愈低。他看見她眼中的睡意逐漸消失,兩人的目光相接;他的火熱,她則溫柔。雷斯撫觸她柔軟紅潤的核心,凱莉驚喘出聲。她扭身仰躺在床上,雙腿渴望地分開。雷斯幾乎無法呼吸,他的手指又更深入她女性的神秘甬道裡。

  她輕柔地呻吟。

  雷斯感覺她在他的手指撫摸下愈來愈興奮,雖然她尚未真正清醒。她微微拱身,雷斯再也忍受不了。但是他的良心不允許,不允許他在凱莉半睡半醒之時和她做愛,但是……

  他把膝蓋頂在她雙腿之間,親吻她的肚臍,鼻子摩著她的胸部。「凱莉,」他輕喊著。「醒醒,凱莉,醒醒啊!」

  「雷斯。」她喃喃地說。

  他俯下身,親吻她粉紅髮亮的肉體。凱莉呻吟著,不住地扭動。

  雷斯的手臂拉住凱莉的臀,不讓她扭動,然後他的舌開始進行探索。他的心威脅著要跳出心口,他的緊身褲幾乎要撕裂了。她呻吟著又拱身迎向他,雷斯幾乎要瘋狂了。他猛然抬起頭。「凱莉,醒醒。」

  她的眼睛眨動著睜開。

  他低下頭用嘴繼續撫觸,她又喘息。

  他抬起頭。「凱莉,看著我。」

  她因情慾而渙散的眼神接觸到他。

  看見她這個樣子,雷斯滿懷勝利的喜悅。雷斯舔舐探索,將他因情慾而高漲的身軀壓在床上。他仍然沒有滿足,慾望啃噬他。「告訴我妳要什麼,甜心。」他濃重的嗓音說道。

  凱莉又翻轉身,雷斯抓住她,狂熱地吻她悸動的粉紅身軀。「凱莉,該死!看著我!」

  她看著他。

  他深深地、佔有地吻她,堅硬的勃起不停摩擦她潮濕的核心。她隨著他扭動,不斷呻吟著。「雷斯。」她喘息道。

  他又再度回到她的雙腿間,專注地以舌開始探索、尋覓、征服。凱莉拱起身體,手指深陷入雷斯的肩膀。「求求你!」她叫道。

  一會兒之後她猛力拱身,他感覺她強烈的收縮。當他已達到高峰之時,她卻仍在激烈的收縮之中。他的臉埋在她體內,他的手臂緊圍著她的臀。

  好久之後兩人才穩定下來。

  凱莉在狂亂之中一腳踢中雷斯的臉,雷斯尚在震盪的餘波中,沒有動靜。但凱莉卻已經跳下了床。「起來!」她憤怒地喊道。

  他知道他犯了什麼錯了。他早該將她擁入懷中,在她臉上灑下熱吻的。他的手臂上挨了一拳。

  「起來!」

  雷斯擔心地坐起來。「凱莉……」

  「你佔我的便宜!」她咬著牙說道。

  他簡直無法反駁。「但,那是很美的呀!凱莉,妳也知道的啊!」

  「我只知道你是個卑鄙小人!」

  「我似乎對妳沒什麼控制力,凱莉,」雷斯說。「從我們見面的那一刻起就這樣了。」

  她轉身背對著他。

  「我說的是實話。」他走到她身後。「該死!凱莉,不要再抗拒我了——我不是才讓妳體會出那會有多美妙嗎?」他抓住她的肩膀。「凱莉,現在妳可以鎮定下來了嗎?我們點份早餐,好好把事情談清楚。」

  凱莉猛然轉身,她的眼睛圓睜,一手遮掩著嘴。「我在這裡過夜!」

  「妳睡著了。」

  「這都是你不對!你根本就不應該把我帶到這裡來的,為什麼?」她哭嚎道。

  雷斯眨著眼。「妳那時候哭得歇斯底里……」

  「你故意的!」她狂亂地揮舞雙手,雷斯抓住她的右手,摟著她的腰。

  「夠了,凱莉!我很抱歉,我沒有想清楚;但是當時的感覺真好,我不忍心叫醒妳。」

  「你毀了我!」

  他突然感到一陣刺心的痛,他似乎犯了個大錯。「凱莉?」

  她扭開他。「衣服!」她喊道。「穿這件睡衣叫我怎麼回哈莉家去?現在幾點了?我上課要遲到了!」

  「我回哈莉那兒去給妳拿衣服過來。」他說道,心裡滿懷罪惡感。「凱莉,我沒有想到……妳睡著的時候……」

  「你什麼時候用腦子想過什麼了?你都是用褲子裡那東西思考的吧!」她猛然說。

  這句話很傷人。他走向衣櫃拿出襯衫換上,接著又想起緊身褲上的痕跡,於是他從容地脫掉它,不理會凱莉的驚呼。穿好衣服及褲子,他二話不說便走了。

  凱莉顫抖地坐在床上,緊摟雙臂。她的名聲已經毀了,徹斯特鎮是個小地方,閒言閒語像火燒一樣快。她再也找不到工作了——正當的工作。

  她拒絕再去想這件事了,接著她的心思不由自主地回想到他對她所做的一切,以及她自己的反應。凱莉已經不小了,她知道生命的由來。但是,她從來沒想到像他們做過的行為方式居然真的存在!

  行為?不,那是墮落、沉淪。她不覺握緊了拳頭。當然了,他一定知道每一種墮落的方式——偏偏這些墮落又是歡愉的!

  她真想哭、真想揍他。但同時,她又想要爬回床上等待雷斯回來,張開雙臂擁抱他。他是那麼溫暖、堅鋌而男性化。他是那麼俊美。

  這樣一個可惡的男人。

  她閉上眼睛懷想他的樣子:他緩緩脫下緊身褲,根本沒想過要背對著她。他的肩膀寬闊、胸膛結實,他的四肢宛如希臘的雕像,還有他的男性象徵……

  她並非有意去看,但卻又移不開她的眼睛。

  她必須在他回來之前恢復精神,最好是找個女僕借衣服,然後在他回來之前離開。十分鐘後,凱莉便這樣悄悄離開了「銀女旅館」。

  ***

  本來這是個普普通通的上課天,但是凱莉知道她的生命不可能再和以前一樣了。這一天,當她站在學生面前時,她不知該如何才能專心。雷斯的影子不停地攪入她的思緒裡,同時昨夜的暴力事件也使她不容易穩定下來。經過昨夜的事件之後,她成為這群黑人學生心目中的女英雄,他們熱心地聆聽她所說的每句話。同時她也記得洛斯威脅的眼神,她真希望早上沒有對雷斯不告而別。

  他說他會每天來護送她回家的,會不會呢?也許他氣她不告而別,所以就決定不來了?更重要的是,洛斯和他的同黨會不會對她不利呢?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她愈想愈恐懼。

  三點十五分,教堂終於人影一空了。凱莉一面步下樓梯,一面四處張望。但是她沒見到半個人——無論是雷斯或洛斯。啊!當然了,洛斯是不會出現的,他昨晚被射傷了。凱莉覺得心上放寬了些。至於雷斯呢,很顯然的他並不是很認真,他只是隨口說說而已。我才不在乎呢!凱莉想。

  這是天大的謊言。當一輛馬車在她身後徐徐前來時,凱莉覺得心中的失望一掃而空,她連忙轉過身來——但那只是個尋常農夫。他請她上車,當她正要接受時,雷斯趕著他的黑色馬車由路的一端跑來了。她僵了一下,然後立刻要坐上車。她伸上第一隻腳時,雷斯在她背後說話了。

  「我說過我會來就是會來,」他靠近了,伸出手。「上來。」

  「不必了,謝謝。」她說。「這個好心人要載我到鎮上去。」

  「他也會替妳抵擋洛斯的手下嗎?」雷斯冷冷地問。「到這裡來,凱莉。」

  「沒關係,女士。」那農夫神情緊張地說。「我不在乎的,妳讓那位先生載妳回去好了。」他舉起韁繩,一揮鞭揚長而去了。

  凱莉憤怒地瞪著雷斯。「你竟然威脅他!」

  「說不定他會覺得洛斯比我更具威脅咧!」他說。

  「我用走路的。」凱莉說。

  「隨妳!」

  她沒有再回頭看他,只是聽見他駕著馬車的聲音在幾步之後跟隨著她。她抬著頭、挺著肩。他竟然敢生氣!哼!她比他更生氣!

  當他們回到哈莉的寄宿屋之後,凱莉搶先衝進屋子裡。她在門口碰見幾個房客,其中一個人對她淫蕩地一笑,另一個較年長的先生則對她露出不以為然的責備神情。凱莉急急跑進大廳裡。

  當她被這些反應弄得正憤慨難受之時,哈莉走進廳裡來了。「午安,哈莉。」她親切地說。「妳——」

  哈莉對她陰沉沉地瞥了一眼之後便走了過去。

  哦,老天哪!凱莉想,一切都完了。

  「凱莉?」

  她呆住了。是卡倫,他在房間裡叫她。他又喊了一次。凱莉擔心他會起床走出來,連忙跑到他房間去。他看起來已經好得多了,但是神情顯得並不自然。「卡倫,你今天覺得如何?」

  他沒有回答,只是憂鬱地望著她。

  她裝作整理他的枕頭。「要我給你帶什麼過來嗎?」

  「是真的嗎?」

  她覺得全身的血被都凍結了。「什麼是真的?」

  「妳在『銀女旅館』過夜這件事。」

  她臉又紅了。她能怎麼說呢?那是真的,但又不完全是表面那個樣子。但即使是一種奇特迂迴的方式,他們的確親熱過。她咬著唇,跌坐在床尾。

  卡倫轉開頭。

  「事情不是你所想像的那樣,卡倫。」

  「妳和他過了一夜,是不是?」卡倫強忍住傷心地問。

  「我睡著了。」凱莉說。

  「就這樣子嗎?」

  她的臉又是一片熾紅。

  「哦,天!」卡倫呻吟。「妳愛他嗎?」

  「事情不是這樣的,」凱莉站了起來。「我不是有意要留下來過夜的——哦,該死!」淚水浮上她的眼眸。

  「凱莉,我很遺憾。」卡倫說著抓起她的手。

  她又坐回他身邊。「事情真的不是你想像的那樣,」她啜泣著說。「我只是想要阻止一場殘暴的恐嚇行動,雷斯救了我,然後他把我帶去他的旅館,我很害怕,所以我睡著了。」

  「我很抱歉,」卡倫說著把她摟在懷中。「我對妳很不公平。妳一定非常愛他。」

  「不,我不愛他。」她說著,坐直起身子。

  「真是情意綿綿啊!」雷斯在門框邊說。

  凱莉全身僵直。

  卡倫的眼睛冒出火花。「如果我沒受傷的話,白雷斯,我就要打斷你的鼻子。」

  「你儘管來試試。」雷斯的聲音明顯地有假意的愉快輕鬆。凱莉聽見他的腳步聲漸去漸遠,她發覺自己也才漸漸恢復自然呼吸。

  「妳還好嗎?」卡倫問。

  凱莉點點頭,但事實上她一點也不好,一會兒之後變得更糟透了。因為當她回到房間,桌上就放著一封有鎮長緘的信函。凱莉拿起來打開時,心臟幾乎停止跳動。施鎮長說得十分直接而中肯:她被解雇了,理由是行為不檢。

  ***

  雷斯在旅館房間的門上傳來重重的敲門聲,他打開門,看見凱莉站在門口。他瞪著她,因為那天早上的事他還在生氣。

  「我可以進來嗎?」她最後說,雙眼也回瞪他。

  「妳和卡倫已經纏綿夠了嗎?」他尖酸地說,他實在是忍不住說這種話。自從昨夜之後,佔有慾已經淹沒了他,使他不由自主。同時他也覺得絕望,他在卡倫的門外偷聽見凱莉說她不愛他。

  「我想和你討論一件事。」她抬著下巴說。「我希望能在房間裡說。」

  雷斯站到一邊,一面伸手做出誇張的歡迎姿態。凱莉走到房中央,然後轉身面對他。雷斯交叉雙臂靠在門上站著。

  「你能不能關上門?」她問。

  他聳聳肩依從了。

  「我想你欠我一些錢。」

  「是嗎?」

  她臉上湧起紅暈。「是的。」

  「為什麼呢?」

  「為了——呃——服務費。」

  他想要揍她。

  雷斯僵直地走到窗邊打開窗子,深深吸了幾口氣。好一會兒之後他才轉過身。「妳指的究竟是什麼服務?」

  「你心裡清楚得很。」凱莉終於忍不住了。

  他揚起一道眉毛。「親愛的,如果我記得沒錯,我才是應該收費的人。我使妳愉快,」他殘酷牠說。「我使妳非常愉快,雖然不如我所希望的。」

  她後退了一步,臉色蒼白。

  雷斯覺得自己正像是她經常指責他的:一個無賴,但他就是無法停止。她對待自己像個妓女似的,間接地扭曲了他對她的建議。「如果妳願意,我們可以立刻來一次。」

  「我不是來這裡給人羞辱的。」凱莉全身緊繃著說。

  「不是嗎?告訴我,凱莉,妳來做什麼的?來羞辱我——還是我們?」

  「我要走了。」她喃喃地說,但沒有動。

  「今天早上妳為什麼離開?」雷斯質問。

  她臉紅起來。「我遲到了。」

  「那時候才七點而已。」

  「我以為要更晚。」

  他們都知道她在說謊。「妳可以等我帶妳的衣服回來,等我載妳去學校的。」

  「我不想等。」

  他的微笑沒有一點笑意。「是的,妳已經表示得很清楚了。」他的下顎明顯地緊縮起來。「妳是不是要花一輩子時間來躲避我?」

  她睜大了眼睛,鼻孔也因憤怒而翕張。「我沒有在躲避你!很久以前我就說過了,我不怕你,我更不必躲避你!」她喘息著說。「你真是個自大的無賴!」

  「妳要怎麼說都可以,凱莉。」雷斯說。「但是不要對自己撒謊。妳在躲避我,躲避妳對我的感情。」

  她全身顫抖,胸部快速起伏。

  「我要妳記住,」他說,銳利的目光像要穿透她。「我是個男人,我跑得更快、更遠。妳躲不掉我,妳也躲不開妳內心的感情的——就算妳跑到天涯海角也是一樣!」

  凱莉呆呆望著他好一會兒,然後她一轉身便狂奔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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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12-22 16:17:31 |只看該作者
  第十章

  凱莉第二天在絕望中醒來。她沒有工作、沒有錢,母親的醫院賬單也早就過期了;還有更精彩的呢!經過昨夜之後,徹斯特鎮上再沒有人敢用她了;而這一切全歸因於白雷斯。

  然而,她還是決定再去旅館裡查問看看,雖然她實際上也沒有抱太大的希望。她正梳頭髮梳到一半,卻用手掩著臉,開始認真考慮最糟的情形。

  如果情況糟得不能再糟時,她可不可以到金銀街去工作?哼!那她豈不成了偽君子了?但是,既然徹斯特的人都認為她是個不檢點的女人,那又有什麼差別呢?

  該死!對她而言是有差別的。她是個有原則的女人,她痛恨、鄙視金銀街上所進行的賭博、酗酒、嫖妓。但是……但是她需要工作,她堅守的原則是不會替她付母親賬單的。於是凱莉來到了金銀街尾的旅館:「銀女旅館」,她立刻湧上昨夜的回憶。她仍然能感覺得到他強壯的身體靠在她身上,他溫柔的嘴如何親吻她的身體……她開始心跳加速。她當然不能在這兒工作,於是她走過去,來到下一個街口,這一家叫作「南方之星」。因為凱莉曾經走訪過這兒所有的旅館,因此她知道該去找誰。這家旅館的老闆在前一次她來找事時還請她喝了杯茶,但是這一次非但連招待都沒有,他還滿懷輕蔑地說:「就算我們這兒有空缺,歐小姐,我想妳也不會合適的。」

  雖然凱莉早就料想到會受到這樣的「禮遇」,但是當她真正遭受時仍覺得萬分沮喪。她鼓起殘餘的勇氣到其它旅館走了一趟,仍然是相同的結果。

  凱莉現在又累又喪氣,她知道她還有個希望:金銀街。整個徹斯特鎮她全部跑遍了,就只有這條街她還沒有去試過運氣——因此機率也就大得多了。她只是不敢相信自己竟會淪落到這種地步。

  凱莉在第一家酒館門前停下來,她伸頭望了一下,但立刻又縮回來。她嚇壞了,裡面又濕又黑,空氣裡瀰漫著濃濃的煙味。她怎麼能在這種地方做事?她加緊腳步往前走。

  但是……老天爺!她想,我還能有什麼選擇嗎?又有什麼關係嗎?她現在還有什麼好怕的呢?她已經一無所有了。

  凱莉從過去一小時的經驗裡知道:所有的酒館都是差不多,又暗又髒。「醉天堂酒館」的闊氣裝潢在這一行裡算是最高級的了,但是她也不會去那兒找工作的——當雷斯是那兒的老主顧時。

  她堅定地快步走過,來到一家與「醉天堂酒館」不相上下的酒館——「逍遙酒廊」。裡面的地板全是閃亮的橡木,吧檯是桃花心木做的,雖然沒有「醉天堂酒館」眩目的反射鏡,但是牆上畫滿了各種姿態的裸女,凱莉瞥了一眼就滿面通紅。她急急忙忙走進去。

  這時正是正午,酒廊的生意並不熱絡,只有十來個客人零零星星坐著,酒保在吧檯後擦著杯子。凱莉走向酒吧,她十分不自在,因為她感覺到所有人的目光都移到她身上了。酒保抬起頭疑惑地望著她。「女士,妳迷路了嗎?」他問道。

  「不,我沒有迷路。」凱莉緊張地用她利落的北方腔調回答,她連忙又放柔聲音說:「請問這兒的經理在不在?」

  「就在那兒。」

  凱莉順著他手指的方向望去,有個男人坐在桌後方,面前攤著報紙。這人大約四十歲左右,體型壯碩,他頭上的黑髮已經閃出銀光了。凱莉朝他走去。

  「我叫歐凱莉。」她說,雖然她有千百個意願想撤退,但是一切都太遲了。

  「嗯,我知道。」他笑著說。「我叫羅丹尼。像妳這樣的紅頭髮又當教師是很難讓人不注意的。」

  她發現他的笑容十分詭異,不覺緊張起來。「羅先生——」

  「丹尼。」

  「丹尼,」她強嚥下一口口水。「我目前沒有工作,而我母親卻正需要一筆醫療費。我的經濟十分拮据,我需要一份工作。」

  丹尼的眼睛突然睜大了。「什麼?妳要我僱用妳?」

  「是的,」她很快地加上一句:「但只是做侍者的工作,羅——呃——丹尼。」

  他笑了。「他知道嗎?」

  凱莉迷糊了。「對不起,你是指——」

  「白雷斯,他知道妳來這兒嗎?」

  凱莉脹紅了臉。「我可以告訴你,我是獨立的女人。」

  「是嗎?我可不想惹上白雷斯這種人。」

  凱莉並沒有想到這點。「不會的。」她說。

  「好極了。」他說著一面上下打量她。他的目光在她的胸部流連,又望著她緊緊紮起來的頭髮。「鬆開妳的頭髮。」

  凱莉張開嘴想抗議,但只發出一聲憤怒的輕吼。

  他舉起一隻手。「妳這種淑女樣子是還挺俏的,雖然年紀大了點。我可不要一個裝模作樣的學校處女老師來替我做事,我的客人要的是年輕、漂亮的小妞。」

  凱莉覺得自己像只拍賣場上的母牛。她緩緩地拿掉頭髮上的髮夾,讓一頭濃密的紅髮落下,直到蓋住了臀部。

  「耶穌基督!」丹尼說著撩起一撮細如絲的秀髮。「我這輩子還沒見過這樣的頭髮。」

  「我可以來工作了嗎,丹尼?」

  「當然了,今天晚上就開始。妳五點鐘過來,找麗莉要衣服穿。」他又打量她。「妳不能穿這樣子的。」

  「我知道,」凱莉勉強擠出話來。「你付多少錢?」

  「一星期五元,小費是妳自己的。」

  凱莉被這麼豐富的金額嚇呆了。「這裡的……女孩是不是可以收到很多小費?」

  他向她望了一眼。「如果她們夠努力,」他笑道。「事實上,妳只要把客人帶上樓,我包妳一定可以迅速致富。」

  「我剛才已經把我的立場說得很清楚了。」凱莉說。

  他咯咯地笑著。「妳是真的挺漂亮的,但是,甜心,如果妳繼續保守得像個老處女,我敢說妳會賺不到一毛錢的。聽我的建議,要溫柔甜蜜、順顧客的意,讓每個客人都賓至如歸。」

  「我會記住的。」凱莉面無表情地回答,接著立刻逃出了酒廊,在街上奔跑起來。

  ***

  到了黃昏時,雷斯對凱莉來向他收錢的事已經氣消了,但是一股蝕人的慾望仍然繼續存在。他再也無法忍受這種情形了,在他一生中從來未曾等待過任何一個女人,因為她們都是自動投懷送抱的。

  但是凱莉——凱莉是個截然不同的女人。現在他對她已經夠瞭解了,他知道就算他求到死的那天,凱莉都不可能答應他的要求的。他可等不到死的那天,他早就覺得等得夠久了,他要凱莉立刻在他身邊。

  這也是為什麼他會坐在這兒,認真地考慮結婚。

  事實上,他知道自己到頭來終究要結婚的,也許現在正是安定下來的時候了。他的腦海裡突然出現凱莉抱著小嬰兒的畫面他們的孩子。雷斯心動了。

  他一定會給她買最貴、最好的一切,他想。紐約、倫敦或巴黎,隨她喜歡哪兒就住哪兒,還有珠寶、綢緞、皮革……雷斯突然笑了,歐凱莉會是那樣子嗎?

  於是他開始想像凱莉婚後的樣子,一棟小茅屋和幾件破衣服一定就夠她滿意的了,但雷斯並不是小康的人。也許他得花一輩子來教她不必太過節儉,他想,嗯,這主意倒是不壞。

  也許他這輩子還得隨時準備把她從火窟中救出來,他想。而不知為什麼,這個想法使他十分興奮。真是只有天知道,她那麼不注意自己的安全。

  雷斯愈來愈興奮了。他雖然很遺憾前天晚上沒有送她回家,因此惹出滿鎮的閒言閒語。但是現在卻正合他意,因為如此一來,他就有義務娶她了。雷斯笑了,結婚這主意真是愈來愈美妙了。

  接著他又想到卡倫,他的笑容消失了。很明顯的,凱莉拒絕了卡倫的求婚,那麼她是不是也有可能拒絕他呢?她雖然拒絕了做他情婦的提議,但是求婚可大不相同咧!要知道,他是全國最有價值的單身漢之一,英俊而富有,有什麼女人會拒絕他?

  一旦下定決心,雷斯便出發到鎮上最老牌的一家珠寶店去,這家珠寶店的主顧都是徹斯特的大地主們,雷斯在這兒找到了一顆十二克拉的黃鑽石。他想像當凱莉拿到這顆鑽戒時會有什麼表情,也許她會睜大眼睛、含著淚水,咬住顫動的唇,然後投進他的懷裡,喊著:「哦,是的,我願意嫁給你!」

  然而那天晚上雷斯卻沒有機會見到這一幕,因為凱莉沒有在晚餐桌上出現。雷斯一口飯也吃不下,他腦子裡有千百種可怕的臆測,擔心她會陷入什麼樣的麻煩。最後他終於告退,跑到卡倫房間裡。

  卡倫正在讀書,他看見雷斯進來便把書放一邊,雷斯對他點頭示意。「卡倫,今天你有沒有看見凱莉?」

  「有的,兩次。」卡倫說。

  雷斯又湧起一股醋意。他沒有見到凱莉半次。「什麼時候?」他鎮靜地問。

  「早上和下午。」他說。「發生了什麼事嗎?」

  「不,沒什麼。」雷斯說。他不希望在卡倫臥病時讓他操煩。

  「她有沒有去吃晚飯?」

  「哦,我忘了,」雷斯說謊道。「今天晚上她去參加女士們的聚會了。」

  「當然當然,」卡倫笑著說道。「凱莉是不會錯過任何一次聚會的。」

  如果她真的去參加聚會就好了。雷斯在屋子前前後後踱來踱去,問遍了所有人,但就連哈莉也不知道她去哪兒。最後雷斯忍不住,終於溜到鎮上去,希望能在什麼地方碰見她。

  奔波了一陣之後,雷斯走進「醉天堂酒館」,想要紓解疲憊和口渴,同時想讓憂慮的心情暫時鬆弛一下。但是當他正要灌進第一杯酒時,他的一位牌友端著酒杯走過來,臉上掛著曖昧的微笑。

  「嘿,老兄,看來你很需要多來幾杯哦!」那人說。

  「我的確需要。」雷斯不耐地說。

  那人又咯咯笑起來。「我作夢也沒想到你也會有這麼一天。」

  雷斯撇過頭,皺眉看著他。「嘿,我為何老覺得你這張狗嘴裡含著什麼骨頭?你說!」

  「我是說沒想到你的女人居然會公然出來拋頭露面,還兼露胸、露腿的,哈!」他說完又大聲笑起來。

  雷斯身上每一根神經都緊繃起來。「什麼?」

  「或許她不是你的女人吧——是不是?」他又笑開了。「否則你怎麼可能讓她去做那種事呢?」

  「你指的是凱莉嗎?」雷斯急急地問。

  「可不是,如果她不是你的女人,我才懶得理呢!」

  他的話還沒說完,雷斯就抓住他的領子,把他凌空提起來,他嚇得舉高雙手,雷斯已經瀕臨爆發邊緣了。「說!她在哪裡?」

  「在街頭的『消遙酒廊』。」

  

  

  

  這件衣服——如果還稱得上是衣服——實在太離譜了。首先它的裙子就太短了,連膝蓋都快遮不住;胸部部分除了襯著黑色蕾絲,上面點綴幾個珍珠鈕扣,其它就一無所有了;大紅色的綢緞配上黑色紗顯得十分妖冶。凱莉簡直就不敢低頭,她害怕稍一彎身就會露出不該露的部分。

  她不知道該怎麼度過這一夜,她不知道該怎麼面對自己的良知……但是,一個星期五元!這樣一筆財富足夠付她母親的醫藥費了。

  然而最迫切的問題是:她穿這樣要怎麼走下樓梯去呢?這雙可怕危險的高跟鞋使她走得步步驚魂。她害怕下面的人群、她害怕這份工作;當她聽見一聲聲的口哨聲響起時,以前所有的恐懼簡直是小巫見大巫。她面頰緋紅,四肢顫抖。

  丹尼走向她,目光停留在她美麗的胸部上。「老天!」他驚歎道。「妳可真是會易容術啊!」

  他雖然是老闆,但凱莉還是無法忍受他的態度,於是她大步跨出去,想要走開,沒想到高跟鞋夾在樓梯的木板縫中,她遂跌了個驚天動地。

  大概有十個男人立刻衝上來扶起她。凱莉一面站起身,一面偷偷檢查了黑紗胸衣。謝謝老天!還沒走樣。於是她低下頭。「謝謝各位。」她的聲音細得幾乎聽不見,而且隨時會哭出聲。

  「妳沒事吧?」其中一個人問道。

  「甜心,我看妳得喝一杯。」另一個人說。

  「跳支舞吧,妞兒?」一個熱切的聲音在她耳邊低聲說道。

  凱莉可以說是滿懷著逃難似的心情,因此丹尼說:「到吧檯去端酒過來」時,她簡直是如釋重負。她要走時,一隻手偷偷捏了她的大腿,她張大了嘴,但還是忍住沒有尖叫出來。

  凱莉不去管所有人的目光,只是戰戰兢兢地走向吧檯。這雙該死的鞋子!這又是奴隸女性的另一個例子,她想。讓她們穿上這種要命的高跟鞋,讓她們跑不動、走不快,讓她們乖乖待在原處別動!

  一會兒之後,凱莉把酒送到一桌子的仰慕者那兒去。她小心翼翼不彎身,盡量不理會他們荒唐的言辭,並且躲開許許多多不規矩的手。就在這時,廳裡突然安靜下來,凱莉抬頭望向大門……接著便喘不過氣來了。

  雷斯脹紅著臉站在門上。

  事實上,她第一個直覺反應是安心——她有些希望他會來救她,雖然她並不明白為什麼。但是另一方面,她又痛恨他的出現。他使她感到無比的羞辱。他為什麼要來?難道他不知道整個鎮上的人都以為歐凱莉是他的情婦嗎?他來做什麼呢?

  雷斯僵直地走到一張桌邊坐下,他看著凱莉。「我要服務。」他的聲音宏亮。

  於是大家又開始談話了。

  雷斯的桌位並不屬於凱莉,而且就算是,她也不想理他。她對面前的男人露出笑臉。「還要我給你拿什麼來嗎?」她的聲音高得不太自然。

  這一邊,雷斯卻對前來招呼的漂亮女郎吼起來了。「我要紅頭髮的。」他的音調顯示出他絕不妥協。

  那女郎勉強笑道:「但是親愛的,她正忙著咧!更何況,這也不是她的桌位。」

  雷斯猛然站起來,手指著另一邊的一張桌子。「那是她的嗎?」

  「是的。」女郎睜大眼呆呆地回答。

  他換了桌位,露出滿意的表情,然後朝著凱莉狠狠地望著她。「雙料波本酒,最上等的。」

  凱莉咬緊牙,緊縮下顎。她才不會讓他得逞呢!他想要這樣來支配她?還早呢!她一扭頭跨步,忘記了穿的是高跟鞋,於是又面朝下砰地倒了下去。

  這一次大約有十五、六個人來扶她,但是雷斯卻一動也不動。凱莉還沒有機會喘口氣呢,這十幾個人就推推擠擠地打起來了,留下她半躺在地上。

  「妳還好嗎?」有個人似乎贏得了攙扶凱莉的榮譽。

  凱莉把淚水吞了回去,她感覺得到雷斯的目光。「是的,很好。」她說著便伸手讓他扶起來。

  但這卻是個不智之舉。這個人是個十足的流氓,他乘機將凱莉摟在懷裡,用力地壓著她的身體。凱莉奮力掙脫他,急急忙忙走回吧檯去。她又慌又臊,只盼望這個晚上趕快過去。

  雷斯坐在他的桌位緊握著拳頭,濃眉緊蹙。如果他不是個紳士,他早就把內心裡的憤怒全都爆發出來了。他要把她拖出去,把她打得哇哇叫,然後……然後一直和她做愛,直到她向他苦苦哀求,直到她酸得動不了——也許他可以把她鎖在他床上。雷斯的幻想一發不可收拾。

  但在一瞬間,遐思變作憤怒,從來沒有女人敢這樣對待他。雷斯決定了,既然她要把自己當作妓女一樣,那麼她若是再不把酒端來,他就要把她拖出去,實現他所有的幻想了。

  丹尼一手放在凱莉肩上。「我不管你們在吵些什麼,」他說。「現在他坐在妳的桌位上,妳就得瑞酒給他。去!」

  凱莉又氣又怨。她抬著下巴把酒端了過來,然後用力啪地放在桌上,一杯酒潑得只剩下半杯。雷斯看看潑出的酒,又看看她。「看來妳得再端杯酒過來了。」

  她瞪大了眼睛。

  雷斯一把抓住她的腰,把她扭過來坐在他膝上,凱莉想掙脫開,卻逃不開他的鐵腕。

  雷斯抓住她的頭髮,使她動彈不得。「妳究竟想證明什麼?」

  「什麼也沒有!」

  丹尼這時走了過來。「雷斯老弟,我希望你不要在這裡惹麻煩。」

  雷斯冷笑著丟了一把鈔票在丹尼的身上。「這些夠買她一個晚上了吧?」他說。

  丹尼撿起錢,走開了。

  凱莉覺得憤怒到了極點,他竟然用錢來買我!他以為我是妓女嗎?「放開我!」她的聲音已經近乎哽咽了。

  「妳到底想證明什麼?」他吼道。「或者妳只是想羞辱我?是不是這樣?現在妳羞辱夠了嗎?」

  他的呼吸吹在她的臉上,充滿波本酒的味道。「不是的,」她說。「我只是需要錢。」

  「所以妳就來賣笑嗎?」

  她伸手要打他的臉,但被雷斯抓住手腕。「我實在不明白,妳要賣笑為什麼不對我,偏偏跑來這裡?」

  凱莉被他的話激得哭出聲來。

  雷斯啐了一口,然後站起來,同時把她拉起來拖到門外去。在街上他讓凱莉面對自己。「嘿,凱莉,別哭了……」雷斯的怒氣被她的淚水已經澆熄大半了。

  「我求你別這樣。」她擦著眼睛低聲道。

  雷斯將她擁入懷裡。「妳為什麼要做這種傻事呢?」

  「我沒有選擇的餘地。」她啜泣道。

  他撫著她的頭髮。「妳有的,妳還有一個選擇,」他抬起她的頭。「嫁給我。」

  凱莉驚愕得睜大了眼睛。

  他終於說出口了,雷斯反而覺得有些慌亂。「我非常富有,凱莉,我可以照顧妳和妳母親,我可以讓她得到最好的醫療,妳要什麼我都會買給妳——任何東西都可以。」

  「你是認真的嗎?」

  「當然。」

  她拚命眨著眼睛,彷彿不敢相信似的。「我真不明白,你竟然要娶我?我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

  這回輪到雷斯嚇著了。他這個最有價值的單身漢正在向她求婚,而她卻說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妳說什麼?」

  凱莉員的不知所措了。「我不明白,我以為你是要我做你的情婦。」

  「我改變心意了。」

  凱莉的心怦怦地猛跳,奇怪的是,卡倫的求婚卻沒有這種感覺。「我必須考慮考慮。」她聽見自己說,但她的理智立刻覺得不可思議——她竟然會考慮嫁給他?

  「考慮考慮?」他問道。「妳還要考慮考慮?」他的聲音聽起來好像是見到魚在天上飛似的。

  「這件事太突然了。」她說,凱莉的內心正在激烈交戰:他也許真的愛妳呢!別傻了,凱莉!他只是想要滿足慾望罷了,別被騙了!

  「妳知不知道,」雷斯說。「有多少女人巴望我的求婚啊?」

  她又眨眼睛。「我相信一定很多。」

  「很多!」他不屑地說。「紐約的每個仕女。妳知不知道紐約有多少名門閨秀?」

  凱莉抬起下巴。「不知道,但是我猜你會告訴我的。」

  「妳見鬼的猜對了,有好幾百個!注意,我們還只是說紐約市而已。」他的眼睛像是著火似的。

  「哦,是這樣子。」凱莉鎮定地說。「我們還沒有算倫敦、巴黎或者紐奧良。哦,還有德州。我敢說德州一定有成群的高貴女士正在等待白雷斯的求婚呢!」

  他咬著牙。

  「呃,你隨時可以娶她們呀!」凱莉說。

  「我從來沒有對任何人求過婚。」

  凱莉突然覺得很不應該,雖然他的傲慢實在是太欺人了。「抱歉,請原諒。」她說。「我向你保證我會好好考慮的,我恨快就會通知你。」

  雷斯不覺握緊拳頭。

  妳竟然還要考慮我的求婚?雷斯在心裡嘀嘀咕咕地說。

  我竟然會考慮這個人的求婚?凱莉也問自己。眼前這個人……這個漂亮的男人,他真的對我求婚了。「雷斯,」她摸他的衣袖。「我真的十分受寵若驚,謝謝你。」她說完之後又想起身後的酒廊。「我最好回去了。」

  「妳要回去那裡面嗎?」

  「呃,是啊!」

  「不行,凱莉。」這是命令。

  「你無權命令我。」

  「是,妳說得沒錯,我不能命令妳。妳儘管回去裡面,讓那些男人像妓女一樣對待妳好了。該死,妳儘管去好了!」

  問題就在這兒:她根本就不想回去。但是凱莉仍然深吸了一口氣,挺直肩膀,朝酒廊門口走。事情到這種地步,她已經沒有選擇的餘地。難道要她在雷斯面前反悔嗎?她走進了大門。

  但雷斯搶先一步,凱莉才走到大廳的中央,雷斯已經來到丹尼的面前了。凱莉停下來看著兩個人,整個酒廊也乍然安靜無聲。

  兩個男人對望了許久,雷斯一句話也沒說,最後丹尼甩開兩手,露出阿諛的笑容。「我還以為你已經允許她了,她來找工作的時候還說不會有麻煩的呢!」他又轉向凱莉。「很抱歉,凱莉,我必須開除妳。」

  凱莉驚愕地喘著氣。

  「相信我,凱莉,」雷斯說。「這地方不適合妳。」

  她腦筋裡什麼都無法想了。「當你的妻子就適合我了嗎?」她脫口而出。

  雷斯脹紅了臉。

  「就算全世界只剩下你一個男人,我也不會嫁給你的!」她跑出去,投入夜色深沉的徹斯特小鎮。

  ***

  雖然全身的筋骨疲憊到了極點,但是凱莉仍然睡不著覺。

  雷斯向她求婚。

  在酒廊時她並非有意要使他難堪的,她只不過不敢相信他竟然為了把她弄上床,甚至不惜犧牲自由來娶她。他當然並不愛她,他從來也沒提過。對他而言,她只是個挑戰罷了,她想。

  凱莉在林上又翻個身。經過她這麼一鬧之後,雷斯是不是還想娶她呢?她猛然坐起身。什麼,我竟然會考慮和他結婚?他這一夜的表現更加證明了他的獨裁,他阻撓她的獨立。無論從哪一方面來說,他都不適合她。但是凱莉無法忘記在他懷裡的感覺。

  做雷斯的妻子會是什麼樣子?凱莉想像自己穿上高雅的綢緞禮服,頸子上掛著珍珠,手上戴著鑽石。雷斯回家晚餐時,她迎上前去,雷斯由身後拿出一束粉紅色的玫瑰,房子裡這時跑出一個紅頭髮的小孩子,他一面喊著:「爸爸,爸爸。」一面躍入雷斯懷裡。

  哦!老天!她甚至不曉得雷斯想不想要小孩,也不曉得他要住在哪裡呢!事實上,如果她要結婚,也該是和卡倫。但是她突然想到,這一星期來她想都沒想過卡倫求婚的事。而雷斯的求婚只不過是一小時前的事,卻已經讓她失眠了。

  在她腦子裡似乎響起一個聲音:「他能解決妳所有的問題。」

  「不!」凱莉大聲地說,彷彿在加強自己的信心。是的,她迫切需要錢,她也需要有人阻止福特警長的勾當。但這根本不是結婚的理由嘛!她本就不愛他。然而,為什麼他又佔去了我所有的思想?凱莉自問。

  那是因為他老是找我的碴,處處惹我。

  如果真的必須的話,她寧願做他的情婦也不做他的妻子。婚姻是永恆的,但是如果她只是他的情婦,那麼他們的關係總有結束的一天。

  哦,天哪!她想,我怎麼會這麼想?他使我的理智都喪失了。

  下星期的房租明天就到期了,她必須請哈莉給她延幾天,雖然她實在很不願意如此。哈莉也需要收入。也許她可以向卡倫借些錢應應急,但是以後呢?卡倫也需要錢來休養。如果雷斯昨天沒有害她被開除就好了。

  但是她卻不怎麼生氣,因為她恨透了這個工作,倒是很高興結束了它。

  凱莉終於漸漸入睡了,在混沌的睡眠中她夢見雷斯在她身後追逐她,她拚命地跑,但是心底卻希望他能追上她。就在他追上來將她一把抱在懷中,用力親吻她時,凱莉驚醒過來。她不願意承認當她發現這只是個夢時,她內心湧起的失望。

  早晨時凱莉故意晚起,好避免在早餐桌上碰見雷斯。當房客都離開之後,凱莉走向哈莉。「哈莉……」

  但是哈莉先開口了。「凱莉,我必須把我的立場說明一下。我知道妳是個大城市來的女孩,不像南方的女人。但是我得警告妳,別讓白雷斯這種男人把妳迷倒了。我知道他是個好男孩,但妳是個女人,妳可別讓他有非分之想,或甚至對妳有不軌意圖。」

  凱莉不知道說什麼好,她覺得既慚愧又反感。「妳知道什麼關於他的事,哈莉?」

  「我只知道他不應該這樣和妳混在一起,」哈莉氣憤地說。「我認識他的家人,他父親以前也是這副德性,把所有女孩子都弄得暈頭轉向的。當然了,那時候還沒有這麼多法令什麼的。」

  「那麼他母親呢?」凱莉對雷斯的家庭十分好奇。

  「一個美麗的小女孩。我只見過她一次,但是我明白為什麼雷斯的父親從此都不看其它女人了。」哈莉停了一下,臉色緩和了許多。「聽著,凱莉,當我聽到謠言的時候,我覺得十分難受。但是我後來又想,妳可以要他娶妳的,妳可以的。」

  凱莉咬咬唇。如果哈莉知道他已經向她求婚的話,她會怎麼說?「我們根本不合適,哈莉。」

  她哼了一聲。「不合適?他迷妳迷得發狂,而妳也並非全無反應。」她說。「他是個正直的人,凱莉。我不會騙妳的,我認識他的家人。妳可以由一個人的家人來判斷他的,記住這點,凱莉。」

  凱莉儘管很想繼續聽哈莉說雷斯的事,但是她必須和哈莉談談房租的事,她不能再拖了。「哈莉,我知道我的請求很過分,但是妳可不可以再讓我延幾天付房租?」

  哈莉顯得不太自在。「凱莉,通常這不會成問題的。」

  凱莉的希望落空了。

  「凱莉,親愛的,請妳試著瞭解,我這兒是個公共租房,我有些女房客對妳的事十分反感,她們說如果我讓妳繼續待下去,她們就要走。我能怎麼辦呢?我的事業都在這裡。如果她們真的走了,其它人也不會來的,那我就會破產了。」

  凱莉覺得她快暈倒了。「我瞭解。」

  「親愛的,我真的十分不願意叫妳走,真的,我已經盡量在拖延了。但是我會把我的感覺告訴白雷斯的——這全都是他的錯——妳等著瞧,他會有點腦筋的!在這段期間,妳最好找間旅館待下來。」

  凱莉快哭出來了。「哈莉,雷斯已經向我求過婚,妳不必去找他了。」

  哈莉仰起頭,高興地咯咯笑起來了。「真的?那太棒了!我第一次看到你們兩個在一起的時候就知道了。妳為什麼不早說呢?」

  凱莉沒有笑容,她笑不出來。但是她也不想告訴哈莉她並不打算嫁給他,否則哈莉一定會極力勸她的。哈莉熱情地摟著她,然後便離開了。

  凱莉知道自己毫無選擇了。她向卡倫借了十元,恰好是他一半的積蓄。他毫不猶豫一口就答應了。這些錢應該夠她找間便宜房間住個一星期,同時她打算一天只吃一餐。這樣子過下來,到錢用光之前,事情總該有點轉機了吧

  ?

  ***

  「嗨,雷斯,這兒有你的電報。」

  雷斯轉過頭去。現在才十點三十分,但是他已經坐在「醉天堂酒館」裡面,點了一杯咖啡和一杯波本酒,但卻遲遲不能決定他真正想喝什麼。事實上,他很清楚他想要什麼。他要的是凱莉。

  但是凱莉卻不要他。

  他仍然處於不敢置信的狀態中。他向她求婚,求婚吔!但是她卻在酒廊裡眾目睽睽之下,把他的求婚踩在地上。看來她根本就不知道他是什麼人,以及他有什麼東西。他可以輕鬆勾根指頭,千百個女人就會願意為他做牛做馬——而她呢?這個女人!如果他再向她求婚他就不姓白!除非她爬著來求他。

  然而他怎麼努力也想像不出凱莉爬的樣子。

  他在座位上不自在地挪動。難道她真是他這輩子第一次的挫敗嗎?凱莉會不會真的永遠地走出他的生命?

  最後的想法使他很不舒服。他知道他不會讓這種事發生的,他會先綁架她。

  他接過電報,原來是他家人寄來的。他知道他父母想見他,而他如果夠聰明,就應該收拾行李離開徹斯特鎮,永不回頭。他打開電報。

  

  雷斯吾兒:

  何時回家?詩桐和柏瑞及孩子們都來了。找你找得好苦。欲知尼克近況。盡速回來。愛你。

  父 德瑞

  

  他的姊姊詩桐和姊夫柏瑞,帶著兩個兒子和一個女兒回到老家的牧場了,這個理由就足以讓他回家。雷斯已經有一年沒有回家,有更長的時間沒見過詩桐了。他的哥哥尼克在英國,前一陣子他為了生意的緣故去了一趟,他的家人都想聽聽他的報告。

  但是他知道他現在還不能離開徹斯特鎮。當他還迷戀凱莉以至於無法接近其它女人之時,他不會回去的,否則尼克或德瑞知道了會嘲笑他,說他活該。

  雷斯不再想下去了。

  ***

  凱莉在碼頭前的一家旅館停下來。金銀街的旅館太貴了,於是她找到這兒來。她把她唯一的兩個手提袋和一個行李放在地上,按摩雙手。碼頭上水手們正在卸貨,幾個酒鬼從酒廊裡跑出來,運貨馬車在街上跑來跑去。凱莉望向遠處,劣等旅館一直延伸到遠方,全部都搖搖欲墜,破舊不堪。

  就在這時,一個大約十三歲的光腳髒小孩撞上她,幾乎沒把她撞倒。凱莉叫出來。

  「哦,對不起,女士。」他說著扶住她。「妳還好嗎?」

  「是的,還好。」她說。「謝謝你。」她對他親切一笑。

  他也回她一個笑容,鞠了個躬之後便走了。

  凱莉拿起行李,繼續走下去。最後她走進一家旅館,站在櫃檯前登記。她試圖不去注意地上鋪的一層泥,以及角落裡啃骨頭的老鼠。她伸手在手提袋裡拿錢,但卻找不到——她被扒了。

  ***

  她沒有地方可去。

  她來到小鎮邊緣的樹林裡,找到一棵大樹幹坐下來,行李放在腳邊。天氣雖然很暖和,但是她卻全身發抖。透過林子,她隱約可以見到蜿蜒的密西西比河,河上有個木筏滑過,兩個男人撐著長竿。凱莉被樹叢遮住了,但她仍然屏住氣息,直到他們過去才敢呼吸。

  她究竟在做什麼?她問自己。難道她真以為她可以在這兒過夜嗎?雖然這兒是比睡在街上要好多了,在街上她會被當作娼妓,但是這兒呢?也許這兒有野獸,蛇?狼?或是獅子?就算她能平安度過今夜,那麼明天呢?後天呢?大後天呢?

  明天她就會找到工作了,她只要度過這一夜,一切就都沒事了。這兒既舒服又溫暖,放心吧!她告訴自己,不會有事的。

  她身後的樹叢有騷動的聲音,凱莉跳起來,一手摀住自己的嘴免得喊叫出來。原來只不過是隻貓而已。

  ***

  雷斯在「銀女旅館」的房間裡踱過來踱過去。他知道他不應該再管凱莉了——她已經拒絕他的求婚——但是他仍然忍不住,他要知道她在哪裡。

  晚飯前他間哈莉知不知道凱莉在哪裡。但他之所以會問並不是因為關心,只是好奇罷了。自從昨晚在「消遙酒廊」看見她之後,她就無影無蹤。他才不是想知道她好不好、或者看看她有沒有改變心意咧!

  哈莉的回答使他嚇了一大跳。哈莉說她已經離開了。

  「離開?」他茫然地問。他的第一個反應是她已經出城,永永遠遠地離開了他的生命。

  哈莉的表情十分困惑。「你沒有看見她嗎?我還以為你們兩個要結婚了呢!」

  「什麼?」

  「雷斯,親愛的,她必須走,我這地方容不下誹聞啊!但是我想既然你向她求婚了,那事情就沒問題了。」哈莉開始驚惶了。「她沒有去找你嗎?」

  雷斯設法把經過的一切拼湊在一起。凱莉為了和他共度的一夜而被迫離開,她向卡倫借了十元。十元!十元可以讓她走多遠?而她又究竟要去哪裡?

  雷斯像是衝鋒似地來到火車站,查看她是否搭乘了那天往東部去的火車。她沒有,雷斯立刻放心許多。他回到自己的旅館,猜想她應該會在某個旅館裡過夜,明天他就要去把她找出來。

  他一手拿著白蘭地,穿著藍睡袍,他正在等服務生來。門外傳來敲門聲,他打開門,眼前的人竟然是凱莉。他尚未看仔細,凱莉已經投進他的懷裡,像片葉子一樣地顫抖著。

  他抱緊她,又驚又憐。「凱莉,怎麼了?到底發生什麼事?」他問。他想像不出來是什麼可怕的事會使她投入他的懷裡。

  她抽噎著,緊緊抱著他。「哦,天哪!太可怕了,太可怕……」

  雷斯堅定地把她扶住,仔細看著她。她的臉色慘白,頭髮上有樹枝,衣服上都是泥和樹葉。「老天!怎麼回事?」

  她緊抓住他的睡袍,幾乎要撕破了。「獅子、印地安人,還有貓頭鷹……」她又哭了起來。

  他捧著她的臉,注視她的眼睛。「凱莉,妳被攻擊了嗎?」

  「我在樹林裡拚命跑,我看不清楚。我以為我是跑回徹斯特鎮,結果卻跑到沼澤裡去了!有東西在我肩膀上爬過去……」她又開始哭。「蛇!」

  雷斯擁著她走向床去。「現在沒事了,」他安撫道,一面替她清理頭上、衣服上的東西。「妳晚上跑去樹林裡做什麼,凱莉?」

  她的臉靠在他胸前,她的唇貼在他的肌膚上,雷斯可以感覺到她的呼吸。「我的錢被扒走了,我沒有地方去,我就找到那塊地方——白天的時候那兒好漂亮,但是到了晚上……」

  他嚥下笑容。他決定不告訴她這附近沒有獅子或野狼,他只是用手輕輕撫著她的頭。「現在都沒事了,凱莉。我希望妳一開始就來找我。」

  她輕輕地打了個噴嚏。

  他無法抗拒低頭輕吻她的額頭,凱莉抬起淚眼。「你一定覺得我很傻,是不是?」

  他一隻手指輕觸她的鼻子。「不,我並不這麼想。樹林在晚上是很嚇人的,而妳又是個城裡來的女孩子。但是妳現在安全了,凱莉。」他的聲音充滿了溫柔的磁性。「妳難道不知道嗎?我永遠不會讓妳受傷害的。」

  凱莉聽了這句話突然坐直起來,往後坐遠一些。她深吸了口氣。「我一直在想……」

  雷斯也緊張得笑不出來。「是的?」

  「有關你的提議。」

  他的心開始大力敲擊,但他的臉上仍然沒有任何表情。

  「我認為結婚不是個好主意……」

  他睜大雙眼,絕望佔據了他。

  「但是雷斯,」她的聲音細得幾乎聽不見。「對於你另一個提議我已經改變心意了。」

  他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做你的情婦。」她輕咳了一聲。

  「做我的情婦。」他傻傻地重複一句。

  「是的,」她勉強擠出笑容。「如果,如果這個提議還有效,我決定……決定接受。」

  「我懂了。」他站起來看著她,然後又走向窗邊。對凱莉他還能期盼什麼尋常之舉嗎?他為什麼又覺得難過呢?一開始他就不想結婚的。現在他既不必擔心做了婚姻的奴隸,又可以贏得美人,他為什麼喉頭怪怪、而脾氣像要炸開似的呢?他轉身面向她,她正急切地望著他。「當然還有效嘍!」他說。

  她鬆了口氣。

  「為了滿足我的好奇心,」他說。「妳是不是可以對我解釋一下呢?大部分女人都會選擇結婚,而妳卻選擇做我的情婦,我不太能瞭解妳的邏輯。」

  她咬著唇。

  「凱莉?」他的聲音裡有警告的味道。

  她接起下顎,瞪著他。「婚姻是永久的契約,但是另一個就不同了。」

  「啊,是啊,我可真蠢啊!」他說,但是聲音幹幹的,不像是句玩笑話。也許我該訂條契約,未來一年妳都得為我服務。」

  「她臉紅了。「未來一年?」

  「時候到了,」他說,似乎很得意這一招。「我們再來討論要不要續約。」

  「一年?」

  「妳應該能夠想辦法忍受我一年吧?畢竟又不是一輩子。」他的眼光閃爍,感覺到自己正漸漸失去控制。

  「一年,呃,好吧。我猜可以的。」

  「謝謝妳。哦,對了,妳應該知道我有絕對的佔有權吧?」

  「絕對的佔有權。」她說,眼睛裡已蒙上淚水。

  「呵,去妳的!」雷斯咆哮道。

  「對不起,」凱莉連忙抹抹眼睛。「我只是太累了,你看我們是不是可以等到明天再來履行我們的契約?」

  「明天,是啊,這真是個好主意。」雷斯咬著牙說道。他知道他必須趕緊出去。他不想惹她哭,但是他卻再也控制不了怒火。他跨著大步走到門邊打開門,他想克制自己不要摔門,但是失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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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12-22 16:17:54 |只看該作者
  第十一章

  雷斯靜悄悄地回到他的房間,現在已經是數小時後了。他沉重地靠在門上,眼睛適應著黑暗,然後才費力地跨出步伐。

  他醉得很凶,而自己也知道。他在房裡搖晃著,踢倒了一把椅子。他停在原地不動,因為不想驚醒凱莉。

  他找到一盞燈,於是點亮它再提到床邊。他要好好看看她。他把燈提高,看著她的睡姿。美麗絕倫,他靜靜地想。經過凱莉之後,其它女人會讓他無聊至死。

  現在他已經不生氣了。事實上,他想不起來為什麼他要生氣。她不肯嫁他有什麼不好的?大部分男人都會羨慕得要命。雷斯看著她側躺的胴體、披瀉的長髮,他已經記不起任何不悅了。

  他看著她的酥胸露出薄薄的胸衣。他技巧地脫去衣服,但目光仍不曾稍移,直到全身赤裸。他爬上床去,由她背後抱住她。她蠕動著。

  這個女人是他的。他的手沿著她的體側撫摸,由胸至腰、臀,最後來到大腿。從來沒有女人感覺這麼美好。他全身堅挺,他的身體在索求,但是他已經答應她了。他答應她一切等到明天再說。

  明天她將成為他的人。

  ***

  凱莉抓著枕頭,抗拒清晨的冷冽。

  「早安,甜心。」

  這聲音粗啞、性感又熟悉,凱莉以為自己在作夢。當最後一絲睡意逸去之時,她突然張大眼,想起了一切:昨天她在驚慌中跑來找雷斯,並且答應做他的情婦。

  他站在她面前對她微笑,身上只披著一件絲睡袍,而且還敞開著。凱莉的目光正好和他的鼠蹊平行,她緊張地脹紅了臉,立刻移開眼睛,望向後方。

  餐桌上擺著水晶和瓷器,中間是一束紫羅蘭。一堆銀餐具中散發出誘人的香味。「我點了早餐,」雷斯說。「我也替妳準備了洗澡水。」

  凱莉把床單緊緊拉蓋著下巴,望向浴室中冒著熱氣的浴盆。終於成真了,她終於成為男人的情婦,而這偏偏又不是個普通男人,他是雷斯。

  他的目光十分溫暖。凱莉還沒來得及說話,他就坐在她身邊了。他撫摸她的臉。「你在做什麼?」她神經質地縮回頭。

  「別緊張。」他沙啞地說,大拇指也移向她的下顎。

  「凱莉。」他的聲音十分沙啞,目光也變了。凱莉的頭腦一片混亂。好的,不行;好,不行。她不知道怎麼辦才好。

  他的手掌在她臉上游移,充滿了令人心蕩神搖的觸感。凱莉想要移開眼睛,但卻無法動彈。雷斯另一隻手溫柔地抽去凱莉死命抓緊的床單,凱莉像是被鎖定住似地不能動彈。

  他緩緩地彎下身來,他的唇是張開的,敞開的睡袍裡的胸膛劇烈地起伏。他的手撫下她的頸子,輕柔得像是一陣微風。但凱莉卻覺得像被炙燒過一般,她的胸部和體內感覺一陣急迫的需求。雷斯的手指在她的喉間玩弄,凱莉垂下睫毛,抬起下顎,頭向後仰。他的手指繼續撫弄突起的筋脈。

  「太美了,」他輕語道。「這麼柔軟,凱莉,我會使妳十分愉快的……」

  她聽見他的話,但是半由於害羞,半感於他手指的觸感太過細緻,她並沒有張開眼睛。他的手指向下方摸索,觸到她的鎖骨,下滑、下滑……它停止了,就在她堅挺的胸房停了下來。

  當他輕輕玩弄她的乳尖時,凱莉喘著息,而她也聽得到他沉重的呼吸聲。他的手指在她的乳峰上來回撥弄,使得她的蓓蕾變得堅硬突起,緊緊貼著薄薄的胸衣。

  「凱莉。」

  她感到他正抓住她的肩帶,她突然睜開眼,看見他專注地將蕾絲肩帶拉下肩膀,接著緩緩地將她的胸衣拉下她的胸部,他的目光看著一寸寸的粉紅色肌膚逐漸裸露。他的手握住它們。「艷麗極了,」他低聲說。「凱莉,我夢見過這個……」

  他低下頭,凱莉呻吟出聲。他伸出舌頭在她的乳尖上舔舐,緩慢而誘惑地來回咬嚙;接著他將她的乳峰含入嘴中吮吸。

  凱莉迷失了,她再也無法堅持,只能任由激情攫住她,使她的頭不斷前後擺動。她抓住枕頭,卻希望抓的是他的頭髮。雷斯的吮吸時緩時急、時輕時重,她在迷幻之中聽見一聲似貓叫的哭聲——結果卻發現是她自己的聲音。

  他的手仍然緩緩在她身上流連,由纖細的腰來到豐滿柔軟的臀部,以及略微圓潤的腹部。他的手穿過濃密的鬈毛,凱莉叫出來。他繼續向下探索她深而潮濕的核心,溫柔地前後摩擦。凱莉把枕頭抓得更緊了。

  雷斯抬起頭,他的嘴找到她的,舌頭急切地穿過她也同樣迫切的唇,兩人玩起嘴上遊戲。「親愛的,」他在她唇邊喘息道。「妳是如此可人……呵……」他從未停止探索的手指進入了她,凱莉驚愕地無法喘息道,「妳是如此緊縮……」他呻吟似地說。「但是妳會為我張開吧,是不是,凱莉?」

  凱莉無助地扭動,熱力在她體內漸漸累積,使她愈來愈渴求。雷斯的嘴離開她,她抗議地叫了一聲,他的手伸到她身體下,扶住她的臀部向上抬。她感到他的呼吸,溫暖而潮濕。他又用鼻子逗弄她隆起的雙峰,舌頭伸出在她凹陷的深谷中舔舐,接著便開始貪婪地咬嚙起雙乳了。

  她抓著枕頭的手愈來愈緊,她的內在世界也愈攀愈高。「凱莉,凱莉。」他不斷地喊。凱莉覺得她快要爆炸了,就在這時,雷斯巨大的身體覆蓋在她身上,他的嘴瘋狂地尋找她。凱莉清醒地感覺到兩人之間的男性象徵,溫熱、滑溜而巨大,她覺得又害怕又興奮。他作好了準備,對準她的入口。「凱莉,不要怕。」他喘息地說道。她覺得自己肌肉緊繃起來。「親愛的,為我張開,讓我進去……」

  她緊緊閉上眼睛,全身肌肉都緊繃著。

  他緩緩移動,進入之後停了下來。「放鬆,凱莉。」他輕語,雙手在她身上輕柔地撫摸。凱莉長歎了一聲,覺得喜悅感快要滿溢了。「對了,就是這樣,親愛的。」他喃喃說著,一舉推向她的處女膜。他的手這時正用力擠弄她的乳房,嘴巴銜住她的嘴,將她的低吟含入口中,兩人的舌頭在濕潤的黑暗世界之中交纏。凱莉逐漸放鬆下來,對這場遊戲十分著迷,於是開始與他相互扭動。「對了,」他說,牙齒和她的磨撞。「為我打開,愛人。」

  凱莉順從地張開了嘴,容許他完完全全地進入。「凱莉,現在,讓我進入。」他命令著,然後便闖入她的禁地。

  凱莉痛苦地叫喊出來,兩人同時凝住不動了。他是如此巨大,她可以感覺到他全部被她緊緊包圍住。「凱莉,」雷斯喊出來。「哦,老天哪!凱莉。」他飢渴地狂吻她,並且開始動起來。

  被撕裂的感覺漸漸緩和,充滿的感覺變成愉悅。他開始更加劇烈地抽動。「打開來,為我打開。接受我,接受全部的我……」

  她的手找到他強壯有力的背部,將他緊緊擁住。他極富韻律地移動,凱莉覺得體內的力量再度蓄積起來,她緊緊將他抱住壓在自己身上。「哦!」雷斯深深地起伏,凱莉感覺到一陣又一陣的激情在她體內湧動。他進入得愈來愈深,最後他緊抓住她,在她的懷中喜悅地爆發,兩人在彼此懷中享受著浪潮一波又一波地衝擊,雷斯嘴裡還喃喃呼喚著她的名字。

  ***

  她知道他正在看她。

  凱莉抓起床單,緊緊圍在脖子上。她眨眨眼,微微轉過頭。

  他用一隻手肘撐著頭,看著她。凱莉最沒料到的是:他的目光溫暖,但不是肉慾的,而是充滿閃爍的柔情。

  他美麗的嘴彎成一道向上的弧形,然後他彎下來吻她的鼻尖。

  「害羞嗎?」他緩緩地說。「妳在想什麼,凱莉?」他的語調十分調皮。

  他的問題使她腦中浮現兩個赤裸交歡的人體,她的臉又紅了。

  他咯咯地笑。「舌頭被老鼠咬掉了?」他說。「到這兒來。」他拍拍身邊的位置。凱莉不知道這究竟是什麼情況。她的情婦地位已經確立了,那麼又如何呢?她想起剛才的一切,她從來不知道世界竟會有這樣的激情。

  她深吸了口氣,稍微地向前移了一吋。

  他抓住她,摟在他溫暖的懷裡。「嗯,這樣好多了,妳不覺得嗎?」他不斷地撫摸她的頸背。

  的確好多了,而且很……舒服、安全、溫暖。他的手沿著她的背脊而下令人興奮。她的雙手夾在兩人之間,她不知該放在何處好。突然間圍在她身上的床單滑下了,雷斯將她一扭身抱起來,讓她坐在他的膝上。

  她瞪著他的眼睛,帶著些微的驚恐。他平靜地接受她的注視,然後低頭輕咬她的耳朵。

  她喘息。「你在做什麼?」

  他微笑著抬起頭。「我還以為妳沒有舌頭呢!」然後他又回到她的耳邊,伸出舌頭進入她的耳朵,並輕咬她的耳垂。

  熱流流遍她全身,凱莉伸手靠在雷斯的胸膛上。「雷斯,你在做什麼?」她無力地問。

  凱莉還沒來得及抗議,雷斯已經把她抱起來,走過房間。「放我下來!」她命令道,但是當他低頭在她胸前玩弄時,她卻只能心跳加速並不停喘息。「放我下來!」她無力地抗議,她的乳尖十分危險地堅挺起來了。

  「這可是妳說的,凱莉。」他說著便緩緩地把她放進熱氣騰騰的浴盆之中。

  這一連串的變化凱莉還未能完全領會,雷斯已經伸入一隻腳到浴盆裡來了。「你在做什麼呀?」她驚呼。

  當他進入之後,浴盆裡的水溢出了一大半。凱莉不敢置信地睜著眼睛,因為她看見他的男性象徵又再度勃起了。她想,我們還可以嗎?在白天、在浴盆裡,不可能的。但是她的身體卻像沙漠渴望雨水一般地渴望他的接觸。

  他扶著澡盆兩邊,彎身向她,他的嘴和她的相隔僅數吋。「對不起。」他吻她。

  凱莉羞怯地張開嘴,接受他舌頭深入的探索,並且愈來愈大膽地回吻。他呻吟著結束了這個吻。「天,凱莉,我還要妳。」

  他眼睛裡的熱情嚇到了她,凱莉不知該期望或是退縮。但是他在她唇上輕輕一吻。「但這對妳恐怕太過分了,妳是這麼纖細。」他停下來,邪惡地一笑。「而我可不盡然如此。」

  她又臉紅了。其它的戀人也會討論這種事嗎?她垂下眼睛,覺得呼吸困難。他怎麼能這麼繪聲繪影地描述?她慢慢地抬起眼睛,停在他的胸膛上。我正和一個不是我丈夫的男人赤裸地坐在浴盆裡,而我還想要更多。

  「撫摸我。」雷斯沙啞的嗓音說。

  她望著他的眼睛,他的熱情使她融解了。她極其緩慢地伸出手放在他的肩膀上,他全身立刻像琴弦一般地顫動。凱莉緩緩地撫觸他的臂肌,感受他男性的肌肉與筋骨。

  他再度親吻她。

  他的嘴又再度鎖上她的嘴。凱莉緊抓住他的肩膀,不願放他走,同時她的嘴張開迎接他的舌,並與他相交纏。這次的熱流更加激烈,她的心快要跳出胸口了。

  雷斯突然放開她。凱莉弄不清楚是怎麼回事,他踏出浴盆,走到床邊穿上浴袍。當他轉身時,浴袍貼在他潮濕的身上,凱莉的眼睛不覺地圓睜,呼吸也緊迫起來。

  他已經完全勃起,他顯得如此美。

  「我擔心我會使妳受傷,」他帶著壓抑的神情說。「妳最好是自己洗澡。」

  「哦。」凱莉應了一聲,她的語調透露著無可形容的失望。

  ***

  他們一起吃早餐,凱莉並不十分有胃口,特別當雷斯的手一直在她的手臂、腰和膝上游移時。最後他們終於吃完了早餐,雷斯打破了情慾高漲的氣氛。「我得出去一下。」他說,然後便站起身,低頭俯吻她。他的吻毫不保留,明明白白地表示他之所求。凱莉簡直無法喘息。

  凱莉望著他關上門,雙臂緊抱著自己。

  她終於成為這個人的情婦了。

  她從來不知道相愛的滋味會是如此,這對她是全新的經驗。在他的懷裡,她覺得自己完全地甦醒了;在他的懷裡,她毋需思考,她只剩下豐富的感覺。在他的撫觸下,凱莉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有那麼狂野的反應,為什麼她的身體完全不受理智的控制。

  凱莉不知道該怎樣去想才好。她有點害怕,有點受驚嚇,但是她還有其它的感覺,一種無名的感情。她害怕去面對、去分析,她害怕真相若是洩漏,她將完全失落。

  她朝房間四周看了一下,現在她沒有半點事可做了。他沒有說他什麼時候會回來,否則她就會等他。呃,現在是中午,正是喬瑞休息的時候,凱莉正好可以去看看他,並且想辦法籌辦一個班級,因為公立學校的課程已經停止,黑人學生的學習就要中斷了。

  她在衣櫃上找到五角錢,於是到對街去租了輛馬車。在馬車上她的思緒自然而然地回到雷斯,然後又轉到卡倫身上。如果卡倫到現在還不知道這件事,他也快要知道了,她得向他解釋才行。但是她卻無法今天去,她太懦弱了。

  她很輕易便找到了喬瑞和愛絲的家,就在鎮上北端的偏僻郊區。煙囪升出裊裊輕煙,農人從田里扛著用具走回屋子來,看來是吃飯時間了。凱莉在陽台前看見一位老人。「嗨,」凱莉由馬車上走下來。「你好嗎?」

  老人立刻趨向前。「妳是喬瑞的老師吧,是不是?我是他祖父。謝謝妳,我很好。」

  「我是歐凱莉。」她說著伸出手來。

  他睜大了眼,笑著搖搖頭。「他們就說妳與眾不同。」他說著也伸出手來。

  就在這時愛絲和喬瑞由小木屋中跑出來,喬瑞還一邊興奮地喊著她的名字。凱莉對他們熱情的招呼露出笑容,經過一番問候之後,凱莉跟著他們的祖母瑪蒂進屋裡去了。瑪蒂堅持要她留下來吃午飯,凱莉知道他們的經濟拮据,於是婉拒了。

  當她告訴他們她籌組班級的意思時,全家人都興奮地同意要幫忙她組織學生。

  「妳放一百個心好了,凱莉小姐。」瑪蒂說。「明天中午妳就會有滿滿一教堂的孩子等著妳。」

  凱莉在他們家裡十分舒適自在,但是她知道她不能留下來。雷斯說過他只出去一會兒,而她已經跑出來好幾個小時了,他也許在等她了。她不能亂跑,因為她已經是他的情婦了。

  一想到要和雷斯見面,凱莉感到一種異常的興奮。他強烈的熱情、他似水的溫柔、他望著她時眼裡的柔情……別再想了,她猛然打斷自己。他只是個自大的大男人主義者,妳只是他的情婦。你們之間只有交易,沒有其它的關係。

  但是當她回到旅館,打開房門時,她的心卻興奮得快要跳出來。

  看見她,雷斯的臉一下子又恢復了生氣。

  凱莉靠著門,無法克制地盯著他瞧:他穿著黑色長筒靴、白色長褲,襯衫不經意地敞開到胸際。

  他走向她。「妳到哪兒去了?我已經等了妳一小時了。」

  他的手放在她的肩膀上。凱莉張開嘴想回答,但是這已經不必要了,雷斯的嘴蓋住了她。「我有東西要送妳。」他說,臉上帶著小學童的興奮表情。

  在這幾個小時裡,雷斯沒有停止過想她。過去他也有過幾次戀愛的經驗,但從來沒有一次像這樣的。如果他沒有想清楚的話,他可能會以為自己愛上她了。然而,在與她做愛之後,他的第一個想法並不是再來一次,卻是想要買給她一份美麗的禮物。他迫不及待想要看她展露笑顏的表情。

  「這兒。」他從化妝台上取過來一隻小盒子。

  凱莉看見他拿著一個長長的珠寶盒,內心突然湧起一陣暈眩與噁心。這真是個好禮物,最適合用來提醒他們之間的關係了。規矩的女人是不會接受其它男人的貴重禮物的——除了自己的丈夫,而他本來幾乎會是她的丈夫。凱莉內心覺得十分刺痛,因此並沒有伸手去接。

  「凱莉?」

  她抬起頭,想把受傷害的痕跡藏在冷酷的表情之後。這真是很難。

  雷斯注意到她的神情,他的聲調也同時變了,變得心事重重。「這是給妳的。」

  她想要把盒子丟到他臉上,她想要告訴他契約無效,她已經忍受不了,她不想再做他的情婦了。然而,她只是堅決而冷漠地接過盒子並打開來。

  他的目光鎖在她的臉上。

  一串紫色水晶與鑽石項鏈躺在盒子裡閃閃發光。她沒有見到它的美麗,她只想到別人送項鏈給妻子用來表示愛意,而他送禮物卻是用來作為她的報償。賣春的報償。哦,天!真令人心痛。

  「凱莉?」他小心翼翼地問。

  她僵硬地抬起頭來望著他。「謝謝你。」

  他的臉上有驚愕的反應,但是她只在一瞬間見到而已,因為他立刻轉身,大步走到桌子旁邊。凱莉看看項鏈,她不得不承認,這真的是美極了。她要盡快找到買主把它賣掉,這樣就可以付清她母親的醫藥費,也許還夠明年的呢。

  她背對著他,輕輕用手拭去淚水,然後她故意將盒子隨手丟在床上,她知道他正在看這邊。「我想我們得把事情談清楚。」

  他的眼睛已經轉為危險的深色。「談什麼事情,凱莉?」

  她嚥了口口水。「以後,」她說。「我希望能收到現金。」

  他屏住呼吸,眼睛放大。

  「或者支票也可以。」

  他從頭到腳都在微微顫抖,凱莉被他的反應驚嚇到。

  「以後,」他握著拳頭、臉色脹紅地說。「妳盡可以拿現金。」接著他轉身,像陣旋風似地走過房間,拉開房門,隨即把門甩得像打雷一般響。

  凱莉癱坐在床上。她真的搞不懂,他為什麼要生氣?她難道沒有權利要求現金嗎?但同時她又覺得充滿罪惡感,像是做錯了什麼事。難道她做錯了嗎?呵,她為什麼會哭泣呢?

  她以為他會回來吃晚飯,並且過夜。

  但是他沒有。

  ***

  「我不玩了。」雷斯說。

  一聲埋怨的咕噥聲。「你這個走運的混球,」在座某人說道。「你把我們都掏光啦!」

  雷斯正坐在「醉天堂酒館」的後面房間裡,和其它一堆牌友在一起。他把贏得的籌碼收過來,他知道大約是五千元,但是他並沒有微笑。他沒有感到絲毫的愉快,只有陰沉沉的一點滿足感。

  往常他是春風滿面、妙語如珠的,但是今天他玩了將近二十小時,卻連一句話也沒說。冰冷的憤怒清清楚楚地寫在他臉上。他的眼睛佈滿血絲,下巴已長出隔夜的鬍子了。但是他並不累,一點也不。

  她要現金,是不是?

  好吧,現在她可以要個夠。

  他開始仔細地點收鈔票,五千元並不是小數目,要數完可要好一會兒。

  昨天他的第一個念頭是打電報到紐約去匯錢,但是他向來的策略是穩紮穩打,他百分之九十九的資本都作了投資。於是他把所有的餘錢全都換成籌碼,來到這裡一搏。這對他並非難事,因為他是個成功的牌手,而且他也真正喜歡打牌。

  「看來你需要好好洗個熱水澡,甜心。」負責招待後面貴賓的一個金髮妞對他說。

  「妳說對了,」雷斯站起來說道。「一個熱水澡、一張暖呼呼的床。」

  「我想我能提供這點服務。」那豐滿的女人狡黠地說。

  雷斯看看她。「我已經有個昂貴的女士在等著了。」

  「哦,是嗎?」她啐了一口。「我敢說一定是那個裝模作樣的紅頭髮。如果你厭煩了那個老處女,通知我一聲。」說完她便離開了。

  憤怒又沸騰了。雷斯不喜歡別人中傷凱莉。

  鄰座一個老牌友適時收起了笑臉。「嘿,別對她太認真了,好嗎?」

  雷斯有如寒冰般的藍眼睛盯著他。「如果我需要你的意見,我會告訴你的。」那人退縮了。

  雷斯走出酒館,踏入光亮的午後陽光中。他眨著眼睛,急急忙忙走回「銀女旅館」去。他的心狂跳,腦子不停想像他付她錢時,她會有什麼表情。

  她不在他們的房間裡。

  他一踏進房裡就知道了。她究竟跑去哪裡?他仔細看了一下房間才想起她前夜哭哭啼啼跑來找他時,連個提包都沒有帶。一陣恐懼穿透他的憤怒,但是他不願意承認。不會的,凱莉不會逃掉的。

  她不能逃走。他們立過契約,他不會允許她只經過一夜就離開他。

  絕不可以,特別當那是多麼昂貴的一夜。

  ***

  她也不在哈莉的寄宿屋。

  「我不知道她在哪裡。」哈莉說,就在他要跑上樓梯時,她抓住他的衣服。「我要和你談談。」

  「待會兒。」雷斯說。「自從昨天以後妳有沒有見過她?」

  「哦,少來了,白雷斯,你別想引開話題,我不會被你的小把戲唬住的。你的父母親不在這裡,但是有我在,我就得好好和你談談。」

  雷斯屈服了,他跟著她走進廚房。哈莉把門關上。「我想你大概很得意吧?」

  雷斯不是傻瓜,他很清楚她所指為何,他不覺像個小學生一樣紅了臉。

  「你也知道慚愧了嗎?你把人家一個好女孩拖下泥沼去,毀了她的名聲和一切。你曉得如果你父親知道了,他會怎麼樣嗎?」

  「我知道,」雷斯陰鬱地說。「他會剝了我的皮。」

  「還會要你娶她。」哈莉仔細看著他說道。

  雷斯不屑地一笑。「哈!就算是我父親也不可能讓這種事發生的!」

  「你低估了你父親。」

  雷斯望了她一眼。「凱莉對結婚沒興趣,哈莉。就算對她說破了嘴,她也不會改變心意的。」

  「她拒絕你了?」

  他覺得更難堪了。「她已經說得很清楚,她明明白白地告訴我她不會嫁給我。我呢,」他急急忙忙地加上一句。「我也不打算娶她,我已經改變主意——現在這樣子就很好了。」

  哈莉瞪著眼睛。「凱莉這麼好的女孩子不能就這麼和你窩在那旅館裡,你知道的。你也知道該怎麼辦。」

  哈莉一點也沒錯,這反倒使雷斯覺得氣憤。但是他不會再向她求婚了。「哈莉,妳最後一次見到她是什麼時候?」

  哈莉噘起唇。「你不會喜歡聽的。」

  他立刻充滿了嫉妒的酸氣,他知道哈莉要說什麼了。「她和卡倫在一起?」

  哈莉點點頭。「在早餐之後。」

  雷斯緊緊抓著壁爐上的牆。

  「你如果拆了牆就得負責裝回去。」哈莉警告道。

  他轉過身。「她在這兒停了多久?」

  「我不知道,我只是在她要離開的時候遇見她的。我看見她從卡倫的房間出來。」

  雷斯向她逼近了一步。「他們把門關起來了?就他們兩個人?」

  「你真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啊!雷斯。」哈莉說道。「你以為天下人都和你一樣嗎?更何況大家都知道卡倫打算結婚呢!」

  雷斯咒了一聲,然後抽身離開了。他又想起凱莉在包莉薩家門前和卡倫的熱吻,嫉妒頓時混雜著憤怒,教他分不清了。雷斯早就對她說明白了,這一年裡她全部屬於他,而現在還不到兩天,她就開始和別的男人鬼混。

  他回到旅館,就在他打開房門的那一刻他仍然沒有放棄希望;也許她已經在裡面等著了。但是房間依然空洞如昔。他拒絕承認內心巨大的失望,只是拿起波本酒往嘴裡灌,像是在喝開水似的。

  他有兩個方法,第一是像個傻瓜似的到鎮上做地毯式搜索;或者他也可以留下來等。

  他決定等。

  而就在整整三分鐘後,凱莉走進了房門。

  兩個人互相瞪視——長而狠的目光。

  「妳到哪裡去了?」他首先問道。「我不要妳把頭髮弄成這樣。」

  她擺出自衛的姿態。「我們的契約裡沒有說你可以干涉我的髮型。還有,我也想問你同樣的問題——你到哪裡去了?」

  他的雙眼閃爍。該死!為什麼她就連生氣的時候也這樣美麗?他幾乎要失去自製了,但是他仍不肯輕易就放過她。「這可不是什麼平等條約,親愛的。」他說。「我的去處妳管不著,但是我卻可以管妳。」

  她似乎氣得說不出話來。

  他則得意了。是的,他就是要讓她生氣——但這樣還不夠。他伸手到口袋裡掏出大把的鈔票丟在她的腳邊。她嚇得向後跳了一步,一面呆望著他繼續掏錢。最後五千元的綠鈔和金幣全部堆在她四周的腳下了。

  她脹紅著臉孔望著他,他簡直得意極了。「如果妳願意的話可以數一數。」

  她抬起下顎,刻意要顯出不在乎的神情。「不用了,謝謝,看來是足夠了。」

  「足夠了?真貪心哪!是不是?」

  她張開嘴想要抗議,雷斯靜靜等著,但是她還是閉上嘴了。

  「妳見鬼的到底去哪裡了?」

  她的眼睛閃著不馴的光芒。「我在學校,還有老實告訴你吧,甜心,我根本就不在乎昨天晚上你和誰在一起!」

  雷斯不敢置信地瞇起眼睛。她在吃醋!他立刻覺得甜蜜湧上心頭。「妳到學校去做什麼?」他的聲音變得柔和低沉。

  「你以為呢?」她說道。「去掃地嗎?」她抬起下顎。「我辦了一個私立班——」

  「什麼?」

  她又說了一次。「我辦了——」

  「妳不可以教書了,凱莉。」

  她瞪著他。「你不是當真的。」

  「哦,我從不說假話的。」他站離了牆邊。「脫掉衣服。」

  她只是眨著眼睛。

  「妳的時間、妳的人都是我的。」他說。「脫掉衣服,凱莉。」

  她的臉色蒼白。「你不是真的……」

  「哦,我真的要。」他等著。「現在。」

  她仍然遲疑著,紫羅蘭色的眼睛漸漸盈滿淚光。雷斯突然十分痛恨自己。他們兩人都知道他有意要運用權力來折磨她的。凱莉的手顫抖地解開胸衣上第一顆扣子,雷斯向前握住她的手阻止她。她抬起濕潤的眼睛,一顆淚珠滑下臉頰。「我辦不到……」她喃喃說道。

  「我很抱歉,凱莉。」他輕喊著。「我真的很抱歉。」他十分用力地抓著她的手,凱莉不禁疼痛地輕叫了一聲。

  這輕柔的叫聲解脫了雷斯。他的手臂緊緊環住她。她渾身冰冷僵硬,像只被捕的小鳥,雷斯聽得到她瘋狂的心跳聲。他更加抱緊她。「我從來就不願意傷害妳,」他靠在她的脖子上說。「我只想愛妳。」他的嘴移到她像牙般的臉頰上。「讓我愛妳,凱莉。讓我愛妳。」

  他捧著她的臉,紫羅蘭色的大眼睛裡掉下兩顆晶瑩的淚珠,雷斯低頭吻去淚水。凱莉的嘴微微張開,潮濕而顫抖。雷斯覆住她的嘴,慾望升高到他難以控制的程度了。

  「凱莉,」他在她的嘴邊低語。「我愛妳,呵,我愛妳呀!讓我愛妳。」

  凱莉在他的懷裡顫抖著。

  雷斯狂猛地吻她、野蠻地擁抱她,他將她向後推向床,凱莉遂隨著他的懷抱倒向床上。雷斯顫抖的手解開她的髮髻,另一隻手則掀起她的裙子,在她的雙腿熱烈地摩弄。

  「撫摸我,凱莉。」他喊著,一面將她的手引到他敞開的胸前。凱莉睜大了眼睛,雷斯發出野獸似的低吼聲。

  「求求妳,凱莉!」他懇求著。凱莉驚訝地發現男性肌肉的觸感是如此堅實,她緩緩地探索著。雷斯突然一把將襯衫扯開,所有扣子都飛散開來。「求妳,甜心。」

  凱莉不知道如何處理這種激情,然而她的身體早已有了方法。她的手似乎是自動地找到了方向,她輕得無法再輕地撫過他的胸膛,凱莉聽見他狂亂的心跳。她的食指輕輕觸著他小而平坦的乳頭,雷斯像是受到電擊似地顫抖起來,凱莉連忙轉開眼光。

  但是她看見的是他腫脹挺立的下身,緊緊貼附著緊身褲。凱莉睜大眼睛看著,突然覺得非常乾渴。

  她和他的目光相遇,由於被發現她的大膽注視,臉色立刻酡紅。

  「沒關係的,」他對她耳語。「我也喜歡看妳。」

  她的心思早已被內在的情感衝擊得無所適從,現在她更無法抵擋激情的來臨。她的手指撫過他的乳頭,在他的胸毛之中穿梭玩弄。雷斯又吼了一聲,抓住她的手在他胸前摩挲。

  她的手緊縮,她覺得難以呼吸。她全身都痛苦而渴望地顫抖。就在這時雷斯抬起頭,將凱莉身上的胸衣扯得露出一邊,他伸出舌頭舔舐她的乳尖,接著含入口中深深吮吸。凱莉無助地呻吟扭動。

  他將她拉到他下方。

  在他熟練的手指下,她的胸衣毫無困難地解開了。兩個人的嘴相接、舌交纏,世界只剩下陰暗潮濕的存在,只有火花在撫摸之中迸發,只有纏綿的情愫在黑暗之中繁衍。凱莉知道他正在扯下她的褲子,也知道自己正拱起臀部朝向他。他將她的裙子猛然扯到腰際,再迅速地脫去自己的緊身褲。他發出急切的一聲吼聲,同時進入她體內。凱莉雙手緊緊抓住他的背,指甲深深掐入他的皮膚內。他以美妙的韻律慢慢地動作,後來愈來愈快,彷彿在響應她體內的熱切需求。凱莉發出一聲長而狂喜的叫聲。「哦,是的。」雷斯一面喘息,一面叫道。「是的,親愛的。」

  ***

  在高潮過後的時刻,雷斯擁著凱莉。雷斯突然明瞭他過去的生活是永遠永遠地過去了,他知道一切都不可能再和從前一樣,凱莉已經進入他的生命中。他不知是感覺寒冽、驚駭或是喜悅,他已分不清了。

  凱莉扭動身軀。「還不要走。」他說,專注的眼神盯著她不放。他看見她柔和的大眼睛,內心湧起激烈的情感。也許他們可以忘記一切,從頭再來。

  但是他只要看看地板上那堆花花綠綠的鈔票就足以寒心了。他早該記清楚他們之間的關係,她要的只是錢。「地上有五千元。」他撐起手肘來說道。

  她身體變得僵硬,鼻孔氣憤得翕張。

  他覺得悲傷,但同時也有些怨恨。「我希望把我們的契約談清楚,」他說。「從現在起一年之後我們再討論續約的問題,在這之前都不必再提——除非我改變主意,決定讓妳早點自由。」

  改變主意……早點放她自由?她的心似乎在痛,這些話似乎使她傷心……但是,怎麼會這樣?她應該高興才對呀!哼!愈早讓她走愈好。她點點頭,嚥下快奪眶而出的淚水。

  「怎麼了?妳為什麼哭?」

  「我沒有哭。」

  他仔細看著她,真希望自己能瞭解她。但是,她是個謎,他可能永遠也摸不清她所有的舉動。他是不是說了什麼話使她傷心呢?雷斯摸不著頭腦,他只好再說:「這是我們最後一次討論錢了。」他不願再提到她必須陪他一整年的事,說她不能逃開他,雖然他內心一直有個痛點,他給她的錢已經太充裕了,如果她稍微歪一下腦筋,她就會拿了錢回到紐約去的。

  凱莉抓著床單沉思,他還要多久就會厭煩她了?她懷疑。一個月?半年?哦!她真是個傻瓜,如果她聰明的話就該拿了錢坐車回紐約去。畢竟她並不欠他任何東西。

  這正是抉擇的時候了。如果有機會的話,她不能確定自己願不願意離開。

  她的思緒被攪得亂紛紛。不!這不可能的。

  雷斯已經把地上的錢全部拾起來了。凱莉連忙背過身擦去眼中的淚水。

  「怎麼啦?」他坐回床上問道,雙臂擁著她。

  她不喜歡他突然變得善解人意起來,她擠出一個笑容。「只是有點累。」

  他的笑容卻是萬分迷人。「以後我們下午都睡午覺。」

  她沒有什麼反應,她無法有什麼反應!她的腦海裡只有一件事:她不可能愛上白雷斯的——絕不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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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12-22 16:18:26 |只看該作者
  第十二章

  「妳在想什麼?」雷斯問。

  「沒什麼。」凱莉說。她怎能告訴他她正在想是否愛上他?

  像他這種男人怎麼可能適合妳呢?她提醒自己,他是個花花公子。

  凱莉,他向妳求過婚,她心裡有個聲音說。他從來沒有向別的女人求過婚,妳是他的第一個。第一個和最後一個!

  她的信心動搖了。

  「怎麼了?」他跪在她身邊問道,並且握住她的手。

  她的心又開始狂跳。他靠得如此近,氣味如此男性化。雷斯將她扶起擁住,兩人之閒有東西挺起。凱莉喘息,但也覺得得意——是啊!他只是性慾旺盛的動物,他只想和妳睡覺!

  「很抱歉,」他微笑著說。「但是我們只一同度過兩次,兩次是不夠的。」他捧著她的臉。「我多想和妳整天整夜做愛呀!也許到時候我就能正常些了。」

  她羞紅了臉。

  「但是我更害怕傷害妳。」他說。

  她趕緊雙臂交叉抱在胸前,擺出防禦的姿態。他現在為什麼又不像個混蛋了。

  雷斯輕輕敲著她的額頭。「我希望妳能讓我進入這裡。」他笑道。

  她假裝不懂他意之所指,走到梳妝台前梳起頭發來。她的頭髮快長到臀部,梳起來緩慢而富韻律美。凱莉由鏡子當中看見雷斯正在瞧她,兩人的目光遂在鏡中交會。

  「我們得給妳弄些衣服,凱莉,我想葛太太會有時間幫忙的。」

  她突然停止梳頭髮。「我不需要衣服。」

  這句話的旁意使雷斯笑了起來。「很抱歉,凱莉,但那的確是很好笑的。」看見她瞪眼,他連忙又收起笑臉。「但是妳確實需要衣服,而且是一整櫃的衣服。」

  她緊抓著梳子,腦海裡想像她第一次以情婦姿態出現在眾人面前,她想像他把她打扮成暴露妖艷的模樣,讓她在鎮上亮相——「不!我不需要衣服。」

  「妳難道不喜歡穿漂亮衣服嗎?」他說,看見凱莉臉上頑固的表情,他跨大步走到她身邊來,握著她的雙肩,將她正面對著鏡子。「妳看一看,凱莉,好好看一看。」

  她看著鏡子裡的人——他。

  他無奈地歎了一聲。「不是看我,看妳自己。」

  她轉回鏡中看自己自晢的臉。

  「看看妳有多美麗。」

  凱莉想抗議,但是雷斯微微用力抓住了她。凱莉只好望著鏡子裡的人。她看見一個成孰豐美的女人,她的皮膚光滑如絲,沒有一點缺陷,她的眼睛閃閃發亮,她的頭髮凌亂而顯出狂野之美,她的唇因為太多的吻,顯得有些腫脹。她已經許久不曾注意自己的美貌了。

  他逗弄她的耳朵。「妳太美了,凱莉。但是妳卻想盡辦法來隱藏。」

  他猛烈地抱住她,像是圍住一頭獵物似的。「妳要多久才能準備好?」他問。

  他根本不明瞭!凱莉慌張了。「我不要任何衣服。」她幾乎懇求地說。

  他交叉雙臂,靜靜地看了她一會兒。「妳為什麼不要新衣服,凱莉?」

  她拚命地想找出一個理由,但是除了事實之外卻一無所獲。

  他的聲調很柔和,隱隱還透露著挫敗。「凱莉,把妳的想法告訴我。」

  她望著他吸了口氣。「你想要把我擺出去炫耀,是不是?你要我穿低胸衣服、高跟鞋,戴著昂貴珠寶!葛太太會知道,每個人都會知道!我才不要打扮成那樣子呢!」她吼道。「我不要穿得像是你的專屬妓女!」

  他猛縮了一下。「妳不是我的專屬妓女。」

  「不是嗎?」

  他閉上眼睛。「該死!好吧!妳是專屬於我的妓女!我是不是可以請問那是誰的選擇呢?」他也吼道。

  她向後靠著梳妝台,頭微微垂下。「你說得沒錯。」

  他轉身詛咒,然後又猛回頭指著她。「我向妳求過婚的。」

  她什麼也沒說。

  他瞪著她,凱莉屏住氣息,她無法移開眼睛。哦,老天,他又要再問她一次了!

  但是他扭過頭去。「我從來都沒想過要把妳擺出去炫耀,」他緩緩說道。「但是我也不希望妳穿著破布去見我的家人。」

  她知道她一定聽錯了。「什麼?」

  「我不要妳去見我的家人時穿得像個……」他嚥下剛到了嘴邊的話:老處女。

  她覺得暈眩不已。「你是什麼意思?」

  「妳要我說幾次呢?」他反問道。

  「我什麼時候要去見你的家人?」她問,莫名的恐懼襲上她心頭。

  他的目光銳利。「再過幾個星期吧,也許更少。我已經很久沒回家了,我的姊姊、姊夫和他們的小孩都回到家裡來了。」

  她掙扎使自己鎮定下來。幾星期,她還有時間。她絕不可能去見他的家人的——絕不可能!

  「妳在怕什麼,凱莉?除了流言之外,不只是這個吧?因為如果妳怕的是別人的中傷,前天晚上妳就不會同意做我的情婦了——妳會答應我的求婚。妳在怕什麼吧?是不是?」

  她噘起嘴,高抬雙臂,她恨他的敏銳。「不是!」

  「妳不想要美麗,因為妳害怕,天知道為什麼。妳這輩子都在隱藏自己,努力去顯得不惹人注意。我真的無法明瞭,」他說著,隨即一抹獵狗似的神情掠過他臉上。「但是我會找到答案的。」

  「雷斯,」她說。現在她已經無法再對他保留太多了。「我不希望讓別人看到的只是一張漂亮臉孔。」

  「為什麼?」

  「因為我的生命有重要的使命啊!我不能因為成天應付男人而忽略了我的正途。」

  他瞪著她。「妳真是不尋常的女人,歐凱莉。」

  他的語調使她放心許多,也增添許多希望。「求你不要逼我去葛太太那兒。」

  他的眼光變得柔和,笑容憐憫。「呃,」他說。「我想仙女也不一定要親自下凡啦!」

  ***

  一小時之後雷斯與一位旅館職員回來了。他們提著一隻大皮箱,雷斯付給職員小費之後關上門。他對凱莉一笑。「東西到了,仙女。」

  「你做了什麼呀?」

  「葛太太沒有躲在箱子裡,」他打開蓋子。「但是她給了我這些好東西。」

  她的心像石頭沉入海中一般。雖然他沒有逼她去裁縫店,但是看來他終究還是要她穿上情婦的衣服。當他由箱子裡拿出一件衣服時,凱莉不禁眨著眼睛。那是一件灰色絲袍,高領長袖,一點也不暴露。他看看她。

  凱莉的心又飛揚起來。

  他開始取出箱子裡的衣服。淡紫羅蘭色、薄荷綠、淡桃色和天藍色。「我個人覺得呢,」他說。「妳適合穿鮮艷色的衣服——紫色、紅色等。但是,」他歎了口氣。「我有預感妳會比較喜歡這些。」

  她輕撫著一件桃色薄紗禮服,細小的珍珠鈕扣,細緻高雅的蕾絲,真是美極了。

  「穿穿看。」他溫柔地敦促。

  她抬起頭看他,眼裡有一種欲言又止的感情。「雷斯,我……」

  「去吧。」他說。「這些並不算奢侈,我還打算給妳更多呢!」

  她瞪著這些精緻美麗的禮服。她真想要它們,她想要穿上它們,她從沒見過更好、更美的衣服了。突然間她抓起衣服,衝向房間底的一個屏風後。雷斯渾厚的笑聲跟著傳來。

  「要不要我幫忙?」他喊道。

  凱莉手忙腳亂地急急脫掉原來的棉布衫,換上桃色禮服。她忙得只回了一聲。「不要。」當她把衣服拉好時發現,這衣服高到她的鎖骨處,連胸口都沒露出來,她十分感激他的選擇。背後有些扣子她扣不到,但是她還有其它緊張的事:他會喜歡嗎?

  「凱莉?」

  她做個深呼吸,然後走出來。

  他雙眼閃爍。

  「怎麼樣?」她羞怯地問。

  「太美了!」他驚歎道。「太美了!」

  他一定是故意誇大的,她想,但是她仍然覺得歡喜異常。她轉身面對鏡子,她不敢相信鏡子裡的人竟是她自己。

  「旅館裡有個女侍,」雷斯走到她背後說,一面伸手替她拍上鈕扣。「我叫她來給妳做頭髮好嗎?」

  她第一次真正注意到她的髮髻,並且還覺得有點老氣。她拿掉夾子,頭髮松落下來。雷斯在後面一動也不動。她雙手將頭髮往上綰,對著鏡子左左右右地瞧。

  「今天晚上願不願意和我一同下樓吃晚餐?」雷斯溫柔地問。

  下樓,晚餐。凱莉見過樓下那個高貴的餐廳。他要帶她去公共場所,那樣每個人都會知道她是他的情婦了。但是……她想像著自己穿上漂亮的禮服,挽著雷斯的手……「我不知道。」她不肯定地說。

  他的失望可以看得出來。「好吧,那改天了。」他彎身去吻她的脖子。

  她看著他。當他的唇觸著她的皮膚時,他濃密的睫毛垂下來。這樣溫柔、這樣謙恭有禮。她看看身上的禮服,淚水浮了上來。她是他的情婦,而他卻像打扮妻子一樣地打扮她。

  「雷斯,」她突然輕柔地喊他。「我改變主意了,我們今天晚上就去吧。」

  ***

  這是她第一次公開以雷斯的情婦的身份出現,凱莉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她每根神經都緊繃著,她全身從頭到腳都羞成了粉紅色。儘管雷斯的手堅定地扶著她的手肘,和她一同走下樓梯。但是樓下幾百隻眼睛的注視仍然使她臨陣退縮了。來到最後一個階梯時,她對雷斯著急地耳語道:「我們回去!」

  「凱莉,看著我。妳希望未來一年裡躲在旅館房間裡嗎?」

  她抬起下巴。

  「如果妳願意,我們現在就回去。」他緊緊盯著她。

  她在恐懼與膽量之間徘徊,但她的目光突然被什麼東西吸引過去。她看見大廳中央站著福特警長。她想起雷斯和福特兩人劍拔彎張的模樣,不禁打了個冷顫。

  「他在這裡做什麼?」雷斯喃喃地說。

  但令人吃驚的還不只這些。大門外走進一位年長紳士和一位黑髮女郎,正是包莉薩。福特向莉薩致意,然後莉薩對他說的話輕浮地笑了起來。後來她和她的同伴便走進餐廳漂亮的雕花大門裡去了。

  福特轉身看見了雷斯和凱莉。

  凱莉急急忙忙說:「雷斯?我們走吧,我餓死了。」

  但是他沒有回答。他們向大廳走去,凱莉有意要他直接走進餐廳,但是雷斯卻將她引向大廳中央,直接走到福特面前。

  「我一直在找你呢,白先生。」福特輕鬆地說。「妳好,歐小姐,妳現在住在這兒了嗎?」他問道。

  雷斯的呼吸十分濃重。「你有什麼話要對女士說嗎?」

  「女士?」

  雷斯揮出拳頭,凱莉拉住他的手臂,這使得福特有機會躲開。

  「住手!你會被逮捕的!」凱莉瘋狂地喊。

  福特舉起他的左輪槍耍弄著。「你想要攻擊一位政府官員嗎,小子?」

  雷斯下顎的肌肉都突出來了,但是他吸了口氣重新恢復自制。他不在乎地聳聳肩。「我碰到你了嗎,警長?」他笑問道。

  福斯也邪惡地笑著。「沒有,我看你打不到。」他說。「嘿,姓白的,我可不笨,我知道你的財產比這整個鎮上加起來的還要多,我知道你和幾個大人物有點關係,但是你只要惹上我,我就會把你丟到監獄裡去。你有錢可以讓你獲得釋放,但是你只要在我的監牢裡待上一夜,我保證你永遠也忘不了的。」

  「你這是在威脅嗎,警長?」

  「不,這是事實。」他看著凱莉。「也許待會兒你們倆口子舒服痛快的時候,妳也可以提醒提醒他。」

  雷斯的手臂又緊繃起來。

  「求求你!」凱莉緊緊握住他的手。「求求你!」

  福特咧開嘴笑了。「我今天只是來報告一點消息的。」

  「什麼消息?」

  福特裝出遺憾的神情。「太糟了!攻擊歐小姐的那位水手史得伯逃走了。你相信嗎?看來巡迴法官要白跑了。」

  雷斯瞪著他。

  福特歎了口氣。「願兩位有個美好的夜晚。」說完他便轉身要離開。

  雷斯的手抓住福特的肩膀,福特看著他的手,但是雷斯沒有動。「如果你以為你可以對付我,警長,」他緩緩地說。「那麼你就錯了。」

  福特甩開他的手,整一整帽子,然後便離開了。

  「雷斯,我們趕緊去吃飯吧。」凱莉說,她憂心地望著雷斯的面容。

  他勉強將注意力移回她身上,但是仍然全身僵硬。

  侍者引他們到了座位上,雷斯為凱莉拉開椅子,然後自己也坐好了。他顯得非常嚴肅。

  「你要怎麼辦?」凱莉看著他拿著酒單。

  「什麼怎麼辦?」他頭也沒抬地說道。

  「雷斯!」

  他把酒單放到一旁。「這不正是妳期望的嗎?要我對付福特,殺了他?」

  「不!」

  「事情必須如此,凱莉,否則就是他殺我。」

  她抓住他的手。「不!一定有其它辦法解決的。」

  「妳不要插手管這件事。」

  「你接下來要怎麼辦?」

  「點瓶香檳。」

  「不,你知道我的意思——福特。」

  他看看她,然後作手勢叫服務生。「我要去把那個水手抓回來。」

  「說不定他早就離開鎮上了。」

  「毫無疑問。」

  「雷斯,別追究了,放他走。」

  「那麼原則怎麼辦呢?」

  凱莉望著桌巾。「這件事對你是個私人事件,你之所以會插手全是錯誤的理由,就像你為了錯誤的理由向我求婚是一樣的。」

  他用力地拍桌子。「妳又在審判我了,我不喜歡這樣!」

  「大家都在看了。」凱莉低聲說。

  「自從妳下樓時大家就在看了。」他說。「告訴我,凱莉,」他向前靠。「妳到底怎麼知道我的想法的?」

  凱莉咽口口水。

  「妳根本不知道我的想法、我的感覺,因為妳根本不在乎!在妳眼裡,我只是個墮落的花花公子——天曉得妳為什麼不肯再向前看!」

  「是嗎?」她好不容易嚥下了怒火。「那麼你是不是可以告訴我,你為什麼想要娶我呢?」

  「因為我當時希望妳做我的妻子。」

  當時。他當時要她做他的妻子,但是他現在不要了。他何必呢?現在他已經擁有他想要的了,不是嗎?這有什麼關係?她才不稀罕做他的妻子呢!是不是?

  他仍注視著她,凱莉挪開目光,她覺得悲慘極了,因此沒有見到他臉上失望的表情。

  他有多少次幾乎都要再開口了?雷斯懷疑。他一直給她暗示,但是她沒有任何反應,她不曾透露她是否改變了心意。他被自己嚇了一跳,他竟然還想要娶她。是的,他永遠都不會放棄的。

  哦,天哪!他想,他愛上她了。過去除了在做愛的迷亂之中他才說過愛,他不曾真正面對過這種感覺。但是現在他不能再躲避了,他真的愛上歐凱莉了。

  一個瘋狂的老處女、一個狂熱的女權運動者。

  一個溫暖、美妙、可愛的女人。

  驚訝之後,緊隨而來的是堅定的決心。他要和她結婚,不論代價為何,他就是要和她結婚。

  但是一個黑髮女郎來到他們桌前。「哦,好一幅奇特的恩愛畫面呀!」包莉薩說。

  兩個人在各自的沉思之中抬起頭。莉薩穿著一身亮眼的紫色禮服,粉白的胸脯幾乎全部露出來了。凱莉突然覺得自己黯然失色。

  「哈!真是巧啊!」莉薩說。「這不是雷斯和——呃——我幾乎認不出妳來了!」

  凱莉坐得直而挺,但心裡卻是著急、發慌。

  「妳好,莉薩。」雷斯有禮地站起來握住她伸出的手,輕輕吻了一下,嘴幾乎不曾碰到她的皮膚。

  「我已經聽說了——哦,當然嘍,這鎮上的人全都聽說了,但是我若沒有親自看見我還不肯相信呢!這位是家庭教師——哦,對不起——是黑鬼老師!」

  「莉薩,住嘴!」雷斯說。

  「甜心,我剛看見你們小兩口正在鬥嘴,實在很抱歉。」她轉向凱莉,態度高傲做作得使凱莉有點不知所措了。「妳覺得這兒的設備如何呀?」

  凱莉猛吸了口氣。

  「但是,親愛的,」莉薩說。「別太在意,自然會有人給妳補償的。雷斯對取悅女人最在行的了,我想妳大概也早就知道了吧?」

  凱莉被羞辱得紅了臉。她還沒喘過氣,就看見莉薩向前親吻雷斯的臉頰,雷斯想抽身,但已經來不及了,她豐滿的紅唇已經印上他的臉頰。莉薩搖搖擺擺地走了。我不要哭,凱莉告訴自己。

  「別管她,她是個壞胚子。」雷斯坐下之後握著她的手說。

  凱莉甩開他的手。「你真的這麼想嗎?你也喜歡和壞胚子上床嗎?」

  「我從來沒說過我在妳之前沒有別的女人。」

  「是啊,的確沒有。」她知道她再也無法忍住淚水了。

  「凱莉!」

  凱莉站起來衝出餐廳,她知道他跟在後面。在樓梯上她被裙子絆倒了,四肢著地。雷斯在後面追著、喊等。凱莉猛然站起來,她的禮服刷的一聲被扯裂了。她開始哭泣起來。

  他將她擁入懷中。「她不值得妳的眼淚。」他說。

  「我把禮服扯破了。」她哽咽地說。

  「可以補好的。」

  「我漂亮的禮服。」

  「我再買新的給妳。」

  「我不要新的。」她仍然哭泣著。

  他輕輕搖著她。「不要哭,我求妳別哭。」

  「抱著我。」

  「我抱著妳了。」

  「不要讓我走。」

  「我不會的,永遠。我會照顧妳的,凱莉,我發誓。」

  「我害怕。」

  「不要怕,永遠都不必害怕。不會有事的。」

  「你如果有生命危險,又怎麼能照顧我呢?」

  他用手抬起她淚痕交錯的臉。「什麼?」

  她深深看著他的眼睛,她的臉又開始皺起來了。

  「妳在乎嗎,凱莉?」

  「哦,我在乎,我當然在乎!」她哭泣得近乎歇斯底里了。

  他更加用力地抱緊她,兩人一起搖晃了起來。

  「我不知道我怎麼了。」她靠在他淚濕的胸前說。

  「妳只要停止抵抗我,凱莉。」他喃喃說道。「不要再拒絕我了,凱莉,這樣就不會有事了。」

  ***

  第二天早晨凱莉醒來發現的第一件事,便是滿室溫暖燦爛的陽光。她睜開眼睛,不知道為什麼會睡得這樣遲。記憶隨即湧上來雷斯帶她回到房間,擁抱她、撫摸她。昨夜她變成完全不同的人,熱情在她心中爆發,同時她也付諸行動。當他無限溫柔地吻她時,凱莉雙手緊緊扣住他的脖子,彷彿永遠不放他走似的。雷斯的喘息充滿了訝異。

  「雷斯。」她喊著,她急迫地張開嘴等待,雙手狂亂地尋找。她無法克制她的慾望、她的需要。她急切而飢渴,只有他龐大的身體包圍她、進入她才能使她滿足。

  凱莉翻身側躺。她並不為昨夜羞恥,事實上,她已無暇去審視昨天的熱情。現在她擔心的只是,什麼時候會有一個無辜的人死去?她慫恿雷斯對抗福特的事情,什麼時候會變成罪行?就算死的人不是雷斯而是福特,她也從來不是有意要引發大火並的。

  她厭惡而痛恨地回憶起警長是怎樣威脅雷斯的。以前雷斯和福特只是對罵一陣罷了,但現在福特卻明目張膽地威脅起雷斯。如果雷斯真的進了監獄,那他就真的吃不完兜著走了。凱莉知道,這種事絕對不能讓它發生。

  她沒有看見雷斯,但是立刻找到他的留言,那是茶几上的一封信,信封上面只寫著「凱莉」。凱莉坐起來,拆開信來開始展讀。她十分恐懼,因為她已經有預感了……

  

  經過昨夜之後,我不想把妳吵醒,我現在正要往紐奧良去,我相信史得伯最有可能藏匿在那裡。我可望在一星期左右抓他回來。房間租金已經付了,妳需要其它任何東西的話掛帳購買。事情都安排好了,為了預防特殊情況,我留下一百元放在信封內。

  雷斯

  

  他走了。凱莉把信捏成一團丟在地上。她只能祈禱讓他空手而回,這樣就不會有什麼衝突發生了。即使如此,她也有預感;這兩個男人是不會輕易罷休的。

  凱莉,妳這個傻瓜!如果有人被殺,這全都是妳的錯!如果雷斯……她倒吸了口氣。不,這是不可以的。她真的關心他,她真的愛上他了。

  而他卻連再見也沒說。

  煩惱夠了,凱莉的心一橫,思緒一轉。她要好好利用雷斯不在的這段時間,全天候照顧她的私立班級。此外,她還要想辦法阻止雷斯去挑釁福特。她曾經成功地支配過他,現在她還要再試一次。但是,為什麼她覺得如此悲觀?

  ***

  「卡倫,你今天不應該來的。」凱莉說。

  卡倫慢慢地由凱莉所駕的馬車中下來。這一天他到教堂去陪她一起上課,現在剛回到徹斯特鎮來。這時已經是下午了。「我必須要去。妳知道,當我聽說妳籌辦了私立班級之後,我就坐立不安。更何況,我現在已經好多了。」

  凱莉在座位中不安地坐著。她一直無法很坦然地面對卡倫,因為她尚未把她和雷斯的關係告訴他。「我想醫生不會同意讓你整個下午都離開床的。」

  「妳關心嗎?」

  「我當然關心了。」凱莉黯然說道。

  「妳愛他嗎?」

  她呆住了,臉色立刻酡紅。

  「我就知道,」卡倫轉開頭,無限痛苦地說。「我知道如果妳不愛他,妳就不會去找他了。」他熱切的眼神又轉回來看她。「他有沒有向妳求婚?」

  「我不要結婚。」凱莉說,語調出奇的鎮定。但話才出口,她就知道自己在說謊。

  「我不明白你們倆之間發生了什麼事,凱莉。」卡倫謹慎地說。「我甚至不知道妳和他在一起是否快樂。天知道,他不是壞傢伙,但是他應該娶妳的。」卡倫又黯然地轉換了口氣。「不管如何,如果妳改變了主意,我永遠都在這兒等著妳。我仍然想要娶妳,凱莉。」

  他是如此誠懇,他的眼睛充滿了如此的愛意,凱莉幾乎要哭出來。「我配不上你,卡倫。」她哽咽著說,然後一揮鞭,駕著馬車往街上疾駛而去了。

  ***

  雷斯走後第四天,凱莉有了意外的訪客。孩子們在教堂的庭院中玩耍,凱莉則正和卡倫吃著午餐。卡倫的病情一日好過一日,現在只是行走仍有些僵硬。他堅持要天天到私立班裡來,凱莉必須承認她很高興有他作伴。她喜歡和他一起教課、一起吃飯、一起討論學生的情況。如果她嫁給他應該就是這種情況。

  她想起雷斯,她的心立即飛騰起來。這種感覺是無可比擬的——凱莉心中十分明白。這時傳來馬蹄聲。

  「是誰,卡倫?」

  卡倫由書中抬頭。「不知道,我——」他突然站起來。「凱莉,什麼話也別說。」

  她也站了起來,一手舉在眉毛邊擋住陽光,兩個騎士騎著馬走過來。她的心下沉了;洛斯那匹栗馬到任何地方她都認得出來。接著她更加沮喪了:福特也和他一起。

  「嘿!看看這是誰!」洛斯說。「我們的小老師和她的北佬朋友正在教一群黑小子。」

  福特笑了,他目不轉睛地看著凱莉。「聽說妳的男人出城了。」

  凱莉壯起膽子。「日安,警長、洛斯先生。有什麼地方我可以效勞的嗎?」

  洛斯仰起頭大笑起來。

  福特微笑著。「她好像是吃了什麼姜蒜似的,是不是?但是前些個晚上我看過她,打扮得像個桃子,可口得很哪!妳跟錯人了,甜心。」他伸出手碰她的肩膀。

  卡倫走到兩人中間。「警長,什麼風把你大老遠的吹來?」

  福特的眼睛不甘心地離開凱莉。「我這位朋友有點事情,我們想過來和這位女士溝通一下,但是他沒什麼好口才,所以我就陪他一道來了。」

  洛斯原本坐在馬上,突然甩過腿來滑下馬,他開始走向他們。

  「你們想要討論什麼?」卡倫粗聲問道。

  凱莉急忙伸手抓住卡倫的手臂。福特隨著洛斯也下了馬,向前抓住凱莉靠緊他的身體。「放開手!」她尖叫著、掙扎著,但這個人壯得像條牛,她被抓得動彈不得。汗水流下來,她的衣服緊貼著身體。

  「這是我最後一次的警告,笨蛋!」洛斯啐口痰。「我們徹斯特鎮不需要黑人學校!」他說完之後,驀地揮出一拳擊中卡倫原本受傷的肋骨處,卡倫慘叫一聲跌倒在地上。

  凱莉驚叫著更加憤怒地掙扎起來。「你們這些該死的人渣!放開我!」

  「老天!我敢說她在姓白的床上一定不得了。」福特說著,鼻子低下在她頸背上摩弄,一隻手則伸到前面握住一邊胸部。凱莉僵住了,她不敢置信地呆在那兒。福特玩弄她的乳頭之後放開了她,兩個人爬上了馬。

  「你沒事吧?」凱莉急忙衝到卡倫身旁問道。

  卡倫蹲在地上。「那個混蛋!」

  「卡倫,你還好嗎?」

  「不算太糟。」

  凱莉扶起他。「白雷斯會把他給殺了。」他憤恨地說。

  「不!」凱莉幾乎發狂地說。「卡倫——我們不能告訴雷斯,求求你!」

  卡倫哀傷地看著她。「哦,凱莉。」

  「我不希望他受傷。」

  他終於點頭了。

  於是凱莉開始集合被剛才一幕嚇壞的孩子。「沒關係,那些壞人已經走了,今天他們不會再回來。來吧,上課時間到了!」

  卡倫拉住凱莉。「妳瘋了!凱莉。妳不能繼續下去!」

  「總得有人來教他們呀!在你回來繼續上課前,我就打算這麼做。」

  「凱莉,那些人不是小男孩,他們有槍、有鞭子。他們是殺人不眨眼的壞蛋。」

  「我知道,但是我佔了點便宜,我是個女人。他們或許會對我動點粗,但是我懷疑他們敢真的傷害我。」

  「我不同意!」卡倫氣急敗壞地說。

  「不管怎麼樣,明天我會好好準備一番,我要去買一把槍。」

  卡倫睜大了眼睛。

  「我不會用的,」她急忙說。卡倫和她對暴力的看法是一致的。「只是帶著。」

  「哦,老天!」卡倫只能這麼回答。

  ***

  「我不相信!」福特大力拍桌子,站了起來。

  「你最好相信。」雷斯微笑著說,但是他的眼睛卻是最寒冷的藍色。他全身都是汗水,而且髒兮兮的,但是他推進來的這個人卻比他髒上好幾倍——滿身的泥和瘀傷,一隻黑眼圈、嘴巴腫得老高。

  福特恢復正常,他開始奸笑。「你不打算放棄嘍,是不是?小子。」

  雷斯狠狠地瞪著他。「作夢都別想!想想看這會讓你多風光啊!嫌犯逃獄,失而復得。這對你名聲可好得很咧!你不同意嗎?」

  福特啐了口口水。「只為了一個沒用的黑鬼。」

  「還有一位女士。」

  福特只是露出淫猥的笑容看著他。

  雷斯克制住瀕臨爆發的脾氣,他不希望現在壞了事,因為他有長遠的打算——他要這個水手被判刑。「以後再算帳,警長。」

  福特大笑。

  走出門外之後,雷斯付錢給他雇來押水手的人,然後便急急忙忙走回旅館去了。他等不及要見凱莉。

  她不在房間裡,雷斯猜想大概出去買東西了。他一路上替凱莉買了許多禮物,其中一件禮物非常昂貴美麗,他想,以他們的關係,凱莉應該不會覺得唐突了。但也許並非如此。

  他忘不了他離開的那個晚上。凱莉在他懷裡像隻母老虎似的,他被她的力量和熱情嚇呆了,但隨即給與她同樣激烈的反應。他從來沒有做愛到竟能達到如此瘋狂、迷亂、火熱的地步。凱莉不自覺中在他的頸上留下了齒痕,他的背上還有她的指甲抓痕。雷斯驕傲地負傷,事實上,他從未如此興奮過。

  在他離開期間,他的心一直為她懸著,擔心她那種招惹麻煩的天賦。但是她能惹什麼麻煩呢?他知道因為他的緣故,她已經被禁酒會的女士視為禁止往來戶了,而且她也沒有繼續教書了。他雖然一直使凱莉丟掉差事,但是他一點也不覺得抱歉。最近他幸運地又發現她在辦私校,他才能禁止她繼續下去。她不應當管這檔子事的。

  當他步出浴盆時,凱莉出現了。她一時站在門口一動也不動。他對她笑道:「嗨,甜心。」

  她只是瞪著他瞧。他下身圍了一條浴巾,但是仍然掩蓋不住他勃起的慾望。他實在無法克制自己,他太渴望她了。「到這兒來,親愛的。」

  她卻出其不意地衝向他,雙手緊抱著他潮濕的身體。雷斯用力摟著她。「好一個歡迎儀式啊!」他說。

  他想把禮物給她,但是他更想做別的。他的手將她的臀緊壓在自己身上。「哦,凱莉,我好想妳啊!」

  她的嘴早已濕潤地等待著了。兩人的嘴相遇,凱莉積極、主動、熱烈。她已經不是那個保守的女老師了。

  雷斯叫了一聲。他將她抱起來放在床上,凱莉躺在白床單上伸出雙臂。雷斯永遠也忘不了這一刻,比任何事都要珍貴的一刻——凱莉向他伸出雙臂!

  他笑著跳到她身上。她驚叫起來,隨即又咯咯笑著。雷斯把她提的手提袋抓起來丟到地板上,發出重重的砰聲。他騎在她身上,下身仍然圍著毛巾。「現在換妳了。」他說。「妳有麻煩了。」

  「是嗎?」凱莉訝異地問,她伸手扯去毛巾。「哦,天!」她說。「我看是真的了。」

  ***

  他把成堆的禮物去給她,大大小小的盒子落滿了整個床鋪。她驚呼道:「這是什麼?」

  「打開看看!」他微笑著說。

  她打開一個銀色盒子,裡面是金銀絲線編織的披肩;另外一個小方盒子裡是一隻閃爍的珍珠飾物。拆開許多許多的盒子之後,凱莉從一個大盒子裡,緩緩拿出一件薄紗晚禮服,上面綴滿了精緻的蕾絲邊,領口處滾著飄逸的絲邊,手工精緻,令人歎為觀止。「只有王后才配穿它。」凱莉強忍下感動的淚水說。

  「妳就是個王后,」他握著她的手說道。「我的王后。」

  他們的目光相遇,深邃而神秘。

  如果他是認真的多好,她想。

  她為什麼總是不相信我?他懷疑。

  「還有更多呢!」

  凱莉忍不住興奮之情地笑道:「你太浪費了!」

  「給妳的東西永遠不嫌浪費。」

  她一本正經地看著他。「你的這張嘴太容易說好話了,先生。」

  他也止住笑,將手放在她的心上。「我認罪,女士。」

  她又打開一個盒子,拿出一件黑色絲質內褲。凱莉從來沒見過這麼輕、這麼細的質料。這件褲子小得恐怕只能拉到她的大腿上。「哦,真漂亮。」她說著把它拎了起來。「謝謝你送的手帕。」

  雷斯忍不住笑了起來。凱莉真是不可思議!他從來沒想到她會有這種反應。他把她抱起來,緊緊摟著。

  「你真壞!」凱莉在他脖子邊說。

  「我需要妳來改變我,凱莉。」但凱莉不言不語。

  他變得有點膽怯。「這是不是太過分了?」

  「有一點。」

  「妳可不能怪我。」

  「不,我不會怪你的,你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

  雷斯對她一笑,開始蹲下來收拾地上散亂的盒子。凱莉滿心歡喜地看著他。我在戀愛了,她想,真正在戀愛了!

  「妳這一陣子都在做什麼?」雷斯一面問,一面把盒子會成一堆等著女侍來收拾。凱莉正想要回答,雷斯卻拾起她的手提袋,她僵住了。「這裡面是什麼東西?」他問道。「這袋子起碼有一噸重。」

  「雷斯。」她喊道,想要支開他的注意力,但是已經太遲了。他轉身面對她,手裡舉著一把槍,滿臉的憤怒和訝異。這是她在福特和洛斯事件之後買的。

  「這個鬼東西是什麼?」

  「是一把槍。」

  「我知道這是一把槍。」他大聲地吼著。「凱莉,妳的手提袋裡為什麼會有槍?」

  「因為——」她咬咬下唇。「因為我想我可能用得上。」

  他看著她,他的臉上是各種情緒混雜的怪異表情:憂慮、憤怒、恐懼。「妳為什麼會用得著槍?」

  她不想把福特和洛斯的事告訴他。「這只是用來防身而已,」她裝作輕鬆的樣子說道。「我每天這樣子獨自來去學校,我想有把槍也許比較安全些。我可以防著強盜啦,或是像水手那樣的人。」

  他瞪大眼睛,怒火似乎要冒出來了。

  她勇敢地擠出一個笑臉。

  「妳還在教書?」他不敢相信。那一天他們曾經提過,後來就被五千元的事情攪糊了。但是他曾經禁止過她——她卻違背他了。「妳還在教書?」他又問一次。

  「是的。」

  「我簡直不敢相信!」他用力一拍桌子。「我以為我告訴過妳了,我不要妳去教書!」

  她拉緊身上的床單坐得更直些。「我們鎮定下來好嗎?你並沒有告訴我不能去教書,而你也不能——」

  「我現在就在告訴妳了!」他怒吼。

  她站起來,也不管有沒有床單。「你竟敢指使我!你竟敢指使我做什麼、不做什麼?」

  「妳聽著,凱莉。我可以指使妳,我也要指使妳!」他憤怒地吼。

  「我是個老師!」她也吼回去。「我就是這樣,我永遠都是這樣!」

  「妳是我的情婦。」

  她喘息。「你沒有擁有我。」

  他繃緊下顎。謝天謝地!他沒有回答,因為他們兩個人都知道真相——他的確擁有她,而且是一年的時間。凱莉抓緊了床單。「你沒有擁有我。」她頑固地喃喃說著。

  「妳不能去教書,」他說。「太危險了。我不希望妳受傷害,凱莉。」他已經恢復平衡了。

  「不會的,我是女人,他們不敢傷害女人的。」

  「妳是在自欺欺人,凱莉。我不想再繼續討論了,這個話題結束了。」他打開衣櫥拿出褲子。

  「這個話題尚未結束!」她吼道。

  他不理會她,自顧自地穿上褲子。突然間他又轉過身來說道:「我已經安排妳母親轉到紐約的法慈醫院,那是全市最好的醫院,我和那兒的院長是很好的朋友,她會受到特別的照顧。」

  她立刻明白他想轉換話題,但是她不在乎。「我會自己給她轉院的。」

  「我還請了一位特別護士。」

  「你給我五千元,記得嗎?」

  「我把錢給妳,」他說。「那是給妳的,凱莉。我會照顧妳母親。」

  他想要收買她嗎?他為什麼非要這樣保護她才滿意呢?他為什麼這麼頑固?她的決心更加強了,她也可以和他一樣頑固——特別當她是對而他是錯的時候!哦,她為什麼不能繼續教書呢?她只要撒個謊就可以達成目的了。

  雷斯看見她凌厲的表情。「凱莉,」他警告道。「現在妳腦袋裡裝的事情妳最好不必想了,我絕不會讓步的。」

  令他吃驚的是,她居然笑了。「好吧,反正我也不想吵架。」

  「我也一樣。」他突然走過來攔腰抱住她,她的身體僵硬。「不要生我的氣,凱莉,我只是希望妳好。」

  她看著他的眼神,怒氣緩和了。

  「妳知道的,是不是?」

  「是的,」她說,手指碰觸他的臉頰。「我很清楚。」

  他看著她,心中暗下決心:他絕不能讓她去教書。

  她望著他,心中暗想:他絕不能阻止她的。

  他怎麼能讓她去冒這種險?他太愛她了。

  她怎麼能讓他支配她?許多事情是不能輕言放棄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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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12-22 16:18:56 |只看該作者
  第十三章

  雷斯戀愛了。接下來的幾天悠閒地度過,在他的宇宙中,凱莉正是中央的那顆太陽。他必須克制自己不去買太多的禮物,不去愛她太多。但這幾乎是不可能的。他喜歡看她微笑,聽她快樂的聲音。突然間要使她高興已不再是艱巨的工作了,凱莉已經不抗拒他,她已臣服了,而雷斯也知道。

  他仍然保留著那只十二克拉的黃色鑽戒。

  他雖然漸漸贏得她的心,但是他仍不敢太急於向她求婚。不僅是在床上,雷斯在凱莉望著他的眼神裡也很清楚地看到了這種轉變。有時他會不小心發現她正默默看著他,那種神情是錯不了的。然而,他仍然決定再給她一些時間。

  剛開始時,在他們清晨甜蜜的相愛與午後奢侈的午睡之間,他會產生一絲懷疑。凱莉屈服得太容易了,不像是她的作風。但是他立刻便明瞭,他絕不能期望凱莉有什麼固定的反應,她永遠是不可預知的。

  如果不是她的話,雷斯才懶得去管他的生意了呢!即使一分一秒他都不願意離開她。但是凱莉十分堅持,她要他每天花幾個小時辦事。「你不希望被人騙得精光吧,是不是?」她雙手插腰問道。

  「不,女士。」他說。於是他們訂下了規則。每天十點到兩點他去處理他的生意事務,凱莉則到鎮上溜躂,而她每天都會買點新東西回來——熱呼呼的鬆餅、蕾絲手套、瑪瑙髮夾。有一次她甚至替他買了個禮物——一隻漂亮的金戒指。雷斯雖然以前也收過女人的禮物,但是這次他卻啞口無言了。

  「你喜歡嗎?」她擔心地問。

  「太美了。」

  「我知道我用的是你的錢——」

  他不讓她說完便擁她入懷。「我給妳的錢就是妳的。謝謝妳,凱莉。」他想說他愛她,但是這樣一來他便透露了他最深層的感情。然而事實上,這一陣子他也不怎麼隱藏他的真心了。

  他下定決心了。他發了通電報回家,告訴他們他和一位女朋友三星期後要回家,也就是十五日。在這段期間他要向凱莉求婚,而她也將會接受,那麼當他回家時,他帶的就是新娘了。他並不想回到他父母的牧場才結婚,只要凱莉一點頭,他就要帶她到附近最近的教堂去,替她戴上戒指。

  晚餐之後他在「醉天堂酒館」有一場牌局,凱莉催促他快去,說她有幾封信要寫,但是有他在她就寫不下去。他聽了很高興,他希望自己永遠能使她難以注意其它事,就像她對他一樣。

  在「醉天堂酒館」的後廳裡,雷斯的手氣正順,雖然他滿心只希望回去旅館和凱莉做愛。他知道打牌通常有規矩,如果他現在就走,他的幾個牌友是不會太高興的,而且這一天他和凱莉已經在湖邊相愛了整個下午了。但如果他繼續想下去,他遲早要走的。

  「雷斯,嘿!你參不參?你有沒有在這裡啊?」一個叫喬治的牌友在他面前揮手。

  雷斯咒了一聲。「不參,對不起。」

  「你乾脆回那個小愛巢去搔癢吧——或者還有什麼辦法?」喬治對他眨眨眼。

  「嘿,你們聽!」隔桌有個人突然說。

  於是全廳的人都安靜下來傾聽。只有蟋蟀、馬鳴和馬車的轆轆聲。什麼嘛!雷斯推開椅子正打算回去,這時漸行漸近的馬蹄聲愈來愈清楚、愈來愈大聲。雷斯的背脊竄起冷顫。

  天色已晚,街上不可能有這一大群馬匹。

  喬治說:「蒙面騎士。」

  「不知道這次他們找的是哪個倒霉鬼。」有人喃喃地說。

  雷斯也在心裡想著同樣的問題。突然間他發覺大家都在望著他,不禁又是一陣冷顫。他沒帶槍,但是有刀子。他緩緩站起來。他想:福特敢挑上我嗎?

  喬治也站了起來。「你最好快走。」

  雷斯向他狡黠一笑。「我不會逃走的。」

  喬治的眼睛睜大了。「你這個傻瓜!他們要的不是你,雷斯,你怎麼能讓她去做那種事呢?洛斯對你那個紅頭髮女郎已經盯了好幾天啦!」

  「什麼?」

  「他看不慣她教黑人讀書。」喬治說。「他也忍受不了她把他的警告不當回事。」

  他一會兒之後才領悟過來。「教書?」

  喬治臉上掠過同情的神色。「你不知道嗎?她又組了個新班,他們每天上午十點到下午兩點上課。雷斯,今天我聽洛斯說過之後有一種感覺——」

  雷斯早已飛奔出大門,迎面而來的是十幾匹奔騰的馬。他知道喬治也跟在後面。馬陣才過他便跳上他的馬,拚命想找一條通到旅館的快捷方式,但是沒有成功。當他飛跑到轉角處時,他看見「銀女旅館」前大批的人馬停下來,一半的人下了馬,然後動作一致地進了大門。

  ***

  凱莉知道她做錯了。

  她向雷斯撒謊,這使她十分難過。但是她也不打算放棄教書,因此她只有繼續背著雷斯給孩子們上課了。

  而她還有更大的煩惱。卡倫再過幾個星期就能回來上課,屆時她又是什麼呢?只除了情婦之外什麼都不是。

  就算他再向她求婚吧,她怎麼能接受呢?光是愛並不夠的。他一直想使她屈服於他的意志之下,而她現在甚至還不是他的妻子呢!他現在對她沒有任何法律上的約束力,而他就要迫使她改變一個終生的目標,那麼結婚以後,他們如果能相安無事才奇怪呢!一切的癥結就在於他們想法的差異,而目前似乎也沒什麼跡象顯示他們會有相同的一天。

  這樣的考慮真沒有意義啊!她想。他不可能再向她求婚的,她實在也應該感謝上蒼,因為她有一部分的心志會迫不及待地答應呢!

  這就是愛嗎?她懷疑。悲痛、懷疑、不安,還有強烈的渴望,這些感情蝕人心疼。

  她是如此愛他,愛得不知所措了。

  是的,她和他有個契約,但是不准她教書這一條是不包括在內的。她知道她再也無法繼續這種欺瞞,她必須向他坦白一切。

  她很害怕他有一天會發現她欺騙了他,這項真相將引發一連串事件,而最終就會使她離開他。這個想法使她湧起熱而鹹的淚水,她害怕想到離開雷斯的日子,那會是什麼世界?哦,雷斯,回來吧!愛我吧!告訴我一切都很好,即使只是短短的一瞬間……

  她抬起頭。夜晚突然變得異常寧靜,遠處街道上傳來隆隆的聲響漸漸充滿了空中。會是下雨嗎?她撐起一隻手肘。不可能,今天一整天都沒有半片雲。

  是馬匹,而且愈來愈近。他們朝這兒來了。

  恐懼追隨著頓悟穿透了凱莉的脊骨。一定是蒙面騎士。

  她的本能要她縮進被窩中,但是她卻坐起身來,想要思考。誰是他們下一個目標?她不敢相信他們竟敢公然地追到這兒來。她該怎麼辦?

  如果雷斯在就好了。

  凱莉聽見窗外傳來拍打皮革的聲音、馬匹的鳴叫以及金屬撞擊聲。她由窗外看見六個人走進了旅館,個個高頭大馬。

  他們是來找旅館裡的人,她想,門外傳來乒乓乒乓的足音。她驚嚇得靠在窗戶邊,動彈不得。

  她的門砰的被踢開了,六個大漢走進來,一字排開。

  「姓白的不在。」有人滿意地說。

  凱莉在驚嚇中之中發現說話的人是福特。

  「我早告訴你他在酒廊裡了。」

  「妳好哇,妞兒。」福特笑著,露出熏黃的牙齒。

  「我來抓她。」洛斯走上前來。

  凱莉驚叫一聲,一轉身打開了窗戶。她把一隻腳跨出窗台,窗外是斜屋頂,樓下除了石板路之外什麼東西也沒有。洛斯趁她不注意時一把將她抓住,凱莉不停尖叫著。

  他用力地打她的臉。「閉嘴,黑鬼老師!」接著他便把她像在拖一袋馬鈴薯似地拖出房外。凱莉又開始拚命掙扎。

  「好一隻小野貓。」有一個人說。

  「臭北佬,愛黑奴!」洛斯說。

  「我不知道,」一個稚嫩的聲音說。「一個女人……」

  「一個美味的北方婊子。」福特扭過她的頭。「嘿,妳願不願意為我們服務一下呀?妳有辦法應付我的東西嗎?」他用力擠弄她的胸部。

  凱莉頭靠在他的手臂,使盡全身力氣狠命咬了下去。

  福特哀嚎一聲。他將凱莉扶正,手背用力一揮敲在她頭上。凱莉接下來只看見一片金星,以及一片漆黑。

  ***

  他不發一聲。

  馬匹在他面前正跑進徹斯特北邊的樹林中。

  雷斯無聲而快速地奔跑。暴力已經滲入他的血液脈流,他覺得他隨時準備殺人。他的腦海裡只有一幅畫面——凱莉被人拖出旅館,拋在馬上。她沒有半點動彈,完全失去了知覺。

  雷斯的步伐大而穩,手上拿著喬治的槍。他的跑步十分輕盈快速,沿途他沒有折斷一根樹枝、沒有一片葉子搖動。天色雖黑,但他沒有跌過跤或絆過石頭。這種跑步神功全都歸功於在德州陽光下,他那有印地安血統的父親的傳授。自從內戰以後,只有在打獵時他才會跑步,現在他又是個獵人了。

  他聽見前方的馬匹乍停下來的嘶鳴聲,他也在樹叢後藏匿起來。他窺望前方,眼前的景象使他全身僵硬。他發出追蹤許久以來的第一聲尖銳的呼吸氣息。

  凱莉四肢匍匐在地上,無力地搖晃著頭。福特跳下馬,他閃電似地一拉,扯去了凱莉身上的睡袍。四周只有男性的驚愕岑寂。

  「老天,」有個人喘息道。「看看她那雙腿。」

  「還有那對奶頭。」

  福特大笑起來,笑聲散落在空中。洛斯把凱莉拖站起身,把她後背靠在他身上,他淫笑著,一隻手殘忍地揉弄她的乳房。他才正要開口說話,一隻刀子卻已經架在他脖子上了。

  「快逃,凱莉!」雷斯吼著。接著他放了一槍,站得離凱莉最近的人應聲倒地。

  凱莉還沒有反應過來,等她想跑時已經遲了,福特的人已經拔槍開火了。雷斯看見福特要過來抓凱莉,他連忙轉身去射他。這一分神使得一顆子彈射中他的腰側,而他也沒射中福特。

  福特把凱莉拖到一邊,他吼著要大家停止射擊。雷斯靠在一棵橡樹邊,不顧身上湧出的溫暖血流,只覺得全身充滿殺意。

  「我抓到你的女人了,姓白的!」福特喊道。「放下槍,否則我就要在她漂亮的白皮膚上留個洞了。」

  汗水由他的額頭流下臉頰,他看著凱莉赤裸脆弱的身軀被福特挾持著。

  「我是當真的!姓白的!」福特又吼。

  雷斯把槍拋出來。

  「去撿起來,」福特下令道。「把他也抓起來。」

  雷斯由樹後走出來,立刻就被兩個人抓住,走到了火炬旁。他看見凱莉臉上的青腫,他又看見福特伸手觸摸凱莉的胸部,頓時他像瘋狂似地掙扎起來,兩個抓他的人被擺脫了,他跳到福特身上,雙手掐住他的喉嚨。當他感覺頭上重重一擊時,凱莉的尖叫是他最後聽見的聲音。

  ***

  溫暖的水流過他的頭和臉,進入他的嘴巴,這時他才明白這不是水而是威士忌。他清醒之後也同時恢復了知覺,憤怒與痛苦潮湧而至。他奮力掙扎,頭上淋下更多的酒,他睜開眼睛。

  「我可不希望你錯過這一幕啊!」福特說。

  他向福特投以凶狠的眼光。

  「先來對付你的女朋友,再來就是你。」

  雷斯雙手雙腳被綁縛,他用力站了起來。他看見凱莉赤裸裸地被綁在十字架上,頭無力垂著,全身發抖。深深的恐懼襲上他的心頭。「不要對付她,」他說,聲音異常鎮定。「你要的是我,不是她。」

  福特笑起來。「我們只會給她一點小小的教訓,」他說。「好讓她自己乖乖的收拾回北方去。但是你呢……」他走近雷斯。「你卻得看著她那身皮變成紅色,然後再看著我幹她,然後你就得死了,姓白的!我會讓你慢慢的、痛痛快快的死,徹斯特鎮沒有人會在意的。」

  「她是個女人。」

  「她是你的妓女。」福特說。雷斯拚命想掙脫他手上的繩索時,福特大笑起來,接著他伸手一推便把雷斯推倒在地,他的頭用力地撞在地上,劇痛穿透了他,他在地上無知覺地躺了一會兒。他聽見福特命令人向他潑水。他知道他現在不能暈倒,他必須想辦法救凱莉。他頭上又淋下了威士忌,兩個人把他拖站起來。福特又下了一道命令:「抓住他,我不要他錯過任何一分鐘。」

  「開始。」他向站在凱莉旁邊的人說,那人手上拿著鞭子。

  雷斯望著鞭子揮落,覺得時間靜止了。揮鞭的人手往後擺,又向前揮向凱莉,那鞭子似乎過了一世紀之久才鞭在凱莉身上。他聽見一聲尖叫——但卻不是凱莉而是他發出的。鞭子不斷地在凱莉象牙色的肌膚上留下紅色痕跡。

  一聲槍響劃破了夜空,所有人都轉過頭去,包括雷斯。從橡木林裡衝出幾個騎士,又是一聲槍響,福特的人發出一聲哀嚎。所有蒙面騎士都四散尋找掩護。福特徒然喊著命令,但所有人都逃命去了。於是雷斯便沒有人抓著,他倒在地上,一面翻滾一面躲避流彈。他想要去凱莉身邊,於是勉強蹲起來。

  「不要動,雷斯先生。」一個孩子聲音在他身後說。

  「喬瑞!」雷斯喊道。「你快幫我鬆繩子!」

  喬瑞拿起刀子割斷雷斯手上和腳上的繩子,雷斯幾乎還沒有掙開繩子就已經衝到凱莉旁邊。「凱莉?凱莉?」

  「我沒事。」她有氣無力的聲音回答道。

  這時空地上的人有的倒地,有的騎馬逃走,夜色又恢復寧靜,只剩下馬匹奔逃的蹄聲。

  喬瑞也替她割開了繩子,雷斯小心翼翼地將她抱起來,他不知道自己哪來的力氣。接著他只感覺到喬治將外套脫下來蓋在凱莉血跡斑斑的裸體上,他又聽見卡倫的聲音說:「我們得盡快把他們兩個送去看醫生。」

  ***

  「我一定要見他。」凱莉掙扎著要坐起來。

  「醫生正在診療呢!」哈莉撫慰道。「放輕鬆點。」她試著抓住她的手。

  凱莉覺得胸口凝重,眼眶裡的淚水快要滿溢了。「哦!哈莉,求求妳!」

  「他正在昏迷當中,根本不會知道妳是不是在那兒。」哈莉堅決地說。「妳不要這樣動來動去,否則就好不了了。」

  凱莉又背朝天躺了下去,雙手緊抱著枕頭。她已經疲憊透頂,而且滿心恐懼。她還記得雷斯的血,她也記得福特說要怎樣對付雷斯。她感覺哈莉的手正輕輕撫著她的頭。「答應我,」她輕聲說。「如果他需要我的話要告訴我。」

  「我答應。」哈莉說。

  於是凱莉又重回睡神的懷抱。

  ***

  他的頭劇烈地抽痛。他第一個清醒的意志是:天!我做了什麼?喝醉成這樣子?但是他立刻又回憶起一切。他想坐起來,但腰側的疼痛使他又倒了回去。

  「早安。」哈莉說,她端著一個盤子。

  「凱莉。」

  「她很好,現在還在睡。可憐的小東西,她現在虛弱得要命。你躺好,小子。」

  雷斯乖乖遵從了。他發現他躺在哈莉寄宿屋的房裡,不是「銀女旅館」。「凱莉也在這兒嗎?」

  「是啊,把你們帶到這兒來比較近。」哈莉伸手摸他的額頭。「沒有發燒。醫生說你的身體像牛一樣,他說為了你頭上雞蛋大小的腫包,你得在林上躺一個禮拜。」

  他毫不掩飾臉上的關切之情。「凱莉沒事嗎?」

  「她會留下一、兩道疤痕。」

  憤怒不覺又湧上來。

  「她很好,」哈莉安撫他。「本來還可能更糟的。」

  這點他很明瞭。「我要去見她。」

  「你不能離開床。」

  「我必須見她。」他說完又試著坐起來,咬緊牙忍著痛,他終於坐直了。

  「如果你真要我把你翻過身來打屁股,」哈莉說。「我會的。但是你最好自己乖乖待在床上。」

  雷斯不得不笑了,但像是個苦笑。

  「雷斯,」哈莉說,神情嚴肅。「他們把黑人們的教堂燒了。」

  「什麼時候?」

  「昨天晚上。」

  他覺得憤怒之火上又加了油。「凱莉知道嗎?」

  「沒有人告訴她,卡倫和我都認為她已經受夠了,不能再把壞消息傳給她。」

  提起卡倫,雷斯忍不住升起嫉妒的心情,但很快就被其它強烈的感情征服了。「妳見到卡倫的時候,麻煩請他來一趟好嗎?」

  「太遲了,」卡倫站在門口說。「我已經來了。」

  雷斯望著他。「凱莉如何了?」

  「她剛剛醒來。」卡倫說。他又轉向哈莉。「妳把事情告訴他了嗎?」

  哈莉搖搖頭。

  「什麼事情?」

  卡倫的神色凝重。「史得伯——那個水手,死了。」

  「怎麼回事?」雷斯緊縮起下巴。

  「據福特的說法,自殺死的。」

  雷斯狠狠詛咒了一聲。史得伯死了,這簡直是騙小孩。他有絕對把握這個水手不是自殺死的,他沒有任何理由自殺。福特難道以為他真的能逃掉嗎?他難道以為雷斯到了這種地步還會罷手嗎?如果真是這樣,他也有新的招數對付福特。他打算好好盯著福特。

  「凱莉詳細情形究竟怎麼樣?」

  「疲倦,我想也還有些歇斯底里及驚嚇。」他停住口說不下去。他就是無法告訴眼前這個人說凱莉口口聲聲喊著要見他。這個他既敬佩又嫉妒的人。

  雷斯又詛咒了一聲。「我必須向你道謝,卡倫。你和喬治。如果你們沒有來……」當凱莉最需要他的時候,他卻失敗了。喬治和卡倫才是英雄,不是他。

  「不必謝我,」卡倫說。「你知道我對凱莉和公立學校的看法,但是這次如果不是喬治先生,我也不會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

  「你的傷幾乎還沒完全復原,」雷斯堅持地說。「卻跑來救我們。我還是要謝謝你。」

  卡倫點點頭。

  雷斯的目光彷彿能穿透人心。「你知道她在教書嗎?」

  「知道,」卡倫看見雷斯憤怒的表情,連忙又說下去:「我也曾經試著阻止她,但是你也知道的,凱莉一旦決心要做什麼事,沒有人能阻止得了的。她還要我答應不告訴你。」

  雷斯又咒了一聲。「告訴我,卡倫,我要知道,我不在的時候發生了什麼事。」

  ***

  「凱莉。」哈莉責備地喊她。

  凱莉向她堅決地望了一眼,然後望著躺在床上睡覺的雷斯。她走到床邊坐下,伸出手撫著他的臉頰和頭髮。他微微一動。

  她的心緊縮著。她面前這個人是她所見過最勇敢的人。她不禁低下頭,輕輕吻他的唇,也不管是不是有人看著。

  雷斯眨著眼睛,嘴角浮起微笑。「凱莉?」

  「我在這兒。」她說著又撫摸他的臉,雷斯閉上眼睛。他再睜開眼睛時,睡意已經全部消散了。「妳還好嗎?」

  「我……」她想要笑,但是失敗了。「我很好。我擔心的是你!」

  「該死!」他喊著,一面握住她的手。「凱莉,妳對我撒謊。」

  「我很抱歉!」她內心在顫抖。「我真的很抱歉。」她忍住痛苦之情。

  她的態度使他緩和了。「妳怎麼能騙我呢?」

  「我騙得好辛苦。」她眼中有淚光閃動。

  他閉上眼睛。他幾乎就要原諒她的一切了。

  「哦,雷斯。」她叫著抱住他。「我幾乎害你被殺了。」

  以後再說,他想。這件事以後再解決。目前呢,他的懷裡有她這就足夠了。

  ***

  幾天之後,雷斯躺在床上伸懶腰——徹徹底底的。

  他聽見門外的腳步聲時立刻平躺下來,閉上眼睛。他知道進來的人是凱莉。她的腳步聲己經深印在他的腦海了。

  「雷斯。」她輕聲喚著,彷彿不確定要不要叫醒他似的。

  他輕輕地嗯了一聲。

  他聽見她放下盤子走上前來。他慶幸著她沒有逮到他跑到樓下去找東西讀。三天了,如果不是有她的話,病床上的生活早就把他逼瘋。他又低吟了一聲,然後翻過身拚命眨眼睛,彷彿剛睡醒似的。

  她溫暖的笑容幾乎沒讓他窒息。

  凱莉走上前來,伸手摸他的額頭。自然了,一切正常。在她的照料下,雷斯對一切的護理出奇地順從。他唯一不滿的是:哈莉不准凱莉替他洗澡。當他向哈莉提出建議的時候,哈莉睜大眼睛不敢置信地看著他。她說有關他們兩個的嚼舌已經夠多了,他們在她的地方可不准再鬧出新的花樣。末了,她還說了一句:「我希望你趕快和她結婚!」

  「你一天比一天好起來了。」凱莉坐在他身邊說。

  他歎了口氣。「都是妳的功勞,凱莉,妳知道的。」

  「你的奉承對我是無效的。」

  「真是這樣嗎?」雷斯笑道。他伸出雙臂。「到這裡來。」

  她拒絕了。「你必須休息,雷斯。」

  「我不要休息,我要妳。」

  她搖著頭,微笑了。「只有你,雷斯,即使病得動彈不得你都會想要……」她紅著臉說不下去了。

  「想要什麼?」他故意捉弄她。

  「我想我不必說出那幾個字。」她說。

  他摸她的手。「那就由我來說。我想要和妳做愛,凱莉。」他聽見自己說的是做愛,這要比他真正想說的容易多了。

  凱莉,我要愛妳,我真的愛妳,讓我愛妳。永遠和我在一起,凱莉,嫁給我。很快他就要說出這些話了。很快的。

  這幾天雷斯一點也沒有重提他們共同經歷過的死亡之旅,以及她騙他的事。她每天溫柔、細心地照料他,他明白她藉著這種方式在向他表示歉意。他十分喜歡她的照顧。好吧,等他們結婚以後,他就有得是時間來檢討她這種愛找麻煩的天性。更何況她可能忙著生孩子,根本沒有時間去找麻煩了呢!

  但是他突然有種奇異的預感:就算孩子也阻止不了凱莉改變世界的行動的。他怎麼能期望她會像個普通的妻子呢?感謝上蒼,其它地方還有正常的小鎮、正常的學校、正常的教職,在別處老師不必時時擔心被蒙面騎士威脅。但是他隨即又有了更嚇人的想法:就算在一個安定的環境,凱莉仍然會去找出最危險的事來做的!

  她打斷了他的思緒。「餓了嗎?」

  「嗯。」

  她伸手到他頭下去替他豎起枕頭。雷斯一動也不動,她的胸脯在他胸前摩弄,使得他感到更加飢餓。「向前靠。」她命令道,他樂於服從。當她在整理枕頭被褥時,他用鼻子不斷在她胸部上玩弄。凱莉笑著坐直了身子。「你果然好多了。」

  「我的頭還會痛。」他扯謊道。

  她幫他坐起來,手臂扶著他的肩膀。他輕咬她的下巴。

  「雷斯?」

  「嗯?」

  「我們要怎麼辦?」她的聲音充滿了焦慮和憂心。

  「怎麼了,凱莉?」他緊張地問。

  「洛斯今天早上舉行葬禮。」

  雷斯變得嚴肅起來。她不必說她的問題,他可以從她的眼裡看出來。他冷靜地看著她。「我以前殺過人,凱莉。但這不是我的家常便飯,我也不是毫無感覺的——即使是像洛斯這樣的混蛋。那天晚上我沒有選擇餘地,他們的人太多了,而我所感覺的憤怒已經不是通常的憤怒而已了,因此我做出反應了。如果事情重來一次,我仍然會做同樣的反應。」

  凱莉緊捏著他的手。「雷斯——我好害怕。鎮上有些人十分氣憤,他們認為應該逮捕你。」

  雷斯笑了一下,眼睛瞇了起來。「讓他們來好了,我很歡迎。」

  「你是什麼意思?」

  雷斯冷冷笑了一下。「福特不敢的。我有錢有勢,我的律師不只能隨時放我自由,他們同時還會把這整個鎮上的事和福特的高壓統治全部抖出來,我會讓整件事變成一樁醜聞的。雖然這也算不上什麼新鮮事,但是我保證讓他上頭條新聞,福特到時候就完了。他知道自己做的是違法的事,如果他逮捕我,他自己的日子就難保了,也許還會被起訴。」

  凱莉歎了口氣。「我沒有想到這點。我太擔心了,以為他會來抓你呢!」

  「很不幸的,」雷斯說。「這也是事實,福特並不是傻瓜。」

  ***

  「雷斯,你覺得旅行如何?」

  在晴朗無雲的天空下,群鳥爭鳴、綠草如茵,微風徐徐地吹。這是在兩天之後,他們兩人提著野餐籃來到郊外。

  雷斯微笑著。「妳知道我喜歡旅行的。妳想去哪裡?紐約、倫敦、中國、西藏?」

  她的微笑有點僵硬。「我從來沒有去過歐洲。」她的內心卻在想:計劃能這麼順利嗎?

  「就是歐洲。」他看著她。「妳難道不知道嗎?妳就算是要月亮和星星我也會摘下來給妳的。」

  她的眼裡有晶瑩淚光。「歐洲很好。」

  他握住她的手。「妳什麼時候想去?」

  「現在可以嗎?」

  「凱莉,即使我們現在就走,我也得在德州停留一下。我離家很近,而且……」他膽怯地笑了笑。「如果我不回去,我母親會殺了我。此外,我也希望讓我的家人見見妳。」

  她吃了一驚。「雷斯,我不要見你的父母。」

  他的愉快消失了。「他們會喜歡妳的。」

  「我們直接去巴黎——現在就去。」她緊抓著他的手臂。

  「妳是要我去避難嗎,凱莉?」他靜靜問道。

  「不!」

  「妳對洛斯的威脅一點也不理會——妳甚至不借對我說謊給他們更有借口。但是現在妳卻要我逃走,為什麼?」

  「我害怕。」她顫抖著說。

  他將她抱緊。「不要怕,我不會讓妳發生任何事的——我保證。」

  「我不是擔心自己,是你!福特是個魔鬼,雷斯,他會採取行動的。如果能有機會朝你背後開一槍,他也會幹的!」

  他沒有一點笑容。「妳根本一點都不信任我,是不是?打從我們見面起,妳就認為我是個花花公子、自大狂、男性沙文——我還有什麼沒說到的嗎?」

  她想說她愛他,但是她害怕開口,於是她只能無言地呆站著。

  「妳是不是覺得我也是個懦夫?」

  「不!」

  「我如果逃走,我就是了。我和福特之間的事還沒結束,不到那一天我不會走的。」他離開她身邊。

  凱莉緊追上他。「雷斯,明理點。這和懦弱與否沒有一點關係,這只是普通常識!我們幹麼去惹福特呢?」

  「我不會逃避這件事的,凱莉。我不會躲避任何人的。」

  「該死!你會置你自己於死地!」

  他緩緩轉過身,她正埋在雙掌中哭泣。他走到她身邊,握住她潮濕的手。「妳替我擔心?」

  「是的。」

  「妳關心我?」

  「是的!」

  「足以支持我嗎?」

  她瞪著雙眼。靜默維持了許久,她最後說:「求求你,我們離開吧!」

  他的聲調堅硬、嚴肅。「足以嫁給我嗎?」

  她喘息。

  他的目光閃著鑽石般的光亮。

  「你說什麼?」

  「妳肯不肯嫁給我,凱莉?妳關心我的程度是否足夠嫁給我?」

  她的心跳瘋狂得使她語無倫次起來。「什麼?嫁……嫁給你?我——我,雷斯,我必須考慮考慮。」

  他的臉孔因極度的失望而鬆垮下來。「我相信,」他的語調像冰。「妳上次也是這麼說的。」

  「雷斯!」她懇求道。「我們不合適,你知道我們一點也不合適的!」

  「我們不合適?」他說。「奇怪,我還以為我們很合適。」

  「你知道我的意思!你不要扭曲我的話了。」

  「是嗎?妳最會遣詞用字了,不是嗎?」

  「雷斯,就看看才發生過的事好了,你能夠誠實地告訴我說,如果你早知道了你還會繼續讓我去教小孩子嗎?」

  他暴怒了。「那件事和我們有什麼鬼關係?」

  「大有關係!」

  「妳自己很清楚妳做的是什麼傻事。而且妳還對我撒謊,妳不但差點害我送命,甚至妳自己也差點被強暴了。妳知道我說什麼也不會讓妳教書的!看在老天的分上,凱莉,卡倫再過幾個星期就可以回去教書了!」

  「如果我們結婚,你也同樣不准我教書,而在法律上,我必須服從你。」

  「我原本是向妳求婚,現在我們卻在爭論妳教書的事。」他說。「什麼也沒變,妳從來沒有信任過我,到現在仍然一樣。」他轉身走開,住回頭的路上走。

  她嚇著了。「雷斯,等一下!」

  但是他沒有停下來,闊大的步伐不停跨動。凱莉開始小跑步跟著。「求你,雷斯,等一下!」

  她趕上他之後抓住他的手臂。他甩掉她,看了她一眼,凱莉向後退一步,靠在一棵樹上。「求求你!」她喘著氣說。「等一下。」

  他沒有停下來,也沒有回頭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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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12-22 16:25:31 |只看該作者
  第十四章

  她覺得內心像是有人插了枝箭,凱莉滑倒在地上哭了起來。她傷害了他,這比傷害自己還要難受。但是,老天哪!她不禁自問:她能怎麼辦呢?她並沒有拒絕他,她只是老實告訴他她需要時間去考慮罷了。只有天知道,她真的需要!

  她知道她不能嫁給他。

  他會一點一點像抽絲般地抽去她的獨立,那麼她就會奮力向他爭取,這樣一來他們的婚姻就會像一場無休止的戰爭,最後他們只能以互相仇視收場了。

  他要娶她,這是不是表示他愛她呢?如果是這樣,那他怎麼能奪去她生命中最重要的事呢?更糟的是,他為什麼要她屈服呢?

  「我絕不能嫁給他。」

  她大聲地說出來,一字一句在空中像是真理。

  下定決心之後,她站起身來。現在她該怎麼辦?

  離開。

  凱莉痛恨自己,她不要離開。那麼她是不是該留下來,再做他一年的情婦,偶爾像貓狗打架一樣地鬥鬥氣,一邊等著一年期限的結束?她是否能夠忍受一面愛他、一面卻知道此情不能長久之苦?如果她真的走了,他會不會也離開呢?她幾乎十分確定如果她還留著,他一定會繼續和福特鬥法的。但是如果她走了……

  這是她最有希望的一步了。她願意犧牲和他所有的一年時間來換取他的生命安全。

  凱莉彎腰拾起野餐籃。看見這個籃子使她略微平靜些的心情又波濤洶湧,她的眼眶又滿是淚水。如果她對自己坦白,她必須承認現在她只想去一個地方——那就是雷斯的懷裡,她要求他原諒,安撫他的傷心。

  數分鐘之後,她發現自己竟然不是走在往鎮上的路,她在極度混亂的情緒中失去了方向。最後她下定決心選了一條小路,看起來似乎有人走過的痕跡。

  幾分鐘之後,凱莉正漸漸開始擔心時,前方出現了空地。那塊草地看起來有點眼熟,她覺得安心許多。接著她走到了空地邊緣,但卻突然張大眼睛,一手摀住嘴巴。

  這正是她教書的教堂——只不過教堂已經化作一大堆凌亂、烏黑的木頭和石塊。

  淚水又湧了上來。這樣的暴力、這樣的破壞力、這樣的仇恨。凱莉有哭不出的沉痛感受,淚水似乎也無法減輕她的傷心。她靠在一棵焦黑的樹木上,雙手緊緊抱在胸前。

  她毫不隱藏感情地回到旅館。她走進房間裡,雷斯沒有看她。「雷斯?」她輕輕喊道。

  沒有回答。他從梳妝台上拿起零錢放進褲子口袋裡。

  「雷斯?」

  他轉過頭,看都沒看她,一面又套上襯衫。

  凱莉嚇壞了。他難道要離開她嗎?「雷斯?」她又叫了一聲。

  「做什麼,凱莉?」

  他的語氣這樣冷酷,凱莉的心都碎了。「你要出去嗎?」

  這一次他看著她了,只不過是瞇著眼。「不必麻煩妳等我了。」

  她不禁咳出聲,看著他充滿憤怒與輕蔑的背影離去。房門用力地關上,他走了。

  一直到黎明前不久他才回來,天空那時才正要轉亮。凱莉一點也沒睡,她的眼睛已哭得又紅又腫。她側躺在床上,假裝睡著了,但實際上卻豎著耳朵傾聽他的一舉一動。她感覺得出他仍是清醒的,因為空氣中沒有酒味,他的動作也不遲鈍。她聽見他利落地脫去衣服,內心不禁興奮起來,她祈禱他會將她擁在懷裡,熱情地與她相愛。但是他上了床之後,卻和她隔了兩呎之遠躺著,然後立刻入睡了。不出聲的哭泣是凱莉所做過最難的事了。

  ***

  第二天早晨又是和前天一模一樣,凱莉忍不住了。雷斯正在吃早餐看報紙,對待她仍然像昨天一樣的冷冰冰。凱莉必須知道他昨天晚上都在做什麼。他的身上沒有便宜香水的氣味,在他的衣服上她也沒有找到口紅印。但是,她說什麼也無法忍受他在別的女人懷裡這件事。「你昨天晚上去打牌嗎?」

  他沒有抬頭。「是。」

  她停了一下。「你贏了嗎?」

  他翻了一頁報紙。「沒有。」

  「哦,」她說。「真遺憾。」

  他把報紙丟向一旁,目光像在燒灼一般。「妳有什麼話要對我說嗎,凱莉?」

  「你昨天晚上去哪裡了?」她叫道。「你是不是和別的女人在一起?」

  他露出毫不妥協的神情。「妳無權過問。」

  她喘息著。

  「妳不是我的妻子,」他說。「只有妻子才有權過問這種事。」

  她實在忍耐不住了,她的臉又皺了起來。

  「什麼東西!」雷斯猛然站起來,椅子向後倒下去。他又走了。

  事情都這樣子了,她為什麼還不走?但是,她又想,她怎麼能因為這樣子而走?

  在門外走廊裡,雷斯靠著門,強忍住回房去安慰她的衝動。她活該!為什麼她不相信他?她對他的信任不足以使她嫁他,她也不相信他能夠對付福特。而現在,她又懷疑他沒有足夠意志力去抗拒妓女的誘惑!她到底認為他是什麼樣的人?

  他在外面一直待到天亮,這一次卻喝得醉醺醺的。他輸了好幾千元,但卻一點也不在乎。當然,這全是那個紅髮女妖的錯!都是她不肯相信他,都是她不肯嫁給他!在酒精的浸淫之下,這些傷口顯得更加清晰,彷彿要將他吞噬。

  她正在睡覺,同樣驚人的美麗。他想起他從紐奧良回來之後的事,溫暖的回憶襲上心頭。天哪!當時她快樂得像小孩子過聖誕節,他也一樣的快樂。他們當時那樣該死的幸福,現在卻這樣見鬼的悲慘!

  慾望如蛇爬上他的心頭,直到他以為他將因渴望而死。但是他才不要去碰她呢!如果他讓她知道他有多愛她、多需要她,那他不如去死。

  她蠕動身軀。「雷斯?」

  她的眼睛又紅又腫。這是我的緣故嗎?他痛苦地想。他擺脫掉罪惡感和心痛,他已經向她求過婚,她遲疑不決,甚至還說她得再考慮考慮。這一切都表示她根本不愛他。

  「雷斯?」

  他狠下心腸決定不理會她。他轉過身去脫衣服,他上床時仍然小心翼翼地保持了一大段距離。

  「一切——」她的聲音梗住了。那是顫抖、近乎哭泣的聲音。「一切都好嗎?」

  雷斯閉上眼睛強逼自己不要動搖。接著他聽見她深吸一口氣,然後身體慢慢縮起來,接著又是輕微的一聲啜泣,那是壓抑出來的哭聲。雷斯咒了一句,他動了。

  他躺到她身邊,擁住她的肩膀。她放開哽咽的聲音,立刻窩進他懷中。他輕輕安撫著她,凱莉緊緊靠著他。「哦,該死!凱莉。」他低聲道。

  她緊抱著他的頭。「和我做愛,」她半癡迷地說。「求求你,雷斯!」她的唇立刻狂熱地吻上他的唇。

  他在她激烈的熱情裡融化了。「凱莉,凱莉……」

  「哦,雷斯。」她喊著,將他推躺在床上,跨在他身上,猛吻著他的臉、他的眼、他的下顎和他的頸子。她抓住他的頭髮使他彎身。「雷斯……」

  他閉上眼睛,向後仰起頭好讓她親吻他的喉嚨。也許,他在情愛之中懷想,也許這樣也就足夠,如果他能再有耐性一些……

  她在他身上伸展開來,一面不停地摩擦。雷斯被她富侵略性的慾望嚇著了。「凱莉。」他抱住她的頭,捧著她的上身,準備要翻在她身上。他再也無法等待,他從來沒有像這樣的需要過任何一個人。天哪!他真想念她呀!

  「不。」她蹲著,一面喘息,一面脫去他的褲子。她的手握住他堅硬的勃起,這是她第一次這麼大膽的觸摸。雷斯在愛慾之中幾乎暈厥了。「凱莉——求求妳!」

  她抓住他,在他身上不斷摩擦,接著將自己置於他飽滿的象徵之上,兩人便開始向上攀爬。

  ***

  她延遲了離去的時間。

  雷斯又拍了一封電報回家,通知家人說他們會延遲抵達。

  兩個人像是隨時就要分離似地緊守著每分每秒。他們的關係已經不僅是情婦與愛人了,他們正試著適應一種既無法妥協又無能改變的情況。他們寧願裝作什麼也沒改變、什麼都很好,這樣子在一起會容易得多。他們裝作什麼也不計較,只是懷著末日的心情,不論在床上或床下都緊緊結合在一起。

  也正因為如此,凱莉弄不清雷斯在做什麼事,她也不願去查明。過去兩天來他都神秘地失蹤了好久,他聲稱是去打牌,賭注高得使他非去撈一筆不行。凱莉很清楚他背著她在做什麼,她雖然心痛,但卻不言不語。有一天下午當喬瑞和愛絲出現時,她受傷的心靈才有了些復元的契機。

  「妳一定得和我們一起去,凱莉小姐。」喬瑞興奮地位她下樓梯。

  「這是怎麼回事啊?」凱莉隨著他們跑下樓梯,一面笑問道。喬瑞姊弟還沒回答,他們便來到旅館門前,驢子「小麗」拉著一輛拖車站在路上。

  「啊,久違了,『小麗』。」凱莉說著向前走向牠,滿懷愛意地拍拍牠的頸背。她轉頭看愛絲和喬瑞。「你們要帶我去哪裡呀?」

  他們把凱莉推擁著上了車,愛絲拿起韁繩。「我們要給妳一個驚喜。」她說著調皮地眨了眨眼。

  「雷斯先生說——」喬瑞說,但是才開頭便給愛絲重重的一推打斷了,他緊緊抿著嘴。

  「雷斯?他和這個有什麼關係?」

  喬瑞顯得坐立不安,愛絲朝他狠狠看了一眼,然後便開始滔滔不絕地談起天氣、玉米的收成和凱莉衣服的剪裁。凱莉覺得十分好奇,她不斷插進毫不相干的問話,但愛絲總是支吾地轉開話題。

  他們離開徹斯特鎮朝北駛去。凱莉想:不可能是去教堂吧?那兒只剩一片廢墟而已。「我們要去哪裡?」

  「我們很快就要到了。」愛絲笑著說。

  凱莉雙手放在膝上,看著夏日的午後風光。突然不遠處傳來許多人聲,且多半是男性的。他們走得更近時,她聽出這聲音實際上是笑語與歌聲。那種已解放之自由黑人的歌聲她永遠都認得出來。「這是怎麼回事?」凱莉問。拖車一轉彎之後,她不禁驚呼出聲。

  眼前是一棟大型的教堂,建材大多是油亮的木材。地板上新鮮的松木發出清香,男人們有的站在橡木上,有的蹲在地上,釘釘打打地發出各種聲響。屋頂已經快要完成了,木頭十字架放在一旁的地上等著安裝。

  這兒大約有一百個人,而且還包括了女人和孩子。工地旁有張大桌子,上面堆滿了各種食物。

  凱莉後來才發現原來並非所有的人都是黑人。她看見雷斯的牌友喬治,她看見卡倫、梁醫生、哈莉和莎拉。這兒只有十幾個白人,但這總算是個開始。凱莉已經滿懷喜悅了。

  然後她看見了他。

  雷斯正站在屋頂上。他穿著工作褲,但是沒有穿襯衫。他全身的汗水在陽光下閃閃發光,額頭上繫著綠色的帶子。凱莉逆著光看他肌肉結實的身體。

  「這全都是妳的男人的功勞,」愛絲在她耳邊說。「這是他的主意。現在我們又有了新教堂和新學校,而且比以前的還要好。」

  激動的情感滿溢出來,淚水也隨之滑落。他是個絕不向困難妥協的人,即使一座山擋在他面前,他也會把它移開。從他們見面的那一刻起,她不就知道了嗎?她現在是不是比以前更愛他了?難道她在第一次見到他時便愛上了他?

  她無法移開目光。他的錘子突然停在半空中,他扭過頭來在人群之中尋找,他看見她了,兩人目光相遇。

  他的臉立刻泛出淺淺的酒窩。他用力揮手,她也向他揮手,一面用手圈在嘴邊。

  「在上面要小心!」她喊著。

  這時喬瑞跑來把她拖到他母親那兒去,漢納是個略胖的中年黑人,她給凱莉一盤子食物,凱莉滿心歡喜地接受了。她的目光不斷瞥到雷斯工作的地方。

  「妳這個男人真是不得了。」漢納說。

  「是啊!」

  「要讓大夥兒辦事還非得要一點甜言蜜語和威脅利誘才行。」

  「是嗎?」

  「嗯,大夥兒都怕得要命。雷斯說如果光是害怕還沒什麼,但如果怕到想逃的地步就沒有出息了。他說福特和他的人就跟我們一樣也會流血,他說如果我們聯合起來就可以贏,如果分散了就會輸。他還說了好多,他說我們的孩子不應該只是長大做農人,他們應該有更多機會去做其它的事。」

  「這些真的都是他說的?」

  「我記不得全部了,他說了好多。他先把大家說得羞得鼻子都要鑽到泥裡去,接著他又讓大家都激動得要把福特趕出鎮去,最後他又讓大家平靜下來,開始重建教堂。」

  凱莉心中的驕傲膨脹得快要爆炸了,她目不轉睛地看著雷斯揮動錘子的身軀。二十分鐘之後雷斯爬下屋頂,跳到地面上。他走向她,汗濕的手圍上她肩膀,但是凱莉一點也不在乎,她緊靠著他。「謝謝你。」她柔聲道。

  「我並不全是為妳做的,雖然妳一直在我的心上。」

  「我知道。」

  「妳知道?」

  「任何說出那些話的人都必定有同樣的信仰。」

  「謝謝妳。」他說。

  他低頭吻她。就在這時他們兩人都感覺到人群中不安的騷動,雷斯抬起頭四處張望。他看見在路口處福特警長正騎馬走過來。

  「看來這兒正在舉行宴會。」福特說。

  福特並非單獨一人,在他後面有六個拿著步槍的手下。凱莉緊抓著雷斯的手,恐懼充滿她全身。

  雷斯走到眾人面前,正對著福特。「想加入嗎,警長?我們還可以多加幾個人。」

  福特大笑起來,後面的人也跟著笑起來。「這兒是公共財產,」他說。「屬於徹斯特鎮所有。我們鎮上的善良白人很不喜歡看到這些黑鬼上學。上,孩子們!」他指揮手下向前。

  全部的騎士都向前了。

  雷斯轉向群眾,目光憤怒。「你們還要讓他們燒掉你們的新學校嗎?他們只有六個人,我們有一百個!」他吼著。「我們是人還是動物?難道永遠要別人牽著你的鼻子走嗎?」

  凱莉只想哭。雷斯,不要這樣!但是她沒辦法。她四周的群眾緊張不安地動著。

  福特坐在馬上又笑了。「這群髒鬼的骨子裡沒有半丁點的勇氣。」

  「狗娘養的!」雷斯罵了一句,接著像豹子似的一撲跳到福特身上。

  福特隨著雷斯滾下馬,雷斯坐在他身上。

  雷斯正對著他的臉揮下一拳。「這拳是為凱莉的,混球!」

  福特的手下打算向前,但是他們還沒機會動,群眾就已經將他們團團圍住了。在地上雷斯又給福特重重的一拳。「這一拳是為這些人的。」

  有個騎士準備拿起槍。漢哪吼道:「阻止他!阻止他!」有人把錘子丟過去,但沒有擊中。一個小孩抓住他的腳踝,接著另一個孩子也加入了,於是騎士倒栽跌下了馬,消失在人群之中。

  「耶穌基督啊!」另一個人驚喊。群眾走向他抓他的腳,有人把他的槍扯下來。他的馬匹驚慌地嘶叫。「我們快逃!」他喊道。

  有一個人早已逃走了,其它的騎士見狀都連忙奔逃而去。一陣混亂之後空地又寂靜無聲,大家都圍到雷斯和福特四周。

  雷斯坐在福特身上,一動也不動。凱莉衝向他。「你還好嗎?」

  「是的。」他說著站了起來。福特仍然沒有動彈。

  凱莉看著他。「他是不是已經——」

  「不,我沒有殺他,儘管我很想。」他的目光冷冽。「我以為妳知道我不是個冷血殺人狂。」

  「哦,雷斯。」她抱住他。「我知道!我覺得你太棒了,而且也很蠢。」

  他變得柔和了。「我看我們是臭味相投。」他笑道。但是他並沒有說出他真正想說的:如果我真這麼好,為什麼妳不肯嫁給我?

  他聳聳肩,把煩慮的思緒甩開。「我要把福特放到馬上,看他會不會回鎮上去。」他說著看看四周的群眾。「我們今天就把學校蓋好,還是等明年?」

  群眾爆出一陣喜悅的呼聲回復了他的問題。

  ***

  她像個小偷一樣玲著小袋子,在深夜之時逃離了家。

  她心痛得無聲地哭泣,這使她更加難受。

  學校已經建好了,那是他獻給她和徹斯特鎮自由人民的禮物,他說。他們預定明天要去德州。但是,明天將永遠不會到了。

  她知道她錯看了雷斯,能做出這些事的人絕不是個無情冷漠的人。但是,這並不能改變最終的事實——她仍是她自己,她仍然為她的獨立擔憂。雷斯雖然表明了他的心志,但是仍然會堅持左右她的決定。教書的事情永遠也無法改變了,因為他們兩人誰也不會妥協的。

  她覺得很歉疚,但是繼續拖延也不是辦法。當他堅持要回德州時,她便下定了決心。她很驚訝他竟然沒有察覺她的恐懼,她根本不可能去見他的父母。而她也沒有告訴他。

  那天下午,凱莉知道這將是他們的最後一次,她向他猛烈而狂亂地做愛。雷斯事後將她緊緊擁在懷中,彷彿在安慰一個失去玩具的孩子,雖然他並不知道將要發生什麼事。午夜之後他沉睡入夢,凱莉彎身吻他。「我愛你。」她說。

  她留了信,告訴他她愛他,但是他們永遠不會有結果的。她試著向他解釋獨立對她的重要,就好比他必須和福特纏鬥到底一樣。她也必須繼續教書,不管有多大的危險。

  她必須走到下個城鎮去搭往紐約的火車,這是一段不短的路。她想像雷斯發現她離開後會如何。憤怒?不,她知道他會比任何時候都要傷心。哦,雷斯,她想,我多麼希望我們從來沒有見過面、沒有相愛過,那樣我也不會惹你這麼傷心了。

  她憂憂慼慼地想到未來。有雷斯給她的五千元,她可以無止盡地照顧她母親了。她是「婦女參政協會」的會員,並且和該組織的領導人史美蒂和巴蘇珊有良好關係,屆時她將加入她們的巡迴演講團,重新投入此項運動。下一個夏天費城將舉行百年大慶,凱莉知道「婦女參政協會」有意在該地設址,她計劃要加入她們。

  當她行經新教堂時她停了一下。在月光下它閃耀著金色的亮光,新鮮的木頭發出好聞的香味。這一切都是雷斯做的,她的雷斯,但是有一天他將變成別人的……

  這時她聽見馬匹走近的聲音,經驗已經使她變得敏銳而迅速了。她立刻躲到樹林裡。

  她躲在一棵大橡樹後,靜靜聽著福特的聲音。當他們在教堂四周丟下熊熊的火把時,凱莉心痛得不知如何自己。一會兒之後,教堂的四個角落已經燃燒起來。凱莉動彈不得。

  她忍不住悲憤地哀吟了一聲,她身後一隻鹿跳進了樹叢裡。

  「是什麼?」有人說。

  凱莉嚇得全身僵硬。

  「有人在林子裡。」另一個說。

  「也許是個黑鬼,」福特說。「把他轟出來。」

  騎士開始朝她走來。凱莉尖叫著轉身要逃,但是一個人擋住她的路,她衝過其中一個人,跑到烈火熊熊的教堂邊。

  「是姓白的女人——抓住她!」福特吼著。

  凱莉提起裙子衝進另一邊的林子。

  她什麼也沒想,只是拚命地跑。她絆倒又爬起來,荊棘刺她的手腳她也不理,只是死命地向前跑去。她聽見密西西比河的水聲、貓頭鷹的叫聲和夜晚昆蟲的鳴叫。但是人馬的聲音已經消失了。她長長地喘了口氣,謝謝老天爺,她終於擺脫他們了。她突然覺得雙腳刺痛,才發現她丟了一隻鞋子。她脫掉襪子疲憊地坐在地上,驚魂未定地喘息。她的腳踝邊突然有濕濕黏黏的東西靠上來,凱莉跳起來又開始跑。永無止境,她想,這個林子似乎永無止境,這一夜的恐怖和暴力似乎也永無止境。

  最後她終於停下來喘息。她的小皮包已經掉了,但是五千元和項鏈都在她身上。她摸摸衣服下面雷斯送她的禮物,慶幸當她向雷斯要現金時他並沒有把項鏈收回去,這是唯一能紀念他的東西了。當她認為她已經完全迷路之時,她看見了一幢圓柱大建築。

  是莫洛斯莊園,包麗沙的家。

  ***

  「我需要妳幫忙。」

  包莉薩穿著一身綴滿羽飾的粉紅衣衫,不敢置信地瞪著凱莉。

  凱莉嚥下一口口水。「我知道妳不喜歡我,我知道——」

  「妳究竟怎麼了呀?」莉薩輕蔑地問,眼睛瞄著她破爛的衣服和凌亂的模樣。

  「我要離開徹斯特鎮,」凱莉冷靜地說,她已經停止歇斯底里的顫抖。「而我需要妳的協助。」

  莉薩的眼睛瞇起來,下巴抬起看著她。「妳別開玩笑了!妳在半夜裡走路要離開徹斯特鎮?」她笑一聲。「到底怎麼回事?雷斯不知道吧?是不是?」

  「他不知道。」

  莉薩仰頭笑了。「告訴我怎麼回事。妳怎麼弄丟鞋子的?妳頭上、衣服上為什麼都是樹枝?」

  「我出城的時候經過教堂,他們去縱火的時候看見我,我就設法逃走了。」

  「真不幸,」莉薩說。「太不幸了。」

  「妳是不是可以借我一輛馬車和車伕,只要把我載到下個鎮去就可以了。」凱莉說。「當雷斯發現的時候我一定得離得很遠。」

  「我如何能拒絕呢?」莉薩說。「我立刻叫車伕過來。在我的客人來之前請妳離開這兒。」

  「謝謝妳。」凱莉說,心裡懷疑著她的客人是誰。「妳是不是可以借雙鞋給我?我還需要清洗一下。」

  「妳可以去廚房清洗。」她指了一下。「妳知道在哪兒的。」

  凱莉遲疑了一下。

  「請妳不要告訴雷斯說妳看過我。」

  莉薩笑了。「那再好不過了,我怎麼會去說這個呢?」

  凱莉被她勝利的語氣刺傷了,她跌跌撞撞地走進廚房。她想像雷斯抱著莉薩的模樣,哦,老天!

  她等了許久都不見莉薩拿鞋子給她,她清理掉衣服和頭上的樹枝及樹葉,整理好凌亂的衣服。她脫去僅剩的鞋子走到房子前頭,如果莉薩拿鞋給她,她就可以由後門出去。但是——呃,事與願違。她向前走向走廊。

  她立刻僵在原地。大廳裡傳來的聲音是毫無疑問的福特在說話。「姓白的女人在那兒,我們沒有追上她。天知道這種時候她會跑去哪兒?」

  「她在這裡。」莉薩生硬地說。「她要離開雷斯,我要幫她到車站去。」

  福特安靜了一會兒,但隨即又笑了起來。

  凱莉轉身就跑。

  福特跑出來追上她,緊緊抓著她的身體。「看!看我抓到這隻小野貓!」

  莉薩交叉雙臂,瞠目怒視。「你在搞什麼,福特?放她走!她要離開鎮上,正好給我們去掉麻煩。」

  「放我走!」凱莉掙扎著說。

  「哦,妳可以走,沒問題,但是妳得先讓我嘗嘗白雷斯嘗過的滋味再走。」

  凱莉和莉薩同時驚喘出聲。莉薩踏向前來,怒火彷彿要由嘴裡冒出。「你如果動一下這個不要臉的女人,你以後就可以不必來了。我說得夠清楚了嗎?」

  「他媽的!」福特說著,不情願地放鬆抓凱莉的手。

  「記住,」莉薩說,鼻孔氣得翕張。「雷斯會找她是因為我對他厭煩了。」

  福特放開凱莉。「我聽說的可不是這樣,但是我想我可以換個方式剝她的皮。」他看著她頸上的項鏈。「今天算妳走運,小野貓!」

  凱莉不禁顫抖。

  他接著從她脖子上扯下項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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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12-22 16:25:48 |只看該作者
  第十五章

  他掛著微笑起床,伸過腰之後他伸手去抱凱莉。他想起昨夜似乎在睡夢中聽見凱莉說她愛他。是夢嗎?又像是真的。不管是真是假,這個回憶使他又充滿了愉悅的希望。

  他的手碰到空而冰冷的床。

  雷斯轉過頭去看,床上已經沒有人了。他看看房間,沒有她的蹤跡。她的床位非常冷,似乎已經走了好幾個小時了……

  半夜裡她能去哪裡?

  也許她是在梳洗,他想,立刻衝向浴室,但浴室裡沒有任何人跡。

  她一定一大早去散步了,要不然——他想——就是又惹上什麼麻煩了。

  他立刻知道一定是後者。他起身之後只隨便梳洗一下,便穿上衣褲準備出去。這時有人敲門,雷斯不耐地喊:「請進。」以為是服務生送來早餐,但是來者是卡倫。他立刻陷入極度恐慌——她果然又惹上麻煩了。「什麼事?」

  「雷斯,我不知道怎麼告訴你。」卡倫不自在地扭著身子。他的目光瞥到大床,臉馬上紅了起來。

  「該死——凱莉在哪裡?」

  卡倫嚇了一跳。「她不在這裡?」

  「你不是因為她來的嗎?」

  「不,雷斯。我是來告訴你,新學校已經被燒成灰了。」

  雷斯一拳擊在桌上。「該死!」

  「鎮長拍電報去請派聯邦部隊了。」

  「你認為他們會來嗎?」

  「會才怪。」卡倫說。「北方對南方的問題已經夠頭大了,現在他們只想讓南方自生自滅。我們得面對現實,雷斯,沒有地方上的支持,我們無法阻止的。幾年前有一隊聯邦軍隊來過,但是他們也沒辦法。就算我們能請到他們,也不見得有用。」

  雷斯看了他一會兒。「你不會留下來的,是不是?」

  卡倫也看著他。「不,我不留下來。我想也許我是個懦夫吧!再加上無可忍受的挫敗感,都使我想離開。我不想再被打斷骨頭了,而且——」他聳聳肩沒有說完。他不必說雷斯也知道,他也是為了凱莉和雷斯才離開的。

  雷斯穿上襯衫正打算出去找她時,看見了桌上的信。他全身突然僵冷,他知道,他知道她離開了。

  他坐倒在椅子上,淚水在眼眶裡有刺痛的感覺。她曾經說過他有多麼好,昨夜她似乎說過她愛他,在信裡她也說了。但是,但是結果仍然是分離。

  當他讀到信末時,他的感覺不再是悲痛而是憤怒了。她又再次看錯他了。他已經明白教書是她生命中無法放棄的事——而且他也接受了!她連問也沒問一聲就隨便下結論,然後做出這樣的糊塗事!是的,他不要她在徹斯特鎮教書,但是世界是無限遼闊的!他們可以在別處重新開始。他現在已經明瞭她為什麼要在這裡教書,如果他們可以從頭再來一次,他一定會支持她——就如同他希望她也能相信他、支持他一樣。但是一切都太遲了,她已經走了。

  他一定要找到她。

  她愛他,他也愛她。他們一定要好好把這件事解決。當他用力打開門時,正好和貝克撞上。貝克是市鎮府的職員。

  「警長要你去認領屍體。」

  ***

  他和貝克騎到了教堂,覺得驚駭而憤怒。凱莉沒有死!但是他們說她死了。

  凱莉沒有死!他一面騎馬,一面不停地在心中狂喊。教堂又變成一片灰燼,煙氣仍然不停地冒出來,顯然火熄不久。

  馬匹還沒有停住他就跳了下來。四周都是人群,而且全部都在看著他。福特向他走來,顯出驕矜自大的樣子。雷斯看見了哈莉、漢納、約翰和其它幾個黑人家庭,大家都嚇呆了,不發一言,只有其中一個女人毫不害羞地大聲哭泣。

  「在哪裡?」他問,貝克剛才告訴他教堂裡找到一具屍體。雷斯看見福特手上拿著的東西——凱莉的小皮包和一隻鞋子,他突然覺得雙膝發軟、頭暈目眩。有人扶住他,是喬治。

  「金哈莉說這是她的東西。」福特說。

  雷斯只能睜大眼睛看著。

  「屍體在火爐邊發現的。」

  雷斯轉頭去看。不——那不是凱莉——不是的!他開始走動,但是步伐像是在騰空而行。所有事情變得虛幻不實,一切都像是在夢中。他身後傳來福特縹緲的聲音。「不太看得出來,火都燒焦了。」

  那副屍骨是焦紅色的——沒有頭髮、沒有肉、沒有骨頭。雷斯覺得鬆了口氣,那不是凱莉。但陽光照在屍骨上,有東西微微發光,他看見了死屍脖子上掛著的珍珠項鏈。

  「不!」

  那串項鏈已經不是珍珠了,只有一顆顆的石頭,雜亂地排列。

  「不!」

  「我們回家去,雷斯。」哈莉輕聲撫慰。

  他沒有聽見,他現在只看見福特手插著口袋的狂妄身影。

  福特連忙站直。「我當時不在場,」他說著退後一步。「我昨夜一直和莉薩在一起——不信你去問她——一整夜!」

  雷斯朝他走去,福特蹌踉蹌蹌地向後退。「你以為我會瘋狂到殺人嗎?我說過了,我和莉薩在一起!」

  雷斯被憤怒和哀傷沖激得陷入近乎瘋狂的狀態,如果他願意的話,他可以輕易殺死福特的。但是他仍然很清醒。他仰起頭看天,那一聲長嘯撼動人的心靈,激憤血脈。群眾都望著他,露出驚嚇的神色,似乎覺得毛骨悚然。

  又一聲狂嘯。

  ***

  「他昨天整夜都在這裡嗎?」

  「是的,」莉薩說著,伸手去摸他的袖子。「雷斯,很遺憾……」

  「一整夜嗎,莉薩?」他的目光銳利,像要穿透她的心思。

  「一整夜,雷斯。」她靠近他,一手攀上他的肩膀。「親愛的,你想不想進來喝一杯呀?」

  他看著她。「我要找出是誰幹的,」他說。「然後我要把他們全部殺死!」

  「等等,雷斯。」當他跑下樓梯時,莉薩在他身後喊道。

  雷斯想要躲到角落之中盡情哭泣,然而他卻轉移悲傷,全心致力於復仇。他花了幾天調查當天晚上的縱火。鎮上的年輕人很多都是蒙面騎士——他們很喜歡拿來炫耀——但是唯獨這天晚上的縱火案沒有人敢承認。三天之後,雷斯仍然一籌莫展。

  「你會把自己弄垮的。」哈莉說。她來到雷斯住的旅館;房間裡堆滿了凱莉的東西,他手上則拿著凱莉的衣服。

  「我愛她。」他以沙啞的聲音說。

  「你必須重新開始生活,」哈莉說。「她已經死了,雷斯。但是你還在。回家去找你爸爸媽媽,回去你所愛的人身邊。」

  他看看她,然後將酒杯一仰而盡。

  「當我的孩子死去的時候,你以為我不想和他們一塊兒死去嗎?什麼哀痛也比不上妳死去的孩子,什麼也比不上。」

  他抱著頭。「我沒辦法,哈莉……」

  「她會要你繼續下去的!」

  雷斯抹去眼旁一小滴淚水。他沒有哭,他不要哭。「是啊!她會的。可是,好難啊!」然後他抬頭看著她。「但是我得先把一些事情處理好。」

  ***

  雷斯開始重建教堂——這一次還附建了分隔的房間作為教室。接著三周他又發起一項運動,特別用來抵制福特警長,其中的重點便是水手史得伯事件。雷斯僱請了平克頓偵探社調查史得伯的自殺事件,結果雖然對福特沒有直接的指控,但是由於史得伯是個白人,因此他的死就連一些支持蒙面騎士的鎮民也十分氣憤。

  雷斯又寫信給當地報社和「傑森時報」及「阿伯頓公報」。不管報方是否支持蒙面騎士,這件自殺案很快就變成轟動的醜聞了。一小群市民組織起來爭取公正的法律及和平的社會秩序——並且反對福特。莎拉的禁酒會也參了一腳,公眾的憤怒愈來愈高漲。幾個星斯之後福特即狼狽又憤怒地來找他。

  「是你在背後主使的,」福特咆哮道。「你以為我不知道嗎?你以為我會因此就倒下來嗎?」

  雷斯笑了。「我就是要你知道,你這個狗娘養的!我要你知道是我讓你垮台的,你完蛋了,福特。」

  福特動搖了,雷斯知道他是在害怕。

  「你不能拿我怎麼樣,小子。」福特說。

  「不能嗎?」

  「這大半個鎮民都支持我,」福特說道。「如果你不信,明天晚上到十字溪來就知道了。」

  十字溪。雷斯立刻知道蒙面騎士又要再次出擊了,他們準備去對付一個延遲交出租金的佃農。雷斯知道這一次是福特顯示權力和控制的重要時機。

  同時這也是雷斯行動的關鍵時刻,他必須去阻止福特。雖然整鎮的人因史得伯的死對福特十分反感,但是他知道他不能倚靠他們來阻止福特。他可以信任像喬治等一些人,但是他仍然僱用了大批人馬。於是在那個悶熱、黑暗的夜晚,他便率領了一隊騎兵前去阻止福特。

  結果行刑的場面還沒有出現,福特和他的手下就被大群武裝的騎士給嚇得東奔西逃了。雷斯在回徹斯特鎮的半路上追上福特,在這兒沒有任何事情能阻止他了。「停下來決鬥,福特。」他對福特喊道。

  但是福特繼續跑。雷斯追上他,兩匹馬在黑暗中並跑。雷斯撲到福特身上,兩人滾到地上,扭打、掙扎。結果雷斯坐在上方,他把福特打得半死不活。

  這也是福特最後一次在徹斯特鎮出現了。

  然而雷斯並不覺得滿足,勝利並沒有帶來喜悅,只有心靈之中愈來愈大的空虛。

  ***

  「嗨,爸。」

  「雷斯!」白德瑞金色的眼睛睜大,一抹愉快的笑容佈滿整個臉龐。接著雷斯便置身於他父親巨大的臂膀中。這對父子相差幾近三十歲,但是除了德瑞臉上的成熟穩重之外,兩人簡直是同個模子印出來的:同樣高、同樣壯、同樣的英俊臉孔。德瑞放開雷斯,對他笑著。

  雷斯也對父親微笑。但他很快便見到父親的微笑消失,換作疑惑關切的神色。他知道父親已經看出他臉上無法抹去的哀傷。不要問,雷斯在心中懇求,並躲開父親的目光。他沒有見到那張臉孔上出現的憂戚表情。「媽媽呢?」雷斯故作輕快地問。「還有大姊和她嫁的那個大老千呢?」

  德瑞擁著他的肩膀,領他走到屋前的陽台。「瑪蕾!」他喊道。「詩桐!柏瑞!」他對他兒子一笑。「你媽媽恐怕會打你幾個耳光,兒子。」

  雷斯笑了。「她惱火了,是不是。!」

  「惱火?」德瑞仰頭大笑起來。

  他的姊姊比雷斯大四歲,正是風韻嫵媚的成熟年齡。她跑下樓梯來,一路高聲喊著。這才是雷斯知道的姊姊,而不是那個穿著高雅禮服、住在舊金山名人街裡的漂亮女人。她的尖叫完全是幼時情景的翻版。雷斯抱住她。

  「如果你不回來,我會殺了你!」她喘著氣高興地說。「你那些電報呵!一會兒說這時回來,一會兒又延後了!媽媽一直在準備迎接你,她可氣壞了。」

  雷斯膽怯地一笑,看見詩桐背後的男人——柏瑞。他一手摟著姊姊,一手伸出去和姊夫握手。他們互相真誠地問候,一面談起十五年前雷斯把柏瑞擋在門外的事,三個人都大笑起來。

  這時他母親出現在門口,眼中淚水閃爍。詩桐站開和她丈夫站在一起。瑪蕾是個嬌小的女人,雷斯將她緊抱在懷中。自從凱莉之後,雷斯就再沒有如此溫暖的感覺了。他將母親緊抱著許久,以便恢復情緒。瑪蕾又高興又氣憤地責備了他一會兒,忍不住又和他擁抱著,淚水滑落了。

  「我的侄子、侄女們呢?」雷斯最後說。

  「睡了,」柏瑞說。「真是謝天謝地!」他和妻子交換了會心的一笑。雷斯看他們親密的笑容,覺得內心一陣悲痛。「我應付找的妻子都有點來不及了。」

  詩桐輕輕打柏瑞的胸膛。「別給他騙了,雷斯,他是個好父親。對了,尼克怎麼樣了?還有你說要帶來的可愛女士呢?」

  雷斯的表情立刻下沉,空氣出現了冰凍似的凝結。詩桐立即恢復過來拉住他的手。「我說了不該說的,雷斯,我很抱歉。」她對他微微笑著。

  雷斯卻無法笑了。「尼克很好,他正在努力整治他的領地。」幾個月前他還在英國,是真的嗎?才幾個月,但他卻覺得彷彿已經過了好幾年,他恍如到了另一個生命的階段。「至於我的女朋友,她出了點意外。」他不知道他的聲音是否正常,但詩桐和德瑞都露出關切的表情。

  「大家都到大廳去,」瑪蕾說,一面對詩桐責備地望了一眼。「德瑞,倒點白蘭地。雷斯,你餓了嗎?你太瘦了。」

  他又微笑了。「不,媽,我還不餓,但是白蘭地很好。」

  ***

  雷斯靠著柵欄,望著德瑞得過獎的種馬。黑夜裡四處是他所熟悉的景色和聲音,然而這一夜他卻再也無法得到安慰。一隻貓頭鷹叫了幾聲,他抬頭看著黑濛濛的夜空。他身後的房間大多是暗的,除了他房間和主臥室的燈。

  在主臥房裡瑪蕾正梳著頭髮。「他在外面走,德瑞,一定有什麼不對勁。」

  「我知道,」德瑞說。「我第一眼看見他就發現了。他的笑容沒有力、眼睛沒有光芒。」他憂心地看著窗外。「妳想他會不會心死了?」

  「我想他需要你,」瑪蕾說,她的小手握著德瑞的大手。「我沒辦法看他這樣子。他永遠都是充滿歡笑和愛心的,我覺得他彷彿變成陌生人了。」

  德瑞走出去,他並沒有刻意去隱藏腳步聲。他知道雷斯聽見了,但並不是因為他轉過頭來,而是因為這是他訓練雷斯的方式——純印地安式的。當德瑞在他身邊停下時,雷斯低下了頭。時間靜靜地流過。

  「牠真是漂亮,爸。」他的聲音僵硬,一手指著在前方的種馬。

  德瑞把手放在雷斯背上。「雷斯,發生什麼事了?」

  雷斯發出抗議的聲音。他看著靴子,但是他的目光已經模糊了。他拚命地眨眼睛,他不知道說不說得出話來。

  德瑞沒有移開手,他抓住他的肩膀。「說出來,孩子。」他說。「你一定得說出來。」

  雷斯吸著吸了長長的一口氣,拚命搖頭,淚水也落下來。他狂亂地吸氣。「爸爸,」他說。「我想要自己一個人。」

  德瑞的手移到他的脖子上。「你愛她嗎?」

  他父親手上的力量和這個親密的問題使他崩潰了。他在欄杆上顫動著,終於發出一聲巨大的哭泣。「呵,該死!」他低聲道。

  「很抱歉,兒子。」德瑞說著將他拉向自己,直到雷斯的頭靠在他的肩膀上。雷斯意識到這種親近行為,他身體開始緊張退縮,但是父親將他抱得更緊了。「該死!」他說。「我是你父親,我愛你!如果想哭就哭出來吧!」

  雷斯哭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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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12-22 16:26:08 |只看該作者
  第十六章

  一八七六年 春天  

  凱莉看著窗外的德州原野,豐美的草原、大片棉花田、濃密的松木與絲柏。春天的天氣優美得無與倫比,然而凱莉卻覺得十分不舒服。過去八個月以來,她沒有一時一刻不在想他,只不過想到他正在南方使她好過了一點。但是在哪裡?德州?徹斯特?

  很幸運的,她們的巡迴演講沒有包括徹斯特。凱莉知道她無法忍受看見熟悉的景物,因為人事全非,往事不忍卒睹。她也懷疑雷斯會不會還在那兒——當然他不在了,就算他在,身邊一定又有新的情婦。她簡直無法忍受這樣的想法,雖然時間已經漸漸流逝了。

  在七月百年慶的時候,「婦女參政協會」打算在費城設址,同時舉辦大型活動。為了替協會募集更多支持者,她們組織了一個全國性的巡迴演講團,開始在這期間進行勸募的工作。巴蘇珊和其它幾個領導人雖然沒有被列入正式大會的節目之中,她們仍然準備了一份女性人權宣言要給副總統,她們還打算在舞台上趁工作人員不注意時,偷偷宣讀一部分,其它人則在台下分發小冊子。這是個令人興奮的計劃,但是在凱莉的生命中,興奮早已經不存在了。自從她離開雷斯的那夜起,她便不知生命有什麼可以期待的了。

  離開徹斯特之後她在報紙上看到福特下台的消息,同時也很高興地知道雷斯又把新教堂重建了。

  雖然她離開了他,但是他仍然留下來完成他決心做的事。她多麼以他為榮呀!但這種榮耀的甜蜜又混雜著痛苦。她雖然寧願他在她走後一氣之下便走了,但是他後來卻證明了他是個英雄。他重建了學校,這彷彿是在千萬里的空間之中向她伸出手來,觸到了她的心。

  還有呢!她的母親在醫院裡奇跡似地仍然活得好好的。她倔強地和死亡抵抗,醫生說她還有幾年可活,雖然這只是延遲必來的事,但凱莉仍然很高興看到她的病情不再惡化。她本來想待在紐約陪母親的,但是她母親卻頑強地要她去參加巡迴演講團。「這是妳的使命,凱莉。」她說。「或者妳忘了妳離開他的目的了?」

  凱莉把雷斯的事全部告訴了她母親,因為她無法對她隱瞞任何心事。但是黛娜並不訝異,她早就由轉院的事猜到其間一定有個慷慨的財主。

  但是令凱莉不解的是,雷斯每個月仍然替黛娜付醫藥費。在她對他做過那樣的事之後,他為什麼還要繼續呢?這件事和重建教堂的事一樣,使她覺得他又重新回到她的生命中,彷彿她只要一伸出手,他就在她身邊一樣。

  但是她不要他在她身邊。她真正要的是獨立,她要他放她一馬,讓她由傷痛之中復元,這樣她才能重新生活。然而他卻像個影子般揮之不去。

  她把額頭靠在車窗上,逼迫自己的思緒回到德州的行程上:休斯敦、聖安東尼、佛德斯堡、奧斯汀和聖馬克斯。這將是一趟累人的旅途,但是她將愉快地接受。

  ***

  「你可別告訴我說你不想來哦!」德瑞說。

  雷斯聳聳肩。「我不想參加市集,爸。」

  「我們晚上要留在鎮上,佛德斯堡裡有得是美酒、女人和歡笑。來吧,兒子。這一陣子你已經工作得夠了,如果你再繼續下去,我就不曉得你要怎樣用那雙結繭的手來打牌了。」

  雷斯不得不微笑。他知道父親對他過去幾個月來對牧場的投入十分尊重,同時也不願干涉他嚴峻的獨身生活。但是他也知道他父親認為八個月來他也該恢復了。雷斯也曾經把凱莉的事向他們說了一點,但只是到足夠讓他們瞭解他怪異行徑的程度。現在德瑞又開始用這種技巧的方式來勸他了。

  「我寧願看你到歐洲去四處流浪,」他說。「而不要在這裡自我放逐。」

  雷斯沒有回答。

  呢,也許父親說得沒錯,他應該重拾生活了。也許他就是需要好好打場牌、好好喝瓶酒、找個女人——任何女人都行。但即使他這樣說服自己,他仍然沒有半點期待,他也知道那將像是行屍走肉在作樂罷了。都是她,那個女人。雷斯不願想起她的名字。

  「好吧,但是先讓我收拾一些東西。」

  德瑞笑道:「不必了,你母親已經準備好了。」

  瑪蕾穿著一襲粉紅色的可愛旅行裝出來了,德瑞的眼睛一亮。「我見過這身衣服嗎?」

  「不,你還沒見過。你同意嗎?」

  他笑著將妻子接在懷裡。「我什麼時候不同意過了?」

  從小時開始,雷斯便常看見他父母的親密舉止,這使他覺得自己像是闖入的第三者。他的父母即使到了中年,仍然十分恩愛,而且不吝於表露愛意。現在雷斯自己也體驗過愛情,他更能明瞭他們恩愛的意義。這使他想起凱莉,他遂離開去牽馬匹了。是凱莉,她的靈魂永遠縈繞著他,永不休止。

  就在太陽下山時他們來到了佛德斯堡。雷斯和他父母吃完了晚餐,來到一間酒廊裡灌下了五瓶波本酒,又打了場牌。一路下來不知道有多少年輕漂亮的女孩向他眨眼、送秋波,甚至上前搭訕,但雷斯總是裝作沒有見到或不理睬。輸了幾百元之後,他讓自己跟著一個大胸脯的紅髮女郎上了樓。他吻她——自從吻過凱莉之後他第一次吻其它女人,玩弄她的乳房。他並沒有被激起,事實上,當她過分豐腴的身軀脫下衣服之後,他覺得既噁心又罪惡。豐滿的胸部和紅頭髮並不等於是凱莉。他不要替代品!天,他要的是真正的她,他仍然渴望她、要她——但是她卻已經死了。

  第二天早晨他頭痛得快炸掉了,他和父母一起吃早餐。「昨天晚上過得如何呀?」德瑞笑問道。

  瑪蕾用手肘很不客氣地撞了她丈夫一下。「不要鼓勵他做浪子。」她說。

  「那對他只有好處。」德瑞爭辯道。

  雷斯咕噥地說:「我想我要再去睡了。」

  「不行,你不可以。」他父母同時說了出來。德瑞讓瑪蕾說下去。「你得和我們一起來。」

  「媽……」

  「你想做什麼?到酒廊再去喝得清醒一點嗎?你看看今天的天氣多美!」

  雷斯放棄了,他已經累得不願爭辯了。

  他跟著父母走進入群裡。小攤上有著鄉村最好的家禽和自製的糖果、果凍;一個旅行推鎖員拉出他的紅馬車,擺出他的所有工具;小販賣著棉花糖和氣球;還有人正在展售漂亮的被套和玩具狗熊;一個年輕女人發給他們三人一份傳單。雷斯看了一眼標題:支持女性投票權。他的神經開始劇烈作痛。這永遠不停止嗎?他難道永遠要為一個死去的女人受折磨嗎?

  「有人在演說,」瑪蕾說。「她現在正在講呢!是史美蒂,我要去聽聽看!」

  「相信我,媽媽,」雷斯說。「妳會厭煩死的。」

  瑪蕾轉向他。「我是不是和你父親一樣聰明呢?」

  雷斯感到風雨將臨了,他和德瑞對望一眼,他看見他父親快要笑出來。「妳當然是了。」他是認真的。

  「你認為我不如你父親嗎?」

  「當然不了。」

  「我想我已經表明態度了。」瑪蕾說。

  「我想我娶了個前衛女性。」德瑞笑道,一面和雷斯跟上瑪蕾。

  雷斯很害怕,但是仍不得不往前走。他知道他不應該去聽演說,那只會使他的回憶更加痛苦,但是他無法阻止自己向前。瑪蕾是個嬌小的女人,她擠過人群,走到舞台前方。雷斯望著講台上平凡的女人,但是沒有聽進她說的話。她後面有十幾張椅子,各坐著其它的演說者。當他第一次看見其中一張蒼白的臉孔和嚴密綰起的紅頭髮時,他知道這一定是在夢中。但是他的心跳卻急促得如此真實。那不可能是凱莉。

  但接著她轉頭面向他。

  就在這一刻,他的所有知覺都復甦了。真的是凱莉!

  凱莉臉色蒼白,紫羅蘭色的眼睛充滿驚駭。

  是凱莉!凱莉——活的。

  他推開父母,臉上掛著嚴肅、可怕的表情走上講台。台下的群眾開始騷動,對台上的意外之客紛紛指指點點。演說的女人說到一半停下來。「這是怎麼回事,先生?請問……」

  凱莉站起來,雙眼與他平視。

  哦,老天!她真的還活著!

  雷斯大步走到她面前,抓住她,將她扛在肩上。

  她尖叫著:「放我下來!」

  「那個男人是誰?」史美蒂透過麥克風說。「有沒有人阻止那個男人?他正對我的一位隊友施暴!」

  雷斯將她扛著走下講台,群眾見了他的表情都紛紛讓出一條路。他走過人群之後把她放下來,她抬頭瞪著他,眼中閃爍著淚光。她高興地叫了一聲,投進他的懷裡;他則緊緊將她摟著,口中低聲呻吟,彷彿是在念著她的名字,也彷彿在哭泣。

  「真的是妳嗎?」他叫道。「啊,凱莉……」

  她已經忍不住哭起來了。「雷斯,我好想你……」

  他用力地吻她,她將身體緊緊地和他貼在一起。他們的吻深而猛,兩人為了更深入、填滿所有空虛,牙齒因而互相碰撞。他想要她想得發狂,這一刻他終於證實了。

  他捧著她的臉。「凱莉——妳怎麼能對我如此?我以為妳已經——」

  「我不得不如此。」她插口說道,她紫羅蘭色的眼睛向他哀求。「我愛你,雷斯。我真的愛你!我離開你的時候心都碎了。但是我能怎麼辦?我在信裡已經盡量向你解釋了。」

  「妳根本沒給我任何機會,」他吼道,雙手抓住她肩膀。「妳不信任我,凱莉!我從來就沒有想要剝奪妳的事業——從來都沒有!妳問過我的感受了嗎?沒有,妳就逃掉了!」

  「你剛才說什麼?」她一手摀住嘴,禁不住喘息。

  「我不要妳變成其它樣子,我就是要妳本來的樣子。該死!我要妳教書、為信仰而奉獻,我只是要在妳身邊幫妳解決麻煩罷了!我絕不會阻止妳的事業的。」

  「但是在徹斯特——」

  「妳能怪我嗎?」他插嘴道。「我是個男人,妳是我鍾愛的女人。我無法阻止自己去保護妳呀!那是不同的兩回事,凱莉。不是一件。」

  「哦,老天!」她叫了一聲又倒在他的懷裡。

  「我應該早點向妳表白清楚的,但是凱莉,妳怎麼能那樣離開我?」

  「那是我所做過最痛苦的決定。」她低泣道。「我覺得我們沒有一點希望,我也不敢相信你,因為我害怕!對不起,雷斯,現在如果能再來一次,我絕不會這麼做了。而且我也很害怕見你的父母,我無法忍受羞辱,你難道看不出來嗎?在這所有的原因中,最重要的是,我以為我如果走了你就不會和福特對抗。我好怕他會殺死你!」

  他漸漸明白了。「但是我以為妳死了!」

  「什麼?」她喘息地問道。

  他無法放開她,目光無法離開她。「在灰燼裡有個死屍,」他望著她突然明白了。「妳的項鏈就掛在那個死屍的脖子上。屍體因為已經燒得焦黑,我就以為是妳。」

  「不,」她說。「我逃開了蒙面騎士,跑到莫洛斯去。我請莉薩幫忙,後來她的車伕載我到了車站。但是福特在那兒,他把我的項鏈拿去,我以為他為的是錢,我沒料到……」

  雷斯閉上眼睛,咬牙切齒地說:「總有一天那個包家母狗會吃到苦頭的!至於福特,我只是遺憾沒能殺死他,只把他趕出鎮去。」

  「哦,雷斯——我從來沒有意思要你以為我死了!」她又向後靠了一點。「那對你的意義重大嗎?」

  雷斯乾笑了一聲。「意義重大?」他又說了一次。「凱莉,妳是我生命之中的光亮,妳難道不知道嗎?自從和妳第一次見面起,我的世界就完全改觀。沒有妳的話,日子只有絕望和無盡的黑暗,我嘗過那種滋味了。」

  她覺得快要被喜悅所爆破了。「你是在說你愛我嗎?」

  「愛妳?」他說。「這個字無法形容我的感情。我愛妳,我要妳。」突然間他邪惡地對她一笑,深深的酒窩像是瞬間開啟的花朵。「事實上,就是現在!」他低聲說。

  凱莉羞紅了臉。

  「嫁給我,凱莉。」雷斯說。「今天,現在,就在這裡。然後我要帶妳到我的旅館房間,像個丈夫與妻子一樣地做愛。」

  「好的。」她幾乎無聲地說。

  他笑了。「終於答應了——我尊重的女王在第三回合終於屈服了。這是不是表示妳對我的魅力已經不再免疫了?」

  「我從來都沒有免疫過。」她溫柔地說。「我們上哪兒去找牧師?」

  「今天至少有一打人穿著那種衣服。妳想我還會讓妳離開我的視線嗎?」

  她微笑。「希望不會。」

  雷斯握住她的手,將她拉向數步外正在觀看的父母面前。「爸,我們需要一個牧師。」他稍後才發現,群眾一直都圍著他們。

  史美蒂拿起她的麥克風。「這裡有沒有牧師?」她大聲問道。

  笑聲在人群之中響起,一會兒之後十幾個牧師都趕來了。

  「我們要結婚了,」雷斯向他的父母說道。「然後我這後半輩子就要專心做兩件事。」

  凱莉屏息地站著,但仍然忍不住朝她的未婚夫投以仰慕的眼光。

  「是哪兩件事?」德瑞笑著問。

  「讓凱莉快樂,並且讓她少惹麻煩。」

  凱莉咬著唇,但仍然愉快地笑著。瑪蕾走向前來輕輕吻她的臉頰。「歡迎成為我們的一份子,親愛的。」凱莉雙眼因淚水而迷濛。

  「好了,我們開始儀式吧。」德瑞說著,指向其中一個牧師。「就您吧,牧師先生?」

  牧師笑道:「那是我的榮幸。」

  「有人有戒指嗎?」德瑞對著著迷的群眾問道。

  「這是真的嗎?」有人問道。

  雷斯和凱莉笑了;德瑞回答說是的。幾個人走到前面來慷慨出借了戒指。「可以開始了。」德瑞對牧師笑道。

  「在天上的主……」牧師開始了講辭。

  雷斯和凱莉互相緊緊倚偎著。「永遠,凱莉。」雷斯輕輕低語,只讓她一人聽見。

  「永遠。」凱莉也說。

  「很快了,凱莉。」他喃喃地說,別有意味地看了她一眼。

  凱莉臉紅了。

  「戒指,雷斯,給她戴上戒指。」德瑞輕語提醒他。

  雷斯在驚愕之中恢復了,群眾也發出柔和的笑聲。雷斯把戒指套在凱莉的手指上。

  「我現在宣佈你們為丈夫與妻子,你可以親吻新娘了。」

  雷斯將她拉進懷中。「終於。」他緩緩地低下頭。

  凱莉感覺到他大膽的挺立,她抬起頭說道:「你,白雷斯,真是惡習難改。」

  「我還等妳來改造我呢,記不記得?」他們相視而笑,又在親吻中凝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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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12-22 16:26:24 |只看該作者
  終曲

  一八八○年 紐約
 

  「看!那是媽咪!」

  一個小小的紅頭髮女孩坐在她父親的懷裡。「妳看見了嗎,小甜心?」雷斯問。看見她鄭重地搖了搖頭,他將她抱起來坐上他的肩頭。「這樣呢,露西?」

  「那是媽咪!」四歲大的露西對站在他們旁邊的男人說道。「媽媽說女人也要投票。」

  雷斯抓著她小小的腳踝,微笑了。旁邊的男人也笑了。

  「噓,小妞兒,」雷斯輕聲說。「我們聽聽媽咪說什麼。」

  「這個運動,」凱莉站在講堂裡的講台上吼著。「需要各位來加入!我們不能讓高等法院不公正的判決來影響我們,相反的,我們要因此更加激勵前進!各位朋友,男性統治者的壓迫在這次事件再明顯不過了,我們必須抗議法律的不公、執政者的壓迫心態。為什麼巴太太在十四條款之下會被剝奪權利,而卻只因為她是個女人呢?

  「我懇求在場的每一個人簽名支持修改聯邦法律,同時請回去告訴你的家人、鄰居和朋友,我們需要他們的簽名,就是現在!」

  廳堂裡有一陣死寂,接著冒出零零星星的一些掌聲。又是一片寂靜,後來有個男人的聲音冒出來。「女人留在家裡!我聽厭了妳們這些沒道德的狗屁話!」

  許多喝采和掌聲表示了支持。

  「啊,該死!」雷斯說著緊張起來。

  「女人是平等的,我們也要投票權!」一個女人尖聲叫道。

  「女士,回家去吧!」一個男人吼道。

  接著所有的聲音:抗議的、支持的、咒罵的,全都混合成一團鬧烘烘的吵鬧聲,群眾沸騰起來了,大家四處推擠,有人已經大打出手。雷斯把露西抱在懷裡。「不,爸!」她抗講道。「我要看!」

  「爸爸要去救媽咪了。」雷斯說,一面將她挾抱在手臂下,擠到走道上。他直望著講台上的凱莉,她也對他微笑。就在此時一顆大西紅柿由台下飛上講台,她適時低下頭,西紅柿啪一聲正好打中站在凱莉後面的女人。凱莉急忙跑下講台。

  人們嚷嚷擠擠,台上十幾個男男女女的「婦女參政協會」的職員紛紛準備逃逸,雞蛋和西紅柿在台上爛成一堆。雷斯緊盯著凱莉,看她步下樓梯,他突然看見她後面有個男人抓住凱莉的手臂,一秒鐘之後雷斯就抓著他,將他狠命向後推開,那人撞上了另一個人,兩人的頭撞得砰然有聲。

  雷斯一手抓著凱莉,一手仍緊抱著女兒,一起走下講台。這時啪的一聲,雷斯感覺頸部被冷冷濕濕的東西擊中,隨後液體流下他的背。他們急忙走出禮堂來到街上。雷斯望著她。

  「妳喜歡我的演說嗎,小親親?」凱莉對露西說,伸手將她由雷斯手中接過去。

  「我們要修理法律,」小傢伙一本正經地說。「我們要投票!」

  「是修訂法律,親愛的。」凱莉笑著緊擁著女兒。「哦,雷斯,你的襯衫上有西紅柿。」

  「凱莉,妳一定要這麼小就教育她嗎?」雷斯說。「還有我襯衫上有西紅柿又是誰的不對了?」

  她天真無邪地向他眨眼睛,然後靠向前吻他。「那我可不知道。」

  他的手臂圍著她肩膀。「我看非得再來生個孩子才能讓妳乖乖待在家。」

  「你這個混蛋。」

  「在下星期前妳可不可以不要再製造暴亂了?」他問。

  「好的。」她同意了。

  「我們要修理法律!」露西興奮地叫著。「爸,我也要製造暴亂!」

  雷斯笑著呻吟了。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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