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佟敏恩最近才知道,原來微笑也是件累人的事情。
自從認了甄氏夫婦為乾爸、乾媽後,甄怡伶幾乎每天都奉著兩老的聖旨領佟敏恩回家交差。
雖說甄家長輩待人本就和藹可親,但近來卻變得更為熱絡,常以一種異常的關愛眼神盯著她瞧,令她有些說不上來的不自在。
更吊詭的是,像這樣的家庭聚會,陶晉從不缺席,他的存在就像顆不定時炸彈,讓她如坐針氈。
「敏恩,這耳環真適合你,我果然沒看錯!」甄母漾著慈祥的笑,將從百貨公司血拚來的成果一項項拆開,再一樣樣往佟敏恩身上穿戴。
「乾媽,你不要再為我破費了,我很不好意思耶!」佟敏恩苦笑著。
「有什麼關係!做母親的將女兒打扮得漂漂亮亮是天經地義的事啊!乖,把手伸出來。」甄母樂在其中,簡直把佟敏恩當成芭比娃娃了。
「咦?是這樣的嗎?」甄怡伶擠眉弄眼的。「平常我只是想多要個一千塊就要被碎碎念,老媽你有新歡忘舊愛,我要傷心了啦!」
甄母心地善良單純,還真教女兒給唬住了。「怡伶,你不要誤會媽,我只是太高興終於我……」
「雨荷!」甄父驚險的插話,瞪著調皮的小女兒。「怡伶,不要亂說話嚇你媽了!」
「是。」一家之主的威嚴果真不同凡響,讓甄怡伶不敢再造次。
佟敏恩一直心神不寧的,看著手腕上的瘀青已經淡成粉紅色,她想,也許有一天她會習慣將陶晉當成晚輩,將不該產生的情絲斬草除根,但那樣的覺悟絕非釋懷,是她的心已經變得麻木不仁了。
「你還好嗎?怎麼臉色這麼蒼白?」猝不及防的,陶晉突然捧住她泛冷的臉蛋,憂心的紋路刻畫在他眉宇間。
她身體繃硬,他殊不知他一點小小的舉動都能令她心驚膽戰,他的無謂妄為在她看來都是對她的挑戰。
她覺得自己在幫他顧全和甄家的約定,卻從未仔細省思他過度的親昵必定引起人狐疑,但甄家三人為何都不當一回事?
「可能是沒睡好。」揮開他的手,她逕自和甄母聊天,「乾媽,我明天再來陪你好嗎?我待會兒跟人有約呢!」
「跟誰?」人家甄母都還沒開口,陶晉倒是急著審問了。
「雷鴻電子的陳先生,乾爸應該知道吧?」佟敏恩看都不看陶晉,她認為毋需和他解釋她的去向,純粹說給長輩安心罷了。
陶晉面容驟變,冷冽得教人遍體生寒。
「敏恩,你喜歡那位陳先生啊?」真抱歉!她甄怡伶實在看不慣這麼拖拖拉拉的,特別是對付死腦筋的怪物,不下猛藥是不行的啦!
「怡伶,你那張嘴巴真該……」
「乾爸,我跟陳先生在宴會裏有小聊一下,他很幽默風趣,又表明想追我,我想說多約幾次會看看他人品到底怎麼樣,再決定要不要在一起。」她說得合情合理,而陶晉義憑什麼千涉她交友自由。
「可是……」這下子誰都無可反駁了,只能偷覷著陶晉冷騖的臉龐。
「那我先走羅!」佟敏恩故作欣悅的起身扯好裙擺,在經過陶昔身側時,一股拉力害她整個人跌入他懷中。
「啊!」
「你是我的!」他以只有兩個人才聽得見的音量說著,並且伸出舌尖在她耳垂舔了一口,邪壞得令人髮指。
「你……」她忍住破口大駡的衝動,從容不迫的站起身,無畏的回他,「對不起喔!瓦納斯,我這人一興奮就慌慌張張的,各位掰掰羅!」語畢,她拱高胸脯,像只繽紛亮麗的驕傲孔雀離開大宅。
***
互相有愛的結果,往往不是戀人,就是離人。
撇開陶晉不談,這是佟敏恩頭一回和異性單獨出去吃飯,陳展鴻是個彬彬有禮、言之有物的好青年,在這一個半鐘頭的相處,她試著拋棄那些不快樂的情緒,而陳展鴻也不斷說笑話取悅她,沒讓她以佟氏飛拳作為回禮,這陳展鴻也算了得了。
然而,另一份認知也教她不得不承認,有些人對你再好,愛情的緣分卻從不在兩人之間;可也有些人什麼都不必做,卻讓你再痛都割捨不了。
這些天老下雷陣雨,把罌粟花園的花朵淹得枯死,佟敏恩心疼的撿起一朵凋零的薔薇,回到家中。
客廳的熱鬧喧嘩令她茫然仰頸探望,末料那張惹得她柔腸寸斷的臉孔陰魂不散似的,正眾星拱月的坐在王位,讓家人圍攏著。
「你在這裏做什麼?」一時之間,她覺得自己像個被逼到懸崖邊的人,她竭力想逃離,但他卻是一道打不破的瓦牆。
「敏恩!」曹小糜活蹦亂跳的衝過來,拿出一堆簽名獻寶。「你看、你看!哇!想不到你惦惦吃三碗公,說什麼瓦納斯是你朋友的未婚夫,其實他根本是你的阿娜答嘛!」
「這下子我總算安心了。」倪雅晏一直很想矯正佟敏恩太過粗蠻的性子,不過既然出現了個瓦納斯,那就沒問題了。
「還好瓦納斯有心,不然敏恩還不曉得要瞞著我們多久呢!」伊藤亞希也道。
佟敏恩站在原地,聽著姊妹們對陶晉的讚美,讓她的自製變得岌岌可危。
他真的很厲害,無論身在何處都應變得宜、如魚得水,而她呢?卻是被他搞得精神分裂、寢食難安,這令人心碎的不公平熔燒了她的思考、敲破了她的淡漠,偽裝的薄衣因為他春風似的笑意而瓦裂,甚至將手中包包用力往他的臉砸過去。
「現在馬上出去!我家不歡迎你!」
這一咆哮,教現場所有人驚跳了一下,當幾對眼珠子如履薄冰瞟到同一點,又是一次打擊。
「敏恩——」
說時遲、那時快,陶晉在眾人的驚呼中像一陣旋風奔前,將佟敏恩激動的身子摟入懷中。
「放開我!我叫你滾……」在雙雙拉扯中,她嘗到嘴裏的鹹味,驀地一怔。該死!她竟然在他面前哭了……
「各位,能不能請你們……」擁住她顫抖的嬌軀,陶晉朝眾人使使眼色。
「我……我肚子餓了!」曹小糜首先舉手,緊接大夥兒皆以各種理由迅速離開現場。
良久,佟敏恩才恢復清醒,抹去芳腮的淚痕推開他。「不許你再靠近我了!」
「我辦不到。」這是他第一次看見她落淚,從那一向不退縮的靈眸溢出的淚珠像尖錐,刺得他胸口難受。
「那是你的事,你最好別再心存我還會跟你糾纏不清的念頭,我佟敏恩絕不委屈自己做別人的婚外情!」她口齒清晰的在兩人中間切出一條分野線,一雙由淚水淘淨的瞳眸晶亮,有著她不再執迷的醒悟。
他沉吟半晌,才問,「你恨我?」
「你想太多了。」甩開飛柔秀髮,為避免他想錯方向,又連忙補充,「當然我也不喜歡有婚之夫,有老婆的男人在我面前是完全沒條件可言的。」
「其實你很在意我和甄怡伶結婚的事吧?」他把話說明瞭,雖說她從不因此而與他爭執,但她的沉默接受更使他困惑。
「瓦納斯,請你謹記自己的身分,你該關注的人不是我。」在她心底,他不再是那個帶給她幸福滿溢的陶晉,她喊他的英文名字,是用來隔開彼此的距離。
「你錯了,我要娶的人是你,該關心的自然也是你。」
她重重地愣住。 「你……你在說什麼?你不要以為三言兩語就能騙過我,我沒那麼笨!」糟糕!她心跳得飛快,就算明知是謊話,仍教她動心。
於是,他趨前取下她項鏈的紫水晶,又從口袋拿出看不清是什麼形狀的物體,在她迷惘的目光下,分裂的遺物終於合而為一,組成完整的四葉苜蓿草。
「怎、怎麼可能……」她張目結舌,不敢置信他們竟分別擁有這塊獨一無二的紫水晶,而這樣的巧合又代表了什麼?
「收養你的人有沒有告訴你是在哪遇見你的?」連同他的碎辦收入精緻盒子裏,他握住她的手,空洞的心重拾回滿足感,這樣的相逢令他不得不相信,很多的意外其實冥冥中早有註定,她是他的,從來就未分開拆散過。
「院長說我被一台機車撞到,那個肇事者送我去醫院,但我那時還太小,根本不知道爸爸媽媽是誰……」她仍處在訝異的霧色中,只覺得一切都太不可思議了。
「伯母跟我說你是走失的,然後再接上你那段也是可能的事。」
「可是這水晶是瑪莉亞送我的呀!所以……你們一定是搞錯了。」她低垂螓首,有掩不去的失落。她終究不是他要娶的人吧……
「不!伯母說你屁股那裏有一顆紅痣,這點符合了!」這也是甄家最大的困難,畢竟沒有一個人會隨隨便便把褲子脫下來借人欣賞吧?
「她怎麼知道……是你!」殺了她吧!她的臉燒得火紅,那種私密的地方連她自己都無法注意到了,更何況是別人,但陶晉絕對是那個例外,因為和她在床上愛得天翻地覆的人就只有他了。
「是我。」他很高興自己是那唯一見證者,但這也間接表態了和她的「姦情」,好在她就是那位准新娘,有魚水之歡也是理當應該的。
「我的天!」她以後不敢見人了啦!
「傻瓜,這有什麼好害羞的?」像她這種心態就是標準的敢做不敢當,說她有多豪邁,依他看也不過爾爾。
「這不是害羞不害羞的問題!」很丟人才是真的。
「說都說了,反正你就是甄家的大女兒,我指腹為婚的對象。」他說得絲毫沒有轉圜餘地,也不准許她再把他推得老遠。
自從紫水晶指明了她真實身分後,他的耐性頓時消弭無蹤,原先甄家是打算慢慢來,怕她一時無法接受,但她的孤傲著實惹惱了他,彷彿他隨時都可能失去她般教他心浮氣躁,他討厭這樣的不安定,倘若只有結婚證書能將她綁住,那他樂意履行這項任務。
「可是……」她心頭總覺不太踏實,源自他的氣定神閑,礙眼得很。「婚姻對你而言究竟算什麼?」
「人生中的一環。」他回答得很快。
「就這樣?」她面色漸冷,原本的小小喜悅像秋天落葉,一片片被風吹離。
他撫著下巴思索片刻。「孩子也可以有個實質的身分。」像他國民身分證後頭的「父不詳」字體,連他自己看了都不舒服。
「還有呢?」風勢漸強,不放過落地的枯葉,連同沙石刮成小龍捲風。
「還有?!」蹙攏英眉,他的無知看起來不像裝的,雖然是很誠實沒錯,卻也令人火大。
而佟敏恩的火氣本就比一般人大,心田甫冒出的甜蜜愛苗如今是屍橫遍野,她面如死灰,想吼的話卻像阻礙的水管,梗在喉際出不來。「你所謂的婚姻還真是好有意義!」
「沒錯,就算現在不結,以後還是要娶啊!」他說得好像上廁所拉屎一樣,就算忍得了一時,總不可能將屎留在肚子裏一輩子吧!
「你——」她氣得直發抖,五官扭曲得像中風前兆。
「不過這輩子我都只能娶你一個而已……」
「咦?」這句話動聽。將她的怒緒一口氣蒸發。
「這樣一來,也算是完成我母親的遺願。」
啵!美好的幻泡被他無心戳破,她的臉一陣白、一陣青,仿似有人拿水彩往她臉上潑。
男人多話絕對不是件好事。既然不會說好聽話,也該學學適可而止,再學不會適可而止的話,就遵從一下沉默是金,如果還是學不會沉默是金,那麼健保卡請先掏出來準備一下,特別是對方像佟敏恩這種「真性情」的女中豪傑——
「你這王八蛋!你到底把我當成什麼了?!」伸手摑?捨不得;用腳踹?她腳太短,於是她整個人氣呼呼地撲倒他,還可乘機貪取他的懷抱,只是不明就裏的人大概會以為哪家動物園又出了紕漏,竟然任由母老虎食性大發跑出危害人間。
「你在氣什麼?」雖說她比一般女生來得殘暴一點,但打獵對他而言已是家常便飯,兩條健臂在她發揮五爪功之前,子彈似地敏捷扣住她身軀。
「你根本不想娶我!」她窩囊地在他胸膛扭動著。
他皺眉沉思,一副懷疑是她耳朵清沒乾淨還是他表達能力出了問題,他剛才都重申了那麼多次,話題也始終在他們的婚事打轉不是嗎?怎麼她還在翻這個?
「我沒有不想娶你。」這就是俗稱的代溝嗎?
「你不是心甘情願想娶我的!」
「我是心甘情願想娶你的。」他已經服從了十幾年了好嗎!
「那我問你,如果不是指腹為婚的關係,你還會娶我嗎?」十隻指頭披掛上陣的掐在他脖子上了,他要是敢說不會,她一定——
「不會。」他根本視婚姻為無物,那種碰到水就會糊開的結婚證明不過是大人假認真的手段,和愛情從來構不著邊。
「你——」她一定也不能怎麼樣,遜!
「我?」他實在厘不清她為了什麼氣他,但他的分身卻比主人聰明的多,讓她有彈性的屁屁揉弄個幾下,忍不住「挺身而出」作為整治女人的最佳利器。「我起來了。」沒辦法,他這人一向不拐彎抹角,相信她剛認識他時就明瞭了才是。
「那就再下去!」她在談人生大事耶!那玩意兒跑出來攪什麼局?
「不行!我太久沒抱你了。」她以為是水龍頭嗎?還可以開關自如哩!
「你就只想跟我做愛?」打不下手,那用戳的總可以吧!
「不是只想,是非常、非常想。」拉低她的頭親吻她大動作開合的粉唇,那滋味有如沁鼻馨香的芬多精,使他心曠神怡,說不出的好心情。
「這算哪門子的甜言蜜語?」天殺的是她竟然還感到小小的竊喜……
「我對甄怡伶不會有這種念頭。」他略嫌不耐的撇撇嘴。她就不能先安靜點讓他吻個夠嗎?
「狗屁!那是因為她沒躺在你床上,不然你早就把人家吃乾抹淨了啦!」她哼了哼!陶晉的素行不良她又不是不知道,而且第一次相遇時她也遇過他毛手毛腳,活似匹發春的種馬。
「說得也是。」
她橫眉豎目的。「喂!你——」
「不過我們現在是在地上。」
「那又怎樣?!」她拔尖嗓門嘶吼。女人就是這樣,當她批評你愛搞七撚三時,雖然她們永遠不會相信你的否認,但承認的後果保證是更糟。
「我只要看到你就會很想跟你做愛,不管地點是哪裡。」他選對了最聰明的解釋,反正她的難搞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事了。
「可是……」
她的叨絮終於讓他忍耐崩決,很用力的將舌頭探入她芳腔、很用力的吮吸她柔軟唇辦、很用力的糾纏她滑溜小舌,這所有的用力目的是要她神魂顛倒,把「青番」關進籠子裏,用愛火消滅。
「你這張嘴令我又愛又恨。」前提是,這招數通常是兩敗俱傷,瞧她那副飄飄然的酣醉姿態,可見「施暴者」也好不到哪裡去。
「陶晉……」他兩眼竄起兩簇火苗,配上那剛棱分明的五官,簡直性感得該天打雷劈,她氣吁吁地捂住胸口,很害怕自己會因為心跳過快而死掉。
她酥媚的嬌喚一聲,他的自製系統立即亮起紅燈警戒,他飛速的扯落地長裙下的絲薄肉褲,和他下半身的束縛,以失控的暴力頻律掌握她腰際升降。
「嗯啊……」即使沒有前戲她也末感不適,因為她的身體亦同他一般渴望擁有契合,她掌心擱於他壯碩平滑的腹部,快感像火紋一般染紅她白嫩肌膚。
「呃……」他空出一手隔著上衣揉玩她渾圓凝乳,五指穿過胸罩下緣的鋼絲溜了進去,捏住那綻放的硬繃蓓蕾搓扯著。
「啊啊……好舒服……」她的以牙還牙即使是此刻仍大有作用,情欲的力量使她放棄矜持,猴急的推高他白色襯衫,小手煽情的撫摸他肌理分明的胸膛,尤其當他一個頂得太深時,她忘情的柔荑便會施力掐住他,弄得他想溫柔以待都沒辦法。
窗外,一朵烏雲飄遊而至,透瑩雨滴在柏油路上打出輕巧的節奏,掩去情人愛得纏綿悱惻的粗喘嬌吟;空氣經雨水洗滌有著清爽的氣息。
物聚人合,將曾經脫軌的姻緣拉回原點,可為何天空仍是霧濛濛的一片,宛若無聲的歎息,也像是……她的舉棋不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