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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岳盈]燃燒(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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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1-5 02:16:00 |只看該作者
  第九章

  「為什麼不告而別?」

  沙啞的呢喃明明溫柔似水,卻有著子彈般的威力,準確的擊中她懸在半空中的心跳•

  善美像個遭人放冷槍的受害者,太過震驚下,腦子一片空白。但隨著疼痛擴散,從未治療過的舊創受到刺激,熱辣辣的爆發出悶燒了陳年的怒火,登時燒紅了一張臉、一雙眼!

  「你竟敢!哈,你竟敢問」她氣得跳起來,語無倫次地指著他。

  「我為什麼不敢問?」須頏幾個跨步來到她面前,狐疑地瞇起眼迎向她恨恨瞪來的眼光,一肚子冤。「莫名其妙被你拋棄,難道連跟你要個理由都不行嗎?」

  「我拋棄你?」他竟敢把負心的罪名扣在她頭上!善美氣壞了。

  「不然你把當年的行為叫什麼?」須頏冷笑,決定一次把帳算清楚,免得以後算不清。「就算要分手,也應該當我的面說清楚,你卻逃走」

  「誰逃走了?」善美緊握著拳頭,恨不能一巴掌打下他臉上的自以為是。「是我自己要走的嗎?你怎麼不去問那個天沒亮,就吼著把我們母女攆出去的人!」

  「我知道是我媽不對。」須頏不為所動地雙手抱胸,目光銳利地看著她道:「姚太太告訴我,媽誤會溫姨跟爸有什麼,才會衝動地把你們趕走。但她是她,我是我,就算你覺得委屈,也可以找我訴苦,怎麼可以因為生她的氣,就用不告而別的方式跟我分手?」

  「我才不是因為氣她,也沒有不告而別!」雖然是八年前的事了,當時扯碎她的心的一幕依然鮮活如昨,令她痛徹心肺,語音跟著破碎了起來。「須夫人凶媽媽時,我就去找你了,敲了半天的門,應門的卻是桑茉莉」

  終於對著負心人吼出當年遭他背叛的傷痛,善美的心情卻沒有好多少,反倒教衝到眼睫的護火燒得淚花亂轉。但她固執地不想在須頏面前掉眼淚,將一雙如花的唇瓣緊緊抿住,強行壓抑著傷痛。然而,眼眶裡的淚水仍岌岌可危地滾動,隨時都可能滿溢出來。

  她不知道這副模樣比她哭出來,還要扯痛須頏的心,令他直想擁她入懷安慰,心裡卻清楚得很,善美不會讓他抱她,橫亙在兩人之間的問題像把雙面刀,既傷她,也傷他。

  他很快冷靜下來思考。

  顯然,桑茉莉就是善美當年離開他的原因。

  開始時,須頏想不通是怎麼回事,但隨著記憶回溯到八年前,便由最初時的摸不著頭緒,漸漸有所領悟,心情登時變得矛盾,不知該哭還是笑。

  一部分的他想狠狠抱住她,既安慰她受傷的心靈,也讓她安撫他受苦的心;但另一部分的他,卻為她的不信任而心生憤慨和挫折。

  雖然比起他最初的設想善美因為移情別戀、或是厭倦他而拋棄他,誤會他而傷心離開是好一點,但仍然深深地刺痛他。

  「你就因為這個蠢理由離開我?」他忍不住朝她吼道,緊握著雙拳貼住大腿,以免自己會衝動地伸手掐住她的肩膀,搖晃她直到她向他認錯。

  「你欺騙我感情,還說我蠢?」善美既受傷又不敢置信。

  懶得糾正她他沒說她蠢,反正意思相差無幾。須頏緊瞅著她,一字一字地擠出齒縫,「我從來沒欺騙過你!」

  沒想到這種時候了,他還不認錯,善美氣得發抖,質問道:「你說只喜歡我一個人,跟桑茉莉不是那種感情,那她為什麼會在你房裡?」

  「所以你就以為我跟她有什麼?」他不答反問。

  「我不用以為!你們根本就」

  不想從她口中聽見那傷人的話,須頏厲聲打斷她,「你有看到我在房間裡嗎?」

  善美一怔,那時候桑茉莉擋在門口,裡頭昏昏暗暗的,她什麼都沒瞧清楚。

  但就算這樣,那是他的房間,所以

  只是,在他凌厲的注視下,她競心虛得無法回答。

  「還是看到我跟她抱在一起,或聽見我的聲音?」

  她搖頭,語氣著急地分辯,「我是沒看到、沒聽見,可是她在你房間總是事實呀!」

  「她在我房間,不表示我也在那裡!」

  他氣憤地吼出的可能性,善美完全沒想過,有短暫的片刻,根深柢固的認知搖搖欲墜,但她很快搖了搖頭。

  「那沒道理。宅子裡有好幾間客房,就算桑茉莉要留宿,你也沒理由把自己的臥房讓給她住!」

  「我的確沒有把臥房讓給她住,我讓給須頡了!」

  「你拿我當三歲小孩哄呀!」善美嬌臉上盈滿屈辱,「他臥房就在你隔壁,有什麼理由跟你借房間?」

  「因為他的臥房被吐得亂七八糟、臭氣沖天,沒整理前,怎麼睡人!」須頏理直氣壯地反駁,眼光炯炯地逼視她,「還是你有睡這種房間的癖好,認為這樣也無所謂?」

  善美被問得啞口無言,俏麗的臉龐充滿迷惑,「可是他臥房怎會」

  須頏知道如果不把話說清楚,難以解開善美對他的誤會。深吸了口氣,他語音傷感地解釋

  「那晚,我到醫院看奶奶,正要準備回家時,接到茉莉求助的電話,說須頡在海邊喝醉了,要我趕去幫忙她把他帶回家。我們把他攙上床,須頡突然大吐特吐,別說床上了,連我都遭殃。逼不得已,只好先把他清理乾淨,送到隔壁我房間去睡。茉莉主動說要照料他,我因為頭痛得厲害,便沒有阻止她,自己到二樓的客房睡覺。」

  所以她去找他時,他不在自己的房間?

  善美半信半疑。

  「隔天,我昏睡到中午,才被我媽叫起來,匆匆趕去醫院,只來得及見奶奶最後一面」說到這裡,他語音哽咽,那是他人生裡的頭一個重大打擊,沒想到會在這麼倉卒的情形下失去祖母。「後來,我因高燒不退而昏倒,等我在病床上恢復意識,已經是另一天的事了」

  善美聞言,既心酸又心痛。

  她是在須老夫人過世好幾天後,才從管立宵那裡得知她過世的消息,回想起老夫人生前待她的疼惜,不知傷心地流了多少淚,若不是母親的情況很糟糕,需要人照顧,她早就不顧一切的前去靈堂拜祭了。

  她這個沒血緣的外人尚且如此,須頏是老夫人最疼愛的孫子,其悲痛自然不在她之下。

  想到他拖著病體承受喪親之痛,自己不但未能在身旁照料、安慰,反倒誤會他,不給他解釋的機會就判定他有罪,善美就覺得好內疚。

  但在她出聲跟他道歉前,多年來的心結卻再次盤據心中。儘管她是那麼渴望相信他,卻無法漠視懸在心上的懷疑。

  如果是她誤會,如果他跟桑茉莉沒有私情,那

  「為什麼近年來報章雜誌上會時常有你們的緋聞?」她悲憤地提出質問,因內疚而軟折的心腸再度為猜忌所充滿而轉硬。

  「那不過是記者無聊地捕風捉影,你也信?」他不耐煩地回道,但一看到她臉上的表情,便知道光是「捕風捉影」四個字,是無法說服她的。

  他深吸了口氣,放柔語氣解釋,「可能是因為茉莉跟我比較常合作,才會讓那些記者誤會了」

  「什麼比較常!你只接過七件商業攝影,其中六件的主角都是桑茉莉。」

  須頏忍不住飛了下眉宇,一絲狂喜促使唇角輕揚,語音輕快地道:「沒想到我們分開的這些年,你這麼注意我的事。」

  「我、才、沒、有!」她咬牙切齒地否認,臉上卻浮起可疑的紅暈,目光也不敢接觸他。

  須頏心情大好,知道善美只是不好意思承認而已。

  對於商業攝影,他一向不熱中,從祖父母那裡繼承得來的遺產,讓他不愁吃穿,得以任性地投入自己感興趣的專業攝影上。茉莉因為跟他交情特殊,只要她開口,他是很難拒絕的。

  這些事,唯有刻意打聽他的人,才可能從專業的攝影刊物裡察覺出來。

  由此可見善美對他的用心。

  縱然誤解他,仍然默默關心他,沒有放棄。

  他心情激動不已,但沒有戳破善美的謊言,只是用一雙靜靜燒著熱情的深黑眼眸直視進她的靈魂深處,語音堅定的陳述,「交往以來,我沒跟你說過謊。如果我跟茉莉真有什麼,更沒理由不承認。善美,你知道的」

  「我不知道。」她語音破碎地打斷他,嫉妒和傷痛讓她失去判斷的能力,只能任一顆顆傷心的眼淚迷濛視線。「我一直想要相信你,就算心裡好痛好痛,還是想要相信。那時候媽媽發病,我守著她,不斷告訴自己這其中一定有什麼誤會,只要你來你親自到我面前解釋,我就會相信。可是我沒有等到你」

  她低啞的悲泣如杜鵑啼血,字字哀鳴,痛擊他一無所知的心靈。

  「我不知道呀!」須頏震驚地喊道。

  儘管他想過千百遍善美離開的原因,卻未曾付量過她離開的心情。

  原來,在心碎下,善美仍然懷抱著希望等待著他

  「我不知道你在等我,更不知道你誤會我了,沒有人跟我說呀!」他著急地解釋,眼中有著不下於她的傷痛,「那時候我沉浸在奶奶過世的悲痛裡,雖然納悶為什麼都沒看到你跟溫阿姨,卻沒心情往下追究。直到奶奶出殯,我才驚覺到不對勁,到小屋裡找你,發覺早就人去樓空了!我問管叔」

  說到這裡,他咬牙切齒了起來,眼裡的柔情瞬間燒成熊熊怒焰,「他推說不知情,可是他明明知道的,對不對!」

  善美咀嚼著他的話,表情同樣震驚。

  「後來我從姚太太那裡問出你們離開的原因,我又找管叔質問,他說這幾天忙著奶奶的喪事,跟你們失去聯絡,他也急著找人,但暫時還沒有消息。」

  管叔為什麼要說謊?

  善美困惑極了。

  「那時候如果你主動聯絡我,像是發封伊媚兒,我早就飛到你身邊解決這個誤會了!」

  「我沒有電腦。」她笨拙地回答。

  沒錯!他到小屋找善美時,發現他送她的舊電腦還放在她房間。最初,他以為善美只是離開一下,隨時都會回來至少是該回來搬一下留在那裡的傢俱,但她沒有回來。

  「你可以打電話,或寫信給我呀!」

  「我不知道可以跟你說什麼。如果你我再去打擾你,只是惹你討厭」她沮喪地搖著頭,

  「我怎會討厭你?」

  「我不知道」她疲憊地揉了揉臉,「當時媽媽的情況很糟,我得陪著她,帶她去看醫生,沒有太多空閒想我們的事,就算想了,也只會哭,根本不曉得該怎麼辦。」

  「你」聽到這裡,須頏也不忍心怪她了,歎了口氣,悶悶地說:「我甚至登報找你呢。」

  「你登報找我?」善美再次受到震撼。

  「我登了好幾天報紙,你沒看到嗎?」

  善美搖頭。

  「處理完奶奶的喪事後,我四處打聽不到你的消息,心裡好著急。雖然在高中聯考的放榜名單上找到你的名字,可是你沒有去念,無計可施下,只好在報上登了則尋人啟事,我記得是颱風過後沒多久的事。」他說得更仔細,雙眼炯炯的注視她。

  善美眼裡有抹恍然大悟,語帶苦澀地回答,「那時,我跟媽媽已經回到外公家,媽媽的情況仍不是很穩定,管叔做主替我在南投一所高中辦理就學,所以你才會在台北的學校找不到我。至於你提到的那個颱風」說到這裡,她的表情仍有幾分餘悸猶存,「造成了當地的土石流,外公住的山區對外交通全都中斷,別說報紙了,連糧食都運不進來。」

  須頏聞言不由得膽戰心驚,火氣又起。

  「這些事管叔都知道嗎?」

  「知道呀。」善美老實地說,美眸裡亮起兩抹感激的火花,「他冒著生命危險,帶救難人員送糧食進來。如果沒有他,我們恐怕」

  他才不想聽善美對管立宵的歌功頌德呢!

  要不是管立宵從中作梗,善美根本沒必要回南投,遭遇那種危險!

  「所以管叔一直知道你在哪裡,他為什麼不告訴我?」

  「我不知道。」她被他兇惡的表情嚇得語氣結巴。

  「他簡直是可惡!看我像瘋子一樣找你,卻不跟我說你在哪裡!如果不是太相信他,沒有任何懷疑,我應該早就想到你們可能回南投了。就因為我相信他,以為連他都找不著你們,你們便不可能回南投娘家,所以沒往那裡找。沒想到可惡,簡直是他

  X的可惡」

  聽見他罵髒話,善美皺起眉。

  「你不要罵管叔,他是我們的長輩,現在又是我繼父。」

  儘管肚子裡仍有一堆圈圈叉叉,須頏暫時隱忍下來,反正他在這裡罵,管立宵也聽不見,等兩人面對面時,再把他罵個夠本!

  「現在你應該相信我沒跟桑茉莉怎麼樣了吧?」

  「我」善美心亂地別開眼,瞧得須頏心頭火起。

  「要是不相信的話,我立刻打電話給桑茉莉,你自己問她!」他下定決心。

  「不要!」那會好丟臉的,不管須頏說的是不是事實,她都不想問桑茉莉呀!

  但她想阻止已經來不及,須頏已經拿起電話,迅速按出一組號碼。

  善美僵在當場,心裡頗不是滋味。

  如果他跟桑茉莉沒什麼,為何把她的電話號碼記得這麼熟?

  「喂?什麼?小姐出國了?」他備感挫折的掛下電話,看著善美,表情堅定地道:「我還有別的法子可以證明!」

  說完,他拉著一頭霧水的善美跨進與餐廳相連的廚房區域,推開一扇霧面玻璃門,眼前赫然出現一座溫室。

  甜郁的玫瑰香味撲鼻而來,滿眼都是開得嬌艷的玫瑰。

  善美終於看清楚餐廳窗外的情景,卻驚艷得說不出話來。

  「這些都是為你準備的」

  那麼深情的呢喃簡直是罪惡,就對著她耳朵輕輕呼出,頃刻間,灼熱的氣流、酥軟的腔調,還有話中蘊含的萬千情意,迷惑了她的心、軟了她的身,教她無法自拔地陷溺在他堅實、溫暖的擁抱裡。

  他準備了一座玫瑰溫室等待她

  一個女人還能期待更多嗎?

  分開八年,他沒有放棄她,反而用這勝過千言萬語、山盟海誓的心意來向她證明,他一直把她放在心中最溫柔的地方沒有忘記。

  這裡的一葉一花都是他的情意,像他熾熱的肢體,纏纏綿綿地繚繞著她,一下子便剝除了她的保護衣,放她在玫瑰花香環繞的躺椅上,將絲絨般的火焰隨著每記愛撫和親吻送進她四肢百骸

  「我幻想過無數遍這樣愛你」他粗啞的喘息道,手上不知何時握了支玫瑰,沿著她頰膚像蝴蝶翅膀般地往下拂揉,帶起火焰般的快戚席捲善美全身。

  「不」抵受不住那誘人的刺激,她呼吸困難的想要阻止他越來越親暱的觸碰,但他眼中飢渴的火焰,焚燒了她的矜持,善美情不自禁地拱身迎向他,任一波波的渴望穿身而過

  強烈的需要驅使著他倆抵死纏綿,所有痛苦的記憶泡沫般浮起,越來越輕,替代的是煙火般四射的情慾那天翻地覆般的能量不停地噴爆,掩蓋了兩人的世界。

  善美悸動地喘息,雙目迷離地望進懸在上方那雙燃燒著熱情的眼眸,彷彿在那裡看見璀璨的星光閃爍,每一下輕眨都似在承諾要帶領她飛進永恆。

  她心神俱醉,任滿室的玫瑰鋪滿記憶,渾身沐浴在愛情的神奇光芒裡,沉溺向銷魂蝕骨的愛情海底

  體內充盈的感覺,隨著須頏離開而空虛;發汗高燒的肌膚,在急促的呼吸和心跳回到規律後冷卻,登時感到寒意襲來,她卻連抬起手阻止愛人離開、尋找衣物蔽體的力氣都沒有,累得癱軟在躺椅上,只能從泛著玫瑰花香的空氣裡隱約嗅到的性慾氣息,捕捉到剛才那場激烈的性愛痕跡。

  接下來要怎麼走?

  「善美」低啞的呼喚格外撩動人心弦,登時將她滿腦子的問號拂得無影無蹤。

  撐開眼皮看去,發現他就跪在身邊,目光熱如火、柔如水的注視過來,嬌軀情不自禁地為他發熱了起來。

  然而,喚了一聲後,須頏並沒有再說什麼,只是細心的為她重新套上睡袍,方起身穿回自己的衣物。  「等我一下。」他俯身在她唇上啾地吻了一記,轉身朝來時路而去。

  瞪著遮住他身影的盆栽,善美的心緒如找不到線頭的毛線堆一般的混亂,直到須頏端了兩杯奶茶回來,懸空的心情才稍稍踏實。

  他把奶茶放在一旁的茶几,扶她坐起,騰出空間讓他得以坐在她身後提供彈性十足的寬胸當她靠墊,才將其中一杯遞去。

  善美感激的接過,困乏的身體很需要些熱量補充體力,胃部一時間卻塞不進固體的食物,這杯熱奶茶正符合她的需要。

  「知道這裡有多少種玫瑰嗎?」

  她搖搖頭,恐怕自己還沒空瀏覽溫室裡的盆栽呢!她邊自嘲的想,邊啜飲奶香濃烈、泛著玫瑰清香的飲料,對他以閒聊的語氣道起溫室的種種,而不是續起兩人先前的爭論這點倒是感激的。

  須頏是不想破壞兩人間好不容易擁有的和諧氣氛吧。

  而她早先被須頏建這座玫瑰溫室所感動的心情,在激情過後,淡為矛盾。畢竟,糾纏八年的心結非是一時半刻能完全解開的。即使兩人相愛如昔,仍有八年的時空距離需要跨越,這些都不是光靠激情就能辦到的。

  「目前有二十種,會隨著季節做一些變化。」他濃濁的嗓音繼續在她耳邊輕拂,侃侃而談每一個品種的特性,儼然是玫瑰專家的口吻,並指著溫室的另一道門戶告訴她,他聘請的園藝專家每天早晚都會過來打理,由那道獨立門戶進出,不會打擾到他的生活作息。

  正常情況下,的確不會,但現在不屬於正常情況

  想到兩人剛才親熱時,可能會被人撞見,善美渾身一僵,耳邊跟著傳來須頏壓抑的笑聲。

  「別擔心,他們不會在這時間來,我們還可以待很久呢。」他親暱的抵著她耳垂安慰。

  善美卻更加的不自在,彆扭的說:「我想到浴室梳洗了。」

  須頏沒有馬上回應,欣賞了好一會兒她臉上的紅暈燒進浴袍裡的羞態,才說了聲「好」。

  他先把她手中見底的杯子放回茶几,方起身將手伸向她。

  善美接受他的扶持,然而,雙腿仍有些無力,一個不穩便跌進他懷裡,須頏索性將她橫抱在懷。

  「我很重」她羞赧的抗議。

  「胡說,你輕得像羽毛似的。」為了證明他說的不假,還做出舉重的姿態要將她舉高,嚇得善美連忙摟緊他。

  「別這樣」

  「放心,我不會摔下你的。」他深深看進她眼裡,語帶雙關的保證。

  心弦像被用力撩撥了一下,善美眼眶濕熱了起來,知道他是在示意她放心信任他。然而,信任卻是她此時此刻還沒準備好要給他的奢侈品。

  善美為此而自責不已,不明白自己為何到了這地步仍不願意放開心結。

  這樣彆扭的她,會不會很惹人討厭?

  可是她就是這麼小家子氣,就是這樣耿耿於懷呀!

  看到她臉上浮現的那抹淒惻,須頓直想歎氣,決定暫時不逼她了,邁開腳步走到直通廚房的門戶,停頓下來,轉向溫室。

  「忘了告訴你,這裡的玫瑰全都是有機栽培的。」他表情驕傲地宣示,眼中閃爍著善美不解的熱烈期待。

  後來,她和須頏一起在按摩浴缸裡泡了個舒服的澡,又在須頓的大床上睡了一場舒服的覺,才被須頏的吻喚醒。

  「我答應讓你決定下一餐吃什麼。」惺忪的睡眼下,那張無辜的表情特別的欠揍。

  為了這個叫醒她?

  天呀,她還好睏,不想吃東西啦!

  「食材送來了。兩個小時前,我請管家過來整理,已經分門別類放進冰箱裡了,你要不要去看一下?」

  「看什麼?」她一臉茫然。

  「看你想吃什麼,就煮什麼呀。」

  「誰煮?」她眼中掠過一抹警覺。

  「當然是你。」他理所當然的回答。

  「你不是找了管家來嗎?」

  「管家回去了。」趁著她仍驚愕地張著嘴,須頓俯下唇深深吸吮她口中的甜蜜,眼神驟然變暗,良久才呼吸不穩地開口,「或許我們也可以叫外食」雙手在她一絲不掛的嬌軀上忙碌著,聲音更加的沙啞,「在等待的期間,應該可以讓我們再」

  善美一下子就從陶醉中醒來,用力推開他,抓著被子爬下床,慌亂地叫道:「我煮我煮」

  「好吧。」須頏無所謂地聳聳肩,反正來日方長。「管家把服飾店送來的衣服都清洗、整燙過了,放在左手邊的衣櫃,如果你需要」

  善美沒等他話說完,便衝過去打開衣櫃,發現裡面掛滿各式女性衣物,立時生出「他鄉遇故知」般的感動,火速選了套家居服衝進浴室。

  等她換好衣服出來,須頏帶領她到設備齊全的廚房,為她繫上和衣服搭配的黃玫瑰圖案圍裙。

  「你以前最喜歡有玫瑰圖案的圍裙了。」他輕柔的感歎吹進她耳內,喚起了久遠的記憶,溫柔的情愫瀰漫心間,善美的眼眶又潮濕了。

  連這種小事他都記得,她還有什麼好懷疑的?

  然而,他接下來的話,一字一句地把她滿心的感動趕飽了。

  「天呀,我真想念你做的蛋糕。」他深情款款的嗓音轉為躍躍欲試,「這樣吧,溫室裡有現成的玫瑰,不如我們就來烤你最拿手的玫瑰蛋糕」

  她忽然領悟到幾個小時前,須頏站在溫室門口強調有機栽培時,眼中閃動的熱烈光芒是什麼意思了!

  敢情他栽植那些玫瑰,是為了她的手藝,不是睹物恩人、仍深深愛著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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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1-5 02:16:32 |只看該作者
  第十章

  某個意念一直徘徊在睡夢的邊緣不肯離去,善美不勝其擾地睜開眼睛。

  明亮的光線令她下意識地尋找鐘錶,在鄰近的床頭櫃上找到了手錶,拿近一看是八點二十分,接著想起今天是星期一,立刻甩開雙手雙腳仍巴在她身上的男人下床,衝進浴間梳洗,早餐來不及吃,就趕著出門。

  幸好須頏的公寓離她上班的地方只有幾條街,她及時招到計程車,趕在八點五十九分打卡,仍引來同事們的側目。

  善美自己也覺得怪不好意思的。

  她平時八點半進辦公室,今天卻差一點遲到,好擔心會被人發現她是跟男人廝混了三夜兩天才會爬不起床。心虛地避開同事們好奇的眼光,她快步走向自己的辦公桌。

  從大學時,她就在這家出版集團旗下的「庭園風」月刊部門工讀。這份雜誌雖然不是公司賣量最佳的刊物,但因為有固定的讀者群,管銷費用相沖後,還能有微薄的利潤,但要增加人事成本,大概不可能。

  所以「庭園風」的專任編輯辦公區一直擴展不開,除了總編外,只有善美這位採訪編輯,和一名主編,美編設計還得跟其他單位共用。

  平時三人的工作量都不小,準時下班通常只發生在雜誌發刊後的第一個星期。上星期五便是發刊日,善美難得準時下班,因緣際會的遇見初戀情人,還跟他廝混到今天早上。

  想來便覺得不可思議,分手八年的情侶居然可以這樣破鏡重圓。但破鏡就算重圓了,能夠沒有絲毫裂痕嗎?

  除了這層疑慮外,善美還懊惱地發覺,相處的三夜兩天,須頏都沒有跟她談到未來。

  兩人在一起時,他不是誘惑她做愛,便是嚷著肚子餓,要她做出令他感到幸福的料理餵飽他,到最後,她都搞不清楚他是把她當成情人還是廚娘,又或者兩者兼具?

  「善美,你到哪去了?」

  突如其來的大嗓門嚇了她一跳,善美驚慌地瞪大眼,將來人俏麗的倩影收進眼底。

  「哇!這件襯衫好有型喔,以前都沒看你穿過!」玉玲欣羨地盯著她身上的荷葉領襯衫嘖嘖稱奇。

  「謝謝。」善美靦腆地笑答,慶幸早上趕著上班時,須頏塞給她這套裙裝,否則被玉玲發現她還穿著上星期五那套衣服,不曉得會怎麼想呢!

  「不客氣。但我不是要跟你說這個啦,我撥你手機都沒通耶。」玉玲倚著她辦公桌抱怨,一雙美眸瞅著她不放。

  「手機沒電了。」這是她後來發現的,不算說謊。看出玉玲還想探究下去,善美趕緊提醒她,「你早上不用開會嗎?」

  玉玲是時尚雜誌的編輯,星期一早上九點半通常要參加部門會議。

  「總編將會議延到十點,我現在有空。」玉玲得意地說,杏眼銳利地一瞇,撂下警告,「別想岔開話題,我有一肚子疑問呢。但首先,我要先確定你有沒有事,還要跟你道歉。我不知道你酒量那麼差,還拉你去喝酒,自己也醉糊塗了,幸好酒保打電話給大連」

  提到男友,她臉上煥發光彩,跟兩天前烏雲罩頂的神情判若兩人。

  「他一知道我喝醉了,立刻衝過來接我,又跟我說了好多甜言蜜語,對我好溫柔呵呵」

  「你不氣他了?」善美好奇地問。

  「呵呵沒什麼好氣的。」玉玲難為情地笑了笑,眉飛色舞地繼續道:「其實是我錯怪他了,大連沒有忘記我的生日。你知道他們幹業務的,常常臨時有應酬。他有件大案子要簽約,發了封伊媚兒約我談完案子後再幫我慶生,可那封該死的伊媚兒我沒收到,又負氣不打電話問他,大連以為沒問題,也沒打電話跟我確認,結果」

  結果她大小姐氣得借酒澆愁,拉她這個倒霉鬼進酒吧,一古腦地把她的怨呀、恨呀、愁呀全都傾吐出來,跟她一塊喝得醉茫茫,分別被人領回家想到這裡,善美便臉紅。

  「我隔天酒醒後立刻想到你。」玉玲很快甩去臉上甜得嗆人的幸福笑容,強調自己不是有了男友就忘了朋友的人。「大連說他來接我時,沒看到你,這可讓我擔心死了,連忙撥你的手機,可是都沒有撥通」

  「手機沒電」

  「我哪會知道呀!」玉玲白她一眼,「我還打去你住的地方,也沒人接聽,真是把我急壞了!我是那麼擔心你,還逼大連打電話給他的酒保朋友問清楚,才知道你被他們店裡的大股東給帶走。」

  說到這裡,她刻意降下聲量,眼中有著濃濃的好奇。

  「酒保說,你們好像認識,教我不要擔心。可是我怎麼可能不擔心?就算你跟對方認識,但你是在醉得不省人事的情況下,被對方帶走,誰知道會發生什麼事呀!要知道,很多性侵害案件,都是發生在熟人之間耶!」

  「咳咳」善美差一點被自己的口水嗆到,連忙左顧右盼,深怕有人聽見兩人的「悄悄話」。

  幸好,附近剛好沒人,

  「話說回來,也可能是兩情相悅,是不是?」

  玉玲曖昧意味濃郁的探詢,打散了她心頭的疑惑,粉頰登時燒燙得厲害,一顆心更是七上八下。

  從「性侵害」到「兩情相悅」,這轉折還真大,卻道盡男女之間那條不明的界線。

  一方不願意便是「性侵害」,而她雖然開始時是醉糊塗了,卻無法昧著良心謊稱須頏勉強了她呀。

  「看你的表情就知道了。」玉玲一副過來人的瞭然。突然,她像想到什麼似的叫了起來,「我早就覺得那家PUB店名跟你的英文名字一樣不是巧合,果然是咦?」

  她眼睛一亮,「哇,好漂亮的玫瑰花,難道是」

  玉玲興奮的漲紅臉,期待地望著代收花籃的總機小姐走到她面前,以為是男友送給她的驚喜。

  「這是送給甄小姐的!」誰知人家是到她面前了,紅絲絨般的一籃玫瑰卻遞給她身旁的善美。

  「送給善美的?誰送的?」她語帶失落地迭聲追問,對方只是聳聳肩。

  善美被動的接過,瞪著那籃玫瑰,心跳莫名加速。

  「有張卡片。」求人不如求己,玉玲眼明手快地拿起花籃裡的卡片,朗讀了起來:「玫瑰如你香甜可口,是我最幸福的餐點。」

  善美聽得渾身發燙,感覺週遭同事們的眼光全往自己身上集中,急忙從玉玲手中搶回卡片。

  那筆龍飛鳳舞般的字,即使多年不見,她也不會認錯!

  是須頏!

  送花就送花,寫這麼露骨的話幹嘛?也不怕人家看到,害她發窘!

  「咳咳善美,我不該在沒你同意下就念出來」看到善美臉紅得似要滴出血來,玉玲也很歉疚。但話說回來,要是李大連肯寫這露骨的情話給她,她可是暗爽在心呢!

  善美沮喪地低頭不語,倒不是心胸狹隘地不肯接受玉玲的道歉,而是煩惱著該如何面對同事們「關愛」的眼光。

  煩死了啦!

  須頏是怎麼知道她在這裡上班的?

  他沒問,她也沒說呀。

  她邊懊惱地想,邊不經意地抬起眼,發覺包括玉玲在內的眾人眼光根本不在她身上,而是被前頭傳來的騷動給吸引了。

  為首的是很少在一般職員面前現身的董事長,領著麾下各大雜誌的總編輯,簇擁著一名年輕男子走進編輯部的辦公室。

  那男子穿著休閒風格強烈的套裝,手上提了個跟他的服裝很搭配的野餐籃,看起來像是要去哪裡郊遊似的。即使如此,被簇擁在衣著光鮮的菁英群裡,他高大俊挺的身影也不會顯得格格不入,反而更加的耀眼。

  不過,善美並不是被他英俊不凡的外表給震懾住,而是那張俊臉對她太熟悉了點,正是她過去三夜兩天的枕邊人須頏。

  他來這裡做什麼?

  「這裡就是編輯部。」年近五十的夏晚青熱情地介紹,「這裡的每一位編輯不但可獨當一面,還能一個抵兩個用。要不要我為你介紹?」

  「不用了。」看到自己想找的人,須頏也失去耐心再應酬,他不慌不慢地看著對方說:「夏董,就依照我們先前說好的條件,我很期待能跟庭園風合作。現在」他刻意拉長聲音,目光熾熱地緊盯住目標,「我想跟善美私下說點話,可以嗎?」

  「可以,當然可以」

  善美聽了差點昏倒,感覺到眾人的眼光紛紛隨著須頏大步走向她的身影聚焦而來,強烈的沮喪感讓她好想挖個洞把自己埋起來。

  但須頏沒給她挖洞的時間,幾個跨步來到她面前,看到她桌上那籃玫瑰,笑容顯得欣慰,「看來你收到我的花了。」

  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但礙於眾目睽睽,善美不敢對他發脾氣。

  「你不是想跟我說話嗎?」她有氣無力地開口,「我們是不是該找個隱私點的地方?」雖然,在他這麼大咧咧地找上她後,這裡已經沒有隱私了。

  「好呀。」他爽快的答應。

  「這邊請。」她帶他走進會客室,門一關上,總算能擋住眾人的視線,不過聲音大一點,外頭的每雙耳朵可都聽得見。

  「須頏,你到底想幹嘛?」她壓抑著嗓音,卻控制不了眼裡的怒氣直射向他。「先是送花,然後當著這麼多人面前說要找我私下談話,害我很窘」

  「你不喜歡我送的花嗎?」他笑容微僵,流露出受傷的神情。

  她立刻心軟下來,「不是啦,我」

  「那就好。」他拉她在沙發上坐下,把茶几上的野餐籃蓋子掀開,獻寶似的端出裡頭的餐點。「你早餐沒吃,一定餓壞了吧!這裡有蛋糕、三明治、牛角麵包、熱可可、咖啡和柳橙汁,看你喜歡吃什麼,我餵你。」

  「你送早餐來給我?」善美受寵若驚,心裡湧滿感動,但一想到他害她成為全公司的焦點,俏臉又重新繃緊。「送早餐不用這麼大的陣仗吧?你跟董事長說要跟我們庭園風合作是怎麼回事?你怎會知道我在這裡上班的?我不記得有告訴你唔」

  突然送進她嘴裡的半塊小牛角麵包堵住了喋喋不休的質問,善美氣憤地瞪向須頏,後者沒事人般朝她擺出溫柔、但沒得商量的堅定表情。

  「你乖乖吃,我才要說。」

  「唔我」她還想抗議,可是嘴巴裡有食物,只好用最快的速度咀嚼。

  「知道你在這裡上班不難,只要有心」須頏遵守承諾的開口。

  「有心?」她口齒不清地打斷他。

  「我做了件很卑劣的事。」須頏慢條斯理地啜飲了口咖啡後回答,「偉銘派人送回你的皮包和手機時,你正在睡覺,我沒徵得你的同意,就打開你的包包。」

  這是侵犯她的隱私權,奇異的是,善美並沒有很生氣,反而還納悶他看她包包幹嘛,裡頭並沒有什麼呀!

  「我看了你的身份證,確認你仍是未婚,心裡很高興」他邊說,邊把一杯溫熱的可可放進她手裡。

  善美恍然大悟,不理他有什麼好高興的,壓低聲音道:「你當我是那種結了婚,還跟人亂來的女人嗎?」

  「我們之間不是亂來。」他表情嚴肅地糾正她,「我也沒想過你會嫁給別人。你抱著我時,是喊著我名字的!」

  她窘紅一張臉,好擔心會被人聽見這麼露骨的話。

  「不過,你當年的離開給了我很大的教訓。」或許是瞭解到她的困窘,須頏的嗓音始終維持低沉,更顯得語重心長,「即使是掌握在手心裡,都可能會溜走。現在就算有滿滿把握的事,我也要一再確認,看配偶欄只是順便,我想看的是你目前的戶籍地址。」

  「戶籍地址?」他看那個幹嘛?眼裡有著懷疑,善美仍乖乖咬下他送進嘴裡的另半塊牛角麵包,咀嚼著食物,也咀嚼著他的話。

  「我必須知道,如果你再次從我身邊逃開,我可以去哪裡找你。」

  他淡淡的陳述帶著沉痛的指控,擊疼了善美的心。

  陣陣酸澀的情緒衝上眼睫,善美驚覺到這些年來,她以為須頏不在意兩人的情感,以為自己才是那個被拋棄、傷害的人,對須頏有多不公平!

  「為什麼戶籍地址不在南投?」

  他突如其來的質問將她從自責、歉疚的情緒裡拯救出來,雖然不解他為何那樣問,善美仍老實回答,「當年那場土石流太過驚心動魄了,外公接受管叔的建議,舉家遷往台中縣,後來我們就定居在那裡了。」

  「我想起來了,奶奶在遺囑裡,把台中縣的幾塊土地都留給管叔,是那裡嗎?」

  「嗯,管叔後來買下鄰近的上地,開墾了一座有機花園,近年來又增加了民宿業務,經營得還不錯。」

  能夠學以致用,當然不錯。

  須頏半是為他高興,半是對他生氣,不免舊話重提,「管叔為什麼不肯告訴我你的下落?」

  「我不知道。」善美搖頭苦笑。如果當年管立宵沒有騙須頏不知道她的下落,兩人的愛情路是不是就可以走得不這麼悲涼、寂寞?

  「不談這個了。」須頏言歸正傳,也繼續餵她吃早餐。「我在你皮包裡看到名片,知道你在這裡擔任採訪編輯,想起半年前這家出版集團曾邀請我替旗下的時尚雜誌拍攝專題,但我對商業攝影的興趣不濃,一直沒理會」

  「現在為什麼理會了?」她衝動地問,但很快就在他富含深意的注視下了然了,語氣結巴了起來,「是因為我嗎?」

  「不為你還為誰?」懊惱著她的後知後覺,須頏的語氣有點沖。「總之,我找出當時他們留給我的名片,撥了夏董的電話,約好星期一過來拜訪。」

  「可是你都沒跟我說」

  「早上我不是說要送你上班嗎?是你自己不要的。」

  「那是兩回事!我要是知道你要來見夏董,我當然會」

  「逃跑還是乖乖坐上我的車?」須頏話裡有著濃濃的嘲弄和火藥味。

  「你對我也太沒信心了!」

  「我不想失去你!」

  善美身心震動,領悟到在自己質疑兩人的未來時,須頏同樣害怕失去她,才會默默計劃一切。

  她不由得激動的回應,「你沒有失去我。」

  「不,我是失去了。」他的眼神是歷盡滄桑後的淒然,「八年都沒有你的消息,你不曉得我的日子過得多痛苦。一開始,我完全無法相信你會不告而別、不跟我聯絡,用盡辦法仍找不到你後,我真的好恨你,心也變得好空虛。那陣子,我追求各種刺激,也曾利用其他女人,但心只是空乏得更厲害,活得沒有滋味。善美,別讓我再過那種日子!尤其是重逢的這幾天,你給了我八年來最充實、快樂的日子,我無法再想像沒有你的日子了。」

  「須頏!」他情真意切的一番話,完全融化了她的心。「對不起!是我太小心眼了,但我從來沒有想從你身邊逃開的意思,我就算以為你跟桑小姐有什麼,心裡仍是放不下你呀!」

  「我知道。」伸手將她摟進懷裡,須頏表情複雜地審視她潮濕的眼眸,「只是好不容易重新抱到你,我的心仍踏實不下來,忍不住想要掌握你的分分秒秒,知道你的每件事,確定自己隨時可以找到你,抱到你!」

  這樣患得患失、想要隨時掌握情人的心情,善美完全能體會。這一刻,她對兩人的未來已經不像先前那樣沒把握,心情放鬆了不少。

  「但為什麼選擇庭園風呢?」

  「有什麼會比成為你的工作夥伴,更能掌握你,更快速地知道你的一切?」

  她啞口無言,芳心震盪。

  「畢竟我們有八年的距離,我要在最短的時間內,填滿它。」他信心十足地說,眼光轉暗,嗓音帶著誘惑,「就從這個吻開始吧!」

  說著,他吻住她,將一陣翻江倒海般的熱意注入她唇中。

  歡愉的感覺隨著他的吻加深而擴散全身,善美在他唇下喘息,意識模糊的想,兩人在這裡親熱,會不會被人發現?還有,兩人不是早在重逢的那刻就續起了斷掉的緣分嗎?

  但八年的孤寂和相思,哪裡是矜持阻止得了的,沒有對方陪伴的八年生活,的確需要很多這樣的吻才能填滿空虛的吧

  「善美,你不是很想做大安森林公園嗎?難得有須先生這樣的攝影大師跟我們合作,就用這個當主題吧!」「庭園風」總編輯沒有假裝看不出來兩人的關係,既然「好運」是衝著善美而來,索性交給她全權負責最妥當。   她昨天就接到董事長室的秘書通知,星期一早上得參加一個重要的歡迎會,心裡清楚自己只是充場面的角色而已。沒想到幸運女神會這麼眷顧她,得過好幾次國際攝影比賽大獎的須頏一露面便指名要跟「庭園風」合作,樂歪了的她在稍微平復情緒後百思不得其解,直到跟著董事長簇擁著貴客到編輯辦公室參觀,須頏說要跟善美談話,她登時了然了。

  看兩人的關係頗不尋常,哎,豈止不尋常呀,簡直是蜜裡調油,半刻也分不開來。

  「這樣好嗎?」善美坐在情人身邊,嬌紅的臉流露出戀愛中女人的幸福氣色。

  「好好好!好得不得了!」主編小尤熱烈的應和,立刻得到總編大人關愛的眼神照料,只得乖乖閉上嘴。

  「咳咳!」總編輯清了清喉嚨,「善美,等碩士班開課,你就要轉成兼職,以後不見得有機會做大案子,所以要把握這次的良機。我想你跟須先生在溝通上應該沒問題」

  總編輯老早就從業界聽說,這位家底甚厚的青年攝影師對商業攝影棄如蔽屣,想跟他合作,除非有特殊關係請托。但就算他答應,強勢的主導風格每每讓合作對像大喊吃不消,儘管拍出來的效果很棒,只要有他參與,便是賣量的保證,但依然是怨聲載道。

  「呃,我」善美半帶羞澀半帶心虛地低垂著頭。天才知道兩人間所謂的溝通是須頏要求什麼她就做什麼。

  「庭園風要翻身就靠你了,善美。」不知情的人卻是樂觀十足,小尤眼中亮著百萬燭光的期待,「如果銷量不錯,我們就有機會再添一名生力軍了耶。」

  沾善美的光,「庭園風」受到須頏的青睞後,得到董事長的支持,要錢有錢,要人也可以商量,暫時擺脫經費短絀的困擾,所以要拚就趁現在!

  「我知道了。」被寄與厚望,善美也生出萬丈雄心,很快就擬出方向,提出來跟大家討論。

  大安森林公園是善美一直想要深入探討的。

  它是台北市中心最大的綠肺,兼具了休憩性和森林保育,網羅了當時園藝相關產業的專家共同規畫,不管是從園藝學、植物學、蟲鳥觀察、森林保育、市民觀點都有多方面的探討空間,也能讓她學到更多。

  這也是她去年暫時放棄升學,到「庭園風」工作的原因。儘管工作繁重,跟她想要從事規畫、設計花園的志向略略不同,但有機會參觀著名庭園,訪問相關的學者、專家,讓她受益匪淺。

  眾人討論到一個段落,須頏突然提出讓「庭園風」採訪須家花園建議,總編輯聽後直呼賺到了!

  善美卻心情忐忑,八年前離開須家的一幕在她心上劃下極深的傷痕,她畏懼舊地重遊,也不太願意面對須頏的父母。

  幸好須頏告訴她,他父母去旅行了,善美才鬆口答應。

  這天,她跟著須頏回到須家,只見林木青翠,百花爭艷,依稀是舊時情景。

  「大抵還維持著溫阿姨在這裡時的規模,我不讓接手的園藝公司改變太多。」須頏陪伴她逛了一圈後說。

  「嗯。」善美也看出來了。「打理得不錯,是哪家園藝公司?」

  「SUNMAY。」

  「什麼?」以為自己聽錯,但他的表情再認真不過,善美不由得失笑,「你還有多少店叫SUNMAY的?」

  「我投資的每家店都叫這名字。」須頏嗓音微啞的回答,投向她的眼光裡彷彿有一層水光浮動,教善美喉頭哽咽。

  「沒別的名字好取嗎?」她深吸了口氣,聲音裡飽含酸楚的情緒,「幹嘛都叫 SUNMAY?」

  「這名字本來就是我取的,版權在我。」他別開視線。

  「須頏!」她不依地嬌嗔,執意要他坦承心意。

  像是拿她沒辦法似地歎了口氣,須頏回憶道:「五年前,我認識的一個朋友想開園藝公司找我合資時,我什麼都不堅持,只要求店名要叫SUNMAY。或許是因為你熱愛園藝的心情深深刻印在我心裡,讓我直覺認為園藝公司就該叫這名字吧。後來,陸續有朋友找我合資事業,我還是什麼都不堅持,只要SUNMAY」

  這是最鋒利的情話,每個字都刺痛了她的心,卻也讓她感覺到甜蜜。善美張了張嘴,無法言語,怔怔地回視著他深情的凝視,聽見他繼續道

  「我也想像過,有一天你會經過這些店看到招牌時,想起我們的事」

  「須頏」淚水無法控制地濕潤了眼眸,善美分辨不出心裡是為他哀傷得多,還是替自己錯過的感到悲痛。這男人對她如此情深,她卻除了喊他的名字外,說不出其他的感動。

  「傻瓜!」看見她滿臉的淚,須頏憐惜地擁住她安慰。「不過是件小事,瞧你感動成這樣!」

  「誰教你亂取名字,故意惹人家哭!」她伏在他懷中哽咽。

  「我才沒亂取呢。」須頏語氣驕傲地回答。「SUNMAY是我為最喜歡的人取的名字,我發揚光大有什麼錯!」

  這也可以用「發揚光大」來形容?善美真是被他打敗了,破涕為笑。

  看到她笑了,一股柔情湧滿心中,須頏正準備要俯身吻她,不遠處已傳來姚太太親切的喊聲。

  「二少爺,善美,進來喝點飲料吧。」

  劉嬸已經退休,姚太太還在這裡工作,她招呼兩人進來喝飲料,拉著善美頻頻追問她母親的事。

  「管先生也真是的,跟溫暖結婚,也不發張喜帖給我們。」

  「就是呀!」須頏在一旁悻悻然地附和,要是早發來喜帖,他跟善美也不用分開八年。

  「這要問管叔。」善美尷尬地笑了笑。

  管立宵在她心裡有很崇高的地位,就像她父親一樣。然而,他的一些作法,善美怎麼也想不通。

  「我們就找個時間去問他吧。」須頏冷冷地一笑,善美登時覺得週遭的溫度降下了十度不止。

  但一直到雜誌發刊前,兩人都忙得沒空下台中。

  幸好,工作和生活作息都融在一塊,須頏和善美不缺時間談情說愛,日子天天都過得甜蜜。

  終於到了發刊日,「庭園風」在須頏相助下,空前的暢銷。尤其是他以善美為主角,背景為大安森林公園的封面,美得讓時尚雜誌都想搶去用。

  這一晚,兩人從公司辦的慶祝派對回到須頏的公寓,善美不明所以地被須頏領到玫瑰溫室,聽見那把優美的男嗓宣稱,「這座玫瑰溫室需要個女主人。」

  她不由得怔住,還沒回過神來,眼前已經多了一枚設計簡單的鑽戒。

  「嫁給我。」他拉起她的手。

  天呀!

  心跳如奔騰的馬蹄飛也似地加速,善美完全沒有心理準備,訥訥地問:「會不會進行得太快了點?」

  「不會。」須頏堅定地看進她眼中。「我還認為太慢了呢!」

  「我們才重逢一個月,就計劃結婚」

  「不是一個月,是八年!」須頏嚴肅地糾正她。「如果八年前你沒離開,我們現在已經是夫妻了!」

  「是嗎?」她不確定。

  「當然是。」須頏不容她辯駁的堅持道,「我不是有說過,要是你懷孕了,我們就馬上結婚嗎?」

  「我沒懷孕。」善美提醒他。

  「那時候是沒有,現在就很難說了。」他意味深長地看著她說,「我沒有用保險套。」

  善美睜大眼,在咀嚼他的話的同時,驚駭地發覺自己完全沒有注意到這點。

  「我希望你懷孕。」他輕輕說,眼中充滿無言的懇求,讓善美氣不下去,

  「我等得太久了!」方正的額頭抵著她,深邃的眼眸裡反射出他飽受痛苦的靈魂,她耳邊儘是他深情的吶喊,「我無法忍受再一次失去你。就算你沒懷孕,我也要留住你,再不讓你走了」

  「我不會離開你。」

  「那就讓我安心!」他懇求道,「八年前我就做好娶你的計劃,甚至想到婚後的生活,孩子可以留在台灣給家裡的人帶,你跟我到美國升學」

  「那是你以為我會懷孕」

  「那不是重點!重點是我想天天抱你,想時時嘗到你讓人幸福的料理手藝,這些都是重逢後沒有政變的事。善美,嫁給我吧,讓我可以擺脫失去你的不安,讓我可以放心地擁有幸福。」

  「須頏」她無助地歎息,被他源源不絕湧出的深濃情意攪亂了心。

  有人說,求婚是男人對心愛女人的最高禮讚,傳達出牽手過一生的誠意。那她還猶豫什麼?她不是很愛須頏嗎?才會離開他八年以來,都無法敞開心接受另一名男子的追求。既然如此,她有什麼好猶豫的?

  可是她就是猶豫,心裡好像卡了根魚骨頭,讓她吐不出來,也嚥不下去。明明是很愛須頏的,但因為有那根魚骨頭的存在,她就是不安,

  除此之外,結婚不同於戀愛。

  戀愛是兩人的事,婚姻卻是兩個家族的事,不是他們兩相情願就成呀!

  她徐徐吐了口氣,試圖跟他講理,「你母親怎麼辦?她會同意嗎?」

  「這幾年我媽跟著大姨進入慈濟,心態改變很多了,就連爸爸都受到影響,有時候會跟著她四處行善,兩人的感情也比以前好多了。」

  「真的嗎?」善美很難想像須夫人那樣養尊處優的人,會矮下身段服務人群。

  「相信我吧,他們目前到中美洲的慈濟分會行善,等他們回來,我帶你去見他們就知道了。」

  「可是」須夫人那天清晨凶她母親的嘴臉仍令她心有餘悸,她真的可以放下嫌隙,接受她嗎?

  「別擔心。」看出她眼中的疑慮,須頏堅定地道,「我已經習慣自己拿主意,雖然是婚姻大事,他們也無法左右我。」

  「噢,須頏」他把她的退路都封死了,她還能拿什麼借口拒絕?

  「答應我吧!」

  「等我見過他們再說,好不好?」她哀求道。

  「你」不想逼她太甚,須頏歎了口氣,「好吧,但等到那時候,你不能再說不喔。」

  善美苦澀的彎起嘴角,她也不希望拒絕他呀。

  只是心裡的那個結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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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1-5 02:16:54 |只看該作者
  第十一章

  瞪著娛樂版面上的標題,善美的心情郁卒了起來。

  昨晚才跟她求婚,今天早上就

  「善美,你怎麼了?」玉玲過來串門子,看見她拄著頰發呆,關心地發問。

  「我」怔怔的瞧著玉玲,善美惶惑的心好像找到方向,「午餐一起吃好嗎?」

  還不到九點,向來盡忠職守的善美就想吃午飯了?這倒是新鮮事!

  玉玲沒有拒絕,只是打趣道:「你那個連體嬰今天怎麼沒跟著你?」

  「須頏嗎?」她苦笑,指了指那條娛樂新聞說:「他有工作。我們午餐時再說吧。」

  「沒問題。」

  但要熬到午餐時間,對善美而言,每一分每一秒都是酷刑。

  幸好手邊的工作不趕,否則以她目前的精神狀態,做出的成品準會被總編轟到臭頭。

  終於,午餐時間到了,善美拉著玉玲到附近一家氣氛安謐的餐廳點了份簡餐,把她跟須頏的戀情說了一遍。

  聽完她纏綿悱惻的初戀,玉玲怔了一分鐘,隨即哈哈大笑。

  「你連情況都沒搞清楚,就跟他分手?天呀,你還真是」不知道該怎麼形容,才不會傷到那張「蠢蒸」的臉呀!

  「當時我太傷心了,沒想那麼多,而且桑茉莉跟他是那麼相配」善美為自己辯解。

  「那又如何?須頏跟你求婚,可沒跟她求婚呀!」

  「本來我也是這麼想,可是今天早上看了報紙」

  「你指的是須頏要為儷人行拍攝的專題嗎?」玉玲看她激動的表情,一猜便中。「昨天的慶祝會你也在場呀,那是他拒絕不了老董的盛情,才點頭答應的。」

  「可是我不知道對象是桑茉莉」

  「那又如何?」

  對她的明知故問,善美埋怨地瞪了一眼,氣呼呼地道:「我不是有告訴你,當年就是因為桑茉莉」

  「須頏不是都跟你解釋清楚了嗎?」

  「可是我」

  「你要是不相信他的解釋,幹嘛不找桑茉莉問清楚?」玉玲感到奇怪。

  「我不想讓須頏認為我不相信他」她垂下視線,語音哽咽。

  「你是不相信呀!」

  「我也不全是,我只是」

  「我懂,情人眼裡是容不下一粒沙子嘛。」玉玲將她的矛盾、掙扎看在眼裡,以過來人的語氣說,「所以為了你們以後好,還是要找桑茉莉問清楚,免得你三不五時又彆扭了起來。問她吧,須頏會騙你,被你視為第三者的桑茉莉可沒理由幫他圓謊呀。」

  玉玲說得沒錯,善美頓時有了決定,晚上就對須頏開口吧。

  「我要見桑茉莉。」

  早料到她會提出這個要求,須頏反而鬆了口氣。

  「我不是不相信你。」他沉默的表情是那麼莫測高深,教善美心慌。「我知道自己小心眼,但如果不找她問個清楚,這個疙瘩會成為我們之間的阻礙。我愛你,我不要我們之間有誤會哇」

  看見她眼淚飆出,須頏不忍心再裝酷,伸手將她摟進懷裡安慰。「別哭了」

  「對不起,我就是自卑,無法相信平凡的我可以拘住你的心,才會這樣亂懷疑。可是,我你不要生我的氣啦嗚」她埋在他懷裡泣訴。

  「我沒生氣,你別哭了。」

  聽他這麼保證,善美遲疑地從他胸膛上抬起頭,顫聲確認,「真的嗎?你你」

  「不會連這個都不相信我吧?」須頏翻了翻眼,表情無奈。

  「相信,相信!」她破涕為笑,「我相信你!」

  「但還是要見茉莉是不是?」

  她困窘地點頭。

  須頡摸了摸她的臉,微笑地道:「我們現在去見她。」

  「現在?」善美訝異地喊道,「會不會太晚?」

  須頏瞪了她一眼,指著手上的表說:「現在才八點,別說是茉莉那種夜貓子了,就算是對你這種習慣白天活動的人而言,現在才是夜生活的開始呢!」

  被他說得啞口無言,善美乖乖點頭,等他打電話跟茉莉確認她會在家,才坐他的車到茉莉的公寓。

  兩人搭電梯直上頂樓,走出電梯門,茉莉已經在家門口迎接他倆,見到善美,立刻熱情地道:「善美,真的是你!好久不見了!」

  一迎上她坦蕩的笑容,善美便知道茉莉跟須頏之間是清白的。

  那雙眼太過清澈,容不下謊言。她頓時覺得自己心胸狹隘,竟然懷疑她跟須頏這麼久,眼光羞愧地不敢看她。

  「善美有話問你。」須頏像是不懂她心情似的,一開口便這麼道。

  「進來再說吧,」茉莉微笑地把兩人迎進客廳,須頏跟著茉莉的管家到廚房喝咖啡,將客廳留給兩人。

  「媽媽直到現在,偶爾還會念起你做的甜點喔。」茉莉兩眼晶亮地打量善美,八年的歲月並沒有改變她太多,還是跟以前一樣可愛呢。

  「桑夫人好嗎?」善美被她看得不好意思,連忙找話講。

  「很好。她陪著我父親住在瑞士,那裡的空氣新鮮,很適合療養身子。」

  「令尊」

  「差不多是須奶奶生病住院那段期間,我父親中風了,媽媽帶著他到瑞士療養。」

  「這樣呀」她沉默下來,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什麼。

  「善美,你不是有事要問我嗎?」茉莉提醒她。

  「這個」她尷尬地笑了笑,儘管已經察覺到茉莉跟須頓之間並沒有私情,但都走到這步了,只得硬著頭皮發問。「你還記不記得八年前那個清晨我敲須頏房門,你來開門」

  茉莉回憶似地輕合眼睫,接著「啊」地一聲叫了起來,滿懷歉意地道:「對不起。當時須家的情況混亂,我家裡也有事,忘了把你找過他的事告訴須頏了。」

  「沒關係。我想知道的是,那晚你在須頏房間」

  「須頏沒告訴你,我是為了照顧須頡嗎?」

  「他是有說,可是我」她羞愧地漲紅臉,「還是想當面問你。」

  一抹領悟升上茉莉眼底,她掩住嘴笑出聲,「善美,你誤會了。須頏把臥室讓給須頡睡,並不在房裡呀。」

  「我現在知道了。只怪我小心眼,沒弄清楚就誤會你們。」

  「誤會解開就好了。」茉莉不以為意,看向善美的眼光帶著欣羨,不勝欷吁地道:「你不要怪我多嘴,須頏真的很愛你。你離開他那麼久,須頏心裡還是有你,不像我癡心了十年,仍然感動不了須頡」

  「你那麼美麗、高貴,他怎會不喜歡你?」善美無法置信地道。

  「感情的事誰知道呢。」茉莉苦笑,眼光欣賞的在她身上盤桓。「善美也是美人呢,以前是含著朝露初綻的玫瑰,現在已經盛放嬌艷,難怪須頏抗拒不了你。善美,你很幸運,知道嗎?不要再辜負須頏了。」

  「謝謝你。」

  她真心感激眼前的美女,得到她的祝福,陳年的心結完全解開了,視線不由得投向廚房方向,須頏正端著咖啡走出來,注視她的眼光縫繕著無怨無悔包容她的情意,她不禁眼眶潮濕,覺得自己好幸運,也好幸福。

  車子從高速公路下來,走過彎彎曲曲的山道,大約一小時終於來到善美家所在的山城。

  時值假日午後,遊客來來往往地穿梭在花香夾道的街巷,須頏注意到道路兩旁的小店招牌,竟然有幾幅是善美什麼之類的店名,不由得一怔。

  「那是管叔開的。」看到他的表情,善美尷尬地咳了咳。「管叔和媽媽結婚後,除了協助外公把家庭式的花園農場發展成結合民宿的觀光花園外,還在小鎮裡發展其他事業,只是,除了觀光花園用我媽的名字叫溫暖花園之家,其他店名全按上我的名。例如我們經過的善美超市、善美茶屋、善美藝品店、善美影音世界、善美圖書館都是。」說到後來,她越說越沮喪,甚至帶點自嘲。「如果不是這條街早就有名字了,我看他大概會設法叫做善美街吧!」

  須頏不屑地撇撇嘴,卻不方便說什麼,因為他自己也一樣!

  不過,這是他的權利,管叔怎麼可以侵犯?

  善美是他的人,他對她念念不忘,拿他為她取的英文名字當事業的招牌是理所當然,管叔有自己心愛的人,學他搞這招,可以取老婆的名字,用繼女的名字不是很讓人懷疑他有戀女情結嗎?

  他邊在心裡嘀咕,邊在善美指示下,將車開進通向「溫暖花園之家」的私人道路,沿途景致秀麗,像極了歐洲的城鎮風光,一棟棟小城堡坐落在花草間,如詩如畫,讓人好想住進去。

  不過善美告訴他,她住的地方在另一頭,是四合院的平房。

  像是從童話世界落實到現實生活,只是這個現實生活在花草繚繞下亦充滿詩意,當車子開進四合院裡,正在附近玩的小孩立刻簇擁過來。

  「啊,善美,你回來了,我很想念你耶!」一名外貌樸實的毛頭孩子很不客氣的抱住善美,須頏立刻不悅地皺起眉。

  「我也很想你」其他小孩也應聲附和,善美笑著把手上提著的糖果盒朝他們搖了搖,隨即引來一陣歡呼。

  「我看你們是想念這個吧。」她沒好氣地道,轉向須頏介紹,「這個壯小子是我小舅舅,其他是附近鄰居的小孩啊,這個不是。」她停頓一下,指著其中最小個頭的,「這是我弟弟善德。來,跟哥哥打招呼。」

  「不是哥哥,是姊夫。」須頏糾正道,目光看過去,發現小男孩長得有幾分神似管立宵,正在想該對他擺什麼臉色,耳邊便傳來一陣溫煦的聲音。

  「善美,你回來了嗎?」

  那是溫暖,臉上的笑容充滿慈愛的光輝,雖然女兒事先便打電話回來說要帶須頏回家,看到他時,表情仍有些受到驚嚇,露出靦腆的笑容歡迎客人。

  「媽。」善美投進母親懷裡,已經快兩個月沒回家了,滿腔的孺慕之思全寫在臉上。

  「都進來吧,外頭太陽大。」

  威嚴的嗓音似曾相識,須頏一眼就認出站在廳門口招呼眾人的管立宵。

  就算八年不見,就算他胖了點,就算現在這副好丈夫、好爸爸的幸福表情,跟律師宣佈祖母遺囑時的哀痛、消瘦有很大的不同,他還是認得出來這位表叔。

  管立宵的母親跟須老夫人其實是同父異母的姊妹,管母過世後,須老夫人將管立宵當成親兒般疼愛,管立宵也當須老夫人是母親般孝順。

  儘管有這層關係,須老夫人把將近一半的財產留給管立宵,仍引起須夫人的反彈,當著律師面前大吵,直到須先生出面制止,但雙方臉面扯破,管立宵說什麼都不願意留下來,當天就收拾了行李離開,讓原本想在事後向他打聽善美下落的須頏撲了個空。

  須頏後來知道管立宵根本就知道善美在哪裡,心中極度不滿,一直想要找他問清楚。此刻見到他,可說是新仇舊恨湧上心頭,卻暫時發作不得,只能恨恨的瞪他,暗暗傳送他滿腔的不爽。

  管立宵倒是好脾氣地朝他掀了掀唇,便領著眾人進屋。

  這時候還不到傍晚,不過一家人都知道善美今天要帶男人回來,住在隔壁的外公、外婆也在善美的小舅舅喳呼下,跑過來看人,須頏登時覺得自己好像一隻被觀賞的孔雀。

  幸好,管立宵在他被老人家一堆問題轟倒前拯救他。

  「爸,媽,我跟須頏有事要談,你們坐一下,姚大媽已經領著人在準備晚飯了,留下來一塊吃。」說著,他向須頏示意,領著他進書房。

  須頓隨手關門,目光冷峻地看向繞到原木書桌後坐下的男人。

  他在幹嘛呀!

  竟然在他面前端起准父的架子來,他還有帳沒跟他算呢!

  「你明知道善美的下落,為什麼不告訴我?」他劈頭就問。

  相對於他的怒氣洶洶,管立宵的表情出奇地冷靜,慢條斯理地開口,「我以為你是來向我提親的。」

  「我要跟善美結婚,不管你說什麼,都阻止不了我!」須頏立刻擺出防衛的姿態,看得管立宵好氣又好笑。

  「我沒想阻止你。」

  「那為什麼八年前我問你善美的下落,你卻佯稱不知?」

  「告訴你又怎樣?」他反問。

  「我就可以來找善美。」須頏接得順理成章。

  「找到又如何?你們那時候是不會有結果的。」

  「我跟善美是真心相愛,怎會沒有結果?」他氣呼呼的說,他們現在不就有結果了!

  「你母親是門戶觀念很重的人。」管立宵提醒他。

  「現在她變了許多。」

  「可是當年的她會反對你們交往吧。」

  「那也阻止不了我愛善美的心意。」

  「是嗎?」管立宵拊掌沉思,掀起眼皮看他,「須頏,有些事是要看時機,就像自然界的花草樹木一樣,明明不對時還要強迫植物開花、結果,只會為植物本身帶來災難。」

  「你這麼說是什麼意思?我愛善美還要看時候嗎?」他越說越氣。

  「我承認是低估了你們對彼此的在乎程度,但基於一個父親的立場,我必須保護善美,不讓她受到傷害」

  「你是說我會傷害善美?」這對他簡直是侮辱。

  「應該說我擔心你會傷害善美。」管立宵語氣平和地糾正。「須頏,你知道善美母女為何會離開須家嗎?」

  「是我媽趕走她們的,但那是誤會」

  「空穴不來風。夫人雖然任性,卻不瘋狂,怎會無緣無故地誤會溫暖呢?」

  須頏糊塗了,聽管立宵的口氣好像在說溫暖跟他父親有什麼糾葛。

  「你知道什麼?」他沒好氣地質問,「如果什麼都知道的話,當年我問你時,為什麼還裝做什麼都不知道?」

  「我的確不清楚整件事的始末,別忘了當時我在醫院照顧老夫人。」管立宵回答。「老夫人過世後,有很多事要處理,溫暖則被嚇壞了,問也說不出個所以然,直到她心情平復了,我才慢慢從她口中問出大概的情形。」

  「那是什麼樣的情形?」

  管立宵示意他先坐下,才再度開口,「那天,溫暖像以往一樣起得很早,當時天色還未亮起,藉著花園裡的照明燈,她走出屋外準備開始平時的工作,卻發現一個男人朝她走來。」

  「是爸爸嗎?」須頏皺眉問道,見管立宵點頭,心頭籠上更濃的疑惑。

  「儘管到須家工作後,她沒有機會跟男主人當面照會過,但從旁邊見過他幾次,一下子就認出他就是須先生,所以也沒有特別害怕。可是須先生走近後,她發現他的表情很激動,要躲已經來不及,就被他結結實抱住了。」

  「爸爸怎麼會」須頏又氣又急,印象中的父親生活嚴謹,怎麼可能隨抱女人!

  「溫暖原本是要推開他,可是他嘴裡吐出來的名字卻讓她遲疑了。」

  「爸爸喊什麼名字?」須頏緊張地問。

  「他喊著溫馨,溫馨這個幾乎被眾人遺忘了的名字,正是溫暖早逝的姊姊的名字。溫暖忽忽想起童年時候,除了姊姊外,有個少爺哥哥對她很好,常常會給她糖吃。看著抱住她的男人那張哭泣的臉,儘管飽經風霜,依稀有童年記憶裡的輪廓,她確定他是少爺哥哥。」

  「你是說我爸爸把溫阿姨當成過世的溫馨?」

  「我跟你爸爸求證過,那天他到醫院看過老夫人,心情很不好,到居酒屋喝了幾杯才回家。當時天色未明,他又酒意上身,才會把溫暖看成溫馨。溫暖就是明白這點,才會體貼地拍著他的背想安慰他,沒想到會被夫人看到這幕,誤會了兩人的擁抱,劈頭便朝溫暖打來,把她嚇壞了。你爸爸回神過來想要保護溫暖,反而讓夫人誤會加深,不但辱罵溫暖,還堅持要把她趕出須家。」

  聽到這裡,須頓好奇地詢問:「這個溫馨跟我爸爸有什麼關係?」

  「溫馨是你父親的初戀情人。」管立宵感傷地回答,「他們兩小無猜,從小就玩在一塊,玩出感情來。那年溫馨十六歲,正是跟善美當年跟你談戀愛的年紀相仿」說到這裡,他忍不住歎息,當初他之所以不看好須頏和善美的戀愛,跟這樁往事也有關聯。「溫馨有先天性心臟病,承受不住懷孕的危險,你父親血氣方剛,沒想那麼多,兩人就總之,溫馨因此流產過世,溫媽媽承受不住喪女之痛,對你父親很不諒解,逼著丈夫離開須家。」

  「原來溫爺爺是因為這原因離開我們家的。」須頏總算明白祖母第一次對他提起溫家人時,那複雜的表情是什麼了。

  歉疚讓她答應溫澤的請托,接納溫暖母女到她的羽翼下。

  「溫馨死後,你父親深受打擊,雖然幾年後奉父命結婚生子,心裡始終放不下溫馨。其實,我不願意告訴你溫暖母女的下落,便是擔心你父親基於移情作用,喜歡上溫暖。」

  「你怎麼可以因為這樣,就犧牲我跟善美!」須頏再次憤慨起來。

  「說犧牲是太嚴重了。」管立宵為自己辯解。「我也是為了保護善美。當年的你年少風流,對善美有幾分認真,我看不出來,才會認為不告訴你她在哪裡是最好的。」

  「這麼做卻害苦了我們!八年來,我跟善美從未忘記彼此。」

  「我知道。」管立宵沉重地歎口氣,「這些年來,善美表面上活潑快活,但每當以為沒人注意時,表情就憂傷了起來,加上她格外注意你的消息,我猜到她對你並未忘情」

  「那是當然。」須頏驕傲地說,眼中仍流露出對他不諒解的憤慨,「既然知道了,為什麼不通知我?你應該聯絡得到我呀。」

  「知道是一回事,但我並不確定你是否還記掛著善美呀。」

  「我當然記掛她。」須頏氣得緊握拳頭想要打人,可是管立宵不只是善美的繼父,還是他的表叔,不能真的打下去,只能忿忿不平地罵道:「可惡!」才緩下語氣接著說:「我不想追究了,我要趕快跟善美結婚,跟她共組兩人世界。」

  看他擺出一副沒得商量的表情,管立宵暗暗發噱,「我沒意見,看你爸媽怎麼說。」

  「我已經打電話跟他們說好了,爸媽都沒意見。」

  「這樣呀。」管立宵眼中生出一抹對他父母的同情,這副霸王嘴臉,誰敢有意見呀。

  得到結論後,須頏昂首闊步地走出書房,善美就等在門口,臉上有一抹擔心。

  「你跟管叔談好了嗎?」

  「談好了。」須頏摟住她往外走,得意洋洋地宣佈道:「他會乖乖挑個好日子讓我們結婚的。」

  「那就好。」善美心滿意足地靠進他懷裡,深吸了口氣,微笑地說:「你聞到了嗎?」

  「玫瑰的香味嗎?」他湊到她胸口嗅聞,惹得善美不依地嬌嗔。

  「不是啦。」她氣呼呼的,「是我小舅舅那群小朋友在外頭烤蕃薯的味道啦。」

  「不,是善美的味道。」他深深地吻住她,不給她分辯的機會。

  那也是幸福的味道,只要有善美在身邊,他就嘗得到的幸福滋味。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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