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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于媜]情婦契約[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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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1-13 00:10:46
第九章

  如今的她,又恢復了往日一貫的冷漠,冷若冰霜的美麗臉龐始終沒有表情,像是對他視若無睹,連他刻意的嘲諷也毫不在乎。

  「說真的!我不太能夠接受女人對我無動於衷。」他一臉莫測高深的聳聳肩。

  「喔?很榮幸讓你這麼意外。」她揚起一抹冷笑,疏冷的眸底沒有半點溫度。

  她的冷靜卻激怒了他,讓齊壅再也維持不了冷靜。

  他倏然一把扣住她的下巴,惡狠狠的吻住她柔軟唇瓣,發現自己竟是如此思念她的甜美。

  季彤奮力掙扎絲毫起不了作用,只能隨著他技巧的吻沉淪,任他為所欲為——

  「彤彤……」他在她耳邊輕聲呢喃。

  「嗯?」季彤迷亂的星眸半閉,恍惚的嚶嚀回應。

  「當穆隆在你身上時,是不是也這樣叫你的名字?」他邪氣的在她耳邊吐著熱氣。

  霎時她渾身一僵,宛若被澆了一盆冷水。

  「滾開!」她漲紅著臉蛋,拚命想掙扎出他的身下。

  齊壅將她鉗制得更緊,用偉岸的身軀將她壓向牆邊。

  「不喜歡我這麼叫你?」他不以為意勾唇一笑。「但每次我看穆隆這樣叫你,你總是親密的倚在他身上,乖巧得像只溫馴的小貓。」

  「你跟他不能相比。」季彤面無表情的別過頭去。

  齊壅憤怒的瞪著她冰冷的側臉,內心無比焦躁狂亂,卻不知道如何宣洩,只好傷害她來平衡失控的情緒。

  「喔?那方面?」他不懷好意瞇起眸。「長相?財勢?還是……床上功夫?」

  「下流!」季彤眼中怒火陡升,她一揚手毫不猶豫的打了他一巴掌。

  霎時,他俊美的臉龐迅速浮現五道指印。

  這是第一次有女人敢打他!

  眸光一冷,齊壅倏然一把扯住她的長髮。

  「這是回敬你的!」

  他用力逼她仰頭,俯身狠狠的吻住她,粗暴的蹂躪她柔軟的唇瓣,直到在她口中嘗到血腥味。

  她是穆隆的女人,絕不能對她動了不該有的感情——他警告自己。

  他知道,早在他的理智發出警告之前,他已不可自拔了!

  如果她不是穆隆的情婦,他一定會毫不遲疑的,愛上這個美好得令人心悸的女人。

  不可否認的,一開始他確實是被她的多變與神秘給吸引了,與生俱來的狩獵天性,將她視為一項挑戰。

  而讓他始料未及的是,他竟被她看似堅強,實則脆弱無比的截然對比給迷惑,最後,更被她純真、慧黠的一面,給牢牢攫住了心。

  甚至,面對極度沒有安全感的她,他有種不顧一切想保護她的衝動,口U漸強烈得令他害怕。

  偏偏她是一個他不能愛,也愛不起的女人!

  齊壅遽然抽開唇,鄙夷的以手背拭去殘留在他唇上的甜美氣息。

  「你們的關係真是令人作慪!」

  「你——」季彤臉色倏然一變,憤怒的揚手朝他揮去——

  他一把扣住她的纖腕,冷冷自牙縫擠出話。「你最好別再試第二次!」

  「你到底想做什麼?」她咬牙切齒的瞪著他。

  「來通知你一聲!」

  他突然恢復一臉輕鬆的表情,彷彿剛才的狂暴只是出自她的幻想。

  「通知什麼?」她猛的一驚。

  「好好珍惜你們最後幾天的溫存,否則,很快你就只能回味了!」齊壅不懷好意的一笑。

  「什麼意思?」季彤的神情倏然警戒起來。

  「我充分發揮警民合作的精神,已經將穆隆的犯罪證據全交給了他們,等時機一到,警方隨時會前來拘捕他入獄吃牢飯。」

  「你在說什麼?我聽不懂!」什麼犯罪證據?

  「你怎會不懂?」齊壅嘲諷的一笑。

  他接下來的話,幾乎將季彤推入地獄。

  「你親愛的情夫,為了牟取暴利不惜走私軍火,甚至為了拔除眼中釘,佔有辜獨所有的航運經營路線,他不惜安排一場意外車禍意圖謀殺他,這些,你應該都瞭若指掌才對啊!」

  「不,不可能的!」穆隆不會做這樣的事。

  「你的戲演得真不錯——」齊壅一臉惋惜的冷笑道。「可惜你走錯路,沒當影星反倒成了穆隆的情婦。」

  不——這是他的詭計,她不會相信他的謊言!

  「我不會再傻得相信一個信用破產的男人。」季彤狂亂的喊道。

  「其實要不是因為你,要抓住穆隆的老狐狸尾巴,還真是不太容易。」

  季彤倏然抬起頭,眼中閃著疑問。

  「我只不過告訴他,你在我這裡小住幾天,需要一些資料,他就很樂意的提供足夠讓他定罪的資料給我了。」

  穆隆對她重視的程度,的確讓他吃驚。

  他不過告訴穆隆地帶走了季彤,穆隆驚恐的反應,與他向來冷靜深沉的個性截然不同,甚至對他追問當年辜獨出事的意外,他也毫不隱瞞的吐實。

  一個赫赫有名的黑道頭子,竟然不惜交出自己犯罪的資料,只為了換取區區一個情婦的安全?他感覺得出來,穆隆甚至不願冒一丁點的險,讓季彤遭受任何損傷。

  穆隆對季彤的在乎讓他震懾,卻也讓他——嫉妒!

  就算穆隆對季彤的關愛違乎常情,經由這次,更讓他感到格外不尋常。

  只是,他不願、也不想去探究原因,心底那種燒灼的痛苦,深刻得令他害怕。

  齊壅自然磊落的態度,驅走了季彤最後一絲懷疑。

  他所說的一切,竟然都是真的!

  難怪,剛剛穆隆一看到齊壅,會有那麼激烈的反應,這一切,穆隆卻什麼也沒有告訴她。

  她怎麼也無法相信,穆隆竟然會是個如此可怕的——殺人兇手!

  「原來——你接近我是別有目的的。」而她竟會傻得以為,他能給她平凡的幸福!

  「跟穆隆的老謀深算比起來,我差得遠了!」齊壅強迫自己不要去看她,也更不能對她表現出一絲的同情。

  頓時,她的心像是被掏空了個洞,曾經收藏在心底的一切美好,全消逝無蹤。

  季彤沒有聲音、沒有表情,靜靜的背過身,一步步的跟他拉開距離。



  「你為什麼要這麼做?」

  季彤站在床前,神色狂亂的望著穆隆,心裡懷著最後一絲薄弱的希望。

  怎麼可能?她一向尊敬的人,不但走私軍火,甚至還是個冷血的劊子手?

  「你……都知道了?」穆隆有些錯愕。

  「你怎能這麼做?」季彤一步步往後退,眼中逐漸堆起淚幕。「你好殘忍——好可怕——」她失控的大吼道。

  「彤彤!」穆隆無奈低喚一聲,蒼老的臉容令人不忍。「你聽我說——」

  「我不聽、我不聽!」季彤狂亂的搗起雙耳,拚命搖著頭。「我不想聽一個兇手辯解!」

  一想到穆隆的自私,差點扼殺了那麼美好的一個家庭,她就覺得無法原諒他。

  「彤彤——」穆隆的臉色逐漸泛青,卻仍掙扎著伸手想碰她。

  「別碰我!」她拍開他的手,躲得遠遠的。

  「我一心尊敬、引以為傲的,竟是個為達目的、不擇手段的殺人兇手——」連她悲哀的眼淚,也無法洗刷因他而背負的羞恥。

  她曾經那麼信任的一切,竟全都是虛偽的謊1言!

  掙扎爬下床的穆隆面如土灰,連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只是既心痛又悔恨的看著她。

  她多希望他能說句話,說這一切只是個誤會,是齊壅那個別有用心的男人,故意中傷他的詭計——

  令季彤痛心的是,他沒有一句解釋、更沒有一句辯解,像是——坦承了一切罪刑!

  「我從沒有比這一刻更恨你的存在!」

  聲嘶力竭的哭喊出這一句,季彤轉身就要往門外沖。

  在她轉身欲跑出門之際,背後突然傳來重物倒地的聲音。



  穆隆被送進了醫院!

  季彤心目中的勇者,一夕之間竟倒下了。

  這輩子,就連母親過世時,她也從來沒有感到這麼絕望無助過。

  坐在加護病房外,她竟茫然得不知該怎麼辦,更理不清此刻的心情究竟是苦是悲。

  望著手上醫生所開出的病危通知,她已經流不出眼淚。

  她責怪自己,怎會在他如此脆弱的時候,殘忍的傷害他。

  她將病危通知緊緊埋進掌心,想借由指甲嵌入掌心的痛,來分散一點滿心愧疚的痛。

  突然間,一個沉穩的腳步聲在長廊那頭響起,她沒有心思去理會,直到一雙光亮的皮鞋出現在她的眼前。

  季彤緩緩抬起頭,眼中沒有焦距。

  「我聽說了!」

  齊壅表情平靜的俯視著她。

  她沉默不語,再度低頭陷入茫然的混亂思緒中。

  「警方隨時會到。」

  他的話讓季彤陡然清醒。

  「他們想做什麼?」她聲音高亢起來。

  「檢察官已經發出拘捕令,他恐怕得被收押。」

  偵辦這件案子的檢察官同時也是他法律研究所的同學,已經在方纔的電話中告訴他這個消息,警方很可能隨時會到。

  「不,你不能這麼殘忍,他生病了!」季彤哽咽的嚷道。

  「這是他的報應!」他強迫自己不要對她有一絲憐憫。

  「我求你!」

  猝不及防的,季彤突然跪了下來。

  「放了他!我願意代替他入牢,他若離開這裡,一定會死的!」

  震懾的看著眼前的季彤,半天說不出話來。

  那個如此驕傲的女人,竟然為了替穆隆頂罪,跪下來求他?

  是什麼樣的感情,會讓她願意替人背負這麼重的罪刑?他既心痛又迷惑。

  「你真的這麼愛他,甚至不惜替他頂罪?」

  「是的!」季彤驀然抬起頭,堅定的望進他眼底。「我愛他甚於一切!」

  齊壅怔怔的望著神情堅定的她,再也說不出話來——

  這一次,他真正嘗到何謂椎心刺骨的心痛!

  沒有白天、黑夜的看守所裡——

  一抹纖細的身影靜靜的坐在床上,她很平靜,美麗的臉龐始終沒有太大的情緒起伏。

  已經來了十天,每天季彤始終維持這樣的姿勢,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裡。

  然而在她平靜的世界外,首次收押一個這麼美麗的女嫌犯的看守所裡,始終是議論不斷。

  來來去去的獄警,好奇的成分絕大過於同情與關心,就像面對一隻被囚禁的稀有動物。

  面對眾人紛紛的議論與好奇眼光,季彤並沒有任何感覺。

  那是一種前所未有的平靜,一想到穆隆此刻正在醫院裡,接受妥善的治療與照顧,她只覺得欣慰。

  在她平靜世界的另一邊——

  不遠處的隔離門外,一抹修長的身影立在門後,俊美的臉上有扶深沉的苦澀。

  那是齊壅,從季彤被收押後,他總是每天固定出現在這裡,隔著那一小塊玻璃窗,靜靜的凝望那抹沉靜的身影。

  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做錯了,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有沒有,為了自己的孤注一擲後悔?!

  他只知道,她的自願頂罪,帶給他的竟是始料未及的切身之痛。

  他一心想替辜獨找出意圖謀殺他的兇手,然而如今他卻得違背良心,將自己愛上的女人給送進牢裡——

  愛?這個字眼讓齊壅陡然一驚。

  事到如今他再也騙不了自己,他愛上了她!

  他並不無情,就是因為如此,他才無法拒絕淚眼淒楚的她殷殷哀求,讓她代替穆隆頂罪人了獄。

  天知道,那是多麼心痛卻又不得已的決定。

  懷著胸口始終濃得化不開的陰鬱,他看著一名獄警將她帶出看守室,準備出庭應訊。

  他沒有迴避直視她平靜的容顏,甚至有點希望她恨他!

  就算是開口罵他也好,至少勝過現在她的冷淡疏離。

  當季彤發現他的身影,經過他身邊時,她美麗的臉龐仍沒有任何情緒起伏。

  他搜尋她的眸光,他以為她的眼底會有一絲憎恨,但出乎意料的,裡頭卻是一片平靜。

  十幾天來,看守的獄警總會看到齊壅的出現,也知道他的身份特殊,因此並不為難他。

  「齊先生,離出庭還有一些時間!」

  獄警留下季彤,逕自走到前頭等。

  兩人的眼光不曾交會,氣氛同時陷入一陣冗長的沉默。

  「你很恨我吧?」齊壅苦澀的開口。

  「不——」她的聲音輕得像是再也激不起一絲波濤。「我感激你!」

  「為什麼?」齊壅鈴愕,隨即為她的寬容感到心疼。

  「你永遠也不會瞭解,穆隆對我的意義!」淡淡的留下一句話,她轉身就要走向獄警。

  「甚至不惜犧牲自由?」他沉痛的問道。

  她停下腳步,美麗的身影背對著他沒有回頭。

  「為了他,我甚至願意拿生命交換!」

  一剎那間,他竟發覺那對柔弱的肩膀竟是如此堅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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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她從來沒有想過走進這道門,她還能有出去的一天!

  她平靜,且認命的等待審判結果的到來,直到齊壅突然出現——

  一個沉重的腳步聲驚起了她,她有些意外的看著獄警打開看守室房門,齊壅隨後走了進來。

  他靜靜的望著她幾秒,突然開口道:「你走吧!」

  「我可以出去了?」季彤有些恍惚。

  齊壅深深看她一眼,有些不忍的點了點頭。

  「是案子真相大白?發現弄錯了是不是?」季彤的眼底逐漸露出曙光。

  他遽然轉過身去,不忍看她的眼。「不是。」

  「那是怎麼了?」季彤的聲音滿是疑惑。

  沉默半晌,他終於開口道:「穆隆要見你最後一面!」

  他的話遽然抽空了週遭所有的聲音。

  頓時,季彤臉上的血色盡失。

  腳一軟,她整個人跌坐在地,茫然失神的望著前方,兩道淚宛如斷線的珍珠,開始往下掉個不停。

  突然間,她顫巍巍的站了起來,轉頭就往門外衝了出去。



  在最後一刻,季彤衝進了死亡氣息濃厚的病房裡。

  她站在門口,望著病床上蒼老不堪,孱弱得宛若風中殘燭的身影,雙腳顫抖著一步步走向床邊。

  看著幾近彌留的穆隆,季彤咚的一聲在床前跪了下來。

  「爸!」她哽咽的喚了聲,一聲忍了二十多年的稱呼終於脫口而出。

  她再也不在乎誰會傷害她,也不在乎讓誰知道這個隱瞞了二十多年的秘密,她只知道,始終護著她的那片天即將垮下,她僅剩的依靠就要棄她而去——

  隨後衝進病房的齊壅,聞言臉色驀然刷白,整個人像是被抽去了所有的意識。

  季彤叫穆隆——爸爸?這怎麼可能?

  「彤彤——」聽到熟悉的聲音,虛弱不堪的穆隆掙扎著想睜開眼。

  「爸!」季彤緊緊抓住穆隆的手,哽咽的喊道。

  「彤彤……你怎麼那麼傻?我是罪有應得……你不必……」

  「爸,別說了!」季彤強忍住眼淚搖搖頭。「為了您,我心甘情願!」

  「爸爸害苦了你——」一向堅強的穆隆竟然流淚了。

  這世間果然還是有因果報應的!

  八年前,當他第一次得知自己患了心臟病,隨時有可能會發病棄世,他就開始擔心起還在美國的季彤,未來該怎麼辦?!

  當時,她還只是個十七歲的女孩,從小到大在他的保護下成長,沒有經歷過社會的險惡,根本沒有接手他眾多企業與生存的能力。

  不幸的是,屋漏偏逢連夜雨,當時突然新成立一家名為「寰宇航運」的運輸企業,在總裁辜獨高超獨有的經營手腕之下,讓原本幾乎獨佔航運業的穆氏,營運逐漸出現危機。

  一些固定的客戶,漸漸轉而委託運輸迅速、設備新穎的寰宇航運,他的船運公司的營運情況,開始急遽走下坡。

  當時穆氏航運是他手裡營業成績最好的企業,這個打擊也同時讓他的眾多企業連帶受到資金調度的危機,幾乎一度宣佈破產。

  在情勢所逼之下,他不得不聽從黃永仁的建議,利用辜獨一次外出的機會,派人開車將他撞下山崖,以為除掉這個強勢的競爭對手,從此可以高枕無憂。

  只是,他萬萬也沒想到,辜獨竟然沒有死,還委託齊壅前來調查,而他原本一心想替女兒鋪路,讓她衣食無缺過日子的打算,八年後卻反倒害苦了女兒。

  「別說了!我一點也不覺得苦。」季彤用力擦乾淚,堅強的擠出笑。

  靜靜的看著她許久,穆隆感歎的歎了口氣。

  「你長得跟你媽,簡直一模一樣!」穆隆輕撫著她的臉龐,虛弱的笑了。

  季彤好不容易忍住的淚,又不聽使喚的往下掉。

  「你就跟你媽一樣,聰慧、善良……我一直沒有告訴你,爸爸有了你,是多麼的驕傲!」

  「苦求你別說了!」季彤已是泣不成聲。

  「不,我要說,再不說,我就沒機會說了。」穆隆費力的搖搖頭。

  「或許你不諒解爸爸的所做所為但爸爸深知自己的病,很可能會隨時撒手而去,為了讓你的生活不虞匱乏,我不惜冒險走私軍火,甚至——因為害怕洩密,傷害了人——」穆隆艱難的一字一字說道。

  聽著父親為她所做的一切,季彤心裡百感交集!

  她從來不想過什麼好日子,她想要的,只是一份平凡的幸福啊!

  她是穆隆的私生女!

  這是一個她保守了將近二十五年的秘密。

  除了穆隆跟她,沒有人知道他們是父女,包括他最親信的黃永仁。

  四歲那年母親遽逝後,她再也不曾喚過他一聲「爸爸」,而是直喚他的名,一直以來,商界一直謠傳著她是穆隆的情婦,她也從不在乎,甚至不想澄清。

  只因這個謠言,對她跟穆隆來說,是一個絕佳的保護。

  當年父親誤入黑道,在黑道領袖的壓力下,娶了他的女兒,事實上,父親卻一天也沒有愛過她。直到遇到母親,他才懂得何謂愛,然而這樣的感情,卻不見容於黑道組織。

  母親為了保全她,在黑道的壓力下自殺身亡,父親深受打擊,不惜冒著被追殺的危險毅然帶著她離開。

  他憑著白手起家,一手創立了穆氏企業,更將所有的愛全投注在她身上。

  只是,為了她的安全,父親讓她冠上母親的姓,將她送到國外近二十年,自小開始,他給她不虞匱乏的物質生活,身邊更是脫離不了保鏢的保護。

  他給了她全世界最好的東西,事實上,她想要的只是個平凡的家庭,一個能隨時陪伴她的父親。

  她懂得父親的苦與無奈,所以她從來不曾怨過他,即使在她的生命中,始終只有自己陪伴自己。

  父親對她的重要,早已遠遠勝過一切!

  「我負了你媽,這是我惟一能給你的補償……也算是我給淑儀的交代……」穆隆悠悠的一笑。

  「爸——」季彤強忍哽咽。

  「彤彤,你不會瞭解當父親的心情我做錯了,但,我不後悔!」他疲憊的閉上了眼睛。

  「爸,我懂!」季彤堅定的握著他的手道。

  突然間,他虛弱的張開眼,定定的望著她。

  「彤彤,你會怪爸爸嗎——」穆隆的聲音竟微微顫抖著。

  季彤看著父親,堅定的搖搖頭。「我從沒有一刻怪過你!」

  聞言,穆隆嘴角緩緩浮起一抹笑,平和而安詳的緩緩閉上了眼睛。

  「爸——」

  看著父親嚥下最後一口氣,季彤驟然崩潰了。

  堅強的她,第一次在人前毫無防備的痛哭失聲。

  位於花蓮潔淨碧藍的海邊,一抹纖弱的身影坐在海岸邊,遙望著大海許久一動也不動,像是已全然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裡。

  齊壅坐在一旁望著她,心疼她蒼白臉龐掛著淚,表情茫然得像個迷失的孩子。

  她一言不發,也沒有任何的喜怒哀樂,終日只會對著大海怔坐至天黑。

  穆隆的遽逝對她來說,是個很大的打擊,雖然穆隆所犯下的案子,已在齊壅的說明、作證下,找到真正的罪首黃永仁,將已逝的穆隆歸了罪,讓她獲得了自由。

  齊壅知道,如今任何地方對她來說,根本沒有什麼不同!

  至今讓他仍不敢相信的是,穆隆竟是季彤的父親!

  他的誤解,讓季彤平白受了不少折磨。

  齊壅一心想彌補自己的錯,便將季彤接回家照顧。

  為了讓她平復喪父之痛,他在遠離喧囂與塵世的花蓮,買了棟海邊的別墅,一心以為這裡的寧靜,會讓她的傷痛慢慢平復。

  他成了她的影子,跟著她一起沉默,一起遙望著大海沉思一整天,耐心的等著她平復的一天。

  只是,他料錯了她受的創傷有多深,半年多來,他逐漸明白,或許她可能會一輩子都這麼安靜下去。

  奇怪的是,他竟絲毫不覺心急與厭煩,只為她感到心疼。

  「先生,您的電話!」

  正歎息間,遠處突然傳來管家白太太的高聲叫喚。

  他回頭看了下專注望著大海的季彤,輕歎了口氣。

  「彤彤,我去接個電話,你等一會兒,我馬上回來!」

  無論季彤是否聽得見,甚至始終沒有任何反應,這半年來齊壅始終耐心的對她這麼說話。

  替她撫順兩頰邊凌亂的髮絲,拉緊她身上的白色針織外套,他迅速起身朝主屋走去。

  「齊壅!」

  一回到主屋裡,他利落的拿起電話報上名字。

  「壅,最近好嗎?」

  電話那頭是久違不見的辜獨。

  「獨?是你?」

  聽到辜獨的聲音,齊壅才突然想起,自己已經遠離朋友半年之久了。

  「老樣子!」他輕描淡寫的笑笑。

  沉默幾秒,電話那頭突然問道:

  「季彤還好嗎?」

  他轉頭瞥了眼窗外的纖弱身影,辜獨的關心讓他心底又是一痛。

  「她還是老樣子,拒絕任何感情進入心裡。」

  「你要不要考慮帶她回來看精神科醫生?」辜獨好意的建議道。

  「不!」齊壅毫不考慮的拒絕。「不能再逼她接受打擊了,就讓她慢慢療傷止痛吧!我會耐心等她,就算得用一輩子的時間。」

  電話另一頭傳來深深的歎息。

  「大伙都很擔心你們,尤其是齊熙,看起來似乎很不開心。」

  「他會熬過去的!」畢竟要獨撐這麼大一家企業,對向來自由慣的齊熙來說,是難為了他!

  但為了帶季彤離開擁擠的台北,齊壅不惜拋下一手創立的心血,交給齊熙幫忙管理。

  「找個時間,我們去看看你跟季彤好嗎?」

  他們?齊壅知道必定所有人都會前來,他不拒絕這些好友的關心,但,他實在不知道如何面對那麼多關愛的眼神。

  「不用了!」齊壅婉拒他。「這裡一切很好!等季彤恢復那一天,我會帶她回去的。」只是,這一天遙遙無期得連他都不敢期盼。

  「好吧!那你多保重了!」辜獨也只能無奈的歎口氣。「有任何需要幫忙的地方,儘管開口!」

  「謝謝!」齊壅千萬個感動,全化為一句感謝。

  掛上電話,齊壅歎了口氣怔仲半晌,才緩緩轉身走出大門。

  一出大門,他才猛然發現原本艷陽高照的天氣,竟突然下起了傾盆大雨。

  他焦急的往岸邊一看,只見那抹纖弱的身影,還靜靜的坐在大雨中。

  連傘也來不及拿,齊壅毫不猶豫的衝進雨中,來到她跟前,她一頭一臉全是雨水,模樣狼狽得緊。

  「傻瓜!連下雨你也不知道要躲!」

  齊壅又擔心又心疼的低聲責備道,心裡更多的,是對自己疏忽的自責。

  蹲下身輕撫著她冰冷的雙頰,原本臉頰上被太陽曬出的兩團紅暈,如今已被駭人的蒼白取代。然而對於打在身上的雨,甚至是齊壅的聲音,季彤連一點反應也沒有,混著雨水的雙眸,仍怔怔的盯著遠處看。

  他心痛至極,用力將季彤纖弱的身子,緊緊抱進懷裡。

  「傻瓜、傻瓜!」抱著她僵冷的身子,齊壅心疼的不住低喊道。

  仍然沒有反應的季彤,柔順靠在他的懷裡,渾身陣陣顫抖著。

  齊壅看著她泛白的雙唇,迅速抱起她快步跑回主屋。



  「白太太——白太太?」

  一進屋,他隨即四處找著管家太太的身影,直到他一看到餐桌上的飯菜,他才突然想起來,白太太的女兒生產,請了一個星期的假,要給她女兒坐月子,晚上就已經先走了。

  他有些為難的,來回看著渾身發抖的季彤跟浴室。

  並不是他不願意替她沐浴,而是他實在不知道該怎麼去面對赤裸後,比平時還要更加脆弱無助的她!

  眼前要指望她能自己脫衣洗澡,怕是不可能的。

  深怕她會著涼的齊壅,只得將她抱進浴室裡,在浴缸裡注滿熱水,才小心翼翼的替她脫了衣服,將她抱進溫熱的水裡,替她放了點香精進浴缸。

  他有些笨拙的試圖替季彤清洗身體,無奈太大的浴缸,讓季彤纖瘦的身子隨著水波搖來晃去,幾次她甚至整個人滑進水裡,嗆進一大口水。

  看著一臉是水,猛烈咳嗽的季彤,齊壅心疼不已,只好也脫去身上的衣服,踏入浴缸裡坐在她背後,將她穩穩的攬在懷裡。

  被他擁在懷裡的季彤很安靜,乖乖的讓他用肥皂替她抹胸口、背後,仔細的替她清洗每一寸肌膚。

  轉過她的身子,他才發現,季彤看起來明顯比以前消瘦很多,一身玲攏的曲線卻依然動人。

  奇怪的是,面對赤裸的她,他竟連一點邪念也沒有,只覺得有說不出的心疼。

  眼前的她就像個初生的嬰兒一樣,赤裸著身子卻仍毫無所覺,臉上始終是茫然得近乎空白的表情。

  雖然她沒有反應,下意識的,在搖晃的水中她兩手仍緊抓著他,像是將他當成大海中的一根浮木一樣,緊緊攀附依賴著。

  霎時,齊壅想起第一次喝醉的她——

  那天晚上,她也是像這樣緊抓著他不放,將他當成惟一信賴的安全依靠。

  他責怪自己,為什麼這麼個脆弱需要呵護,極度需要安全感的女人,他竟會將她錯看成一個心機深沉的女人,甚至狠心去傷害她?!

  他需要多久時間才能撫平她心底的創痛、所受的傷害,讓她恢復以往的模樣?

  或許,這一輩子,他永遠也彌補不了這個錯!



  一整夜,懷著紛亂思緒的齊壅,竟然失眠了大半夜,直到天色微亮才終於累極睡去。

  當他再度醒來,已經是早上十點,身旁的季彤早已不見人影。

  他擔心的連光裸著上身也顧不得,急忙跳下床就衝出門去。

  一出大門,看到坐在海邊的身影,他總算鬆了一口氣——白太太不在,他真是一刻也不能疏忽!

  他不知道季彤到底幾點起床,又在外頭坐了多久,她身上仍穿著昨晚他替她換上的睡衣,一頭微亂的長髮也正隨風飄揚著。

  他抬頭看了下天際,雖然才早上十點,但陽光卻已經烈得炙人。

  齊壅歎了口氣,回屋穿上衣服、才走出門緩緩走向她。

  「彤彤?你也跟我一樣失眠,睡不著是不是?」

  齊壅溫柔的蹲下身,望著她已被曬得嫣紅的臉龐。

  「你瞧!白太太一不在,我簡直不知道該怎麼照顧你了!」

  齊壅輕輕理順她凌亂的長髮,自嘲的一笑。

  太陽實在太大,再這麼曬下去實在不行,但他不忍打擾季彤。

  「彤彤,等我一下!我去拿頂帽子來。」

  進了主屋,齊壅拿了頂草帽,也順手倒了杯水,才一走出屋子,就看到季彤正搖搖晃晃的站起來。

  「彤彤,別動!」

  或許是在太陽底下實在坐得太久了,季彤像是中暑似的,纖弱的身子在風中不穩的搖晃了幾下,頓時整個人就這麼筆直落下,栽進了水裡。

  他臉色迅速刷白,遽然丟下手裡的帽子,跨開大步就往季彤衝去。

  始終借由恍惚意識、遺忘一切的季彤,刻意封閉的知覺,突然受到了突如其來的刺激。

  她不知道外界究竟發生了什麼事,只知道有一股沉重、令人窒息的壓力拚命向她壓迫而來。

  生存本能讓她下意識的揮動雙手,卻仍感覺自己的呼吸越來越困難。



  就在這個生死交關之際,她沉睡的意識像是微微被喚醒了,突然,往日的一幕幕迅速湧進她的腦海。

  爸爸死了?他真的丟下彤彤走了?

  那股椎心的痛楚再度蔓延全身,她下意識的又想封閉自己,阻止那股令人難以忍受的痛楚。

  季彤緩緩閉上眼睛,停止了掙扎,安靜的讓自己況進水裡。

  雖然緊閉著雙眸,奇妙的是她竟感覺得到,水很清澈,她清楚看見倒映在水面的藍天、白雲,以及水面上一抹恐懼的俊美臉孔。

  那是誰?她有幾秒鐘的疑惑,潛意識卻不願記起他。

  她緊緊閉上眼,拒絕再看任何觸動她心靈深處的影像。

  突然間,大海深處彷彿有個聲音悠悠傳來——

  彤彤,回去吧!

  爸爸要你幸福——

  遙遠飄渺的聲音,像是來自天空,卻又像發自大海深處,在她耳際一遍又一遍的迴盪著。

  那是她最熟悉,也是她最至愛的——爸爸!

  像是突然被這個聲音喚醒了,她掙扎著張開嘴想要大叫,卻發現自己竟發不出一點聲音。

  她遺忘了開口的能力,只能痛徹心扉的哭著,她悲傷的淚水就這麼融入海中。

  意識恍惚間,一再灌進嘴裡的鹹味,甚至讓她分不清是海水還是淚!

  「彤彤!」

  看著在水裡載浮載沉的身子,齊壅大叫一聲,什麼也沒考慮的一縱身就跳進水裡。

  他將水裡的季彤拖上岸,幸好他的動作還算迅速,她只是多喝了幾口水,並無大礙。

  跌坐在地上的季彤,除了不斷咳著就是怔望著前方出神,像是被嚇壞了。

  他小心翼翼的在她身邊蹲下,正準備拉起她,發現她毫無表情的臉上,滑下兩道淚珠,他猛然驚覺,其實她並非全無感覺的。

  他的心底再度燃起一線希望!

  「彤,你聽到我說話了嗎?」

  他將渾身濕透的她抱進懷裡,低頭輕輕跟她說話。

  「彤,感覺到了嗎?這是我的心跳,我愛你的決心,無論你決定醒來,或者堅持沉默,我都會陪你一輩子——」

  頓了下,他放輕了語氣緩緩說道:

  「因為……我愛你!」他悠悠歎口氣道:「你一定不知道吧?我是這麼驕傲、這麼自以為是,始終不敢承認對你的感情,但是天知道,那種愛強烈得連我自己都感到恐懼,所以,我才會盲目的以懷疑跟傷害來掩飾,以為這樣就能全身而退,事實上,我卻傷你至深,也讓自己傷痕纍纍。」

  他收緊雙臂,將臉埋進她仍淌著水滴的髮間,堅定的許下承諾。

  「但是,我要你知道,無論如何——我都會陪在你身邊一輩子!」

  懷中的纖人兒安靜不語,一雙投映著一片蔚藍的清澈雙眸,仍沒有任何情緒。

  季彤定定的凝望著遠方,安心的依靠著身側的溫暖,雖然她並不清楚究竟是甚麼,竟能給她這麼安全的感覺。

  她喜歡這種安靜!

  不去思考,不去回想令她心痛的記憶,平靜的感覺讓她放鬆。

  在無聲的世界中,她隱約聽到一個熟悉,卻又讓她心口隱約泛起痛楚的聲音。

  那是誰?

  她努力想要想起他,然而心底卻隱約有個強烈的力量在抗拒。

  彤彤,回去吧!

  爸爸要你幸福

  大海深處的聲音再度悠悠傳來,在她耳際一遍遍的迴盪著。

  突然間,她動了。

  像是被某種執著的力量,觸動了蜇伏在心底深處的受創靈魂。

  她緩緩抬起頭,疑惑的望著身邊的齊壅,像是想看清他的長相。

  「彤?你聽見我了?」

  突然間,她竟伸出手輕撫著他的臉,像是在回憶有關他的一切。

  「彤彤,你認得我了對不對?」

  齊壅無法形容這種激動的感覺,像是珍愛的寶貝失而復得!

  「你……在哭?為什麼?」季彤疑惑的望著他。

  經她這麼一說,齊壅才發現自己竟激動得掉了淚。

  但他不怕在季彤面前洩露自己的脆弱,更不擔心會有損自己的男子氣概,他對季彤的感情,誠摯得無須任何掩飾。

  「因為上天給了我一次贖罪的機會!」他望著她清澈的明眸,輕輕說道:「彤彤,不論你是否原諒我,我都表心希望你能恢復原來的樣子!」

  仰頭凝望他半晌,突然她掙脫他的懷抱,緩緩走到岸邊遙望著天際,靜靜站立許久,像是跟往日的陰霾告別。

  「你剛剛所說的話還算數嗎?」背對著他的季彤,突然開口問道。

  霎時,齊壅怔忡了下,才猛然回過神來,堅定的說道:

  「無論多久,這個承諾永遠都不會變!」

  突然,她轉過身,朝他漾起美麗的一笑。

  「請你給我一輩子最平凡的幸福!」

  霎時,像是無法反應這突如其來的意外,齊壅竟整個人怔住了。

  「你說什麼?」

  他不敢相信,這輩子他還能有被原諒,重新贏回她的一天!

  「你不怪我?甚至還願意給我愛你的機會?」

  「你永遠都不需要懷疑我對你的愛,那種愛包含尊重、包容與——原諒!」

  她靜靜的看著他,眼中的堅定讓人沒有一絲的懷疑。

  齊壅深受悸動的心口猛然一緊,毫不遲疑的朝她張開雙臂。

  季彤迅速奔進他的懷中,讓他溫暖與安全的雙臂緊緊的護衛著她。

  滿足的抱著懷中的馨軟身子,誓言一輩子不輕易被女人套牢的齊壅,不由自主的脫口而出。

  「嫁給我!」

  聞言,季彤著實怔忡了好半晌,而後才以恍惚的聲音問道:「為什麼?」

  齊壅凝視著她美麗臉龐的目光好深、好溫柔,久久也捨不得移開。

  他悄悄的俯在她耳邊,深情的低喃道:「因為我愛你!」

  自始至終,他的心裡只有這個答案。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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