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她的表現太過冷靜。
自從聽見田應亞和媽媽的通話內容,她不發一語,回到病床上,靜靜坐著,什麼話都不說,臉上完全沒有表情。
田應亞不敢靠過去,懊惱地猛捉頭髮,在走廊間徘徊,直到爸媽身影出現,他馬上衝上前。
「……她聽見了?!」媽媽也快步跑來,母子倆一塊兒慌慌張張。
「應該是,她沒問我詳細情況……她一直坐著不動,安靜得好可怕。」
媽媽在房門口,腳步停頓,回過頭,等丈夫緩步走來。
田蜜薇外表像她,但個性偏向丈夫多一點,果斷、堅強、不輕易被擊倒;而田應亞,遺傳父親的相貌,本質上卻更仿似於母親,心軟、易感、充滿細膩心思,遇上這類大事,當然交由一家之主出面。
她父親踏進病房,看見女兒的木然反應,他沒有半分遲疑,走上前,在床邊椅子坐下。
田應亞和媽媽在門外悄悄探頭,想聽些動靜。
田蜜薇慢慢抬頭,注視父親,「弟說的,是真的嗎?」
父親不打算瞞她,也不迂迴,點頭,「是。已經證實了,那具屍體,是士偉沒錯。你連人帶車落海時,有人親眼目睹,他跳下海要去救你。」
她的眼淚終於落下,水珠潰堤,洶湧跌墜。
應亞有時愛開她玩笑,她暗戀楊士偉的事,他知道,正如同他的感情事,她也知情,甚至還充當彼此戀愛軍師,姐弟倆幾乎無話不談,應亞很清楚拿誰當笑話的主角,最能讓她反應激烈,所以由應亞口中聽見楊士偉的死訊,她並不盡信。
然而父親卻不同,他鮮少說笑,答應孩子的事,絕不食言。
這輩子,父親只對兒時的她,說過一次謊:不可以再親楊叔叔,嘴嘴會爛掉。
除此之外,他沒騙過她,完全沒有。
這樣的父親,冷靜、認真、神情篤定,說著「那具屍體,是士偉沒錯」,她渺小的希冀全破滅了。
她放聲大哭,溺水嗆傷的喉嚨本來就刺痛著,但那種痛她感覺不到。
因為,更痛的,是心。
像是有誰使盡了氣力,將她的心擰著、槌著、踩踏著,傷得血肉模糊,仍不停手。
她太痛,痛得噺吼,喊到失去聲音,剩下哀號般的啞泣。
她被父親抱進懷裡,螓首按在他肩上,成為她的支柱。
他沒有出言安慰她,只是由著她哭出心中劇痛。
躲在門邊的母子倆,早跟著哭成一團。
畢竟失去的,是家人一般的故友。
雙眼彷彿壞掉了,淚水無法控制,源源不絕淌出眼眶,濡濕父親的襯衫,她癱靠在父親身上,沒有多餘的氣力起身,只是一直哭泣、一直哭泣……
明明,他還跟她說著話。
留在我身邊,留下來,讓我愛你……以一個男人對女人的身份,我會對你加倍的好,你捨棄的遺憾,盡力補償給你——
耳邊好像還聽見那些話,他難得靦眺的神情,同樣歷歷在目,卻什麼也沒有了……
聽了令人心疼的嚎泣,隨著她的昏厥戛然而止。
可是眼縫間溢出的淚珠,沿著頰上清晰淚痕,持續滴落。
痛,是滿天烏雲,雨,是絕望淚水,一場難以放晴的雨季,已經到來……
楊士偉的交際廣闊,朋友滿天下,人緣也好,只是交心的完全沒有。
他自己設下鴻溝,維持淡淡距離,於是當他死訊傳開,感到傷心的友人不會沒有,也能聽見許多為他早逝的歎息。
但多數的人在悼念之後,生活不會有任何改變,彷彿他的離世,只值幾顆眼淚的時間。
他沒有家人,一切後事交由老闆派人處理。
田蜜薇堅持全程參與,不要他到最後沒有熟人相伴。
她幫他挑選相片、塔位、出殯日期,幫他指定穿上的西裝款式,甚至主動要求替他梳發,面對長時間浸泡海水、面目全非的大體,毫不畏懼。
未曾幹過的淚,浸濡泛紅的眼眶,她抱著刷子,坐在距離冰櫃最近的地方,往往一坐,就是一整天。
偶爾,她和刷子說話,內容不外乎是她與它都熟悉的「楊士偉」。
偶爾,她對著空氣說話,好像身旁真的有個誰,能與她對談。
大多數時間,她是沉默的,靜靜地掉眼淚。
她母親好擔心她,卻不知道該如何勸,丈夫淡淡說:「讓她哭個幾天沒關係,畢竟士偉那麼疼她,若連他死,她都無動於衷,他也太不值了。」
可是身為母親,害怕的是……女兒絕望的眼神,那種天崩地裂的心死。
她真的恐懼女兒會做傻事,跟楊士偉一起去。
即便丈夫那麼說,她仍是憂心忡忡,不敢讓女兒落單,要應亞和她輪班陪伴蜜薇。
剛和兒子「換班」,蜜蜜她媽用保溫瓶裝了些雞湯,要替幾天沒好好吃飯的女兒補充體力。
一靠近,就聽見田蜜薇說話,聲音好輕、好無力。
「……你還問著我,願不願意留在你身邊……我願意呀,無論是哪個時空,我都願意……你卻走得那麼快、那麼遠,我該怎麼做,才能追上你……」
稍微一頓,吸吸鼻子,她又繼續說:「是不是我該再去跳一次海,才能再看見命?」
蜜蜜她媽一驚,趕快坐到她身邊,牽起她微冰的手,緊緊地握著,甚至握痛了她。
痛——才能使她回神。
「蜜蜜!你不可以做讓爸媽傷心的事!士偉已經走了,他會希望你好好的,不要追隨他去,他會生氣——」
田蜜薇浸在淚水中的眼,回望著同樣雙眸通紅的母親。
她慢慢搖了頭,動作放得極緩。
「不是的,我不是要做傻事,我只是想……可不可以回到他還活著的『過去』,想盡辦法去改變……不要讓他死去。」
這樣的念頭,越來越強烈,驅使她去做。
「媽知道你落海後發生了哪些神奇的事,早在十幾年前,士偉就說過了,你回到過去了,對嗎?他撿到的『小薇』,是你……」
蜜蜜她媽試圖搓暖她的手,心疼那麼冷的溫度,邊說:「我和你爸在聽到這件事的那一天,你就消失了,那時我們沒辦法猜測,你有沒有平安回來,直到現在才確定了,你是真的回到我們身邊……」
「那對我……是昨天才發生的事……」田蜜薇喃道,眼淚又決堤。
她咬咬下唇,唇瓣的蒼白咬不出半點紅潤,只有因為用力過深而沁出的點點血珠。
「好不容易他願意正視心意,接受我、愛我……為什麼才一轉眼,就變成這樣?……要是再給我一次機會,我絕對不會跟雷沛之去酒會,乖乖在家等羊叔叔回來,我好想重新來過——再回到那一天……」
蜜蜜她媽知道她的想法,她堅決反對,向來甜軟的嗓難得嚴厲:「並不是每次的落海,都能成功穿越,萬一失敗呢?蜜蜜,你千萬不要去試!」
就算成功機率有百分之五十,她也不敢讓女兒去做,因為另外的百分之五十,是太巨大的代價。
「……」她的回應是沉默。
「就像你失去羊叔叔時,感到那麼疼痛,爸媽若失去你,疼痛度絕對不亞於你,你不要讓爸媽傷心,好嗎?」
終於,田蜜薇點點頭,答應了母親。
這種疼,實在太痛了,她捨不得教父母也嘗到。
十四天後,一個選定的吉日吉時,她的羊叔叔,火化過後,只剩下灰燼,盛進岫玉骨灰罈中。
曾經如此高大的身影,與她玩起「抱高高」遊戲時,像座雄偉的山,幾乎能帶領她,觸及那片藍天白雲……
現在,捧入她的雙手手心,重量僅剩那麼輕……
她把他抱得更緊,岫玉骨灰罈冷冰冰,怎麼也偎暖不了。
這樣單方面的擁抱,沒有溫度、沒有暖意、沒有心跳聲,沒有好寵溺的聲音,喊著「蜜蜜」……
她嗚咽哭著,心痛如絞,淚珠像雨,滴落在壇上。
一直到安置骨灰罈入塔之前,她都不肯離手。
擁緊他,多一秒也好。
她輕摸壇身,彷彿細撫著他發,與他說話。
「我買了你隔壁的位置,雖然我沒辦法太早住進去,但以後我會在那裡,陪著你,你再等等我……」
她像報告日常瑣事,放輕聲音,像在說悄悄話一樣。
「還有,應亞也掏出零用錢,買了右下角兩格,以後他和他妻子一起。」
羊叔叔也疼應亞,只是相較她,程度天差地別,應亞老是喊著不公平。
「最後我爸爸說,既然是一家人,就放一塊兒吧,所以這幾層的位置他通包了,不過他堅持住你樓上,他是老闆嘛……」
淚中帶笑,好認真告訴他,生前職別高低,死後還是要遵守。
她一件一件說,像他還在時,她也總是如此,與他無話不談。
學業、交友、考試壓力、第一封收到的情書、第一次被男孩告白——她經歷的青春,都有他的分享和開導。
「我會常來看你,不過沒辦法每天來……我準備畢業後進爸爸公司,接替你的職務……你停止下來的人生,我繼續為你過。」
她抹乾了淚,在最後,不能哭。
若哭了,往生者會心疼、會放不下心、會捨不得走……
「姐,時間差不多了。」田應亞走到她身旁,提醒著入塔的時辰。
「嗯。」
「我幫你捧。」他伸手要接骨灰罈。
「我來。」田蜜薇微笑拒絕,她要親手送他。
安詳的誦經聲中,他離開她的懷抱,住進那一方小小天地。
她手心一空,感覺連同「心」也空掉了。
她茫然看著後續,呆呆佇足,由父母及弟弟接手,聽從法師指示,燒香、祭拜……
她支撐著雙腿,全憑殘存的意志力,才不至於軟下。
她已經數不出自己有幾夜失眠沒睡、有幾頓飯跳過不吃,哭泣更是消耗她太多體力。
她覺得眼前逐漸扭轉,景象開始錯位,一分為二、二分為四……
歪傾斜亂中,最後一瞥,是楊士偉噙著笑,風趣神情,匆匆閃進眼裡。
她想伸手抓住,但意志潰散,她眼前一黑昏厥過去,連喊他的名都來不及……
她睡糊塗了嗎?
田蜜薇感覺好不真實。
開啟的窗扇,拂進涼風,雪白蕾絲的窗簾,擺動小幅度紗浪。
窗台上,翠綠小盆栽,似乎也擁有生命,葉片輕搖。
楊士偉站在窗前,陽光照亮他半邊身軀,他微勾的唇角,因為光線明亮,顯得加倍耀眼。
她很想撲過去,但她不敢,怕他只是幻影。
怕她一上前,他就會消失不見。
於是,她一直看著他,捨不得眨眼,看他專注翻動手上書冊,看他忍不住一笑;他手上那本……她的日記!
日記裡,滿滿寫著她暗戀他的心情。
「呀,不可以偷看……」她一聲驚呼,引來窗前的他側身回眸。
她想掩嘴,已經遲了。
糟了,夢要結束了,他要離開了……
「羊叔叔,不要走!」田蜜薇掀被,用最快速度下床,匆忙想留住他。
明知道這種無理的要求,沒有一次能如願。
每回夢見他,她都希望著別醒,然而,一次,一次,又一次,她哭求,他還是像泡沫,啵的一聲,瞬開消散。
無論失望過多少次,再有下一回,她仍是會求,要他別走……
雙腳才剛踩到地面,根本支撐不住她的衝力、她的焦急,眼看雙腿一軟,就要跌倒——
楊士偉反應飛快,一把抱緊她,突如其來的失去平衡,兩人跌坐地板上,他當成肉墊,任她壓迭在他胸口。
他顧不得起身,忍不住先訓斥:「剛打完點滴,體力還沒恢復,跑這麼急,不怕摔得頭破血流嗎?!」
暖的。
那一句斥責,充滿關心、擔心,伴隨呼吸,吹拂在她發旋間,是暖的。
環抱在她腰際的臂膀有力,此刻被她掌心碰觸著,同樣也是暖的。
還有,心跳聲……
她驚訝抬頭,看著沒有消失的他。
而他,回她的一記笑,更暖。
「你……」
「我沒死,我跟著你一塊兒來,你沒注意到嗎?我的外表。」他朝她調皮眨眼。
田蜜薇撫摸那張臉龐,年輕,英挺,沒有歲月的痕跡,連一絲絲皺紋都找不到。
她不敢加重力道,輕柔地撫著,怕他是幻影,一碰就碎……
「別怕。」
楊士偉明瞭她的恐懼,大掌包覆她的手,往他臉頰貼緊,甚至還磨蹭細軟掌心,讓她清楚感覺到,屬於他的溫度、他的觸感。
「我不會不見,不會消失,我是真的在這裡。」他笑著說,說出她最想聽見的安撫。
她微瞇的眼中,湧現兩泓水波,淚光閃閃,聲音哽咽,「怎麼會……你的屍體,明明就……」
「哦,那也是我,沒錯。這個時空的我,四十幾歲的楊士偉。」
他不讓她哭,拇指揩去眼角的淚,她已經哭太多天,再哭下去眼睛都要壞掉了。
「咦?」
「我們落海時,我是抱著你的,所以跟你一起被送回來,當時我和四十幾歲的『楊士偉』遇上了——在海裡。我猜,他一定是跳下來救你,救十六年後,意外墜海的你。」
她知道,他會。
無視自身安危,一心一意要救她。
「我被他震開,就像你和小蜜蜜撞到後,你彈回時空黑洞——暫時這麼稱呼它好了——我也是,那股強大的力道誰有辦法抵抗呀?根本是恐龍蠻力了。」
兩個楊士偉在那一刻,打了照面,又迅速震遠,彼此的臉上都是驚訝。
「我知道,那震開的力道,真的很強大。」她點頭。
「我只來得及看到他拉住你,把你和刷子帶上海面,之後我就被打回黑暗裡了。」
他沒料到最後「楊士偉」救了田蜜薇,自己卻喪失性命。
「我急著想找你說過的『光點』,希望盡快離開時空黑洞,但我找不到,在裡面受困好久。」
不過,時空黑洞裡的時間,似乎是紊亂的。
你以為待了幾天,也許只是一秒的瞬間。
他無法計算清楚,他在黑洞裡究竟耗費了多久時間,若單就心理層面,倒是度日如年。
「之後,終於陸續出現『光點』,我從黑洞向外看,發現時間不對,我選擇不離開黑洞。」
「時間不對?」
「有些是我三十五歲的時空,有些是四十歲,往回跑,還有十六歲的,都不是我想去的片段……」
反正閒閒無事可做,他看了那些「光點」的記憶,點點滴滴,跑馬燈一般,在他眼前走過。
他的一生,幾乎和田家人重迭一塊兒。
為老闆做牛做馬。
為老闆的女兒,掏心挖肺。
比起愛自己,他更加愛她,愛得連性命……都可以不要。
他看見四十五歲的他,忍痛拒絕她的告白後,滿臉懊惱,握緊雙拳,咬著牙,低聲說:「為什麼我要是你的羊叔叔……」
「我只想到這裡來,到眼前這個田蜜薇的身邊。」
「羊叔叔……」
「在我以為永遠要受困黑暗中,不得其門而出時,我聽到你的聲音,跟我說話,我追著你的嗓音跑,有時聽見你哭,有時聽見你歎氣……」
越是聽,他越心急,越恨不能插翅飛到她面前。
「尤其,我最最害怕聽見,你喃喃說,你想再試一次,希望大海能帶領你,重返十六年前……我只能大吼:『蜜蜜,不准這樣做!我不准你冒險!』」
聲音迴盪在黑洞裡,傳遞不出去。
「我當時想,要是能回到過去,你就不會死……」事實上這念頭不曾中斷,若非礙於父母傷心,她真的想做。
「我知道你的想法。就是知道,所以更急著要離開黑洞,到你身邊,若不快點,我擔心哪一天,你會付諸行動。」
田蜜薇只能羞赧一笑,被看個透透徹徹。
「我一心想著你,越想,我聽見的聲音越清晰、越靠近,我發現奔跑、追逐,沒有半點用處,重點在於……『思念』。」
「思念?」
「對,思念。黑暗中,我站定不動,不像先前只會四處盲目亂跑。越堅定想你,週身的黑幕反倒自動退開,從我左右抽離,往身後遠遠消失——」
瞬間,眼前大亮,他看見的場景……呃,就是他的骨灰,要被送進塔格內,緊接著是軟倒的她。
他剛好來得及回過神、撲過去、抱住她,一氣呵成。
「我對你的思念,把我帶出黑洞,也同時把我帶到你身邊。」
「所以現在的一切,不是夢?不是我編織出來、自我安慰的幻覺?」田蜜薇本還帶笑的臉蛋,突然變得嚴肅。
這可能性,讓她開始驚慌。
「你剛才說的每一個字,不是我太過渴望你還平安活著,而產生的幻聽?」
如果是夢,她情願不要。
這麼美的夢,如果最後還是要收回,她不要……
楊士偉沒有回答她。
應該說,他沒空回答她,而她,無法再多問——
他的唇,堵住了她的。
熱燙的吻,不是冰冷的假象,而是那麼真實的溫度。
他的呼吸、他的體溫,他吮在唇上的力道……都是單憑她的想像,也無法勾勒出來的東西。
他是真實的。
她摸得著、抱得到,吻進嘴裡,甜美無比。
她加深了吻,用溫暖的嫩唇吮含著他,急切地、激動地,眷戀不已,不再顧及矜持。
現在,她只想感受他。
唇纏綿糾葛,嘗到的不單是彼此的氣息,還有鹹中帶甜的淚,源自她的眼眶,終結於他的嘴中,一滴、一滴、一滴,舔得乾乾淨淨。
他由她唇上稍稍退離,沿著頰上的淚痕,一路吻上眼角,吮乾了淚,兩人的唇瓣又重新纏上,在深吻之前,他喟歎道:「不要再哭了,已經沒有哭泣的必要,蜜蜜。」
「我是太開心了……」田蜜薇追逐著他的唇,不滿意與他那一公分不到的距離。
「我不會離開你,再也不會,我要留在這裡,留在你身邊。」
「嗯……」她輕吟,是回答,也是嬌嬌的喘息。
可是下一秒,才說著不會離開她的他,馬上食言了——
打破甜纏氣氛的勸告,來自於田應亞,而他那句話,讓兩人火速彈開——
「呃,我勸你最好快點離開她。羊叔叔,我爸他……一臉想痛宰你的狠樣。」
田應亞身後,站著火到整張臉發黑的爸爸。
那把火,媲美火葬場燒大體的強度,用眼神將楊士偉二度燒成灰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