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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官不聊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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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田畔]告訴大雄我愛她(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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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1-26 16:49:44 |只看該作者
第四十章:雨夜風暴

熊曉苗想過情況或許還沒那麼糟,或許是搞錯了,或許周游自己有數,但她沒有想到這些「或許」那麼快就被推翻了。

下午的時候,藥劑室傳來消息,聽說新來的周醫師暈到在科室門口,聽說引了一大批護士醫生的幫忙,聽說說腦科的某美女醫生一接到消息就放下手裡的事趕過去了。

熊曉苗聽完這一系列的聽說,心慢慢沉下來,急忙往病房趕,入門的時候正好那個美女醫師也在,抬眼看了下熊曉苗,說:「不好意思,有空出來一下嗎?」

再次站在病房門口,她突然有點躊躇,手搭上冰涼的門把,剛才的對話仿佛還在耳邊。

「你以為病情是不會變的嗎?他的病和長期接觸生化藥劑有關,加上沒得到適當的休息已開始惡化,該做的治療沒做,再惡化下去……」

「我真不懂他為什麼要留在這裡,不拿自己的身體當回事……」

熊曉苗閉了閉眼,她也不知道他為什麼要留在這裡,據她所知周游只有個爺爺在北京,父母離異,親戚多大移民了,就是留在美國,以他的人脈也會得到很好的治療,他為什麼留在這裡?

她想著初時再見,他輕描淡寫說:「我們這次的論文題是亞洲醫院藥劑制度,我當然選擇中國,正好有熟人在省人民,就混過來了!」,一下子覺得心驚,有很多不願意去想的東西擺在眼前,變成破裂的碎片,「辟啪」一下裂開,碎了一地……

熊曉苗深吸了口氣,推開門,周游正闔眼躺在床上,臉如土灰色,嘴角泛白,唯一有神采的只是那枚酒紅的耳釘,映在白色的枕下卻是如此的觸目驚心。熊曉苗難以把這樣的周游和上午幫孩子讀故事的精神男子聯繫在一起,腳下一動,踢著了凳子,「吱」一聲劃開。

周游約是聽著聲音慢慢轉醒,睜開眼,看了熊曉苗一眼,扯了嘴想笑。

熊曉苗開口,還沒說出一個字來就被周游揮了揮手打斷,他不去看她,扭了頭望向窗外,很平靜說:「小熊貓,我想念你燒的湯了。」

熊曉苗愣了一下,想起在美國閒來有空也會去華人超人買點食材來燉湯,周游和葉子都眼饞得緊,時不時繞在鍋邊問:「好了沒有?」

突然發現已是很久不想起那樣的日子了,自從回來,自從和夏靜生一起生活都已經要忘記那樣的日子了,一下子覺得恍如隔世一般。

周游卻沒有理會熊曉苗的恍惚,只是轉了臉過來,扯了嘴角,力圖笑著說:「熊曉苗,我饞了,燉鯽魚湯給我喝吧!」露出了白皙的牙,虛弱著卻是真誠的仿佛帶有憧憬般的說著。

熊曉苗把眼淚放回肚子裡,點了點頭。

後來,熊曉苗的湯是燉了,在家裡煲了不少時候,又加了點藥材。夏靜生都喝的是剩的,順口問了句:「誰生病了?」

熊曉苗裝湯的手抖了下,差點潑出來幾滴,說:「朋友住院了。」

她也不知道究竟該不該瞞夏靜生,只是覺得每次在夏靜生面前說起周游都沒什麼好事,加上還要忙著照顧住院的周游,一下子也想不了那麼多了。

送去醫院,周游喝了湯,很快又吐了,抹了嘴角苦笑說:「對不起」,熊曉苗背了身眼睛就紅了,卻真不是為了這湯難過。

過了幾日,冬天快來了,夏靜生打電話來說下班帶熊曉苗去海福巷吃羊肉。

周游的身體也恢復了點,至少可以下床,能進食了。熊曉苗這幾天的煩心好不容易有了點喘息,打起精神,問:「小靜先生,你良心發現了?」

夏靜生在那頭低低的笑,說:「你這吃羊肉的主,我怎麼可能想不到呢!」無意中被帶去吃飯的地方,第一次去就想到她一定會喜歡,老想著帶她過來,正好天冷了,帶她吃點大熱的東西。

羊肉館離市區比較遠,夏靜生載了熊曉苗七繞八拐,總算到了,拉了門進去,一館子的沸騰勁,劉峰和韓薇竟也早早的到了,劉峰揮揮手示意他們過去。

天冷的時候最幸福的事莫過於約上好友,點幾杯燒酒,大口吃肉。熊曉苗喝著飲料嚼著羊肉,覺得這幾天的陰霾總算散了,她看看對面夏靜生正和劉峰在碰杯,抬了眼對她笑了笑,亮了大大的眼睛,順手幫她夾了塊羊肉。

劉峰說:「我說兄弟,你怎麼老看著你媳婦兒,讓咱男人的臉擱哪去!」

夏靜生給了劉峰胸一拳,知是玩笑。

韓薇慢條斯理的啃羊腿骨,說:「老劉,你也得學著點!」

劉峰伸手想拉韓薇,嘴上說:「你老公我還用學!」

韓薇避了身子,坐熊曉苗邊上,扔了紙巾到對面說:「把蹄子擦乾淨!」

劉峰同學訕訕的退回座位,韓薇一擠,她只好靠著夏靜生,笑得一顫一顫。

夏靜生也低了眉眼,勾起漂亮的嘴角,撐了熊曉苗坐好。

酒過了幾杯,人說話的聲音就不知不覺大起來,韓薇和熊曉苗聊著聊著,就談到周游,韓薇問:「聽說胖子也在省人民醫院?」

熊曉苗手一頓,覺著身後的身子一僵,還是硬了頭皮點了點頭。

她試探著給夏靜生倒酒,夏靜生卻眉峰一緊,晃了酒杯似不經意的繞開了,熊曉苗托了瓶子,苦了臉知道自己又要完蛋了。

接下來的氣氛有點僵,熊曉苗有心思,夏靜生也不願說話,劉峰夫婦見樣子只好說:「那散了吧!」

索性菜吃了個七七八八,於是就散了,劉峰和夏靜生喝了酒不便開車,在門口分了手,兩人各自帶了老婆打車回家。

海福巷的路比較偏,車難打,熊曉苗和夏靜生只有先走上一段。

一路上,街燈昏黃的照上柏油路面,如一面鏡子顫了人眼。騎著自行車的人過了小巷,扳著車鈴,發出「叮鈴叮鈴」的聲音,在寂靜的深巷裡回響。

熊曉苗想去拉夏靜生的手,夏靜生卻走得很快,她暗自叫苦。

街上很是安靜,匆匆的只有腳步聲,和樹葉的搖擺。突然,「轟隆」一聲的悶雷,把熊曉苗嚇得尖叫了聲,跳了一下。

夏靜生才站住,回頭,等熊曉苗跑過來,轉到她的右手邊站住,臉還是沉著的,卻不動神色的把她和路邊的大樹隔開了距離。

快下雨了,樹木容易引雷。

熊曉苗什麼都不知道,只是開心夏靜生總算走慢一點了,伸手扯了夏靜生的衣角:「小靜先生,別生氣了!」仰了頭,好聲好氣的說著。

夏靜生繼續走,冷了一張俊臉,喉嚨裡剛才的酒燒得慌。

熊曉苗嬉皮笑臉,說:「別生氣了,我就是怕你這樣才不說的!」

這麼一講,卻讓夏靜生氣不打一處,他站住,正色說:「熊曉苗,我氣的不是這些,我夏靜生自問還沒小氣到這程度,或許你沒有想過潛意識下隱瞞的動機,你自己想想!」

說完,一抬首,剛好有輛出租開了紅色的「空車」標志,熊曉苗抓抓爆炸頭坐進去,夏靜生「彭」的關上門,坐在副駕駛的位置。

他生氣更多的是熊曉苗的不坦誠,他給過她機會,也問過她,可是她卻選擇隱瞞。夏靜生並不知道周游的生病,也不知曉熊曉苗的忙碌,只覺得這樣的生氣也是理所當然的。

熊曉苗靠在後座,覺得有點力不從心,說實在話,她不懂周游的感情,也猜測不了,也覺得夏靜生即使吃醋都是有道理的,後悔死自己的隱瞞了。

車外大雨將至,氣壓極低,車內也是沉悶的一片。

車駛了一會竟真的「嘩啦啦」下起暴雨來,路過新街口的時候,輪胎將水濺了老高,街上開始綻放五顏六色的雨衣,熊曉苗有點心不在焉,從後視鏡裡偷瞄夏靜生,只見他垂了眉眼,抿了薄唇,不願意搭理的樣子。

車快開到小區了,雨勢還是不減,只是這條路不比市中心新街口,寬敞的馬路,行人很少,車輛卻很多,開了車燈,迷迷茫茫的光亮,配著路燈的昏沉,把漆黑的路面刷成澄澄的橙色,豆大的雨點打碎在這橙色中,飛濺起一個小旋來,又四下的散落開,如此多的雨點紛紛的落下,顫巍巍的撞擊著地面,「辟辟啪啪」的打在心上,遠遠望去,地面如起了一圈又一圈的火花,暈染開去。

車停在路邊,熊曉苗待夏靜生付了錢,打開門,拽著他的衣服,在雨中奔跑,踩碎一朵又一朵的雨花。
兩人到家,夏靜生拿了塊干毛巾擦臉,熊曉苗也抹著頭髮,坐在沙發上,偷瞄夏靜生擦濕漉漉的頭髮,墨青的色被雨水惹得發亮,一張臉卻是讓她發寒。

熊曉苗乖乖坐著,低頭認罪:「小靜先生,我錯了,我不該隱瞞你的!」

如同小學生般正襟危坐。

夏靜生擦拭頭髮的動作頓了頓,又立即「哼」了一聲。

熊曉苗見好就出,巴住夏靜生膀子抬高聲音說:「我該相信您!」咬「您」字的時候聲音繞了個彎,委實有討好賣乖的嫌疑。

夏靜生挑了秀眉:「我說了不生氣了?坐好去!」

熊曉苗又趕緊「蹬蹬」的跑回原處,坐下。

夏靜生坐在對面的沙發上,放了毛巾,歎了口氣,閉了閉眼,再睜開眼裡是一片清朗,他說:「熊曉苗,和我說說吧,你在美國的事!」低沉的聲音響在寂靜的客廳。

熊曉苗一愣,沒想到夏靜生會問這個,她擺著手,低了頭,說:「其實也沒什麼!」抬了眼,看夏靜生轉冷的眸子,無奈問:「你真的想聽?」

夏靜生眸子在安謐的壁燈裡顯得很亮,認真的點了點頭。

熊曉苗很長的時間都覺得既然回來了,在美國的種種之於自己就如同做了場夢一般,沒有什麼好興奮的,因為她的走包含了太多的不情願,真的不是能開心的事兒;但也沒有什麼好悲傷的,因為都是過去的事情了,因為都變成了過去所以痛不起來。

她開始慢慢的說起,說到被周游撞見,說到周游帶了她回去和葉子文樹同住,說到有一年和周游開車出去的車禍,說到和周游葉子分開去讀研究生,說到回國的決定……

熊曉苗有點奇怪,她挑的都是重點,所以說的都是大事,明明發生的時候是那麼的恐慌或是如此的震驚,但現在道來卻又是平靜至極。

她此時還不明白,原來人或事的改變可以很漫長,也可以是一瞬間。漫長的積累,然後瞬間的爆發,恍然大悟的時候早已身在別處。

她在後來猜測或許只因為她有了夏靜生,擁有了現在的幸福,所以種種的過往真的變成了曾經,不好的,好的,全變成了人生的沉澱,而這些沉澱在如此巨大的幸福面前又是多麼的微不足道啊!

她想或許也只有那樣一個人,能讓你不在意過往,不在意曾經,有了攜手遠方的勇氣,才能給予你真正的幸福……

夏靜生默默的聽完,眼裡的光澤閃爍不定,頓頓的伸了手出去,看到了熊曉苗忐忑不安的眼,不知怎麼,手一轉,握住了茶幾上的煙盒。

熊曉苗不知夏靜生的變化,只說:「周游現在生病了,我想照顧他一陣子。」

夏靜生匆匆點了點頭:「你去洗澡吧,我去外邊抽根煙!」

他站在陽台上,揉了揉眉角,點了煙,聽著廁所裡傳來「嘩嘩」的水聲,煙頭在指尖忽明忽暗。

夏靜生手握成拳,他是多麼想在熊曉苗講完之後上去摟住她,告訴她:「你辛苦了!」告訴她:「不用再害怕了!」

可是他明白這些話都錯過了該說的時間了,所以他才是如此強烈的嫉妒著周游,占據熊曉苗五年的周游。做為一個男人,他是懂得那樣的感情有多深的,就因為如此,他也是恨不起來周游的。他感謝著周游對熊曉苗稚嫩的守護,卻又是同樣深深的嫉妒著,就因為這樣,熊曉苗說得越多,他的心裡越是煩躁,他想著去了解,但發現知道了一切後並沒有讓自己好一點點。

夏靜生長長的吸了口煙,吐出肺腔裡的氣,煙霧沉沉的消失在雨後的夜風中,他的胸口蔓出辣辣的煙氣,喉嚨卻是涼涼的,他想著熊曉苗可憐兮兮的樣子,想著她抱著腳坐在樓梯上的模樣,想著她或許想著他流下淚過,想著她講的時候極力的平靜,極力的對他沒有一絲怨懟的語氣,他靠在欄桿上,把頭埋在手裡,他恨自己,他無奈,他難過,他後悔,但這些都是誰造成的呢?

呵,都是他自己啊!

他把臉埋在指間,彎了身子,一遍又一遍的低喃:「對不起」,「對不起,熊曉苗」……

對不起,我們那時太年輕了,以為沒有什麼是不能放棄的,也以為沒有什麼是得不到的。原來,真正錯過的是怎麼都彌補不了的;原來,結了痂的傷口,無論多平整,都是一道抹不去的疤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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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1-26 16:49:57 |只看該作者
第四十一章:什麼是愛情?(上)

熊曉苗後來把和夏靜生的事情告訴林深深,林深深直搖頭,說:「笨蛋,不該說的該說的,你都說了!」

熊曉苗歎了口氣說:「我不想瞞他了,這是夫妻間的坦誠!」

林深深問:「那你說的那個生病的男的呢,難道你要一直照顧他?」

熊曉苗一愣,她沒想那麼多,只想著周游可以病好,她說:「只要我知道我都會照顧他的!」

於朋友,她本該如此,更何況,熊曉苗始終記得周游對自己的幫助,她曾想過那個夜晚,如果不是周游一腳踢開門,把她拉走,或許她早變成了個怪癖的人,又或許一起墮落。所以一路走來,沒有周游,也不會有現在能如此幸福的自己。熊曉苗無法去想周游的感情,只覺得這樣的恩情是無論如何都無法報答的,只有努力去照顧生病的周游。

林深深繼續搖頭:「熊曉苗,你怎麼就這麼拎不清呢,現在你家夏靜生說是不在意,同意你照顧,但以後呢,你能保證會沒矛盾? 再說,你換個角度,如果夏靜生去照顧個女人,還是個對你有威脅的女人,你能不煩躁的抓心撓肺?」

熊曉苗被她這麼一說,真覺得不能忍受,覺得或許自己是把夏靜生想得太崇高了,對夏靜生太不公平,但她又沒辦法放下照料周游的責任。

一向直腦筋的熊曉苗此時覺得心裡爬過百蟻般混亂不堪,恨不得有誰出來打破僵局,她一定感激涕零!

只是,她也沒想到那個人居然是夏靜生。

周游也沒有想到居然是夏靜生先打電話來找的自己,平時冷靜不凡的夏靜生呢,他有點想發笑但又笑不出來,於是說:「你來吧,下午兩點,我在醫院後花園!」

他不想坐在病床上面對這樣一個長期在他心中造成威脅的男人,他不想以一個病人的姿態去回應這次宣戰。

周游坐在樓下的長椅上,冷風卷起殘葉有點蕭索,他裹了裹棉外套,揉了揉鼻子,遠遠的看見夏靜生走了過來。

夏靜生比起周游這個病人可謂是精神得多,深咖的風衣外套,踩了落葉沉穩而來,對周游點了點頭,眼裡算是友善的笑了下,在長椅的另一端坐下。

周游裹了裹自己的老棉外套,他自打知道夏靜生就是熊曉苗的老公後總想著有機會一定要會一會,要知道他從小就對這小子沒什麼好印象,現在突然想起,嘿,小孩子果然直覺是最靈的。只是他沒想到這樣的時機卻是在他生病的今天,穿著老厚棉襖,坐在醫院的後花園裡,著實讓周游這等驕縱的男子有點憋屈。

夏靜生看著周游裹得鼓鼓囊囊的樣子,出於禮貌問:「身體怎麼樣了?」

周游拉了拉裡面的條紋的病房服,自嘲的笑了下,說:「還好,倒從沒想過有穿這衣服的一天!」

他是做生化研究的,從大學時就穿著白大褂做實驗,畢業後也從事主流藥劑的研發,向來以救人者自居,倒沒想到這麼快自己也成了砧板上的魚肉。

夏靜生仿佛沒聽見他的自嘲,轉眼望向不遠處搖擺的楓樹,聲音很平靜:「我來之前問過你的醫生,她說及早做手術痊愈的幾率還是很高的,還說你本來在美國就有專門的權威醫生,她……勸過你回去。」

是很有條理的陳述,卻讓周游像被針蜇到的貓般跳了起來,周游跌坐回去後,反倒「哈哈」笑,說:「夏小子,我老早就看你不順眼,你是想我快點回去吧,告訴你,老子如果想出手早出手了,哪輪到你的份!」

周游這人對大多人都嬉皮笑臉,很少如此尖刻過,但看到夏靜生,只覺得自己無論是從生理還是從心理上都失去了優勢,只想著大打一場。

夏靜生卻是搖搖頭,不氣不惱說:「謝謝你對我家熊曉苗的照顧,我不知道你究竟是什麼原因沒有那麼去做,但現在就這樣留在這裡,我想也不是你本意!」

周游靠在長椅上,手裡抓起落在椅上的楓葉,三稜的角,干枯的紋理凸了出來,他瞥了嘴笑笑:「熊曉苗那丫頭!」似在回憶,嘴角卻是很溫和的笑意,繼續說:「笨得還真讓人動不起來心思,那驢腦袋真有點無堅不摧的感覺,我早知道她心裡有了個人,那丫頭心思太好猜了,只是沒想到啊,沒想到……」搖了頭,有痛心疾首的感覺,再恨恨的看了眼夏靜生,他還真沒想到是他,從小坐在他前面,一副好學生樣的小班長,他總覺得那時夏靜生對熊曉苗是一副不閒不淡的樣子啊,這熊曉苗也是,明明只是有求於人家才那麼遷就的啊,他就是想破了腦袋也想不到……

夏靜生大約是也想起了那些時光,垂了眼,嘴角綻開溫柔的微笑。

周游別過眼,繼續說:「我其實在美國的時候就知道自己得了腦……」想說下去,又換了:「這病,你也別想太多,我只是想回來看看!」抹了把臉,艱澀的說:「她是不會再回去了,我只是想回來看看,只是看看而已……」似是在說服自己說了一遍又一遍,但周游心裡明白,如果真的只是回來看看怎麼會一待就待那麼久,現在連熊曉苗也知道他病了,他甚至有點可恥的想利用自己的病留下她的時間。

周游知道將心比心,夏靜生是明白他的用意的,心裡有點難堪,折了枯萎的楓葉,握成拳在掌中,說:「放心,我以前沒想那麼多,到了現在,就是想也沒有資格了,就這病,擱在哪家拖累哪家!」

夏靜生的嘴角動了一動,他想說點什麼,但又覺得自己說什麼安慰的話都像是在炫耀。

這樣的午後和平日沒有什麼不同,陽光依舊照進後花園,樹葉依舊半青半黃,病人依舊慢慢的行走。依舊有孩子在嬉鬧,依舊有護士在遠處喊著名字,依舊是那麼依舊的一天,可在這時,這兩個男生第一次,在十多年後,坐在一張凳子上,進行男人間的談話,尖銳的,卻也是肺腑的。

周游把手托在額上,遮住了表情,這是他第一次示弱,不願意對手看到自己挫敗的眼睛,要知道他是多麼的不情願啊,他低聲說:「我只想做她心裡的王子,不想讓她看見我現在的蠢樣!」

想做她的王子,為她披荊斬棘,為她屠龍斬將,卻沒想到也會有這樣一日,這幾日他的心是煩躁的,有時他都是矛盾的,後悔著為什麼要過來,還不如離開,默默的生也好,死也好,人生就這樣了。

夏靜生撣了撣大衣上的毛絮,站起來,背著身,似在望向那顆紅艷的老楓樹,說:「熊曉苗很高興再見到你」這是他第一次安慰對手,他平日出手快狠慣了,有點不自在,低了頭,似乎在組織語言,又說:「說實話,她認真的煲湯的樣子連我都很嫉妒,所以,她這麼珍惜的心意,請你好好收下。」言語間有說不出的真誠。

說完,轉了身,一雙眸子認真的看向周游,把周游嚇了一跳,夏靜生說:「但我不能苟同你的想法,對我來說愛不是逃避,而是努力,出現了解決不了的困難就想著離開,認為自己的離開或許是對對方的解脫,認為這樣做是為對方好,其實這是在逃避給彼此幸福的責任,你決定離開的那一瞬就已經是一種傷害,自以為是的離開會給對方造成最大的傷害,所以愛不是放手,不是離開,不是逃避,愛就是要努力在一起!」

有人說:對不起,和我在一起,對你不好。

有人說:我就是不願意你難過,才選擇離開。

有人說:我們都放手吧,對大家都好。

電視劇裡也都是那麼演的,主角生病了,於是選擇一個人默默的離開,然後再遺憾的死去。

其實這都是狗屁,你怎麼知道分手對大家都好?你憑什麼篤定離開我,我就能幸福?

打著愛的名義的離開,是天下最可笑的謊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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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二章:什麼是愛情(下)

「打著愛的名義的離開,是天下最可笑的謊言!」

周游聽了一振,抬頭去看夏靜生,這個男人,站在秋風紛飛的落葉裡,也是頂天立地的堅定,怎麼自己以前會說他是秀氣的像個姑娘呢?

他的手摸到了自己的耳釘,那是第幾任的女友在自己耳朵上留下的?當時也只是為了好玩,為了討好對方才被那女生親手穿上的。

他問自己為什麼沒有出手,為什麼單單是熊曉苗不行,在那麼多的歲月裡,來來往往的女孩,他都要記不得名字,想不起樣貌了,卻是第一眼就認出了熊曉苗,就因為這般的特殊,他才想保留著心裡的一方淨土,他不確定自己會不會又犯了舊脾氣,沾花惹草,他想著就這樣下去吧,生還那麼長,這個人還是在自己身邊的,卻沒想過,原來人是會離開的,原來生命並沒有想想中的漫長。

對於愛情,他太過了解,反倒少了份執著;太習慣了戀愛,反倒少了幾分期許,畏畏縮縮,想來想去,考量得失了半天,但,大家不都是這樣的嗎?戀愛不就是如此嗎?

周游摸了腮「哈哈」的笑起來,長久的,似乎笑得喘不過氣來,摸了眼睛的水氣,說:「我他媽算明白了,熊曉苗是個怪人,原來還有比她還奇怪的人!兩個笨蛋!」

或許比起來,他少得就是這份傻勁吧!

夏靜生聳聳肩,不在意,抬腕看了看表也該回去了,轉了身,皮鞋碾過一地的碎葉,一步步一如來時的平靜,往外走。

周游坐在那,瞇了眼,去看頭頂,青黃錯亂的樹葉,稀疏的陽光落在臉上,他曾經也是在這樣的位置,問過那個人是否幸福,他突然跳起來,手環在嘴上,大聲喊:「夏小子,當年是你先離開的,現在是我離開,別得意,說不定下次風水就到我這來了!」

那年初中,是夏靜生先轉學,後來才是他周游硬是被老爹拖去了北京,明明是夏靜生這小子先離開的,為什麼他能捷足先登,連「大雄」「小靜」「胖虎」的外號都是他得了優勢,真讓人不爽,太不爽了!

夏靜生在老遠處,頭也不回,揮了揮手,繼續前行,他苦笑,自己也不是個聖人,到底是在意的,那句「謝謝你對我家熊曉苗的照顧」,本來只想說「熊曉苗」的,脫口而出的時候竟還是加了「我家」。

他好笑的「嗤」了下自己,面子上說得多大方,到底還是那麼在意的,犀利的給了小胖子一劍。

這一天依舊在太陽落山的時候在手裡流逝走了,只是這兩個男人都不知道,這是他們第一次如此推心置腹的談話,卻也是最後一次。

事實證明,刺激周游的方法找熊曉苗去沒用,找夏靜生這潛意識敵人去最靈,周游告訴熊曉苗他要回美國去了,好好治病去。

熊曉苗想去送周游,周游不願意了,說:「機場那氣氛,你最明白了,我也受不了,別去了,我保證回去!」

熊曉苗前幾天吃羊肉吃得上火了,嘴角生了個泡,笑起來,按著嘴角,有絲絲的疼。

她想說點什麼,在這樣的時刻,她想她和周游更多的是這樣的患難之情,在她最不好的時候遇上了他,他也在他最不好的時候找到她。

熊曉苗這樣想著,覺得周游是個好家伙,老天有點不公平,垂了眼睛,眼淚滴溜在眼眶裡轉。

周游笑,露出兩顆虎牙來,拍了熊曉苗的後背,吐了一溜的北京話:「我說小熊貓,你怎麼老在關鍵時刻掉鏈子!這哪成啊!」

周游自打被送去北京,京片子那叫一個溜,在美國的時候也說著,熊曉苗那時就說:「北京話,我也會!」

周游逗她:「那你說幾句來聽聽!」

熊曉苗想了想,開口:「你丫真不是東西,我告你丫的……」

周游趕緊捂她嘴,邊笑邊說:「你都跟哪兒學的啊?這話可別老說,告訴你,「你丫」在北京話裡特粗魯,女孩子不能這樣說話!」

熊曉苗被他這串話逗得,眼淚轉回去,抬頭說:「你丫回了美國給我好好治病!」

周游抽了抽嘴角,好笑:「嘿,又來了!」

兩人這麼一打鬧,離別的傷感去了大半,周游放了背包,敞開手臂,依舊是那張痞子臉,瞇了丹鳳眼,說:「Come on, give me a big hug!」

這樣的道別禮節在美國也是常見,熊曉苗走過去,伸了雙臂,摟住周游這幾天消瘦下來的身板。

周游的手放在熊曉苗的背中間,有很溫暖的熱量,身上是淡淡的病房消毒水味,整個身子散發著和煦的感覺。

這樣的姿勢持續了一會,周游在熊曉苗耳邊,聲音很輕的說:「小熊貓,我覺得擁抱是個很神奇的動作,抱著的時候明明是很近,可卻又看不清對方 ,其實這才是所謂最遙遠的距離吧!」

熊曉苗聽著浪子周游第一次用這樣很憂傷的語氣說著這話,想去看他的表情,可真的是看不到。

周游很用力的擁了擁她的背,擁緊了又迅速的放開,很地道的擁抱方式。

熊曉苗再看他的時候,他已經挑起背包,敲了她額頭,背著光,露齒一笑,拉開病房門,走了出去。

在這一刻,熊曉苗覺得周游仿佛走出了自己生命一般,第一次,她那麼急切的祈禱著,為除了自己父母,除了夏靜生以外的人祈求著,希望周游的病能快點好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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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三章:時光裡的信(上)

有句話叫:「讓波濤來得更猛烈點吧!」

事實是這波濤要來,還只有等著,結果要麼是被淹死,要麼是頂著風浪站起來,熊曉苗很顯然因為她的遲鈍被歸類為後者。

周游的事情過去後,似乎夏家夫妻的感情比以更好了一點,但又看不出來到底是哪一點。

這日是一月一度的大掃除日子,熊曉苗也算持家有道,平時再懶,這天也會勤快起來,她跑去打掃夏靜生的書房,一會兒,又鬼鬼祟祟的跑出來。夏靜生再轉臉的時候,只看見熊曉苗咬了食指,窩在沙發裡,對著薄薄的幾片紙「哧哧」笑。

夏先生無奈,放了拖把,躡手躡腳的過去,一下子抽掉熊曉苗指間的紙片,邊拿走邊挑眉:「夏太太,幹甚麼呢,你任務完成了?」

熊曉苗被弄了個措手不及,抬了頭,正好看見夏靜生俯視自己的晶亮大眼,坐起身來,跪在沙發上,抬手就要撈回來,夏靜生故意吊高了紙片,讓她剛碰到邊角,又擦了指尖過去。

熊曉苗惱怒,嚷嚷:「給我,這本來就是我的!」

夏靜生本來還不準備干涉她隱私,聽她這麼說,倒撥了她揮舞的手,仔細的看了眼紙片,這麼一看,他白淨的臉龐反而一下子紅起來了。

熊曉苗難得見夏靜生這樣,得寸進尺,嘟了嘴說:「看吧,本來就是我的!」

夏靜生裝作不在意,扇了扇紙片說:「胡扯,你給我的,就是我的!」 又拉不下臉來,粗聲粗氣問:「你在哪裡找到的?」

熊曉苗如實回來:「在你書房裡,之前我送你你又還回來的藏銀瓶子裡,一打開就看到了!」

夏靜生點了點頭就想拿了那些紙片走人,熊曉苗卻拽了他膀子:「別走啊,我還沒看完呢!」

夏靜生晶瑩剔透的耳廓泛起紅暈,咕嚕說:「你自己寫的,還看什麼!」嘴上是這麼抱怨,人還是繞到沙發的內側,坐下。

熊曉苗抽了張紙說:「看看,我的字多好看啊,我怎麼就不知道我能寫出那麼好看的字呢!」

夏靜生瞥了眼,沒好氣說:「就你這字!」

熊曉苗知道和夏靜生這等從小受書法熏陶的好手比字一定輸,不服氣說:「那我寫的那叫感情充沛!你看看,連我自己都感動呢!」

夏靜生氣了,抖了紙,壞笑,說:「哦?真的,那我來看看!」

隨便抽了一張出來,讀起來:「親愛的,親愛的豬,我知道今天又惹你生氣了……」

熊曉苗趕緊捂他嘴,這下輪到她臉紅了,她嚷:「誒,你這人怎麼能隨便讀人家的信啊,還用普通話讀,真肉麻!」

夏靜生好笑,挑了秀氣的眉眼,樂呵:「熊曉苗,這是這可是你自己寫的!」

熊曉苗紅了臉,沒話說了。

花花綠綠的信紙,黑色的炭筆字,趴趴熊的淺色背景,這都是多久遠的事情了,久到她都要忘記自己寫過些什麼。

熊曉苗窩在夏靜生的肩膀裡,翻著自己以前寫給他的情信,那時,她一惹他生氣了,叫「小靜先生」
還解決不了問題,一定就回宿舍奮筆疾書,這招還最管用,夏靜生只要一回信,兩人就又黏糊回去了!

翻過一張張筆跡,回憶著到底是因為什麼事情,吵的架,她仿佛回到那個寂靜的夜裡,宿舍裡,梅嬈開始打起鼾來,她開了盞小小夜燈,絞盡腦汁的寫著。

在美國的日子裡,她沒有把夏靜生寫的信帶在身邊,沒有那個勇氣,每一封信,每一個字都是在提醒她發生的種種。 後來,即使她回了國,依然是記得那些信被放在哪個角落的,卻是再也沒勇氣去翻過,害怕心裡的傷痕被挖開,一下子咬到肉一般的疼痛。

熊曉苗不曾想過終有一日她還會有機會再看到自己寫的信,能像今天這般和夏靜生肩挨著肩,窩在沙發裡,讓陽光慢慢的透過信紙,一起品讀著這些類似日記般的東西。這是多麼大的恩賜啊!

她想過夏靜生或許已經把這些信紙都燒了或扔了,或許自己再打開夏靜生的信,是多麼的難過惋惜和遺憾,卻沒想到會有這樣的一天,因為有了夏靜生坐在身邊,他寬厚的肩抵著自己,她才會有如此的勇氣,她才能在讀著這些文字的時候,有心裡覺得是青澀的,卻又是甜蜜的。

夏靜生翻著信紙,一下子笑出來,指了一段,捏了熊曉苗的手指,「來看看這個!」

熊曉苗瞥了眼,臉一下子燒起來,自己怎麼可能寫出這麼肉麻兮兮的話,現在讀來真是幼稚極了,她嘴上還是不服氣的:「我這叫情真意切,不像某人,回給我的信,要麼就是抄抄詩,要麼就是寫歌詞,跟個榜單推薦人一樣!」

讓夏靜生寫這些風華雪月簡直是要他命,其實他的文筆不錯,就是字不多,寫了一點,就配上他自己喜歡的歌詞。

夏靜生聽她這麼說,抓了信紙,偏了頭想了下,看著熊曉苗慢吞吞說:「我還以為你把我的信都扔了!」

他本來以為熊曉苗這般小孩子脾氣,分手後一定把她的信當垃圾處理,沒想到她卻還是記得他寫的東西的,可見她也似他這般,賭著氣又不忍心扔掉。

熊曉苗看著夏靜生灼灼的眸子,眼裡的光亮深得要把人吸進去了,一下子手忙腳亂,丟了信紙,跳起來,還在嘴硬:「扔了,誰說沒扔!」

夏靜生卻沒生氣,也慢慢站起來,一手握著信耷拉在大腿邊,一手叉入兜裡,低了頭,用很柔軟的聲音,問著熊曉苗:「我曾經寫給你的信呢?你都放在哪裡?」

卻又仿佛不似在問熊曉苗,倒像這個問題曾一遍又一遍,私下的,在無人的夜裡,自己慢慢的問起,聲音充滿了感傷,卻又柔得讓人的心蕩出水來。

熊曉苗頓住,背過身,她想像得到他翻看自己的信的情景,至少,她也是那麼想過,在翻看著他的筆跡的時候,不自覺的想過:「我曾經寫給你的信呢?你都放在哪裡?」

我曾經寫給你的信呢?你都放在哪裡?

藏在瓶子裡,或是塞在抽屜裡,又或是在夾在書裡?抑或是早已被撕碎,化作了塵埃?

在房間的某個角落,在記憶的某個角落,染上了灰塵,不敢去觸碰,慢慢的遺忘,慢慢的,不再痛了……

那曾經在生命裡充滿詩情畫意的書寫的我的信呢?那曾經在年華裡充滿喜悅一讀再讀的你的信呢?

如今又是在哪個角落,默默的飄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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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1-26 16:50:28 |只看該作者
第四十四章:時光裡的信(下)

冬天的時候,熊曉苗的印度教授發了郵件,大意是希望熊曉苗能回趟學校,匯報下研究,參與一份期刊的論文發表,末尾還加了句,來回的機票可以報銷。

熊曉苗這麼多日子下來,已不會對夏靜生有所隱瞞,飯桌上如實的告訴自己老公,緊緊張張的看夏靜生的表情,夏靜生正在夾菜,頓了一下,熊曉苗趕緊說:「我也可以不去,推一下,不參加什麼發表,然後視頻報告也可以!」

夏靜生放下碗,抬眼,很認真的說:「沒事,你去吧,這是好事!」

熊曉苗心裡是開心的,卻又不相信,問:「真的?」

夏靜生撥了撥飯碗,重重的點頭,寬和的笑起來,「笨蛋,這有什麼好假的,去唄!」

熊曉苗「嘿嘿」的笑,倒覺得這個夏靜生不像她認得的夏靜生了,想了想還是得說:「我想如果可以,我還要去看下周游,實在不放心!」

夏靜生又拿起碗,撥了口飯,慢慢嚼著,「恩」了一身,咽下飯,說:「幫我問候他,祝他早日康復!」

熊曉苗「啪」一下放下筷子,大頭湊到夏靜生跟前,說:「小靜先生,你怎麼啦?被誰穿越了?」

夏靜生沒好氣,拿筷子敲了她頭,把熊曉苗敲回去,說:「你哪來那麼多胡想的,周游的問題都是解決的事了,我相信你!」

再轉頭,看熊曉苗崇拜的看著自己,一口飯差點沒噎在喉嚨裡,低吼:「熊曉苗,我人品就那麼不好?」

於是,熊曉苗再次回美國的日子就這麼來了。

熊曉苗本人是一點都不想夏靜生來送的,她很討厭機場,討厭浦東機場的圓柱吊頂,討厭廣播裡不停變換語言的提醒登機消息,討厭入閘後,遞上護照的那一瞬……

但夏靜生定下的事一般都是改變不了的。他請了假,親自開車過來,熊曉苗怎麼說都沒用,把他說煩了,他就丟出來一句:「五年前,我什麼都不知道,你一個人走了。五年後,我怎麼會再錯過!」

熊曉苗這才知道他的堅持,心裡有隱隱的疼,卻再也說不出什麼了。

她咕嚕:「又不是不回來了!」

夏靜生扶了推車,幫她放上行李箱,橫了俊氣的眉,瞪了眼,惡狠狠說:「你敢!」

兩人又這般斗嘴著一下子就到了入閘的時間,大廳廣眾之下,夏靜生和熊曉苗沒怎麼好意思親熱,兩人擁抱了一下,熊曉苗抱住夏靜生,努力的吸著他衣服上的薄荷香,衣領還有淡淡的檸檬甜,她閉了閉眼,這就是她熟悉的夏靜生啊。

她正要傷感,被夏靜生拍了把頭,說了句:「早去早回!」就被推入閘了。

熊曉苗拎著行李包忘裡面走,想著這夏靜生好不解風情,但想想自己過二十多天又要回來了,搞成這麼傷感,實屬沒事找事,她巴巴大腦袋,揮揮手,往裡走。

夏靜生笑瞇瞇看著熊曉苗的爆炸頭晃啊晃,慢慢消失在人群裡,背了身往機場外走,坐進車裡,開出去的時候又突然打了個旋,往停機坪的方向開。

他下了車,靠在關上的車門上,從黑呢大衣呢摸出一盒煙來,拿出打火機,手攏住,「啪」一聲,燃起了煙頭。

這是他第一次送她到機場,有很多的話,卻說不出來,他看著她纖細的身影慢慢的消失在人群的夾縫裡,竟然能想象五年前她獨自離開的身影。

她是抱著怎麼的心情呢?是否一個人抱著大包哭泣過?有沒有在轉角的時候偷偷回頭?有沒有,怨恨過他?

他難以抑制的去這麼想著,仿佛報應似的,所有的回憶的湧上心頭。明明她是要回來的,可是在她轉身的一霎那,他的人仿佛也空了一下,不安於機場的嘈雜。

夏靜生瞇起眼,吸了口煙,吐出的煙圈,一下子消失在流動的空氣裡……

冬天的草坪枯黃而乾燥,有無限的蕭索,遠處轟轟隆隆有一架飛機準備起飛,飛快的加速度,把雜草刮得打著旋奔走,一下子,機身騰空而起。

草坪外,有一輛銀色的SUV,靠了個帥氣的男子,風卷起他大衣的衣角,翻飛起來,他墨青的細軟的髮在風中搖擺起來,指尖煙頭揮發的線條也被吹得零零落落。突然的,他抬頭,仰了優美的頸線,瞇起眼,看向轟鳴而過的客機,久久的保持著那樣的姿勢……

良久,飛機撕開的雲層下,那輛銀色駛出視野,只留下,地上的半支煙,灰色的未燃盡的煙頭徐徐的冒出飄搖的白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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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1-26 16:50:50 |只看該作者
第四十五章:歲月裡的歌(上)

熊曉苗到的時候已經是深夜,酒店是葉子幫忙訂的,洗了澡,行李還沒來得及收拾就打電話給夏靜生。

夏靜生那邊正好是中午,收拾了文件,手機就響了,他向來是和顧思遠劉峰一起吃午餐的,走到外邊拜托實習生打份盒飯,回來接了電話,聽到熊曉苗精神的聲音從彼端傳來:「小靜先生,吃飯了沒?」

夏靜生撥弄著百葉窗,低低的笑起來:「吃了,你呢?快睡覺了吧?」他知道如果說沒吃,她一定要催著自己先去吃飯的,但他又捨不得掛掉。

熊曉苗靠在床邊,擺弄濕淋淋的頭髮,本來想找吹風機的,但又作罷,拽著頭髮,卷得一搓一搓的,說:「現在睡不著,在飛機上睡了十幾個小時,屁股都坐穿了!」 有點撒嬌,又有點抱怨。

夏靜生忍俊不禁,想著這熊曉苗那麼大人了,還說著這樣不上型的話,但由她的嘴裡說出來,甜甜的有檸檬軟糖的味道,他靠在百葉窗邊,看著樓下紛紛的行人,川流的車道,這一刻突然覺得熊曉苗的聲音很近,仿佛就是窩在家裡的沙發上打著這通電話。滿心的柔軟。

「咚咚」的敲門聲響起,夏靜生邊聽著熊曉苗的嘮叨,邊自己走到門邊,開了門,小助理捧著咖啡盒飯站在那裡,夏靜生夾了電話接了過去,笑著點了頭,示意感謝,小助理倒沒想到大老板中午不出去吃飯居然是在這熱火朝天的煲電話粥,愣愣的遞完盒飯,喊了句:「夏工……」

夏靜生放了盒飯咖啡,倚在辦公桌邊,眨了眼睛,很是愉悅的樣子,一手撐著手機,一手劃了食指,放在唇間,無聲的比了「噓」的口型。

小助理不好意思,紅了臉,撓撓腦袋,輕輕的帶上了房門……

電話裡熊曉苗還在繼續,已經從今天的航班談到了後天的法國餐,夏靜生隨手拿起咖啡,指腹擦過溫暖的紙杯,眉梢盡是柔情。

好一會兒,熊曉苗的頭髮的半干了,頭頂已開始蓬松起來,她巴巴腦袋,小心翼翼卻萬般討好的說:「小靜先生,給我唱首歌吧!」

夏靜生的手停在杯沿,愣了一下,「恩」了一聲,卻是心不在焉。

熊曉苗握緊電話,沒想到夏靜生會同意,她坐起身來,小聲的,仿佛不敢打破這般美好的說:「就唱你那時老唱的,呂方的『朋友別哭』!好嗎?」

電話那頭長久的沒有回應,只剩淺淺的呼吸聲,熊曉苗聽到自己的心跳,一下下,在等待著。

良久,夏靜生的聲音才傳過來,清淡的帶有一絲澀意:「那首歌已經很久沒唱了,不記得了!」

熊曉苗失望的「哦」了一聲。

夏靜生不忍她難過,又立即說:「那歌也不適合現在唱,那是唱給朋友的!」

熊曉苗見可以商量,趕緊說:「那我要聽『後來的我們』!」

夏靜生皺眉頭:「那是什麼,沒聽過。」

熊曉苗得意:「那是品冠的,小靜先生,你落伍了吧!我就是要聽!」

夏靜生覺得這熊曉苗真是把得寸進尺的本領發揮的淋漓盡致,有點頭疼,看看時間,好聲哄她:「下次吧,你快去睡覺,不早了!」

討價還價的半天,才哄得熊曉苗掛了電話。

夏靜生握了電話,垂下眼睛。據心理學專家分析這是人在回憶時的習慣動作。

他沒想到熊曉苗會要他唱那首歌,在五年後的一天。

事實上夏靜生不常唱歌,『朋友別哭』這首歌是在劉峰失戀被拉去KTV發洩時興起唱的,哪知道熊曉苗聽後一直很喜歡,兩人晚上打電話晚了,他哄她掛電話,她就說:「我聽你唱完歌一定掛!」他被弄得沒有辦法,只好偷偷地溜出來,靠在走廊上,為她唱著這首歌。

已經很久了,久到他都忘記了,曾經有個青澀的少年,抓著電話,在月色裡,在夜風中,為自己心愛的女孩,低低的吟唱……

如今,他再也唱不出這首歌來,刻意的忘記,刻意的避開,真的不敢再唱了……

另一面,熊曉苗抱著膝,坐在床頭,頭埋在膝裡,眼裡昏昏暗暗,不敢的人又何止一個。

她不止一次流著淚,抱著MP3,聽著這首歌入眠,醒來的時候,擦乾眼淚,用冷水拍拍臉,對自己傻乎乎的咧嘴笑。

在這五年裡,她是多麼想打電話給他,然後,笑嘻嘻的,仿佛什麼也未曾發生一般,對他說:「小靜先生,給我唱首歌吧!」

親愛的,這麼多年來,有沒有一首歌能讓你想起我?

因為那一個旋律,一句歌詞,悄然的撥亂了心弦。

突然的想起我來?突然的顫動起來?

不由的閉上眼睛,邊輕輕的和著,邊想起那年香樟樹下的你我。

然後——大雨滂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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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7
發表於 2015-1-26 16:51:07 |只看該作者
第四十六章:歲月裡的歌(下)

熊曉苗去學校安排了下工作進度,很快又聯繫了葉子,一起去醫院看周游。

葉子最近交了個香港男友,不高但很瘦,講著蹩腳的普通話,時不時就繞成了英語,被葉子奚落回去,又撓著頭寬厚的笑笑。

熊曉苗為葉子高興,但又想起周游,想著要是周游沒有生病,要是周游還是以前那活潑多動的痞象,他們三個叫上文樹,在街角的露天咖啡店,叫上拿鐵,點四塊芝士蛋糕,像以往一般,聊著發生的小事兒,哈哈的笑著,這般該有多好?

可惜,有些人,有些事,一下子都是回不去了……

周游剛做完手術,身體狀況不太好,藥物的劑量挺大的,他也沒有胃口,嘔吐的症狀時差發生,伴隨著劇烈的頭疼,最近視力也開始差起來,這直接導致了他的精神狀態非常的不好。

他不喜歡別人來看他,常常一個人坐在病床上發呆,熊曉苗過來的時候,他也沒有太多的驚喜,只是眨了眨眼睛,指了指病床前的椅子,示意她坐下。

熊曉苗心裡難過極了,臉上還是笑嘻嘻逗著周游吵嘴,推著周游到處走走。她的學校在鎮上,醫院在省會城市,天天忙著搭車,來回的奔波,累得連和夏靜生胡攪蠻纏的力氣都沒有。

熊曉苗想等周游好一點了再回去,打了電話給夏靜生,說要延遲一個月,夏靜生輕輕的「恩」了一聲,又說:「沒事,好好照顧自己。」

熊曉苗心裡覺得很對不起夏靜生,但又沒有辦法,只盼著周游的康復順利,她也好快點回家。

結果證明,熊曉苗和周游都挺幸運的,周游的身體慢慢的好起來,昏迷的時間也少了,東西也可以吃了,偶爾開心的時候笑得露出兩顆明晃晃的虎牙,慢慢進入了康復期。

熊曉苗也放心的著手準備回國的一切。

回國的前兩天,她得去趟學校結束工作,順便和教授道個別,她一大早起來漱口,對著鏡子使勁眨著有點浮腫的眼睛,想著或許這是她最後一次踏入那個校園了,突然間有著無限的感慨。

這麼想著的時候,電話就響起來了,她叼著牙刷蹦蹦跳跳去接電話,夏靜生清朗的聲音一下子傳進耳裡:「起來了?」

她「唔」的點頭,夾了電話,走回洗手間,吐了滿嘴的牙膏沫子,說:「今天要回學校,然後去看下胖子!」

她有點奇怪夏靜生怎麼這個時間打電話給他,他們通話的時間大多是中國時間的中午,今日卻是他的深夜,但熊曉苗的心思比較粗,倒是開心夏靜生能打過來。

夏靜生說:「回學校不好嗎?好好看看。」

熊曉苗「嘩嘩」的漱口,抱怨:「去學校有什麼好,這麼小的鎮,就那麼大的地方……」

夏靜生在那頭低低的笑著,又說:「誒,熊曉苗,你們小鎮只有一條市中心街,學校,恩,在鎮中央,有棟很古老的鍾樓,像城堡一般環繞……」

熊曉苗噴了水,直嚷嚷:「小靜先生,你神了!你怎麼知道?」

夏靜生那裡有低低的「哼」了哼,無關緊要的問了句:「你漱口漱好了?」

熊曉苗放了水杯,隨口說:「好了,怎麼啦?」

那頭有水杯的碰撞聲,「磕」一下,半響又沒了聲音,夏靜生的聲音突然的響起:「越過那條長街在轉彎,那是以前我常來的地方,碎花窗簾和乾淨的窗……」

熊曉苗的水杯一下子倒在水池裡,「匡啷」一下,夏靜生還在那裡繼續唱著,他的聲音很是乾淨,如陽光照進了窗欞,微風撩起了白紗,帶著柔軟的低沉,一下子就要化掉了時光。

他唱到:「後來的我們一直都遇不上,仿佛都在避開某一些地方,在人群中都走得特別匆忙,怕一不小心就認出對方,後來的我們又被誰而遇上……」

有一點點的顫抖,換氣聲打在話筒上,熊曉苗一下子捂了嘴,這句話是她每每聽到都要在心中一撞。

她也只是隨口說說,想聽品冠的「後來的我們」,沒想到夏靜生真的記上心了,她一下子不知道說什麼好,只覺得這小靜先生,真是,太太太……悶騷了!

夏靜生唱完,「咳」了「咳」有點不自在,實際是在掩飾著自己的緊張。

熊曉苗開口,有點哽咽,輕輕喊了句:「小靜先生……」

夏靜生卻淡淡的說:「唱完某人指定的了,還有一首是在下指定的!」

熊曉苗愣頭愣腦「啊」了一聲,夏靜生低低的吟唱又再那頭響起來,是一首粵語歌,估計是呂方的歌,夏靜生唱他的最拿手,有種很溫柔的醉意,熊曉苗對粵語不是很在行,但最後幾句聽懂了:「我往日何等的不羈,慶幸曾曾經失去你,至發現原是如此深愛你能證天地此心無異。」

後來,她知道果真是呂方的情歌,名字是「從未如此深愛過」……

熊曉苗蹲在洗手台下,捂住嘴,耳裡聽著夏靜生清透的歌聲,心裡有很酥軟的陶醉,她從未想到五年後還有這樣的一天,嘴裡「嗤嗤」的想傻笑,眼裡卻有難以抑制的溫暖,柔軟的要沖出眼眶……

夏靜生唱完,很久沒有說話,兩人耳邊只有彼此低沉的呼吸聲,但又似乎都很沉迷於這樣的片刻,就這樣什麼也不說,什麼都不做,靜靜的聽你在我耳邊呼吸。

夏靜生先打破的平靜:「好了,快去學校吧!」

熊曉苗還是不知說什麼好,她想了半天,說:「小靜先生,謝謝你」,說完又有點懊惱,怎麼蹦出來的是這三個字,就是不好意思啊,不好意思。

夏靜生坐在沙發裡,手握了手機靠在沙發背上,還是那樣的姿勢,笑著罵:「笨蛋,說什麼呢,快去吧!」

他說過的,不用對他說謝謝,情人間是不需要感謝的。

熊曉苗「恩」了一下,站起身子,夏靜生又像想起什麼似的喊住她:「有空去看看你們學校的圖書館,三樓桃木的舊書架,恩,第三層,靠窗那面!」

熊曉苗好奇,問:「什麼啊?」

夏靜生含糊的說:「沒有什麼!」掛了電話。

熊曉苗放了電話,抽了張紙,鏡子裡,頂了爆炸頭的女人,眼睛紅腫,嘴邊還有沒抹乾淨的牙膏泡沫,紅了整張臉,傻傻的笑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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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1-26 16:51:18 |只看該作者
第四十七章:書架上的字

熊曉苗回到學校,擁抱拜別了印度老頭,慢慢地走在小徑上,搓了搓手,攏了攏大衣,美國的冬天,即使陽光充足,天氣卻還是冷的嚇人,她看了眼籐蔓纏繞的圖書館樓,想著夏靜生早上說的話,還是推門進去了。

一推開門,暖氣就撲面而來,手腳開始回溫,熊曉苗撥撥炸彈頭,聖誕節後的假期,圖書館裡的人很少,問訊台那站了個三十多歲的美國婦女,棕紅色乾燥的頭髮,大大的鼻子,抬頭對熊曉苗笑了笑,隨意的問了句英文:「下午好,你好嗎?」

熊曉苗笑著回應了幾句,她順著台階往上走,這座圖書館是校友捐贈的,快百年了,似乎是為了保持古老肅穆的學術氣息,一直沒有翻修,腳踩在木質台階上,發出「吱吱」的聲音。

每一層都有公眾的學習區,幾張大桌子,還有私人的小隔間,配備了台燈。這時候竟也有人在學習,坐在大桌邊,翻動著老厚的書本。熊曉苗偏愛私人區,小隔子裡開了展小壁燈,但經常看著看著就走神了,有時候睡大覺,有時看老外在隔子板上拿圓珠筆寫的字,什麼「我不愛學習」「大家為什麼到考試才開始看書呢?」什麼樣的都有,有時還能發現中文詩,原來國外的大學生在這點上和國內的大學生都是一樣的。

熊曉苗笑了笑繼續往前走,她曾以為不會再來這個地方了,她曾以為很多的事情……

書架大部分都翻新了,換了鐵質的架子,很牢固,只有每層最靠裡的一排還保留了木質的書架,放著很古老的文獻資料,極少有人去翻閱,估計拿下來都是一屋的灰。

熊曉苗學的是信息類,得跟著最前沿的資料走,寫論文不是上網找資料就是寄托圖書館從別的學校調新書過來,根本沒機會去搭理這古老的書架。

她想著夏靜生的話,走過去,心裡「彭彭」直跳,頗有點兒時玩捉迷藏的感覺,這排書架真的很古舊,厚厚的文獻裝訂成冊,她把著架子看了眼,紙張都泛黃了,空氣裡有書頁作舊的氣息,卻有種很深遠的華麗感。

還好不是夜裡,陽光從窗台繞到這個角落,熊曉苗瞇著眼睛,彎著腰找啊找,第三層側面,靠著窗戶她看了半天,什麼都沒有啊,有點失望,卻又不死心,夏靜生這樣的人不可能沒話找話的,她隨手抽了幾本書出來,放在地上,再抬頭不經意的一瞄,一下子僵住。

這排書架原本是放了滿滿一排的書冊,拿了幾本出來後有了空間,靠窗的內側,桃木的底板上有斜斜的一行字,中文加上大寫的英文,由低到高,歪歪的傾斜上去。

朦朧的光亮中,可以看到深色的老木板上那刻上去的一行字:「大雄,大雄,DO YOU STILL REMEMBER 小靜?」

最後一個問號約是極難刻,有點歪歪扭扭,那個點確是很深,硬生生的沖破眼睛,點在了心裡……

熊曉苗得手慢慢撫上這行字,流下的淚珠「啪」的滾落在木質地板的紋理中……

她老說自己是大雄,他是小靜,以為他都沒放在心上,原來在這長久的五年裡,他都是這樣想的,都是這樣問的:大雄,大雄,你可曾記得小靜?

機器貓的故事裡,是否也有過這句問話?

暖氣烘的人有點燥熱,她的淚卻是管不住一般紛紛墜下。

她想著他是何時來到這個小鎮的,默默地走到這裡,拾階而上,用著什麼樣的心情一筆一劃刻下了這樣的文字。

她想著,曾經有一個少年站在這裡,蹲著膝,弓著腰,用瑞士小刀細細地雕刻著,陽光越過窗欞,照在他筆直的肩線上,透明的光斑在他青黑的發上跳躍,空氣中起了浮塵,小小的,細碎的,記憶裡的顆粒,他專注的側臉籠罩在傾斜的時間的光裡,那是此生最美的風景……

五年間,原來他真的來尋找過她,無論只是想偷偷的看看,還是準備站在她面前,他終究是來過了。

五年間,書本移了位置,刻下的印記,想說的話語,一下子隨同你我的答案,一並在時光的浮牆上斑駁了……

熊曉苗去找周游,在坐車的途中,心一直是雀躍的,滿臉的紅暈,歸心似箭。

打開門,周游正在掛點滴,和護士小姐討價還價地要巧克力,熊曉苗敲了他腦袋坐下來,護士小姐配好吊水,微笑著離開,熊曉苗和周游兩人細細碎碎的說了一會兒話。

周游覺得熊曉苗今的心情很好,似乎也被感染一般,愉快不少,笑起來小虎牙一閃一閃。

熊曉苗想開口說回去的事,終於找到了機會提:「胖子,我明天晚上的班機!」

周游愣了愣,豎了手掌,制止了熊曉苗的說話,別了臉,望向窗台玻璃瓶裡的雛菊,悶了聲:「你先出去下,我等下喊你。」

熊曉苗沒辦法,只好退了出去,靠在門上,房裡有悉悉索索的聲音,半響,周游的嗓音響起:「進來吧!」

熊曉苗進門後狐疑的盯著周游,他沒有什麼不一樣的地方,笑瞇瞇,抓抓腦袋,一口白牙笑得燦爛,拉了熊曉苗坐下,有點委屈的撇嘴,也有點抱怨:「看看,我現在這樣子,只能梳梳頭髮抹把臉!」說完又摸了摸自己的頭髮。

熊曉苗實在不懂,說:「你想幹嘛啊?」

周游翻了個白眼:「你都忘了,那時我們在一起看電影,那什麼名字的,CLOSER,中文名字叫偷心還是什麼的,反正不記得了,裡面那大嘴巴美女茱莉亞羅伯茨要離開她老公,她老公那麼壯的一個人,還不是愣愣的說了句:『你等我一下!』然後上樓把浴袍換成正裝,小茱問他為什麼換好衣服,他答:『因為我知道你要離開我』。」

見熊曉苗還在努力回憶,周游指了她鼻子嚎叫:「不是吧,你都記不得了,當時你還和葉子兩人發神經,說這個男人多好,將來找男人都要找這樣的!」

熊曉苗這才恍然大悟,見周游瞪了眼坐在床上,「噗嗤」一下笑起來:「周大少爺,您已經夠帥了!」

周游生氣懶得理她,心裡覺得和熊曉苗是對牛彈琴,虧他那麼在意。

因為知道你要離開我,所以換好正式的衣服等著你,做最好的打扮,因為這或許是最後一次見面。可是,看看我現在的這般模樣,枯黃稻草般的髮,病態蒼白的臉,黃巴巴的指甲,實在不忍讓你看到這樣的自己……

熊曉苗才知道周游是幹甚麼去了,「嘻嘻」的笑著,她覺得即使病成這樣周游還是很帥的,漂亮的琉璃色丹鳳眼,一笑起來有明晃晃的的虎牙,倔強的臉龐,她是真心覺得這時的周游依然是帥的,那個曾經為她踢開房門的男孩,曾經嘻嘻哈哈偷吃她燒的菜的男生,曾經一轉臉就遞上黑巧克力的同伴,曾經坐在那一片綠蔭之下,認真的問著:「你幸福嗎?」的驕陽般男子……

她認真的握住周游的手指,細細長長的握在自己短嫩的指間,真摯的,發自肺腑的說:「你永遠是我最好、最好、最好的朋友!」

周游轉過臉來,向來痞氣的眼神閃爍著說不清的水光,點頭,粗了聲,拍拍她的後背說:「恩,以後要好好的!」

熊曉苗笑,泛起甜甜的酒窩,點了頭:「都要好好的!」

放開了手,周游又開始數落她,什麼要當好人家老婆,要聽夏靜生的話,離婚了可以打電話給我之類的。

熊曉苗反唇相譏:「周同學,你怎麼跟我媽一樣!」

爾後,真的到離開的時候了,她關了房門,「登登」聲音消失在寂靜的走廊上。他坐在床上,看向窗外夕陽染紅的雲朵。

讀研的時候,他們分開去了不同的城市,偌大的美國,面對陌生的環境,不同的語言,心中有著茫然。

他曾經說過:「你要是沒人收留的時候盡管來找我!」

她也說過:「我要是找不到地方一定來騷擾你!」

但這樣的話,都一下子被歲月打散了,惺惺相惜的友情、親情夾雜愛戀一般復雜的情感,卻是純然的躺在陽光之下……

從此以後,你我都會擁有各自的幸福,偶爾想起共同度過的那些好於不好的日子,會在人群中微微笑著,就這樣吧,天涯之外,祝你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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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9
發表於 2015-1-26 16:52:08 |只看該作者
第四十九章:尾聲

「尊敬的旅客,本次航班已准點到達上海浦東機場,感謝您乘坐本次航班,祝您旅途愉快……」

她甩甩大頭,十多個小時,吃了睡睡了吃,什麼脾氣都給磨光了,頭髮亂糟糟的,只好先去洗手間。

一進去,卻是嚇了一跳,呵,洗手間鏡子面前一排的女生,有的在梳頭髮,有的在補妝……

心裡好笑,抓抓自己的爆炸頭,反正怎麼抓都一樣。某人,貌似說是要來接的,她想了想,還是慢吞吞從包裡挖啊挖出了根口紅。笑笑盛開的玫瑰標志,鏡面的細長稜條,轉出那抹淺粉,輕輕的對著鏡子,慢慢抹在唇上,「啵」的一抿,鮮艷的憧憬綻放在唇齒間。

海關的檢查員仿佛都沒有平日那麼冷漠了,看了護照,點了點頭,隨口問道:「回家?」

她點了點頭,燦爛地笑著,漾了一圈的酒窩,認真說:「回家!」

對方倒是楞了一下,手一動,「啪」的一下,紅本的護照上多了個橢圓形的小章:中國邊防檢查,X月X日,浦東(入)。

依舊是嘈雜的機場,依舊是喧鬧的人群,依舊是吊高的圓柱形玻璃頂閃得人眼花繚亂。她找了推車過來,站在行李遞送器前,開了機,小小的機身一下子就在掌間震動起來。

她接起來,聲音如晨間的小雀子,歡快極了,連聲說:「喂,是,到了,到了,拿行李呢!」

周圍也開始有人撥弄著手機,她忽然覺得氣氛好極了。

那邊傳來清暱的聲音:「我在十號門,等你出來!」

她「嗯」了聲,說:「好,待會見!」

發現自己愛極了這個詞,待會見,一會兒就能見到了!

機場永遠是個矛盾的地方,有人哭,有人笑,有人擁抱,有人揮手,有人腳步匆匆,有人來回張望……在這樣的時刻,在這樣的地點,命運像一根根細軟的紅色絲線,從尾指間蔓延開來,交錯著,蔓籐般纏繞在你我之間。川流的人群,驚鴻的一瞥,誰來離開了誰,撕拉開另外一端;誰撞上了誰,糾纏了浮動的曲線……

熊曉苗走出去的時候,玻璃門自動打開,有車輛滴滴答答的聲音。陽光刺得耀眼,她伸出一只手放在額頭去遮擋,適應後放下來,卻發現國內已臨近春天。在美國還是乾枯挺立的枝幹,在這裡已是婆娑的枝丫,帶著男方特有的婉約。枝間冒出了點點的新綠,瑩瑩嫩嫩的在晨風中招搖。

她瞇了眼看去,那個人靠在車邊,背了眼光,站在那一片嫩樹前,站在那交錯的車道前,朝她清淺的笑著。

如同很多年前她幻想的一般,那個曾經的少年,靜靜地站在那裡,陽光帶著細碎的柔軟拂過他眼角眉梢。曾經在香樟樹下盛開的微笑,曾經如此明淨的臉龐,原來都不曾流逝,原來他還是一直站在那裡,守在夢的出口,呆在四季的風景裡,輕輕的這般的笑著……

風卷起衣角,她用手撩住吹亂的頭髮。他走了過來,接過手推車,第一句話就開始數落:「笨蛋吧,不要站在風口,容易著涼!」

這樣說著,高大的身軀已為她擋住了半面的冷風。她還想說點什麼,他側過頭來,笑的露出了淺淺的酒窩,大大的眼睛很亮。他握住她的一只手,只是說:「走吧,我訂了上海人家的外賣,回家吧,阿蒙還在家裡等著呢!」

有時候不需要千言萬語,不需要很華麗的辭藻,不需要玫瑰百合,他只是這樣說著,我們回家吧,阿蒙還在家裡等著,這樣就夠了。

於是,手牽著手的身影,慢慢的推著行李,消失在游動的人群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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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
發表於 2015-1-26 16:52:26 |只看該作者
第五十章:番外

一,關於小熊小姐原來的職業

某年某月,小靜先生瞪著打開的網頁:「熊曉苗小姐,請你來解釋一下?」芊芊玉指一伸,指向電腦屏幕,大大刺刺的御姐,正太,蘿莉等等充斥了網頁。

小熊小姐眼神亂瞟, 她不從事這行當很久了,剛剛不過打開看看一班女人花癡居然不幸被逮。哎,真是,人在江湖走哪能不挨刀。撐他不注意偷偷摸摸的關了網頁。

他倒是問了:「熊曉苗, 什麼是攻?」

她摸了摸爆炸頭,想了想說:「就是在男性戀愛中充當男人角色的那個!」

他皺了皺俊眉又問:「什麼『攻』,怎麼寫?」

她答:「進攻的攻!」 又搓了搓手,恩,似乎是最委婉的解釋了。

他慢條斯理的問:「那『受』呢?」

嘿,這夏靜生懂得還真不少,她想了想:「受當然就是接受的受!」

似乎找到了培養對象,小熊小姐興高采烈:「小靜先生,那你知道什麼是年下攻嗎?」

「……」

「你知道什麼是強攻強受嗎?」

「……」

「熊曉苗!」

「恩?」

「我再讓你強攻強受呢!……」

於是,月黑風高的晚上,小熊小姐非常不幸的被強攻強受了,非常和諧的被就地正法了……

二,關於爆炸頭

又一次的某年某月某日, 夏太太終於換了自己的爆炸頭,在自己老公前轉悠了一百遍啊一百遍。

埋首圖紙的夏先生:「……」

夏太太一把抓過圖紙:「親愛的,看我有啥變化!」

夏先生總算抬起尊貴的頭,眼睛依然盯著老婆手裡的圖紙:「唔,好!」

夏太太怒:「好什麼好,小娘子抬頭!好好看看爺!」

夏先生抬了眼:「誰是爺,誰是娘子?」

夏太太擠了大頭過去:「……要不,小娘子我來給大爺笑一個!」

三,關於孩子

夏太太:「小靜先生, 你喜歡男孩還是女孩?」

夏先生:「都可以!」

「一定要選一個!」

「……女孩子!」

「小靜先生,你重女輕男!」

「……男孩子!」

「啊,你怎麼能重男輕女!」

半晌,某人總算誠惶誠恐的開了口:「熊曉苗, 你……有了?」

……

「哦,沒有,我只是隨便想一想……」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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