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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夢醒
今天從美國飛回來的大部分航班都應該落地了，可是江顏那邊的電話仍舊打不通，最後她不得已給A公司打電話，還好那邊經常有人加班。
「麻煩你，我問一下，江顏是不是今天回國？」
「江Sir，沒有哦，他在那邊還有些事。」
「您是？」
雲薇啞了一聲，「他的一個朋友。」然後匆匆掛掉了電話。
還是到了每天他們固定通話的時間，江顏的手機終於打通了。
「江顏。」
「嗯。」
聽到他的聲音，她忽然不知道說什麼好了。
「聽說你那邊工作已經完成了？我還以為你會跟他們一起回來，還打電話去了你單位，才知道你不回來。」
「我留在這邊還有些別的事。」
雲薇站在陽台，無意識地摩挲窗台上鋪著的瓷磚。
「手機一直打不通。」
「我這邊信號不太好。」
雖然江顏這樣說，她總覺得有些別的什麼，江顏像是有事在瞞著她。
「雲薇。」江顏的聲音又變得溫柔起來，「雲薇，你不要再摸家裡陽台上的瓷磚了。」
她頓時縮回手指，他怎麼連她這個毛病都知道？
「瓷磚已經壞掉了，不小心會割到手，我原本想回去以後馬上給你換一個。」他的聲音忽然在這裡停頓住了。
聲音像是忽然被抑制住，有一種說不出的難受，就像那瓷磚上的裂痕，歪歪扭扭地延伸，將一切都割斷了。
她竟然都沒有發現，那塊瓷磚已經裂開了，長長的裂縫，讓上面的花樣也失去了鮮活的模樣，一陣風吹來似乎就會潰敗成塵，讓人還來不及抓住分毫，就會消失得無影無蹤。
再也見不到。
雲薇聽出了異樣，「江顏，怎麼了？」
「沒事，剛才做事的時候，忽然想到還有很多事要做。雲薇，我這幾天一直做一個夢。」
江顏的聲音清澈，笑笑，「我夢見你給我寫了一封信，你在信封上寫地址，地址是錯的，可是我又沒法告訴你，眼睜睜地看到你把信寄了出去。如果地址和收信人是錯的話，我是收不到信的。所以，不論我在哪裡……我是注定收不到那封信了。」
她想輕鬆地笑笑，告訴他夢都是反的，可是她又說不出來，她正遲疑，聽到走廊裡有人叫江顏的名字。
「等我有時間再給你打電話。」
「好。」她聽著掛斷電話的聲音，愣在那裡站了好久。
她心底忽然有一種奇怪的感覺，空洞洞的，像是要把一切都吸走。
她按照和康健約定好的時間，去了康健的診所，她正準備關掉手機進入治療室，就接到蘇秦的電話。
「你哪裡買的水果？」
「啊？」
「再去給我買一籃來。」
「呃，蘇秦。」
「今晚就要。」
不容分說，電話就掛掉了，真是蘇秦的風格。
她可沒想到蘇秦會碰她送的那籃水果，昨天她送去的時候，看到病房裡那些極品高檔的水果，當時就有送不出手的感覺。她將水果籃子藏在不顯眼的地方，沒想到竟然被蘇秦翻了出來。
還吃掉了。
吃掉也就罷了，還明目張膽地打電話給她，讓她馬上再送一籃去，她以前怎麼沒發現，蘇秦是這樣的。
關掉手機，一抬頭，發現康健正盯著她看，那種認真的樣子像是第一天認識她似的，從頭到腳把她打量了一陣，把她看得心裡發毛。
「雲薇，我沒看到你有什麼地方特別出色，怎麼身邊的人倒是都不一般。」
「什麼？」
「我說蘇秦，這可是位大名鼎鼎的人物，有名的醫科大畢業的富家子弟，前段時間醫學雜誌上都登了大篇幅關於他的文章。」
「我和蘇秦只是朋友。」
康健目光閃爍，「只是朋友？昏迷了幾年剛剛醒過來，別的都不做就直接來找你？」
雲薇愣了，「這裡面的事，你應該比我還清楚。」
蘇秦醒了之後，第一時間找以前的朋友也不奇怪，更何況他想到江顏就會想到她，之後看到她和江顏的哥哥在一起，所以才會……
「我知道，但是我看不只是這麼簡單吧！」
「他大概是找我有事，順便托我買水果。」
「他找你都說了什麼？既然是有話要說，為什麼不一下子說清楚？還跟你打電話要這要那，蘇大少爺身邊不會連個買水果的跑腿都沒有吧！」
康健一本正經的模樣不大像是在開玩笑。
好半天，康健才接著說：「雲薇，你到底想起來多少了？你能不能公正一點，記起來些不好的，也要想點好的。雖然我們大家都騙了你，但是我們的出發點總是好的吧？當時你那樣子，容不得別人找個好方法，只要有效那就行了，誰也沒想那麼多。雲薇，我說了這麼多，你至少告訴我，你到底是怎麼想的？你和江源，你準備要怎麼樣？」
江源。
雲薇頓了頓勉強笑，「那你至少要治好我，讓我知道一切，我才能做出答案。」
康健的治療很快讓她進入了夢鄉。
然後是過電影一般的畫面。
心理治療果然就像一把鑰匙，將她許多塵封起來的記憶都打開了。
江顏車禍之後，她發生了一件事，差點就醒不過來。
她從醫院樓梯上摔下來。
父母送她去醫院輸營養，她想起江顏給她買的戒指，四處找沒找到，急得滿頭大汗，最後拽了針頭，跌跌撞撞地走出去。走到樓梯，她腳下一滑，整個人就摔了出去。
這一次摔得很厲害，傷到了頭，很長時間都分辨不出眼前的人和事物，父母無計可施，再後來他們就帶來了江源。
父母說：「雲薇，還記得嗎？他是江顏。」
從那時候起，江源就變成了江顏。可能就是因為這樣，再和江源相遇的時候，她一點都沒懷疑，眼前的並不是江顏，因為雖然她對那段江源照顧她的記憶已經缺失，但是江源在她印象裡還是熟悉的，一點都不陌生。
對她和江源來說，那都是一段讓他們全然陌生的生活。她一邊等著醫生們會診治療，一面接受江源的照顧。江源並不會照顧人，自己生活了那麼多年，忽然身邊多一個病人，不知道怎麼迎合她的心情和意願，幫助配合她的治療，所以一開始大多時候是她在一旁坐著，看著江源在一旁看書。
後來他看出她的寂寞，送來一些小玩意兒給她。橡皮泥、紙鶴，都是些簡簡單單的東西。
她從小就手笨，小朋友在一起疊紙鶴、花衣服，她怎麼也疊不好，要麼是歪歪扭扭，要麼是疊得和別人不一樣，上學做手工課，她也是要拜託媽媽來幫忙，才織出一片樹葉交工。
更何況她現在渾渾噩噩地坐在輪椅上，他能捏出各種各樣的小動物，可是他把彩色的泥團放進她手裡的時候，她無意識亂捏出來的東西，成了模模糊糊的一大團。
這段記憶，忽然之間在她腦海裡變得很清楚，就像老式的錄影帶忽然之間清晰起來了一樣。
天藍藍的，樹葉和草地都是嫩綠嫩綠的。
她坐在輪椅上，看著江源用手絹疊出小耗子，她一開始並不在意。他舉起手，把小耗子放進自己的掌心，將她的手也展開。小耗子從他的手心蹦到她的手掌心裡。
來回這麼幾次。
她的手指試著活動，終於把那調皮的小耗子緊緊地握住了。
他沒想到她會有這麼大的進步，他笑了。
那是她第一次看到他的笑容。
微微展顏．眼睛璀璨明亮。
雲薇這一覺睡得太好，醒來的時候已經很晚了，她睜開眼睛，看到了在一旁辦公的康健。
康健開始並沒有察覺，只是埋在他的書堆裡快速地翻找，眉頭緊緊地皺起，煩躁讓他扯開自己領口的扣子。康健的樣子像是被什麼難住了，渾身透著一種焦急的情緒，像是他關心的人出了什麼狀況。
雲薇咳嗽一聲。
康健這才抬起頭來，看到她釀過來，他長長地噓了一口氣，「我還在想，我今晚是不是不關門了。」
她不好意思地笑，「你怎麼不叫醒我？」
康健無奈地揚揚眉毛，「誰叫你是我這裡的VIP來著。在我這邊享有終身被照顧的服務。」他的手邊是一大堆厚厚的書籍和各種紙張材料，擺放凌亂，許多都掉在地上，像是被小偷光顧過一樣。
雲薇想過去幫忙撿起來。
康健就像是怕被她發現秘密似的，慌忙制止，「別別別，我來，我收拾就行了。」連忙走過來，把材料撿起來。
康健一定是有什麼事，不然這麼一會兒他就把那麼整潔的襯衣弄得跟爛菜葉似的。
康健剛撿起些東西放在桌面上，桌邊另一摞文件又掉下來，這一回文件飄得到處都是，有一些還落在她的腳底下。
這一下她不能再坐在一旁不管了。
基本上都是英文的東西，她反正也看不大懂，她撿起來的文件大多都有一個標識，是一所外國的醫院。
「你弄這麼多資料，是想要去國外深造？」
康健從她手裡接過東西，笑得不大自然，「不是，這種醫院一般人是進不去的。」
雲薇不由得好奇，「像你這種很有名氣的醫生也不行？」
「不行，國外的醫生能進去深造的都是行業的精英。」
「這醫院到底是做什麼的？」
康健想了好半天才說：「做一些實驗。」
「什麼實驗？」
康健有些無奈，「你什麼時候對醫學這麼感興趣了？」
雲薇笑笑，「就是忽然好奇，看你這邊亂成這樣，好像要把圖書館都搬到這間辦公室來。」
康健低頭收拾了半天，抬起頭，才說：「這家醫院是以科研為主，研究的是現在醫學無法攻克的難題。」
「原來是個教學醫院。」
「也不完全是。」康健的聲音有些艱澀，「如果有病人願意參加實驗，他們也不反對，反而會用新手段進行實驗性診斷和治療，但是不管療程是否有用，病人都要支付昂貴的治療費用。」
「那不就是……拿人做實驗。」
「是，醫學界眾所周知的，所以他們提出的治療方案也是大家非常認同的。」
她一直覺得，這種東西不會有人願意嘗試，「誰會願意去做這種事，而且還要花上那麼一大筆錢。」
康健想了想，「想要活下來的人。」好半天他才抬起頭，眼睛裡佈滿了紅血絲，「雲薇，你知不知道，有些人是無論如何都想要活下來的？」
雲薇想了想，還是去給蘇秦買了水果，然後提著果籃到了醫院。
結果病房裡沒有人。
雲薇等了一會兒，還是不見蘇秦的人，就把果籃放下回了家。
蘇秦這個人，受了傷還能四處跑，可真是……
睡覺睡到半夜，就被手機鈴聲吵醒。
「雲薇，我讓你給我買一個果籃送來，怎麼過了12點還沒見你過來？」
雲薇半夢半醒，「我送過去了，你病房沒人。」
「不可能，我一直在病房裡等你。」
「可是，我真的過去了，病房裡真的沒有人。」
「你送的哪家醫院？」
「就是上次送你過去的那家。」
蘇秦的音調更加高了，「雲薇，你難道不知道我已經轉院了嗎？」
雲薇愣了一下，她怎麼會知道，他打電話的時候又沒告訴她。
「我記得昨天一早，我讓助理給你打過電話。」
昨天？她猛然想起來，蘇秦的助理是給她打過電話，不過內容是感謝她之類的話，最後是客氣著讓她有空去醫院看蘇秦，接著似乎說了醫院的名字，她只顧得客套，並沒有發現已經不是原來的那家醫院。他轉去的醫院和原來那家名字實在是太像了。
發現錯誤的源頭，雲薇急忙道歉，「對不起蘇秦，我真的沒注意。」
誰知道蘇秦卻認真起來，「雲薇，我在你心裡算什麼？」
「朋友。」她老老實實地回答。
「我今天通知了好多人，沒有一個人走錯醫院，怎麼就你弄錯了呢？」
她啞口無言。
大概是她最近實在是心不在焉。
結果第二天她買了新果籃送去醫院，蘇秦已經出院了。
她打通蘇秦的電話，電話那邊熱鬧非凡，鶯鶯燕燕歌舞昇平。
「蘇秦你出院了？」
蘇秦又恢復原來的模樣，毫不在意地問她：「是啊，我在辦party，你要不要過來？」
大白天辦party？蘇大少的生活可真不是一般的奢華。
她哭笑不得地回復他，「不行啊，我還要工作，你好好玩。」
蘇秦笑一聲，「怎麼？你們老闆連一天假都不給你？怎麼說我也算是你的客戶，來跟客戶研究研究具體的方案總是行的吧？」
「算了吧，我寧願給你寫策劃。」那種party她實在玩不來。
蘇秦的話不知道被哪位佳麗聽到了，「蘇總快過來玩，現在還談什麼工作啊，看我這件新衣服好不好看。」
「這不是雜誌封面的那件嗎？」
「是啊！怎麼樣？」
她好像被忘在電話那邊了，雲薇叫了蘇秦兩聲，無奈地掛掉了電話，她總算是擺脫了蘇秦那邊的靡靡之音。
「回神了，回神了。」小秋用手在她眼前晃啊晃。
她轉過頭來，不知道什麼時候菜都已經上齊了。
這家飯菜不是一般的好吃，可是不知道怎麼了，她對一切都索然無味。
「雲薇，是不是想念大洋彼岸的誰了，那就請年假飛過去啊。」
雲薇垂下頭，「你別亂想。」
「那你怎麼不吃東西啊？這邊的菜做得好特別啊，我還從來沒吃過這樣的。」
「是啊，這是私房菜，我這也是第二次來。」
老闆特別的熱情，總是叫人特別關照她這邊，菜都是給她上店裡做得最好吃的。
小秋吃得不亦樂乎，一邊吃一邊誇，和她第一次來的時候一樣。
真沒想到老闆會給她打電話，請她過來吃飯，上次她只是匆匆地遞給了老闆一張名片，還以為這張名片永遠不會被用到。
飯快要吃完的時候，老闆笑瞇瞇地走過來。
雲薇連忙站起來。
老闆笑著說：「不用跟我客氣，上次我跟你說過，我和江……顏是最好的朋友，你能過來吃飯，我已經很高興了。」說完他把手裡的東西放在桌面上。
一本藍色的相冊。
「我跟你說過，江顏有許多好的攝影作品，其中的一些我從他那裡洗了小樣自己收藏。」老闆打開了那本相冊，「你說你沒看過太多，我就把相冊拿過來讓你看看。」
相冊一打開，裡面的照片頓時吸引了她的注意。
漂亮的景色，從各個方面詮釋著大自然的美麗妖嬈。平靜的海平面，要和天空連在一起，湛藍湛藍，就像他的眼眸深處的顏色。
一張張地翻過去，她看到了那張照片，金黃色的陽光下，四處飛散的蒲公英，像一個遙遠的記憶，溫柔地、慢漫地飛進她心裡。
雲薇愣了一下，接著往下翻。
小秋忽然說：「這種維尼熊、手絹疊的小耗子，看起來好親切啊，這種東西只有手巧的人才弄得了，我從來都弄得亂七八糟。」
如果她告訴小秋這些都是江源做的，不知道小秋會有多驚訝。連她都不知道，江源那樣冷靜睿智的男人，也能做出這樣溫柔的東西。
雲薇將相冊翻到最後一頁。
最後一頁是篇日曆。
2007年10月31日。
老闆拿出自家釀的黃酒出來，要雲薇和小秋嘗嘗，黃酒還有甜甜的蜜豆。
老闆陪著喝了幾杯，立即來了興致，「江顏什麼時候回國你知道嗎？」
雲薇笑著搖頭，「不知道，他在那邊有事沒做完。」
老闆笑瞇瞇，「江顏的手機最近很不好打啊，我打了許多次都接不通。」
原來不止是她一個人聯繫不上江顏。
老闆說：「認識他之後，我們還真的特別投緣，一段時間見不到他就挺惦記的。」老闆掏出手機給江顏打電話。
老闆沒打通電話，但是不一會兒雲薇的電話就響起來。雲薇連忙接起電話，恰好就是江顏打過來的。
雲薇笑著說：「剛才還給你打電話沒打通，沒想到你馬上就打了過來。」
「你給我打電話？」
「不是。」雲薇把手機遞給老闆。
老闆接了過去，「江顏，你的電話怎麼也知道重色輕友啊？我打了好多次怎麼也打不過去，你在那邊做什麼？怎麼神神秘秘的？」
兩個人說了一陣話，最後老闆笑著說：「你放心，我負責安全地把雲薇送回家，不會太晚的。」
說完這些，老闆的眉毛微微皺起來，「你是不是在外面太累啊？我怎麼聽著你不大對頭？有事的話一定要跟我說，別瞞著。」
手機重新回到雲薇手裡。她站起身走到稍微僻靜的地方。
「江顏，」她頓了頓，「你沒事吧？」
電話那邊傳來江源悅耳的聲音，「沒事。」
「那就好。」雲薇笑笑，「老闆請我過來吃飯，還拿出了他自己釀的酒。」
「好喝嗎？」
「好喝。」
江顏笑笑，「那你應該多喝點，他對自己釀的酒很摳門的。」
「老闆還給我拿來了相冊，裡面都是你照的照片。」雲薇笑了，「我都不知道，你的攝影技術那麼好。」她盡可能讓談話變得輕鬆一些，不然她不知道要怎麼把話題繼續下去。
江顏笑笑。
「我現在才知道，我並不瞭解你。上一次我上司帶來一張你早先做的軟件，上面刻著你名字的拼音。」
雲薇的手邊上是一個漂亮的鳥籠子，鳥兒在裡面蹦蹦跳跳，衝著她嘰嘰喳喳地叫，不時地用它尖尖的嘴梳理漂亮的羽毛。
「上司把那個軟件送給我了，說等你回來，如果有新軟件送給她一個。」
江顏笑笑，「好。」
鳥兒在籠子裡飛來飛去，她伸出手彈彈鳥籠逗它，它卻根本不搭理。
就像那時候的江源，對她也是冷冷冰冰的，她為此好幾天睡不著覺，就在琢磨，怎麼跟這座帥氣又聰明的冰山接近。她只想到了死纏爛打到底的方法。
她當時的計劃是，一直跟著他，就算學校的活動結束了，她也要有時間就去那裡，她甚至和那邊的小朋友約定好了，她會常常過去帶給他們好吃的，她那時候是那麼篤定地喜歡著他。
結果她遇到了江顏，如果江顏沒有和她面對面，如果他沒有拿著一大摞照片，如果他沒有伸出手介紹他自己……她可能不會第一次誤認。
再後來，她沒有去那裡實現她的諾言。
不知道她那時候故意大聲說給江源聽的話，江源有沒有聽到。
她盼望他沒有聽到。
否則她就真成了一個騙子。
雲薇抬起眼睛，「江顏你在聽嗎？」
「我在聽。」他的聲音輕輕的，像老闆說的那樣，好像真的很虛弱，「你是在鳥籠子旁邊嗎？」
「嗯？」
「老闆養的鳥兒，喜歡吃旁邊綠色罐子裡的鳥食，你拿點給它。」
她用竹條挑了些鳥食兒放在籠子裡，鳥兒歡快地飛了過去啄食，吃了幾口歪頭用黑豆似的眼睛看了看雲薇，然後張開它那尖尖的嘴，「姑娘真美。」過了一會兒它又重複一遍，「姑娘真美。」
雲薇忍不住笑了，剛剛壓在心頭的那些陰鬱的情緒立即少了許多，原來這還是只會說話的鳥。
「江顏。」雲薇又聽到那邊有人用英文說話。
「我又要進去了。」
「還要忙？」
「嗯，不大順利，所以我延長了時間，剛才是有半小時的休息時間。雲薇，」江顏好像半天才下定決心開口，「雲薇，你會等我回去嗎？」
她想起她把他當作江顏時，誤發給他的那條「I have been waiting for you」的信息。那時候她發出信息十分驚慌，怕他知道她心裡的那個秘密，她愛著他的秘密。可是現在，雖然還是一樣的人，不過是姓名不同了，她就說不出答案。
最後她說：「我只能在這兒，能去哪裡啊。」
還是推卻不掉，老闆把她和小秋送回家，她實在有點不好意思，又吃又拿，最後還給送到家門口。
她家小區的通道上停了一輛悍馬，把路堵得死死的，任何車輛都沒法穿行。她只能在門口下車，一路走進小區，夏天出來納涼的人們聚在一起閒聊，有幾個被堵在家門口的車主，下車查看情況，大家找到物業，物業帶著保安準備去找悍馬車的主人。平時冷清的小區變得吵鬧起來。
雲薇正好跟物業的人同路，大家一起往裡走，她看到悍馬車的時候，物業也到了。小區保安敲敲悍馬車的玻璃，車裡的司機立即將玻璃搖下來。
物業的人立即上前去問：「你是這個小區的嗎？怎麼把車停在這裡？」
「我們來找人的。」
「趕緊把車開出去，你把車停在這裡，影響小區其他車輛來往，知不知道？」
「已經進去找人了，一會兒就出來，你這邊也沒有停車位了，我這車沒地方停。」
「你還有理了，你一輛車停這，後面堵著多少車過不來，你回頭看看。」
物業的聲音一高，司機也不示弱起來，「那沒辦法。」
可真是霸道，仗著自己是龐然大物就肆意妄為，「對不起，你們跟我說這些也沒用，這我做不了主，我也得聽別人的，再說你們這邊外來車輛怎麼收停車費，我們就怎麼交。」司機揚揚手裡的紙條，「在你們小區門口我已經拿了單子。」
看到停車單，物業氣得不得了，轉臉問兩個年輕的保安小伙子，「誰叫你們把這車放進來的？你們現在就去找這車的主人，去跟人家說。10分鐘之內解決不了，你們明天就別來了。」
兩個保安小伙子急忙匆匆地往前跑，好在裡面單元不多，10分鐘之內應該能找到人，但是能不能說得通那就不知道了。
也不知道是誰惹出這麼大的麻煩來，兩個保安小伙子如果解決不好，說不定真的會被物業辭退。
雲薇慢慢往裡面走，剛走到單元門前，就看到一個高大的身影，抽著煙，站在台階上，抬起眼正看她，不言不語的模樣，真有點俯瞰眾生的感覺。
她抬頭一看，頓時愕然，「蘇秦。」
她怎麼也沒想到蘇秦會來找她，蘇秦這個人從來都是神出鬼沒的，做事也讓人猜不清摸不透。水果那件事，她以為他生氣了，短時間內不會來找她，現在他突然出現，還真讓她意外。
蘇秦把煙蒂扔在地上，踩滅，逕直問她：「喂，雲薇，我要去C市，你去不去？」
C市。
她心裡頓時一顫。
「這麼晚了，我還是不去了。」天已經黑了，現在去C市，實在是……
「你不想回去看看嗎？」
「不是不想，今天實在太晚了，去了也看不到什麼。」
「到了之後，正好天亮。」他依然是我行我素。
「蘇秦算了吧，還是改天再去。」
「不行，今天必須去。你忘了你還欠我個人情，我現在行動不便都是你造成的，現在我要去C市，就有頗多不便。而且我只讓你幫我買一籃水果，你都沒有做到。」
雲薇哭笑不得，「我本來又買了，可是你出院了，還在開party。」
「不管怎麼樣，那天你沒來。」
「今天太晚了，明天我一定補一個大大的果籃。」
他一點迴旋的餘地都沒有，「要報答別人，就要聽別人的。」
「蘇秦……」她實在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她正僵在那裡，剛才進旁邊單元的兩個保安匆匆出來，正要進這個單元。
其中一個看看蘇秦，停下來問：「先生，那輛悍馬車是您的嗎？」
蘇秦點點頭，「是我的。」
兩個保安噓了口氣，「總算找到您了，您能不能把車開出去，旁邊不遠就有個露天停車場？您的車太大了，停在小區裡，別的車都進不來。」
蘇秦笑笑，「不行，我在等人。」說完他揚起眉毛看雲薇，「要不要去？」
江顏究竟是怎麼認識蘇秦的，強勢的人她見得多了，這種帶著賴皮的她還是第一次見，而且還是那麼大集團的大少爺。
「蘇秦，這麼晚了，你可以叫別人一起出去玩，我明天還要上班。」就算她午夜之前從不睡覺，那也是在家裡，她沒有夜生活的習慣。
「雲薇，人不能不懂得知恩圖報。」
結果她還是攙起這個大少爺，一腳深一腳淺地往前走，「我有夜盲症，萬一我們倆都摔了……」
蘇秦倒是很爽快，「沒關係，那樣的話，你就欠了我兩個人情。」
她在前面走，兩個保安還追在她身邊謝她，「大姐，謝謝你了。」
她只能歎氣，對旁邊的始作俑者說：「下次別開這麼大的車進來，弄得交通不便。」他倒是無所謂了，她以後見了小區裡其他的業主可是要抬不起頭來。
蘇秦故意驚訝，「你們女人不是都講究面子？我特意弄來一個好車，為了給你爭光。」
她知道他話裡有話，恨不得前面有個水坑，她伸手把他丟進去。
她還從來沒有坐過這個寬敞的車，車裡面的可視DVD效果好得不得了，蘇秦伸手遞給她一大摞碟，「看看，有沒有你想看的。」
都是新近的大片，一水的正版，甚至還有《阿凡達》的藍光碟，《阿凡達》上映的時候她正忙著在公司加班，錯過了這部大片的播放時間，等到她想起來看的時候，這部片子全市所有的影院都已經停播了。不知道蘇秦是為了迎合哪位紅顏知己弄的這些碟片。
「想看這張？」蘇秦湊過來問。
她揚揚手裡的碟片，「想看是想看，這是藍光碟，你又沒有藍光播放機，怎麼看？下一次買碟的時候要看清楚上面的標誌。」她戳戳藍光的字樣。
蘇秦把碟片從她手裡接過去，然後拆開包裝，把碟拿出來，讓司機放進播放器裡。雲薇看著影像出來。
蘇秦笑得幾分得意，「我忘了告訴你，我車上真的有藍光播放機。」
藍光播放機，當時她下了好幾次決心都沒捨得買來，有錢人就是有錢人，竟然車裡都安了藍光機。
她靠在坐椅上看《阿凡達》，車裡的冷氣開得有點大，多虧蘇秦還有一個備用的毯子，米老鼠圖案，還沒有開封，可能是給誰買禮物買錯了，或者是贈品。她正好拿來用。
電影只看了個開頭，她就沉浸到裡面的氣氛裡。
不管是大自然那種初始的美，還是主角對重獲新生和愛情的渴望，都讓她深深著迷。阿凡達真的是一部好片子，讓人有種可以超出現實去實現自己願望的感覺，只是看完整部電影，就會讓人有一種虛脫的感覺。
不管有什麼樣的妄想，最後還是要回歸現實。
雲薇閉上眼睛本來想休息一會兒，誰知道卻很快睡著了。
她夢到江顏給她打電話說要接她下班，她加班耽誤了好長時間，出來的時候天都黑了，她匆匆跑出來卻不見了他人影，以為他等不及先走了，誰知道他非要躲在黑暗處，然後跳出來嚇她一跳。
他們吃過飯在街上溜躂，路過一個裝修公司，江顏非要去看裝修公司外面的宣傳畫，然後問她喜歡哪一個，她說都不喜歡，喜歡市區外面的世外桃源，江顏嚇了一跳，一本正經，「你不是喜歡小區的嗎？怎麼這麼快變卦了，那我要怎麼辦？」
她氣他，「還能怎麼辦，快想辦法把小區變成世外桃源，然後我們一起隱居去。」
江顏齜牙笑，「那倒好，我們倆野人在崇山峻嶺裡生活，然後拖家帶口，發展一批又一批的野人後代。」
她笑他，「你還當真啊？」
江顏說：「真的，你看過金庸寫的《倚天屠龍記》沒？裡面張翠山和殷素素在冰火島生活那一段多好啊，沒有別的瑣事，只有他們一家人，如果不出那個島就會永遠地幸福下去。」
雲薇詫異地看著江顏，她一直以為像江顏這樣的性格，只會喜歡熱鬧。
「我沒覺得那有什麼好的，那裡什麼都沒有，沒有朋友，沒有親人……」
「那樣多好，只有你屬於我，我屬於你。」江顏笑，「雲薇你不知道，我多渴望那樣的生活。」
她真的體會不到他的心情，不能理解他為什麼有那樣的想法。
現在她知道了，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弱點，江顏的弱點是因為一直生活在哥哥的光環下，他怕有一天被光芒完全遮蓋，然後一無所有。她來不及發現這一點，更來不及排解他心中的陰鬱，等她發現的時候，他已經不在她身邊，她悔之莫及。
雲薇迷迷糊糊地覺得自己正蜷縮在屬於自己的空間裡，可以不加遮掩地釋放自己的情緒，「江顏，對不起。」
她的手指有些冷，不知道是誰把她的手放進毯子裡，然後輕輕壓住。就像那年C市下了特別大的雪，她出去買書回來，整個人凍得快沒有知覺，還是江顏一邊罵她，一邊幫她暖手，她看著他的樣子，不由得笑起來。
江顏揚起眉毛，「誰像你這麼笨啊，別人罵你，你還笑。」
等她醒來，天已經亮了，她有一上車就睡覺的習慣，就是沒想到一覺會睡這麼長時間。睡熟的時候她還以為在家裡，不知道昨晚有沒有說夢話。蘇秦不在旁邊不知道去了哪裡，她向車窗外望去，只能看到司機在路邊和一個婆婆在說話。
她忽然想起來要打電話到公司去請假，現在在C市，想正常回去上班是不可能了，部門還有不少工作沒做，她不去上班，估計別人的工作量要加不少，想一想就覺得不好意思，上司那邊倒是挺好說話，「沒關係，你辦你的事就行了。」
雲薇放下電話，下了車，問一邊的司機：「這是哪裡啊？」
司機告訴她，「靜安墓園。」
靜安墓園，聽到這幾個字，她的心就像被錘子敲擊了一下，疼痛地沉下去，她終於知道蘇秦為什麼會帶她一起來C市。
原來蘇秦是來看江顏。
真像夢一樣，有一次江顏跟她說：「雲薇，我昨晚做了個不好的夢，夢到我死了，所有人都哭得好傷心，唯獨不見你，我著急地到處找你，到了最後大家都離開了，也不見你的影子。」
她當時剛剛從公司加班回來，吃著他煮給她的麵條，聽到他說的話，急於安慰他，嘴裡的麵條咽得太快，熱騰騰的麵條燒得嗓子也疼，胃也隱痛。
「夢是反的，我也經常做夢，夢見自己死了，還哭醒。人家說啊，做這樣的夢，代表你會很健康。」她又挑起麵條來，放在嘴邊吹吹，「我們這麼年輕，那個字離我們還遠得很呢。」
江顏一本正經地想了半天說：「說得沒錯，我這麼年輕，又做了那麼多壞事，不是有句話說，好人不長命，禍害活千年嗎？只是那個夢有點太真實了。當時我還想，我這麼年輕，還有那麼多事要做，就真的要死了？不管是得了什麼病，難道一點希望都沒有了嗎？為什麼那麼殘酷，一定要奪走我的生命呢？我不想死，真的不想死，這一輩子才剛剛開始，怎麼能就結束了。後來看到很多人來悼念我，我在人群裡找來找去，怎麼也找不到你，我想，我的雲薇哪裡去了？」
雲薇本來想笑他，可誰知道江顏靠過來，把她抱在懷裡，湊到她領口深深地吸一口氣。
她嚇一跳差點打翻了麵條。
江顏笑得像是個孩子，「現在好了，噩夢醒了，我還活著，你還在我身邊。」他頓了頓，「我應該更加珍惜你，珍惜我身邊的所有一切。老天看到我這麼熱愛生命，一定會讓我做一個兒孫滿堂的百歲老人。」
雲薇擦掉眼角的眼淚，她真的以為他們將來會像江顏說的那樣，成為一對兒孫滿堂的老人，就算活不到l00歲，也一定會到七八十歲，那時候他們滿頭白髮，你攙著我，我扶著你，跟著旅行團到各地去旅遊觀光。
卻沒想到江顏先孤零零地躺在這裡。
她已經聽不到他的聲音，見不到他的人，不管她說什麼他都再也聽不見。
為什麼會是這樣的呢？
好半天她才見到蘇秦的人影，蘇秦拿了兩把黃菊一瘸一拐地走過來，到了她面前，然後將其中的一把遞給她。雲薇伸手接過去，花朵上的露珠掉下來，落在她手背上。
墓園裡十分的靜寂，本來就不是節日，來祭奠的人就不多，他們來的時候又格外的早，沿著青石路走過去，石頭好像冷得紮腳，才走了一段距離，整個人都在疼。
墓園好大，總也看不到頭似的。
她站在那裡怎麼也透不過氣。她之前本來無法面對的事，而今卻要一件件地去接受。
從墓地回來，蘇秦選了個比較好的飯店吃飯，雲薇什麼也吃不下去，只喝了一點粥，回到家裡她就躺在床上很快睡著了。
晚上不知道是不是天氣太冷，她夢到自己坐著船漂在湖中央，她梳著大學時的髮式，穿著江顏喜歡的那條裙子，還是以前的那個模樣，自由自在地在船上看周圍的景色。可是不知道怎麼了，她的船忽然進了水，一雙腳和半截小腿全都泡在水裡。天色漸漸暗下來，湖水異常的冰冷，她越來越害怕，想要把船划到岸邊上去，可是她低頭尋找船槳，卻怎麼也找不到了。她想起來要求救，就使勁地喊江顏的名字，一遍又一遍。可是怎麼也不見江顏的影子，她急得快哭了的時候，迷迷糊糊地又說了什麼，這句話像是一個霹靂一樣，猛然之間將她震醒。
雲薇睜開眼睛，額頭上都是冷汗，嗓子火燒火燎地疼，她拿起床頭的水喝了個乾淨，又去找床被子出來，本想打開臥室的電視看一會兒，可是沒多久又睡著了。
不知道什麼時候門鈴響了，她迷迷糊糊地爬起來去開門，門外的空氣特別的冷，吹得她打了個寒戰。
蘇秦穿西服打領帶，衣裝整齊地站在門外，英俊眉毛皺了皺，「你今天怎麼沒去上班？」
上班？她不是請假了嗎？
「我請假了啊！」
她臉色蒼白，肩膀因為寒冷縮了起來，看著十分的可憐，弱小的身軀彷彿被風一吹就會倒似的，蘇秦忽然有些心不在焉。
請假了？他今天打電話到她公司，才知道她的上司也正滿世界地找她，要不是所有人打電話都聯繫不上她，他也不會急匆匆地趕過來，可是現在看雲薇的樣子，像是對這一切都一無所知，她不會是從昨天一直睡到現在？好半天他才又開口，「你說的是昨天？」
昨天？經蘇秦這麼一提醒，雲薇這才想起來抬手看表，日曆已經是第二天，而且時間已經接近中午，天哪，她怎麼睡了那麼久？
雲薇急忙進屋拿起茶几上的手機，這才發現竟然有12通未接來電，都是上司和小秋打來的。今天還有會議，這下她要怎麼向BOSS解釋，無故曠工她還是第一次，「對不起蘇秦，我沒法招待你了，我要趕緊換好衣服，去公司。」
不知道今天的會議怎麼開的，她給客戶寫的計劃案還在她的電腦裡，本來應該昨天給上司，可是由於她昨天請假……本來就是一個討論計劃案是否可行的會議。雲薇幾乎能想像到BOSS鐵青的臉。
以前江顏還說她是個糊塗蛋，江源雖然沒說過什麼，但是很多事也沒少幫她操心。特別是這次的客戶是江源前段時間介紹給她的，她十分重視，寫了好幾個預備的計劃案，信心十足地以為開會能一次性通過，沒想到卻是這樣的結果。
她正要轉身，就被蘇秦拉住，「等等。」
剛才就發現她有些不對頭，臉色不好看，說話聲音還很嘶啞，本來想問她是不是不舒服，手一碰上去就發現……蘇秦皺起眉頭，「你怎麼這麼燙？」
燙？她用手背碰碰額頭，好像還真的有一點，昨晚只是感覺到嗓子不舒服，沒想到會發展到這麼嚴重，「沒事，」她笑笑，「吃點退燒藥就行了。」
她抽屜裡有退燒止痛的藥片，十分好用，吃上兩片一會兒就會不燒，雲薇到櫃子裡拿出藥來，掰下來兩粒，還沒放進嘴裡，立即就被一隻手搶走。她側過頭正準備要她的藥片，那隻手已經用十分快的速度將兩片藥扔進了垃圾桶。
「去醫院檢查，讓醫生開藥。」
「不用，不過是感冒，吃點藥退燒，多喝點水，很快就能好。」如果去醫院，不知道要花多長時間，這樣的話什麼工作也做不成了。
蘇秦揚起眉毛，從鼻子裡輕笑，「照你這麼想，所有人都不用去醫院了。」
最後她被塞進了他的車子。他換了車，居然不是那輛大得讓人側目的悍馬。
「秦好安全帶。」他提醒她。
真難想像，蘇秦這樣的人有一天會提醒別人系安全帶，而且在他腿沒好的情況下，真的能開車嗎？
事實上，蘇秦能很好地開車，速度和以前一樣的快，還可以邊開車邊和她說話。
「都哪裡不舒服？」
「嗓子疼，頭暈。」
這樣的問題，讓她有些恍然，不由自主地就想起以前江顏也是這樣，從來不許她亂吃藥，還會一本正經地詢問她的症狀。
有一次她發燒了，江顏正逢考試月，她怕耽誤他的考試，就沒有告訴他，江顏打電話給她，聽到她聲音不對，問她怎麼了，她電話裡只推說有點小感冒。後來她總是高燒不退，不得不去大醫院檢查，醫院開了許多靜脈注射的藥，她每天都得去校醫室打點滴，一打就要打好幾個小時。
有一天，她打著點滴，迷迷糊糊地睡著了，等再醒過來，就看到江顏坐在床邊上。她還以為是在做夢，嚇了一跳，揉揉眼睛才確定江顏真的來了。
她記得那天是江顏最後一門專業課的考試，前幾天他還說過，這門考試最重要也最難，從他學校到她這邊起碼要一個小時，雲薇拾手看看表，那麼重要的考試，他這麼快就交卷了，「江顏，你到我這裡來……考試能行嗎？」
江顏不回答她的話，反而板著臉問她：「不是說，只是小感冒嗎？」
看他有生氣的跡象，她連忙解釋，「我不是故意要騙你，你不是考試嗎？我本來想，等你明天考試完了，我就告訴你。」
「真的嗎？」
「真的。」雖然已經不用等明天。
她懇切的表情，讓他的眼睛裡泛起波瀾，他還是把笑意抿回去，「快把醫生開的藥方給我看看……要是開的藥合理就算了，不合理……」
「不合理怎麼辦？」
「那我就沒完沒了。」
她忍不住笑了。
「雲薇，你還敢笑，我這麼嚴肅你居然還敢笑。」
江顏偷偷跑來看她這件事，她的許多同學都知道了，直羨慕她，「有個醫生男朋友就是好啊。」
從此之後，江顏就有了一個綽號，同學說起來都會說：雲薇，你那個醫生男朋友。
後來她一直擔心他的那門功課到底怎麼樣了，因為關係到要爭取校內的五個名額，這五個人要跟國內有名的教授學習，並且保送研究生，那個教授導師的研究生都會進國內有名的醫院，無論誰拿到了名額都會有個高調的職業開端。
雲薇當然知道這個名額的重要性，在江顏準備考試的期間，她甚至給他制定了約會方案，每週見面不能多於三次，如果他需要買什麼參考書，她會義不容辭地變成勤勞的小蜜蜂，替他跑到圖書大廈把書買回來，然後和勞軍的水果一起送到他學校。
臨考試那幾天，他每天都要複習到半夜，她半夜睡醒在被窩裡偷偷給他發信息問他有沒有睡覺，誰知道他把電話打了過來。
半夜裡接到他的電話，好在她的手機放在震動上，可就算是這樣，她接起電話也不敢大聲說話，生怕吵醒別人，她聽到他在那邊說：「老婆，我好睏啊！」她的臉忽地紅了，這還是他第一次這樣說話。
雖然她的聽筒緊緊貼在耳朵上，還是怕被宿舍裡其他同學聽到，她還是壓低聲音說：「那也要努力，這個機會來之不易，失去了多少年都彌補不回來。」
他好像知道她不敢大聲說話，偏故意說些讓她臉紅心跳的話，「看在我這麼辛苦的分兒上，快親我一下，這樣我才有動力，我可都是為了你，為了咱倆幸福的生活。」
她悄悄地罵了他一句：「不要臉。」
他笑嘻嘻的，最後在聽筒上親了一下。聲音十分的大，像是一下子印在了她心裡，讓她心慌得不得了。
這樣辛苦地奮戰下來，誰都希望能有個好結果。
她甚至覺得，如果江顏最後一天沒有跑來找她，就一定能考得上，就這樣想著，終於熬到公佈成績的那天，雲薇特意翹課跑去江顏學校陪著他等成績。等到成績簿發下來，江顏先看了結果，臉色說不上很好，她心裡忽然懊悔，一定是最後一科考得不好，她怎麼能在關鍵時刻拖他的後腿。
她剛從他手裡拿起成績簿，還沒有打開，誰知道就在操場上被他高高地舉起，她嚇了一跳，他卻笑得興高采烈，眼睛都瞇成一條線，「雲薇，你知道嗚？沒有你，我不可能考上的，更不可能有今天這樣的成績。我終於有了一樣能在他面前說起的成績。雲薇，你不知道，我有多高興。」
操場上許多人都看過來，雖然她急得面紅耳赤，直喊他，「江顏，好多人都看著呢，快放我下來。」
可是這一天的幸福感覺還是被她永遠地記在了心底。
她開玩笑的時候說：「江大醫生，將來你越來越厲害了，會不會就看不見渺小的我了？」
江顏說：「不會，我永遠是你的專屬老公、情人、苦力和貼身服務的醫生，24小時貼身服務，隨叫隨到。」
「然後呢？」
「永遠不遲到。」
他還是遲到了，不但遲到，而且永遠也不會到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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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官不聊生
發表於 2015-1-31 20:50:5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