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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湛露]毒魅八皇子[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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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2-10 00:46:03
第八章

  延希意外死在百媚樓一事成為轟動京城的大消息,在一日之內傳遍全城。

  當百媚樓老鴇發現延希死了,嚇得立刻去報了官。刑部接獲消息後不敢怠慢,一方面派人去青樓調查,一方面將此事上報給執掌刑部的琮鳴知曉,琮鳴第一時間親自趕往百媚樓。

  雖然他下令封鎖消息,但是青樓中龍蛇混雜,老鴇當時驚惶失措的表現早已驚動樓裡的客人和妓女們,哪裡還隱瞞得住?

  消息傳入宮中,皇后幾度哭得昏厥過去,皇帝也備受打擊。雖然這個兒子讓他一直心煩,但畢竟是自己的血脈,也是皇后唯一的親生兒子,如此離奇之死是斷然不能接受的。

  皇帝下令徹查此事,要琮鳴連夜將整座百媚樓都封了起來,包括樓內的嫖客和妓女,一個都不許放出來。

  深夜回到王府的懷素也被要求參與調查,他自然表現得十分驚詫和熱心,但在皇宮內和堅白會合時,兩人眼神交錯,他相信堅白必然已經心中了然什麼。

  皇帝一個個給他們下達緊急命令,將延希生前負責掌管的吏部交給五皇子清越暫為代管。戶部堅白攜同懷素,以及刑部的琮鳴,一起調查這件事。

  但是四皇子秋野卻在一旁冷嘲熱諷,暗指這樣調查只怕查不出任何結果,他懷疑延希是被自己人害死的。

  堅白朗聲道:「四弟,你要是有什麼證據,不妨現在拿出來。眼下六弟剛剛去世,不要讓父皇再為了我們兄弟手足之間的任何矛盾心寒。」

  秋野挑著眉說:「我若是有實證,現在當然會拿出來。只是有些人也不要得意,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老六死得如此冤,我這個做兄長的肯定要替他報仇!」

  「都什麼時候了,你們還在鬥嘴!」皇帝大怒,「都出去!把兇手抓來再見朕!」

  堅白和懷素並肩走出皇宮,堅白是乘坐馬車來的,在他上車時,懷素低聲說:「這件事不是我做的。」

  堅白大為吃驚,俯下身盯著他看,「不是你?」看了眼四下無人,他又問:「那……」

  「我知道是誰,三哥不必查,這個人對我們有利無害。」

  然而他的堅定並沒有讓堅白釋疑,反而更加疑惑地盯著他,最後說了句,「你自己掌握好便是。」

  一轉身,進了馬車車廂。

  此後一個月,京城裡的情況可以用「雞犬不寧」四個字來形容。

  因為妓院老鴇供稱,當晚延希是去後面的小樓見樓中花魁楚楚,然後離奇死亡,刑部和兵部就將調查的重心放在尋找這叫楚楚的姑娘上。當然,化名楚楚的公孫若慈早被懷素藏了起來,留在自己的私人小院中,誰能找得著她?

  找了一個月都找不到之際,琮鳴悄悄來找堅白商量,是不是從牢中找個女死囚,就說那人是楚楚,報個畏罪自殺給父皇,了結此案。

  堅白說了一篇大道理,表示不應當如此處理,但是最終裝出好像拗不過琮鳴的勸說,勉強點頭同意,還不忘交代這件事一定要辦得小心謹慎,別給別人留了把柄。

  琮鳴認為事情可以就此解決,歡天喜地地離開了,而也在戶部商討此事的懷素這才微微一笑。

  「三哥猜得真準,二哥果然用這樣的損招來搪塞父皇。」

  早在三位皇子聯合辦案的聖旨下達之後,堅白就大膽猜測過,琮鳴最終必定會選擇這樣的方式結案。

  此時成了料事諸葛的堅白卻不怎麼得意,「老二向來用這種方法欺上瞞下,不是第一次了,要猜中並不難。而且此事將來是他操作,若出了事,也由他去頂著,與我們無關,你就不要再出頭了。而那個人……你準備何時了結掉?」

  懷素一震,「三哥的意思是,讓我滅口嗎?」

  「不然你還想將那人留在身邊?這可是你的危險,他既然知道你的包庇,將來就有可能會反咬你一口,不得不防。」

  堅白的心狠手辣這一次卻沒有換得懷素的俯首帖耳,而是沉默不語。這讓堅白心裡的疑惑和不安更加擴大。

  「懷素,到底下手的人是誰?」近一個月裡,他還未曾就此事與懷素做深入的探問,怕是隔牆有耳,走漏了消息。眼下四下無人,解決之法也已由琮鳴去操控,他這才有心思詢問。

  懷素望著他,「三哥,如果我說我要保下這個人,三哥可否允許?我保證她絕對不會對三哥和我不利的。」

  堅白望著他,喃喃自語,「老六的死法太奇特,太醫都說不好和父皇說明。精盡而亡……他向來風流,但應該不至於玩出人命,我看這倒像是被人下了什麼毒,而你認識的人中,會用毒的就只有……」

  他的眼睛一亮,「原來那丫頭還在京城,還在你身邊!難怪你一直對婚事推三阻四。懷素,你瘋了還是傻了?忘了父皇當初怎麼對付老五的?你以為你能和她在一起嗎?」

  堅白冷峻的口氣並沒有嚇到懷素,相反的,他異常冷靜和堅決,這態度讓堅白更吃驚了。

  「三哥,我素來敬重你,你說的話我都聽,但是這一次,我不能辜負若慈。有生以來,全心全意對我好的人,除了三哥,就只有她。我若是辜負了她,就是辜負自己的良心,我一生都不會原諒自己。」

  堅白死死地瞪著他,「你竟然這麼鐵了心的要她?」

  懷素淡淡一笑,「我要她的心,就和三哥要皇位的心一樣,一旦決定,絕不更改。」

  堅白臉色一變,揮手道:「你先走吧,這件事,我們以後再談。」

  懷素向堅白微微躬身後,這才轉身離開。

  懷素走後,堅白在原地站了片刻,忽然用手敲了敲牆壁,原本看似閉闔的牆壁開了一道縫,一名面色慘白、身材削瘦的刺客從內走出,抱劍躬身,「三皇子,有何吩咐?」

  堅白冷冷命令,「跟上八皇子,如果見到一個叫公孫若慈的丫頭,不惜一切代價,殺了她!」

  「是。」那道人影如輕煙一樣,倏然間不見蹤影。

  懷素走進小院,這裡很清靜,除了看守院子、負責打掃做飯的兩名下人之外,再沒有別人了。他的到來,讓正在院子中打掃的管事連忙迎了過來,懷素擺擺手,讓他不必拘禮問安,逕自抱著一個大大的包裹,走到後面公孫若慈所住的房間。

  已經日上三竿了,她還沒有起床,她裹著被子,將自己幾乎纏成了粽子,又弓著身,像蝦米似的,睡得很香沉。

  懷素輕聲走入,在床邊低身看著她的睡顏,不禁一笑,「若慈,起床了,有東西給你。」

  她咕噥著,沒有理睬,身子蜷縮得更緊了。

  無奈地苦笑搖搖頭,他將手中的包裹打開,把一大片厚厚的、如白雲一樣的東西覆蓋在她身上。

  她這才將眼睛微微睜開一條縫,一隻手從溫暖的被窩裡小心探出,摸索著問:「是什麼?」

  「你不是嫌這被子又冷又潮嗎?給你換一條。」他拉著她的柔嫩小手,引領著她觸摸這條新被子。

  她的眼睛完全睜開了,驚喜地坐起來,將新被子翻來覆去,又是摸又是聞的,「從哪裡找來這麼一條好寶貝?」整條被子是用無數的天鵝羽毛做成,所以通身雪白,沒有一絲雜質,被子的做工相當精細,蓋在身上又輕又軟,卻很暖和。

  懷素笑道:「是前幾天父皇賞賜給三哥的,三哥又送了我。」

  她嬌笑著將整張小臉都埋進那床被子中,摩掌了好半天,又拉著他也坐在床上,像是獻寶似的連聲說:「你看你看,好舒服!」

  他望著她煥發著動人神韻的小臉,忍不住伸手托住她的後頸,在她的唇上印上一吻,然後慨歎地自嘲,「我快要被你帶壞了。」

  她的明眸精靈狡黠,猶如星子光輝,勾起唇角笑,「帶壞了就帶壞了,反正我最喜歡看你偶爾使壞的樣子。」她伸手將他拉倒在自己身上,兩個人的身體,連同床上的白羽被,很快就裹纏在一起。

  不一會兒的工夫,兩個人都已經汗水淋漓,呼吸紊亂,只剩激情蕩漾的申吟充斥房中。

  「你們皇家的子孫,一定都有當登徒子的潛質。」公孫若慈抱著他,喘著氣笑,「以前我以為你是塊木頭,可是在這種事情上,你也可以無師自通,可見人不可貌相。」

  「還不是被你逼的!」懷素的臉上都是汗水,白皙的臉漲得紅紅的,像是個熟透的蘋果,頗為誘人,惹得公孫若慈忍不住又在他的唇上輕輕咬了一下。

  懷素動了動身子,想要起來,她的一隻手卻勾著他的脖子,媚媚地問:「你要去哪兒?」

  「打盆水,擦擦身子,這一身的汗味兒如果回去被人發現,會讓他們懷疑。」

  他安撫似的拍拍她的臉頰,她終於鬆開手,他起身披上衣服,走出房門。

  公孫若慈還蜷縮在白羽被中,悠閒地哼著歌兒,哼著哼著覺得有點口渴,於是也披上衣服走到桌邊,伸手去拿茶壺。

  突然,原本緊閉的窗戶被人從外面大力撞開,一個人影轉瞬間來到她眼前,因為事發突然,她甚至還來不及反應,就驚詫地瞪著自己的胸口——

  一柄長劍直直刺入她的胸口,劍身上很快就有血珠淌下,而尖銳的痛就在血珠滴落到地上的一刻,從胸前爆裂開。

  她呆呆地看著自己胸前的劍,呆呆地看著眼前這個面色慘白的人——

  她不認識他,為什麼這個人要殺她?但隨即她就明白了,原來懷素之前說的都是真的,只要他們在一起,必然會有人想盡辦法拆散他們。但是……她不想死,不甘心死,不能死!她用盡力氣撐著身體,抓起桌上的茶壺,不是丟向那名刺客,而是奮力丟到了窗戶外面。

  剛剛打水回來的懷素,聽到這一聲清脆的瓷器破碎聲,頓覺不對,丟下手中的水盆,飛身撲進屋內,一見屋中情況,簡直肝膽俱裂,眉宇間霎時凝結起的煞氣讓他不顧一切的撲向那名刺客。雖然手中毫無寸鐵,但是他出拳的速度和力度,讓那名刺客也不得不畏懼,一轉身,逃出窗外。

  懷素沒有去追,返身抱住公孫若慈,連連叫道:「若慈!撐住!我會救你!」

  「我……會……撐住。」她喘息著,努力壓下喉頭要噴出的那口血腥,嘴角還掛著笑意,「誰也不能……拆散我們。」

  她不懼怕死亡,就算死在他的懷中,也是最大的幸福。

  最初的一瞬,懷素是手足無措的,但他很快就反應過來,讓公孫若慈平躺到床上,刺已經被刺客抽走,從她胸口油油流出的鮮血被他用封住穴道的手法暫時止住,但是那血的顏色卻讓懷素揪心——

  是黑色的,這意味著她中毒了。

  懷素衝到太醫院的時候,太醫院上上下下都訝異的看著他,人人都以為,一定又出了天大的事情,因為八皇子在他們心中從來都是雷打不動的沉穩表情,所謂泰山崩於前而面不改色,就像是為懷素量身打造的形容。他衝入大堂,視線快速地梭巡一圈,然後確定了目標,幾步奔過去,將太醫院首座蕭太醫的手臂一把扯住就往屋外拽。

  「八皇子,您稍等,您這是怎麼了?」蕭太醫嚇得不輕。

  「去救人!」懷素急道。

  「且慢且慢,八皇子不知道最近太醫院的規矩嗎?現在太醫院歸太子掌管,太子有令,任何人出診宮內都要先上報太子府。」

  「混帳!」懷素陡然暴怒,「難道太子不在太子府的時候,你們就要坐等病人病死嗎?更何況這不是出診宮內,是去宮外診治!。」

  蕭太醫聽了更加為難,「太子還有令,太醫院的人不得外出問診,否則是要責問的。」

  懷素突然從靴子中抽出一把匕首,抵住蕭太醫的咽喉,厲聲威脅,「你是要被責問,還是現在就沒了老命?」

  太醫院的人這下子全都慌了,齊湊過來勸阻,「八皇子,千萬別做傻事啊!」

  懷素根本不管,一腳踹開一個要靠向前的太醫院護衛,扯著蕭太醫就往外走,將他丟上自己的馬背,一拍馬臀,自己則縱身跟著疾馳的馬兒,直奔回公孫若慈所在的小院。

  太醫院的人震驚地追出來,看他們的身影已經遠去,有人忙叫喊,「快!快去告訴太子!八皇子瘋了!」

  懷素拖著蕭太醫趕回小院的時候,公孫若慈睜大眼睛聽到外面的動靜,她連頭都轉動不了,卻還是嘿嘿笑著,努力調勻自己的呼吸。「你總是丟下我,自己跑掉,這一次不怕我會死嗎?」

  懷素沒有響應她,只是將蕭太醫推到她眼前,命令,「立刻診治!要是她死,我也砍你的頭!」

  蕭太醫知道現在沒辦法和他講道理,只好上前準備為公孫若慈診治。

  公孫若慈卻說道:「不用診治,我知道這毒的名字,一日倒。要想去毒,必須用回魂草三錢,露水二兩,人參二錢,白牡丹花蕊二錢,以及秋蓮葉一片,混合在一起攪煮。」

  懷素瞪著她,「你知道解毒之法?為什麼不說?」

  「你有給我說的機會嗎?」她苦笑,「而且說了也沒用,回魂草、秋蓮葉都不是輕易能找到的東西。這毒很霸道,叫一日倒,一日內找不到,我就要死了。你放了這位大夫吧,這事與他無關,我也不想我毒發時的慘狀被外人看到。」

  懷素的心尖像是被她這淡淡的語氣抓了下,他咬著牙對蕭太醫說:「你去給我找!剛才她說的這些,一樣不差地都給我找來!」

  蕭太醫剛才有點聽楞了,他不認得公孫若慈,不明白這丫頭看起來年輕,怎麼對毒藥如此瞭解?而她剛才所說的解毒之法也是他以前沒有聽說過的。枉他被稱作太醫院首座,此時也不禁汗顏。

  他起身跌跌撞撞地要出門去,接著又想起一事,停下腳步回過身子,「八皇子,若是要解毒,太子那裡好像有一棵上好的千年靈芝,可以解百毒。」

  懷素精神一振,立刻說:「你看著若慈,我去找太子要靈芝!在我回來之前,她不能有任何閃失!」

  懷素再度衝出門,公孫若慈卻歎口氣,「這位大夫,你是故意要害他吧?」

  「姑娘……此話怎講?」蕭太醫心中一涼。

  「人人都知道太子和三皇子不和,三皇子和八皇子又是連心兄弟,你要懷素現在去找太子要那上等靈芝,太子怎麼會給?只怕懷素還會因此受罰。」公孫若慈憐惜地輕歎,「可憐的懷素,難道天下人都在算計你嗎?」

  蕭太醫冷汗連連,苦笑道:「姑娘真是多想了,八皇子一定能為姑娘求來靈芝的。」

  她卻瞪著眼,看著天花板,「你身上有針嗎?」

  「啊?有!有!」

  「對準我的太衝穴,扎一針!」頓了下,她又說:「再放點毒血,我還可以再拖延點時間。」

  「這太危險了,太衝穴怎麼能放血?」蕭太醫臉色大變。

  「你若不扎,我自己來。」她摸著身邊的東西,懷素在出去找太醫前已經把她的工具放在床邊,此時她摸到了針灸包,然後毫不遲疑,拿起針對準自己的太衝穴,一針紮下。

  懷素趕到太子府時,太子已得到消息,知道他強行帶蕭太醫出去治病,正準備派人去詢問,沒想到他會自己找上門來。太子與他向來沒什麼交情,見了面就是說點場面話。此時見他風風火火地趕來,連禮都不行,太子很不滿地沉下臉,「懷素,你跟著老三我不管你,但老三也該教你點規矩吧。」

  懷素破天荒跪下,對太子拜了一拜,再站起身,恭恭敬敬地說:「太子殿下,懷素今日前來特向太子討一件東西。」

  太子雖然教訓他,也沒想到素來少言寡語的懷素會對自己如此敬重,於是更端起了架子,「說吧,要什麼東西?」

  「聽說太子手中有一棵千年靈芝,懷素此來就是要這件東西。」

  「放肆!」太子一拍椅子扶手,「那是我要送父皇的壽禮,你竟敢索要?」

  「懷素是有一個人的性命要救,父皇春秋鼎盛,一時之間還不需要這個。我保證,只要我救了那人的性命,就立刻命人重金再搜索一棵同樣的靈芝,還給太子殿下。」

  「懷素,剛才別人說你瘋了,我還不信,現在我信了,你真是瘋了。」太子不耐煩地揮手打斷他的話,「你要救的是什麼人?竟敢和父皇爭東西?別開玩笑了。你要發瘋,我可不會陪著你。」

  突然,懷素抽出那柄貼身收藏的防身匕首,衝到太子身後,一手擒住太子的脖子,一手將匕首抵在太子咽喉上,冷冷道:「得罪了,太子殿下,若是今日不給懷素靈芝,懷素寧可和太子玉石俱焚!」

  太子府中驚叫連連,頓時亂作一團。

  而此時得到消息的堅白也趕了過來,看到這個情景大驚失色,高聲叫喊,「懷素,你做什麼?瘋了嗎?還不把刀放下?就算你是皇子,也不能持刀威脅太子!」

  懷素似笑非笑的說:「三哥,我知道你是好意,但是懷素這條賤命,素來沒人瞧得起,今日若能換太子的千金之軀,也算是賺到了。」

  堅白疾言厲色道:「懷素!你果然在說瘋話!聽三哥一句勸,快放下刀!誰說你是賤命?在三哥心中你的命和別的兄弟一樣尊貴!誰敢瞧不起你,三哥第一個和他們拚命!」

  懷素微微仰起臉,將盈在眼眶的淚水硬生生逼了回去,「我知道三哥疼我,但是我最愛的那個人,現在命在旦夕,我不求別的,只要太子那棵靈芝救人,若太子今日不肯出借,若慈必死無疑,若慈若死了,我活著也沒意思。太子若是肯陪我赴死,倒是我的榮幸。」

  堅白聽明白了這其中的原委,心頭一沉,立刻說:「什麼她死了你活著也沒意思?你是三哥心中最器重的手足,記住,只要世上還有一人愛你,你就不能放棄自己的生命!你的命,當初也是被人千辛萬苦地救下,現在怎麼能說死就死?不就是千年靈芝嗎?太子,您到現在還不肯借嗎?」

  太子平日強橫慣了,沒有被人這樣用刀威脅過,早嚇得臉色蒼白,說不出話來。

  而太子妃得到消息後,慌慌張張地叫管家從庫房裡找出那棵靈芝,放在匣子裡,雙手捧著送過來。

  「八弟,靈芝在這裡,你、你快放了太子。」她也嚇得語不成句了。

  一見靈芝出現,懷素喜出望外,收起匕首,一手奪過匣子就往外衝。

  堅白斕住他,低聲喝道:「你這步棋走錯了!三哥只怕保不住你了。」

  懷素的臉上卻掛著笑,「無妨,只要若慈沒事,要我粉身碎骨也不怕!」他興匆匆地帶著這棵得之不易的靈芝,奔出太子府。

  堅白望著他的背影,聽到身後太子咬牙切齒地賭咒發誓——

  「我若是不殺了他,這個太子位我寧可不坐了!」

  懷素再趕回小院時,蕭太醫惴惴不安地在房內來回踱著步子,公孫若慈的臉上已看不見一絲血色。懷素將那匣子以及他在回來的路上,又從太醫院要到的另外幾味藥材丟到蕭太醫手中,命令道:「用盡一切辦法,配出解藥!」

  公孫若慈輕輕開口,「靈芝並不是萬靈仙丹,但現在也只能一試,就照著我剛才說的方子試試看吧,能不能活是我的命。」

  「你肯定能活下去!」懷素坐在床邊,緊緊握住她的手,恨不得將自己的命都給她。

  公孫若慈的小臉只有巴掌大小,此刻看來更是楚楚可憐,但她還是微笑著,「多可笑,難怪人家說玩蛇的人早晚會被蛇咬,可是這條蛇到底是誰放的呢?」

  「誰放的並不重要。」懷素現在心煩意亂,根本無暇去想這個。

  她反而比他平靜,「不,你要知道是誰放的,因為這個幕後主使現在讓人來殺我,日後也有可能殺你。會是你父皇做的嗎?」

  懷素聽她這樣一說,這才深吸口氣,平定心緒,仔細思索。

  會是父皇派人做的嗎?不大可能,父皇怎麼會知道若慈的事情?若知道了,依父皇的脾氣,必然會先來質問他,倘若他和若慈只是露水姻緣,父皇會睜一眼閉一眼。延希那麼風流父皇都不在意他的行徑了,何必在乎他在外面金屋藏嬌?

  那麼,是太子?還是其它兄長,比如四哥?他們知道了若慈是他的人,所以特意加害若慈來打擊他?

  這也有點說不過去,若他們不知道若慈就是殺害延希的人,不會把她當作重要人物,若他們知道若慈就是百媚樓的楚楚,那他們會立刻上報父皇,然後將他們兩人一起處斬!

  思來想去,到底這個幕後黑手會是誰?

  陡然間,他打了個寒顫,一個念頭在心中閃過,卻又讓他極不敢相信。

  知道他與若慈的關係,洞悉兩人感情並引以為大忌的,只有一個人!三哥。

  可是……可是……這樣痛下殺手,幾乎將他逼入絕境,真的是三哥派人做的嗎?那樣疼惜他、照顧他、愛護他,時時刻刻諄諄教導,在他生命危急關頭,傾盡全力救治他的人,會在他的心中終於綻放花蕾的時候,冷冰冰、惡狠狠地將這株鮮花一刀斬斷?

  不!他實在不敢相信。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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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2-10 00:46:45
第九章

  懷素為奪靈芝,不惜再三持刀威脅太醫院首座和太子的事情,是西嶽繼六皇子延希離奇死亡之後,又一大驚天之案。皇帝聽聞之後,大為震怒,先要執掌刑部的琮鳴封了懷素的府邸,但懷素並不在那裡。

  於是琮鳴去找堅白,詢問是否知道懷素的下落,堅白支吾著,拿不準該怎麼辦,就在這時,懷素主動找上門來,坦誠相告——

  「事情是我做的,二哥請儘管抓我,不要為難三哥。」

  堅白急得對琮鳴說:「二哥能否賣我個面子?晚一點帶懷素去問罪,讓我先問問他?」

  琮鳴現在正在拉攏堅白,當然同意,不過只給片刻時候,畢竟宮內父皇還在等回話。

  於是堅白拉著懷素進入密室,沉聲說:「你這次做事實在是太不冷靜了!這樣的大案子做下,只怕不能翻身了。懷素,我一直以為你是個聰明人,那丫頭……值得你為她這樣犧牲嗎?」

  「只要我自己認為值得,那就值得。」懷素直視著堅白,之前的猜測在心底盤旋,逼得他喘不過氣來。

  堅白對他何其瞭解,看出他欲言又止,於是道:「你還有什麼放不下的就儘管說,三哥去給你辦。」

  懷素卻古古怪怪地一笑,「我是有心事放不下,但卻不放心交給三哥去辦。」

  「什麼意思?你現在連三哥都不信了?」

  堅白的話逼得懷素終於一咬牙,將心事傾吐出來,「三哥,我自小把你當作最崇敬的人,有任何心事都不瞞你,還望三哥看在我對你忠心耿耿這麼多年的份上,也給我一句真話。」

  堅白臉色一變,直覺不妙,但又不得不問:「你到底要說什麼?」

  「刺殺若慈的人,是不是三哥派去的?」

  堅白萬萬沒想到他這麼快就懷疑到自己身上,這突來的逼問,使得老謀深算的他措手不及,竟失去了平日裡的沉穩。也就因為這一個短暫的結巴,讓同樣對他極為瞭解的懷素倏然心境清明了。

  這一瞬間想通透的感覺彷彿一記重拳,狠狠地擊在他的太陽穴上,迫使他不得不皺緊眉心。

  他滿心苦澀,深深地低下頭去,「三哥,多謝你一直以來對我的照顧,但以後的路,請讓我自己走。」

  懷素的疏離和冷漠,是他以前從未在堅白面前展露過的,這讓堅白驚住了,忙叫道:「懷素!你……你大概是誤會三哥了……」

  懷素轉身鄙夷地一笑,「三哥,做了就是做了,若還不認……不要讓我再看不起你第二次。」

  堅白被他這句話刺激到了,咬著牙迸出話,「好,你說的對,三哥給你個痛快的答案,是我叫人去做的。因為這丫頭跟著你,就是你日後的危險,只是我現在後悔了,沒想到這件事會讓你提前陷入危險。如果事情能重來一次……三哥,絕不會讓那名殺手有失手的機會!」

  堅白的最後一句話,說得殘忍、冷酷,倒讓懷素釋然了。

  「好,三哥,這樣的話才像是你的口氣,也是你的心裡話。你我兄弟之情,不能說從今日就一刀兩斷,我欠你的,早晚會還清,但是我的生死,再也不要三哥來操心!我還是那句話,以後的路,請讓我自己走!」

  懷素走到大堂外,雙手舉在面前,「二哥,請給我戴上伽鎖吧。」

  琮鳴歎口氣,「算了,父皇還沒有定你的罪,你又是皇子,就這樣和我去見父皇吧。」

  「不,我此次犯下的是重案,父皇對我必然是痛惜又震怒,我若這樣去見他,他心中的怒氣會更加難以發洩,我不想父皇一把年紀,還為我操碎了心,所以還是請二哥為我上咖鎖,父皇若看到了,應該會少些鬱結。」

  琮鳴再歎氣道:「你是個明白人,怎麼會做這件蠢事?」

  懷素淡淡一笑,「再明白的人,如果要爭取自己的幸福和快樂,任何蠢事都可能做的。二哥,難道你不曾有過這種心情嗎?人一生,只要有一次這種心情,就足夠了。」

  琮鳴滿臉不解地看著他,又搖了搖頭,對外喊道:「來人,為八皇子上腳鏈木伽,請八皇子上馬車,我們即刻入宮面聖!」

  懷素見到皇帝後,隻字未提公孫若慈,只說是自己的一位救命恩人命在旦夕,迫不得已只好用非常手段強迫太子交出靈芝,好救恩人一命。皇帝為此很是疑惑不解,要見懷素這位恩人一面,懷素推說恩人的病情緩解之後,已由其親人送回鄉下老家。

  皇帝當然不信,但是懷素不給線索,皇帝也無可奈何。

  另一邊太子氣急敗壞地一定要皇帝對懷素嚴懲。

  皇帝想了許久,最初的憤怒過去後,才看著這個與眾不同的平民兒子,他戴咖上鎖地跪在自己面前,一言不發,皇帝心中情緒也頗為複雜。

  他是瞭解懷素的,平日他不會像個瘋子一樣到處咬人,這一次只怕真有什麼緣故被逼急了。但是持刀威脅太醫院和皇儲,的確是大罪,若是民間百姓做的,鐵定要殺頭、誅九族。不過懷素是皇子,若要滅他九族,豈不是連太子和自己這個皇帝都要滅了?

  更何況,因為懷素身世坎坷,他心中對這個兒子總是懷有歉疚,怎能輕易說出一個「殺」字?

  思來想去一番,皇帝慎重地吩咐,「先把八皇子關回府中,只許他在後院行走,不許出院一步,否則……懷素,你就別怪父皇大義滅親了!」

  在旁聆聽的堅白鬆了口氣,知道懷素是逃過一死了。

  但太子依舊不依不饒地大喊,「父皇處事不公!怎麼能輕易就放了他?按照我們西嶽的律法……」

  皇帝陡然板起臉,「本國的律法朕比你清楚!做事要多留一點仁愛之心,這是你的兄弟,不是你的仇敵!你連手足都這樣趕盡殺絕,日後如何統治一國百姓?」

  皇帝的雷霆之怒讓太子暫時住了口,可看得出依舊很不服氣。

  懷素只是叩頭謝恩,再沒有多說一個為自己辯白的字。

  琮鳴帶著懷素,將他關進其府邸內。臨走時,琮鳴還很好心地吩咐下人,「八皇子雖然被陛下勒令在這裡閉門思過,但並不是犯人,你們要好生伺候著,皇子要什麼,就盡量給他辦。」

  然後他又寬慰懷素,「若是父皇日後派人來問你話,你就多說兩句好話,父皇和你畢竟是父子,過沒多久肯定會放你出來的。」

  懷素輕聲一笑,「不出去無所謂,我在這裡也能過一輩子,外面的是非還少招惹點。」

  琮鳴搖頭歎息,「你沒有被這樣關過,早年有幾位重臣也被下旨軟禁,結果其中兩個不到三年都自殺了。那小小的院子就像一個方盒子,你轉來轉去都是頭頂的四方天,會把人逼瘋的。」

  琮鳴走後,懷素平靜地進入小院,一名丫鬟低著頭走過來,蹲身問:「八皇子,要洗把臉,還是先吃飯?」

  懷素一驚,仔細盯著那「丫鬟」——竟然是公孫若慈!

  他一把將她抱住,急斥道:「你剛解了毒,怎麼就到處亂跑?不是要你在那邊休息?若是被二哥或父皇的人抓住你了,可怎麼辦?」

  公孫若慈的臉色還是沒有多少紅潤,不過燦爛的笑容映亮了她的眼睛,「放心,我的毒已經解了,我自己還有點藥,吃了之後恢復得更快。」

  「那也不能這樣,你怎麼混進來的?」懷素將她抱起來,走進屋中,放到床上。

  「是你那位管家,他不知道咱倆的事情,只知道我以前是你的客人。我說我剛從外面辦完事回來,要見你。管家說你惹了事,被抓進宮裡,只怕一時半刻都回不來。我說我不怕,只想留在這裡等你,因為你之前待我不錯,就算是我報答你好了。

  「只是我不想讓旁人污蔑你金屋藏嬌,毀了你的清譽,所以請他給我一套丫鬟的服飾,我才好踏踏實實地在府裡等你。」

  懷素好笑地睜大眼睛,「你這個丫頭還真是巧舌如簧,我家的管家被你幾句話就騙得暈頭轉向,你若是去三哥的府裡……」

  話說到一半,他突然住了口,他算是和三哥已經鬧翻,只怕兩人以後再也沒有見面的日子了。十幾年親密無間的兄弟之情,居然就這樣灰飛煙滅,想起來,實在是不能不感慨心痛。

  他歎著氣,拉住公孫若慈的手,「日後咱們倆就要被關在這個小院子裡了,說不定一關就是幾十年,你若膩了,我不會捆綁著你,強逼你留下來。」

  她聞言卻陡然柳眉倒豎,「懷素,你這話既侮辱了我,也侮辱到你自己。你就如此識人不清,找了我這麼一個輕浮又放浪的女子,害得你前途盡毀之後,自己要拍拍屁股走人?別忘了我是從離愁谷出來的,從小到大,我離開離愁谷不過兩三次,一天到晚在谷中,我都不覺得悶,這裡又能差到哪裡去?」

  懷素平靜地說:「不,我只是不想讓你跟著我受苦。離愁谷雖然小,但那畢竟是你的家鄉,有很多你熟悉的人和物。只要你想走,隨時可以離開,而這裡,卻不是想走就能走得掉的。」

  公孫若慈盯著他,「其實只要你想走,你也隨時可以走,但我知道你不會。你這個人啊,有點愚忠,不過在我眼裡,也很可愛。」她嘻嘻一笑,將懷素拉倒。

  懷素被關了足足三個月之後,第一個來看他們的是堅白。

  堅白來之前心情非常複雜。曾經五皇子清越因為要娶平民女子被父皇軟禁,三個月後也是他先去探望清越,那時年僅二十六歲的清越竟在三個月中一下子憔悴了十歲似的,疲態盡顯,讓他嚇了一跳。

  他很擔心,懷素是否能熬得住這三個月裡的寂寞日子。

  誰知當他靠近懷素被關的小院時,就聽到一串響亮的笑聲,像是屬於懷素的,可是他從來沒聽過懷素這樣歡樂的笑。難道院子中還有別人?同時摻雜在他笑聲中的,還有一個女子銀鈴般的笑。這小院裡到底有幾個人?

  堅白滿腹狐疑地推開院門,只見院子中一大片青石板被撬開來,翻出了黃土,種上一些東西,而懷素敞著上衣,挽起褲管,左手提著一桶水像是在給禾苗澆水,卻又將水潑向在院子裡躲來躲去、嬌笑著的一名女子。

  這兩人玩得不亦樂乎,如孩童一般大笑著,絲毫沒有被軟禁的陰鬱痛苦,讓堅白看楞了。

  懷素正和公孫若慈玩鬧著,因為公孫若慈突發奇想,要在這裡種一些瓜苗,說是等秋天到了,兩個人可以吃到自己種下的新鮮瓜果。於是懷素就陪著她一起翻土種菜,甚至親自澆水施肥。

  剛剛公孫若慈故意往他臉上抹了一把黃土,懷素立刻用水桶裡的水反擊,兩個人就這樣鬧成一團。

  堅白的到來並沒有引起他們的注意。懷素把水桶丟下,將公孫若慈捉進懷裡,反剪著她的雙手逼問,「還敢不敢再和我鬧了?」

  公孫若慈身上又是水、又是汗的,笑得喘不過氣來,只好彎著身,笑著說:「再也不敢了,八皇子饒命!」

  她不經意抬眼,看到呆呆站在院門口的堅白,一楞,拍了拍懷素的手,「你有客人來哦。」

  懷素起初不信,這三個月裡,別說客人,就是宮中傳旨的太監都沒來一個,這會兒還會有誰來?轉身去看,沒想到竟看到了堅白,懷素也是一楞,然後直起身,放開了環抱著公孫若慈的手,對堅白淡淡一笑,「三哥,你怎麼來了?」

  這一笑,倒沒有了兩人在三個月前「分手」時那麼冷淡疏離,堅白微微鬆了口氣。可是看清了懷素身邊那名掩著嘴偷笑的丫鬟時,眉頭又皺了起來。

  難怪懷素即使被關在院中依然能自得其樂,原來是因為有她……

  公孫若慈看了眼堅白,低聲對懷素說:「我給你們倒茶去,你們先說說話。」

  待公孫若慈走後,懷素用紮在腰上的半截衣服擦了擦汗,一擺手,「三哥,就坐在院子裡吧,這裡反而涼快些。」

  堅白看看旁邊的石桌石凳,又看看一身農民打扮的懷素,再度皺眉,「你現在怎麼變成這個樣子?」

  「什麼樣子?」懷素慢悠悠地穿好衣服,「三哥以為我會怎樣?過得生不如死?以淚洗面?還是形銷骨立?我天天吃得好、睡得好,還有活兒幹,三哥看我是不是還胖了些?」

  「懷素,你真的想這樣過一輩子?」堅白忍不住痛心疾首地點醒他,「我今日來,一半是因為私心,一半是因為公事。父皇讓我來看看你,你若有任何需要,三哥會幫你辦到,你若是想出去,三哥也會幫你求情。」

  「不必,我在這裡挺好的,不想出去。」懷素笑嘻嘻,笑容和公孫若慈頗相似。「只是不能幫三哥爭奪帝位了,三哥自己小心,四哥那邊只怕還藏著不少陰謀詭計要陷害三哥呢。」

  「你心中到底還是關心三哥的,那就不要讓三哥再為你牽腸掛肚了。」堅白誠摯地說,「眼下有一個好機會,是三哥救你出去的時機!父皇近來對太子有所不滿,聽聞太子正帶著一批人,準備給父皇上折子,讓父皇提前退位。

  「父皇想找個信得過的人率領兵部,以防叛亂,但眼下他又信不過我們任何一人。今天我和父皇提起你,父皇也意有所動,倘若你肯軟下身說幾句好話,寫封信,我帶給父皇,說不定父皇馬上就會放你出來,還加封你為兵部總領。這總比你在這個小院子裡關一輩子強吧?」

  懷素笑道:「三哥,你該知道我對權力沒有野心,當什麼官兒都無所謂。」

  「但這一次是三哥需要你的幫助。你不是說,欠三哥的你早晚會還清嗎?你關在這裡,要怎麼還?」堅白陡然的疾言厲色,讓懷素怔了怔,答不上來。

  堅白見他的神情稍有動容,便又緩和下語氣,「就算是你再幫三哥一次吧,我保證,只要你這次幫了三哥,我再也不去管你要和誰在一起。若有人要和你們為難,三哥也會全力幫你。」

  懷素沉吟著,回頭看屋內,偏偏公孫若慈也不知道是真的去湖茶還是故意拖延時間,遲遲不出來。

  他只好說:「三哥,可否給我幾天時間考慮一下?」

  「這是自然,不過,三哥的時間並不多,明天我再來看你。」堅白突地回頭吩咐,「抬進來吧。」

  原來院外還有兩名士卒,抬著一口箱子進來,放在院子一角。

  「這裡都是給你的東西,你若喜歡就留下來,若不喜歡,叫人扔了就行。」堅白說完,又對他點點頭,然後邁步走了。

  公孫若慈這才探探頭,走了出來,「你這位三哥老讓我覺得陰陽怪氣,一副老謀深算的樣子。」

  懷素站在箱子邊,淡淡道:「皇室中的人,誰不是每天都在彼此算計?也怨不得他。他若不算計別人,別人就會算計他了。」

  「箱子裡到底有什麼?」公孫若慈好奇地跳過來,搶先打開箱子。

  懷素低下身去看,只見箱子裡的東西還真是琳琅滿目,最旁邊的是兩個劍匣,其中是堅白收藏多年,自己一直鍾愛,但不好意思和兄長索要的名劍。

  中間是一個稍大一點的盒子,打開之後都是些零碎的小玩意兒,是他年少時在堅白府中玩過的,那些彈弓、小木棒,居然被堅白收藏得好好的。最右邊是兩個食盒,全是他平日最愛吃的小點心和燒鵝肉。

  公孫若慈看遍之後,雖然不大清楚這些東西背後的故事,卻也能猜出個大概,於是她哼了幾聲,「就說你這個三哥老謀深算吧,為了說動你為他賣命,居然用了攻心術。」

  懷素的手中握著一柄小木刺,輕聲道:「這是我最初學武時,三哥親手為我做的,後來我改用了真劍,這木劍我都不記得丟到哪裡去了,沒想到會在三哥手中收藏著。」

  「嗯哼,他那時候就收藏著,為了今日好感動你啊。」她拿起一個食盒,看著裡面精緻的點心,不得不說她是饞了,但又不願意給堅白面子。懷素看出她那垂涎欲滴的表情,一笑,拉出另一個食盒,扯著她一起坐在石凳上,為她介紹,「這個糯米春卷,是三哥府裡的崔廚子做的,我本來不喜歡糯米黏黏的感覺,但是崔廚子做得甜而不膩,就像……」他側目給了她一個壞笑,「像你給我的感覺。」

  公孫若慈趁勢撒嬌,「好啊,你的意思是不喜歡我黏著你對不對?」

  「我說了,我喜歡甜而不膩的滋味。」他握住她的手,雖然笑著,但是神色漸漸沉穩下來,默默地拿出一個春卷,遞到她嘴邊,看著她吃下,過了半晌才道:「三哥的意思,你和我都明白,你的意見呢?」

  她吃完這一個春卷,連頭都不抬又拿起第二個,「你問我做什麼?他來之後,你的心就亂了。你一直覺得欠他良多,既然他給了你一個還情的機會,你還等什麼?」

  懷素有點訝異她這麼開明,公孫若慈瞥他一眼,笑著捏了捏他的腮幫子,「你以為我會哭喊著抱你的大腿,不許你去幫他嗎?算了吧,我從來不是那種女孩子。你只有幫了他,才能心無牽掛地和我在一起。」

  「你不怕我這一去丟了性命嗎?」他丟出最殘忍的一個結局。

  她沉默了一下,又聳聳肩笑了,「誰都會怕死啊,可是你這個位置,就是這樣的環境,我怕也沒用。大不了你死了,我陪著你一起死。」

  「同生,不要共死。」懷素堅決地否定了她這個念頭,「我這輩子,只想和你同生,若有一天我不幸先你一步死了,你也得好好地活著!」

  公孫若慈沒有反駁他的話,只是笑著將頭靠在他的肩膀上,「那麼遙遠的事情,也許還要好幾十年呢,我可懶得想了。」

  太子府中今日來了一位客人:四皇子秋野。按說秋野也是對皇位有所覬覦的人,他和太子自小關係很不好,但是近日為了先解決共同的敵人——三皇子堅白,兩人就先連手。

  而秋野和已故的延希曾經過從甚密,所以他這些日子以來,一直忙著靠自己的力量查出到底是誰殺了延希。他一臉神秘的來見太子,太子就知道他一定又有什麼重大消息要說,於是屏退左右,沉聲問:「有什麼好消息嗎?」

  「我找到一個以前跟著老六的師爺,那人是從老三那兒跑出來的。聽他說,老六死前正在調查老三在興城偷偷屯兵的事情。」

  太子從椅子上蹦了起來,眼睛發亮,「你的意思是,老六的死可能和老三有關?」

  「咱們兄弟中,和老六暗中不和的人就是老三。他若知道自己底下人叛逃到老六那裡,鐵定不會饒過那個人。那人被老六藏在郊外一個小農村裡,若不是老六之前和我提過,我都找不到他。」

  太子在屋中飛快地踱著步子,喃喃自語,「可是我們還要實證啊,老二已經上報說找到那名叫楚楚的妓女了,可是她服毒自殺,這是死無對證……」

  秋野哼笑道:「什麼死無對證,這是二哥慣用的仗倆,太子您糊塗了嗎?凡是查不出的死案,他從來都報一個畏罪自殺結案。我找過那名仵作了,那女子是服毒死的不假,但是年紀起碼有三十多歲了。

  「百媚樓的人都知道楚楚是個不到雙十年紀的如花少女,怎麼可能三十多歲?難道她駐顏有術?就算是駐顏有,老六閱人無數,豈會栽在一個三十多歲的老女人手裡?你又不是不知道,他最喜歡玩的就是青嫩處子,對於老女人,從來都沒有興趣的。」

  「那,這個楚楚是找不到了?」太子聽完又氣餒起來,「這女人和老三會有什麼關係?」

  「別急啊,我話還沒有說完呢。」秋野擠擠眼,「這事可真是玄妙,昨天老三去看老八,叫人抬了箱子去慰問,抬箱子的人是老三府上的兩名護衛,而其中一名護衛是百媚樓的常客,他的表弟又是我府上的人。

  「他今兒個和我府上的人說,他在老八那裡看到一名丫鬟,形貌很像百媚樓裡的那個楚楚,只是不知道為何會變成老八府裡的丫鬟,還和老八極為親密。」

  太子又振奮起來,連聲說:「那就快將那丫鬟抓過來審問明白啊!」

  「不急,老八若是真的很看重那丫頭,說明兩個人的關係匪淺。太醫院的蕭太醫說過,老八當初要他救的就是一個十幾歲的少女,老八叫她『若慈』。

  「我還聽說,前不久就有一個叫『公孫若慈』的女子在老八的府中住過,雖然不知道是何來歷,但是老八很看重她。如果我們能扣住這個女孩子,說不定老八就會倒向我們這一邊。」

  「這恐怕不容易吧?」太子想起那天懷素持刀威脅自己的樣子,不禁心有餘悸。「老八對老三向來忠誠得很,近日老三還在父皇那裡為老八求情,想把他早點放出來呢。」

  「所以我們要先下手為強,只要這個公孫若慈在我們手上,老八不得不有所忌憚。難道您還要等到老三羽翼豐滿,和您一決高下的時候再下手嗎?別忘了,父皇是屬意把兵部交給老八的!」

  秋野的一番話終於讓太子下定決心,重重點頭,「好!那就依你之計!想辦法把那個公孫若慈扣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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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2-10 00:46:56
第十章

  懷素在被軟禁三個月零十天之後,被皇帝下令放了出來,據說是因為他上書認罪誠懇,而且交出了一份如何精簡西嶽軍隊、有效戍守邊關的兵書,得到了皇帝的讚賞。且這一放,不但沒有再多加嚴懲,反而給了他一個兵部侍郎的位置。

  因為兵部尚書之位空懸已久,顯然懷素他日還是有問鼎的機會。

  朝中風雲變幻,速度之快、之難測,不得不讓旁觀的人感慨。

  懷素進入兵部辦事之後,又冒出一堆人來巴結他。他看煩了這一切,所以下令不許任何人來打擾他。每天辦完事,他早早就趕回府去,因為公孫若慈在等他。這丫頭最近居然迷上了做飯,從他最喜歡吃的那道糯米春捲開始做起,雖然味道不算太好,但他吃得津津有味。

  公孫若慈還曾和他開玩笑說:「我這雙手每天可是要碰毒藥的,你就不怕我一失手,把毒藥當作調味料給你下到飯裡去?」

  懷素聽後,只是微微一笑,夾起一塊春卷塞到她嘴裡,「那就有福同享、有難同當。」

  比起在朝中的爾虞我詐、勾心鬥角,懷素每天最期盼的就是早點回家看到公孫若慈,聽到她滿是歡欣的嬌俏聲音,看她捧著一盤可能煮焦或者糊了的食物到自己面前獻寶。

  這一天,眼看天色漸黑,該忙的事情他都做得差不多了,正準備離開兵部,有兵卒進來稟報,「八皇子,外面有個女的找您。」

  他起先以為是公孫若慈在家中等不及了,所以來見他,但轉念一想,又覺得不對。雖然他暫時安全了,然而公孫若慈的樣貌會有很多百媚樓的人認識,因此他不許她隨隨便便出門見人。若不是她,會是誰呢?

  於是他破了不見外客的規矩,親自走到兵部門口去看,只見一襲淡綠色的裊娜人影正倚著門外的一株柳樹,低頭玩弄著衣角。雖然看不清對方的容貌,但他仍是一眼認出來人。

  對方也在此時抬頭,看到他,一時間,兩人的神色都有些尷尬和複雜。

  「八皇子……」先開口的是那名女子,蘇穎君,一個懷素幾乎都要忘記的人。

  「蘇姑娘。」他客氣地致意,忽然想起那日兩人相親,她曾對自己有過一番動情的表白,若非他心中已先有了若慈,這樣一個好女孩,也許能夠走進他的心吧?

  對蘇穎君,他難免懷有一份歉疚。

  「前些日子,陛下將你軟禁在府中,我幾次想去看你,但都被你府上的家丁擋住,說是皇上有旨意,未經聖意允許,任何人不得去看你,所以……」

  蘇穎君這副幽怨懊悔的表情讓懷素陡然明白她此行的目的。原來她以為自己會怨恨她當初在他被軟禁時沒有去看望他。

  於是他寬慰地笑道:「我這不是平平安安地出來了?有勞蘇姑娘惦記。」

  「以後……不要再這樣讓人為你牽掛了。」她柔柔地望著他,忽然一咬唇,像是下定決心一般上前緊緊抱住他的腰,將臉埋在他胸前,「我不管你怎樣看我,我對你的心從來沒有變過,我來,只是想告訴你這件事。」

  懷素一楞,全身僵住,又不好去推她,只好輕聲說:「蘇姑娘,這裡是兵部,人來人往的,還是避諱點好。」

  蘇穎君這才放開手,但臉上已有淚痕劃過。

  懷素見她居然對自己如此癡情,心中更覺不忍,但若不和她早點說清楚,日後只怕會傷她更深。於是他把心一橫,決定坦言,「蘇姑娘,有件事我必須和你說明白。」

  她垂下頭,柔聲回應,「你說吧。」

  「我……我只怕不能和蘇姑娘成親了。」他知道自己的話很殘忍,但是不得不說。

  果然,蘇穎君聽到這句話,倏然抬起頭,雙頰白得像紙一樣。「為、為何?」

  她的唇瓣顫抖著。

  懷素見她如此激動,生怕會有什麼事情,只好簡單帶過,「這件事說來話長,日後我再找機會和蘇姑娘長談。眼下天色已暗,蘇姑娘出來這麼久,府上令尊令堂應該很是惦記,蘇姑娘還是請先回吧。」

  蘇穎君像被人定在地上似的,呆呆地站了一陣才幽幽開口,「是因為……那位姑娘嗎?之前在宮裡,我看到你帶著一位醉酒的姑娘出宮……」

  他抿緊唇,想乾脆承認,又怕給公孫若慈帶來麻煩,不禁為難起來。

  但蘇穎君卻看明白了,淒涼地苦笑,「原來……是我一相情願。好、好,我知道了……」

  見她失魂落魄地離開,懷素遲疑著想要上前再勸慰幾句,但身後有人拉了他一下,他回過頭去,就見一個身材瘦小的小廝正抱著一個湯罐,斜著頭衝著他笑。

  「天啊,你也太大膽了。」他急忙將這個「小廝」扯到兵部旁邊胡同裡的僻靜之處,開口斥責,「我不是叫你別出來嗎?讓人認出你的話,多危險?」

  「沒事,我現在這副打扮,誰能認得出我是百媚樓的楚楚?」那一臉精靈古怪的笑容,正是屬於公孫若慈的。「我給你熬了雞湯,等你一天也不回來,沒想到你在這裡偷偷幽會佳人啊。」

  她打趣的說,臉上卻沒有一點醋意,反而還讚賞地點點頭,「雖然你讓她抱了你,但好在後面表現不錯,我就不罵你了。找個地方,先把雞湯喝了,我一路抱著過來,又燙又沉,都累壞了。」

  懷素心疼地接過那個湯罐,從兵部側門將公孫若慈帶了進去。

  難得這一回她沒有把雞湯煮壞,味道還頗為鮮美,又累又餓的他一口氣喝了三碗,整個肚子都喝撐了。

  公孫若慈托著腮,笑咪咪地看著他的吃相,得意揚揚的,「我的手藝是不是有進步了?」

  「嗯,進步了一點。」他又夾起一筷子雞肉,大口地嚼了起來。

  她不滿他吝給讚美之詞,擠靠著他坐下,哼哼道:「你就是這麼言不由衷,以後看我還給不給你做好吃的。哼,我都餓了一下午什麼也沒吃,你也不先慰勞慰勞我。」

  「當我不瞭解你嗎?你在廚房一下午,還能少偷吃什麼?」懷素斜睨她,嘴角勾挑著笑容。

  公孫若慈不依地奪走湯罐,「人家辛苦半天,一句好話換不來,你還要奚落取笑,別吃了,一口都不給你吃了。」

  懷素與她於是上演了一場爭奪湯罐的戰爭,他搶過湯罐抱著滿堂跑,她就在後面追,好在堂內寬敞,也沒有別人,但她想追上他幾乎是不可能的事。

  於是公孫若慈假裝絆到桌腳,「哎喲」一聲地坐到了地上。

  這一招果然奏效,懷素立刻放下湯罐回身來問她傷到哪兒了,她趁勢將他撲倒在地上,居高臨下地壓著他,嘻嘻笑道:「還不是被我抓到了?」懷素從下往上仰視著她那張嫣紅的俏臉,手指輕輕撫摸著她散落下的一縷秀髮,情不自禁的起身,在她唇上偷吻了一記。她輕吟著響應,就在兩人吻得纏綿譴蜷的時候,外面突地傳來紛亂的腳步聲,接著只聽到一個男子滑溜的聲音響起——

  「老八,原來你喜歡這個調調啊?」

  兩人立刻站起來,公孫若慈躲到懷素身後去,他直視著帶著一群人,闖到自己地盤的兄長!四皇子秋野。

  「四哥帶這麼多人到兵部來,一副興師問罪的樣子,是出了什麼大事嗎?」懷素又恢復平靜如石的表情。

  秋野的眼珠子轉了轉,目光繞過他,打量著藏在他身後的公孫若慈。

  「我這裡有個人,不知道你是否認識。」

  自他身後站出一個男子,懷素看著那人,搖了搖頭。

  秋野詭笑一聲,「你真不應該不認得他,他是你敬愛的三哥府上的。」

  懷素心中陡然警惕起來,但神色更加淡漠,「那又怎樣?三哥府中的奴才多了,難道我個個都得認得?」

  「不錯,是奴才,奴才這東西很有趣,他們是主人身邊的一條狗,有時候忠誠無比,捨生忘死,但有時候,也會跳起來反咬主人一口,讓你防不勝防。」秋野的表情陰陰冷冷的,「我這樣說,你大概還很糊塗,我不妨再說清楚一些。這個人,是百媚樓的一個熟客。」

  懷素的心裡更加雪亮了,他將公孫若慈向後推了一把,示意她趕快走。

  秋野看到了他的動作,一笑道:「別藏著了,這樣的小美人兒,當初能打動老六的心,說不定今日也能打動我的心,是我未來的八弟妹吧?不如站出來讓我這個做哥哥的好好瞧瞧。」

  「四哥,你想要什麼?」懷素直視著他,微一沉吟,說:「這裡人多嘴雜,我們到後面去說話。」

  秋野大刺刺地甩甩手,「好啊,我倒想聽聽你怎樣辯白。」

  他先一步往後面走,懷素看著他帶來的那群人,低聲對公孫若慈說:「一會兒想辦法從側門先走,去刑部找我二哥,告訴他,計劃有變,今日要提前行動!」

  公孫若慈緊張且詫異地盯著他,下一刻,輕輕點頭,假裝跟著他一起走向後堂,實際剛剛走出幾步,就一側身從夾道旁邊的角門疾步跑了出去。

  秋野在後院轉了轉,見懷素一個人走進來,挑眉一笑,「你想讓你的小美人兒跑掉嗎?別作夢了,外面我也佈置了人馬,她沒那麼容易跑掉。」「四哥是想帶我去見父皇問罪?」懷素緩步走到他跟前。

  秋野又是一笑,「若要拿你去問罪,我也不必跟你單獨說話了,對不對?我是好心,多給你一條活路。我知道老六的死必然和你有關係,而和你有關係的事情,也就和老三有關係,你若是個明白人,就趁早明哲保身、棄暗投明,跟著老三,你一點便宜都佔不到。」

  懷素也笑了,「原來四哥把我當作三哥身邊的一條狗,也想讓我反咬三哥一口。」

  秋野冷笑,「你別把你那個三哥想得那麼偉大。我知道,你心中一直記恨老六,認為當初是他送毒酒給老三,結果差點毒死你。不錯,老六是送了一罈酒過去,那酒中也下了點藥,但老六曾經指天誓地的和我說,那不過是些拉肚子的瀉藥,他百思不得其解,為何最終會變成了腐骨穿腸的毒藥?

  「我想了好久,才終於想明白,你那個三哥啊,其實才是最狠最狠的角色!他為了拉攏你,不惜下毒害你,然後再嫁禍給我們,讓你一心一意輔佐他,可憐你這個傻瓜,還被蒙在鼓裡,把他當作救命的神仙呢!」

  懷素的臉色在他悠然輕蔑的取笑聲中冷凝成冰,他捏緊手指,咬著牙道:「你不要以為三言兩語就能離間我和三哥的感情。」

  「我知道離間不了,只是你自己想想,你三哥平日做事的手段是否夠毒辣?他對你,難道真的那麼愛護備至?別作夢了,你只是他手下的一條狗而已。」

  懷素深深低著頭,將牙齒咬得咯咯作響。

  秋野看出自己已經說動了他,於是又柔聲說:「現在是個大好的機會,只要你供出老三造反的實證,我就能在太子和父皇面前保你平安,若是你執迷不悔……那麼對不起了,不僅你的三哥你保不住,你心愛的小美人也一樣保不住。」

  也許是胸口太痛,懷素將身子彎得更低,等了許久,他才緩緩地說:「那……我就……給四哥您一個痛快……」

  秋野以為他想通,堆著笑湊過來要扶他,突然間,一道寒光從懷素身上竄出,筆直地、狠狠地扎進秋野的胸口。

  秋野張大眼睛,一句話都說不出來,只是楞楞地看著他。而懷素冰冷凝重的望著他,眼中是毫不動搖的堅定,「任何人犯了任何錯誤,我都可以為他說話開脫,但是倘若他想打我心愛之人的主意,我就只能殺了他!對不起了,四哥。」

  秋野轟然倒地,懷素擦淨了匕首上的血跡,大步走到外面。那些正在等待兩人的秋野家臣還渾然不知後院的變故。

  懷素冷冷掃了他們一眼,順勢坐進自己的桌案前,將剛才沒有喝完的雞湯,又一口一口地喝下去。

  眾人面面相覦,不知道後院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主子怎麼還不出來?

  有兩個護衛想到後院去看,懷素沉聲喝止,「站住!兵部後堂乃是重地,任何人不得擅闖!你們主子累了,有些事情還沒想明白,要一個人清靜清靜,等他想明白了,自然會出來。」

  被懷素這樣一喝,自然沒人敢再上前一步,只好傻呆呆地繼續等待。

  而懷素,貌似慢悠悠地喝著湯,心中卻焦慮地擔心著,不知道公孫若慈能否平安地跑出秋野佈置的包圍?是否能夠順利地將二哥的人馬帶過來?

  就在他被解禁的前一天晚上,堅白和琮鳴一起到他府上看他,三個人那時候達成了聯盟,準備發動一場政變,將太子趕下台。但是那時候他們並沒有約好行動的時間,一切只待時機而已。沒想到,時機來得這樣快。四哥秋野現在是太子的左膀右臂,只要剪斷他,就等於讓太子斷了一臂,失去掙扎的氣力。五哥清越則是不問世事的人,朝中自然沒有人再可以和他們抗衡,到時候,父皇也不得不對他們的力量低頭。

  但是現在他壓根不關心能否幫助堅白完成大業,讓他心急如焚的只有一個人的生死:公孫若慈。

  隨著時間的流逝,雞湯已經涼透,他的心卻還在熾熱地燃燒著,恨不得每時每刻都跳起來,衝到外面去找尋公孫若慈的下落。

  終於,他聽到兵部大門外響起琮鳴洪亮的聲音,「將這群謀逆之人給我抓起來,一個都不許放走!」

  懷素終於鬆了口氣,剛剛起身,才發現雙腿已經酸麻得動不了,隨即跌回椅子中。

  就在這時,一道纖細的身影衝過堂內亂轟轟的人群,筆直地撲進他懷裡。

  他立刻將那個身影抱住,死死緊緊的抱住,生怕她再從自己的懷中消失。

  風雲終有消弭日。

  半年之後,西嶽已有了翻天覆地的變化。自從懷素殺了秋野,琮鳴以謀反之名加諸到秋野頭上,上報皇帝。堅白趁勢又拿出一大堆以前秋野貪贓枉法的證據,並暗指這些證據與太子也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繫。

  皇帝備受打擊,又大為震怒,雖然心中也不免懷疑這其中有堅白等人搞鬼,但是眼看堅白、琮鳴、懷素三人連手,實力已經坐大,不得不順水推舟了結了這個案子。同時皇帝對太子的狹隘貪婪也頗為失望,三個月後,宣佈廢太子。

  又過了兩個月,皇帝因屢受精神重創而身體衰敗,彌留之際,將琮鳴、堅白、清越、懷素等幾位還在朝中的皇子及宣化公主召到床邊,當眾宣佈立堅白為太子。

  隨即,皇帝駕崩。

  七日後,堅白登基稱帝,國號順意。

  而懷素做為堅白登基稱帝最強有力的支持者,被封為忠義王,執掌禮、吏兩部。然而懷素比以前更沉,話也更少了。

  這一日,早朝散了,懷素跟著人群向外走,身後太監呼喚,「忠義王爺,請稍等一下,陛下還有話和您說,請您到後面的御書房去見駕。」懷素點點頭,轉身走往御書房。堅白剛換了朝服,一身輕便,他身前的桌案上擺滿各種待看的奏折捲宗。

  見懷素來了,他笑著擺手,「老八,快坐下吧,你皇嫂剛剛叫人送過來一壺茶,是她早上親手湖的,還熱著呢,你嘗嘗。」

  懷素道了謝,坐在為他搬來的椅子上,喝了一口溫茶,然後直視著堅白。

  他有一陣子沒有和堅白這樣面對面單獨說話了。自從堅白登基之後,他倆的關係貌似更加親近,其實是越發疏遠。

  在他心中,一直有個困惑久久不散,無法解開,那就是秋野臨死之前和他說的,關於當年自己中毒的秘密。那真的是三哥設計的陰謀嗎?為了多一個忠誠於他的人,三哥可以無所不用其極?

  是的,他心中知道堅白是這樣的人,他曾經親眼目睹堅白所做的種種事情,每一件都冷酷絕情到了極點。堅白不惜違背他的心意,暗殺公孫若慈那件事,不就已經說明了一切?

  為了這個龍座,堅白用盡心血去謀求,若慈曾經勸他小心,因為「狡兔死,走狗烹」這個道理適用於任何一個朝代、任何一個王國政權建立之初。

  但是懷素心中還懷著一絲希望,希望堅白念在他們這麼多年的兄弟之情,不會對自己痛下殺手。然而堅白沒有按照旁人的建議,將他封為兵部統領,而是去兼管並不重要的禮部和吏部,顯然,堅白對自己是有所顧忌的,避免讓他掌握更多的實權。

  這樣滿含猜忌的兄弟之情,能長久下去嗎?

  此刻懷素的沉默和注視讓批閱奏折的堅白感覺到了,他放下筆,對視上懷素深沉的眼神,笑道:「懷素,有事和朕說?」

  「不是陛下要見我嗎?」他恭敬地回答。

  「是,是有事要和你說。」堅白鄭重其事地點頭,「你年紀也不小了,準備把婚事拖到什麼時候?」

  懷素一楞,沒想到他問的是這件事,於是回答,「我和若慈都還沒有想這件事,三哥也知,前一陣子政局動盪,兒女私情無暇顧及。」

  「現在一切穩定了,也該考慮了。」堅白笑道,但那笑容卻讓懷素有些不安。

  「前兩天蘇鴻又和朕提起你和穎君的婚事,人家做女方的不好催,我們男方還能不主動一點?」

  堅白的話再度讓懷素楞住,「蘇穎君?可是三哥,您明明知道我心中只有若慈,而且我也和穎君說明白了!」

  堅白抬手阻止他的話,淡淡道:「朕不管你和蘇穎君說了什麼,蘇鴻知道你府中有個小妾,他說他不計較你娶了穎君之後立刻納公孫若慈為側妃。」

  懷素激動地表示,「但是陛下,我沒想娶蘇穎君,這對她、對若慈,都是不公平的。」

  「老八,冷靜點。」堅白的臉色沉鬱,「你別忘了你的身份,你的婚事可不是小事。那個公孫若慈到底是山野村婦,能當你的側妃已是她的幸運,她還想攀多高的枝頭?你也別忘了,蘇鴻現在是戶部尚書,他堂兄是鎮守邊關的大將軍蘇長萊,他們蘇家一門,有七個是朝內三品以上的大官,還有十二個是六品以上,遍佈文官武職。朕這一次之所以能順利登基,蘇家功不可沒,朕可不想讓人家說這個皇帝過河拆橋,言而無信。」

  懷素聞言不禁慨然冷笑,「三哥,您口中的『信』是拿我和若慈一生的幸福去交換。」

  「只有三哥這個位置坐得安穩了,你和公孫若慈才有幸福可言,明白嗎?」堅白的語氣更加冷硬,「回去準備吧,下個月就成親!」

  懷素全身的血液幾乎都變得冰涼,差點連轉身的力氣都沒有。

  而堅白又在他身後叮囑道:「倘若你那隻小野貓為此鬧事的話,朕希望你能好好安撫。不要讓即將到手的幸福又溜了。你知道,三哥眼中是容不得沙子的。」

  懷素回頭盯了他一眼,涼涼地說:「我知道了。臣弟告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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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2-10 00:47:25
第十一章

  懷素明白臨走前,堅白那句話是什麼意思。倘若他拒絕娶蘇穎君,公孫若慈將會再一次陷入危險。回到他的王府,他沒有像往常一樣先去找她,而是在前堂靜靜坐了很久。

  公孫若慈聽說他回來了,笑嘻嘻地跑出來,手中還捏著一枚荔枝,一屁股坐在他的腿上,一邊往他嘴裡塞,一邊說道:「你知道今天誰來了嗎?是宣化公主來了,還送了一大筐荔枝過來。」

  她貼在懷素的耳邊,憋著笑,「今天太醫給她檢查,說她有身孕了,她特意來謝謝我。嘿嘿,要不是我給她調配的神仙水,她的駙馬怎麼可能那麼乖的臣服在她的石榴裙下?」

  懷素抬起眼,望著巧笑嫣然的她,表情卻顯得很冷漠,「下去,在府中不要太放肆。我這裡隨時有可能來一些王公親貴,看到你現在的樣子豈不是要笑話?」

  公孫若慈一楞,他怎麼會用這樣的口氣和自己說話?她捧住他的臉,疑惑地問:「你今天在堅白那兒受氣了?說話怎麼還有火藥味兒?」

  懷素忽然將她推到一邊,冷漠地站起來,「我還有事要辦,今天晚上也許不回來了。」

  她一把抓住他的手,瞇起眼審視著他,「不對,你有事情瞞著我。」

  他冷冷回望,「我瞞你什麼了?就算真有事瞞你,也不稀奇,我憑什麼要把所有的秘密都講給你聽?你又不是我的王妃。」

  她聽到這樣的話,瞳孔緊縮了一下,小心翼翼地問:「懷素,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什麼意思?哼,意思是我對你這種總是霸道地賴著我實在煩透了,就是皇后也不敢這樣霸著皇帝。你知不知道,男人最煩的就是女人不給我們自由?」

  公孫若慈驚詫地瞪著他,就像看一個自己從不認識的陌生人,「但是,你不是說過……你就喜歡我這個樣子?」

  「我也說過,你要給我喘息的機會。而且,再美的花,看久了也會膩。」懷素撥開她的手,頭也不回地走出大堂。他不敢停留,生怕自己的心一軟,會暴露出真實的內心情緒,如果讓她看出任何破綻,那麼他的計劃就前功盡棄了。

  深夜,當月華被烏雲遮蔽,四周寧靜得甚至聽不到一絲風聲的時候,懷素悄悄地回到王府。他先問管家,「公孫姑娘還在府裡嗎?」

  「在,姑娘一直沒有出門。」

  管家的話讓他稍稍心安了些,他還真怕自己的幾句重話惹得公孫若慈跑掉。

  來到後院屬於公孫若慈自己的房間,房門沒有鎖,屋內靜悄悄地。

  他輕手輕腳地走進去,來到床邊。雖然屋內光線昏暗,但他依然可以將這裡的情形看得一清二楚,只因為,他太熟悉這一切了。

  公孫若慈蜷曲著身子躺在床上,露出半張嬌小的容顏。

  她有著一張貓兒一樣的臉,永遠慵懶的表情,嘴角掛著一抹淺淺的壞笑,最喜歡瞇起眼來看人,誰也猜不出她那雙寶石般閃耀的黑瞳裡到底藏了什麼奇怪的小心思。

  他伸出手,輕輕碰觸著這張臉。還記得初相識時,她的臉色蒼白如雪,讓他以為她的生命瀕臨結束邊緣。後來才知道,那是因為她少照陽光所致。

  將近一年多的時間過去,她的氣色比那時要好了許多,臉頰也豐潤、紅潤了些。是因為天天賴在他的府裡吃那些山珍海味的緣故,還是因為他給予了她太多屬於女人的「歡愉」?

  手指下,那雙迷濛的睡眼微微睜開,小巧的鼻翼內也發出輕微的哼鳴,像是不滿他打擾了她甜蜜的睡眠。

  「好煩呢。」她揮了揮白皙的小手,將他的手掌撥開,側了個身,將整張臉幾乎都埋進那張雪白的羽被中。

  「若慈……」他慎重地措辭,在她半夢半醒時說出讓自己如此難以開口的一件事!「今日……陛下為我定親了,說好了,下個月成親。」

  等了許久,不見被下的人兒有動靜,他有點不安地等待著,因為她向來不是個安靜的女子,對於他……她更是有極強的控制欲和佔有慾,不該聽到這個消息之後全無反應。

  又過了很久,她的聲音才從羽被中模模糊糊地傳來,「哦!知道了。」

  只是這樣?如此淡然的回答,倒讓他心頭一陣失落。他以為她會跳起來揪住他的衣領,用那雙貓兒一般的眼睛瞇瞪著,威脅自己絕對不許娶別的女人。

  原來他高估了自己在她心中的地位嗎?

  失望地站起身,一步步退到門口,他心有不甘地又回頭看了一眼,她還是一動不動地蜷縮在床上,沒有半點動靜。

  也好,就這樣結束吧。他與她本就是兩個世界的人,相逢,是一場美麗的誤會。相擁,是因為她狡猾的手段。相戀,是不能控制的心動。

  而今相別……是注定的結局。

  但就在他的手指推開房門的一剎那,卻依稀聽到她嬌軟的音韻,「懷素……我不會讓你離開我的,就是死,我也不會放手。」

  他一震,倏然回頭,對視上她滿含水光的淚眼。

  這一刻,他只剩憐惜的心碎。

  原來他的絕情並沒有打退她對他的執著。

  傻女孩,難道她不懂得,如果能遠遠地離開他,對她才是最安全的嗎?

  清晨,公孫若慈從夢中醒來,她的腦袋還有點恍惚。昨夜,懷素彷彿來過,他和自己說了什麼?說他已經定親了,下個月要成親?

  她以為那是夢,但自己好像曾哭著和他對視,懷素當時的表情不像白天那樣冷漠強硬,像是充滿憂鬱和憐惜。

  那真的是夢嗎?還是現實?

  她穿好衣服,去敲懷素的房門,可他不在房中。這麼早他已經上朝了?

  她跑去問管家,管家支支吾吾了好半天才說:「王爺今天約了蘇府的小姐去遊湖。」

  公孫若慈如遭雷擊,原來那個夢是真的?懷素真的要成親了?他要娶的終究還是蘇穎君!為什麼?因為他們才是門當戶對的一對?

  她不顧一切地奔到西嶽城郊最有名的滄浪湖,遠遠的就看到一艘大大的畫舫在湖邊停著,船上歡聲笑語,而她不用費力就能分辨出那其中一個笑聲是屬於懷素的。

  她悄然靠近那畫舫,在岸上,幾乎可以一眼望進船內的情形。她看到懷素正坐在船中,和打扮得格外艷麗的蘇穎君正面對面飲酒閒談,兩人的臉上都是醉了般的笑意,時而低聲細語,時而放聲大笑,時而默默凝視,那樣的專注,那樣的動情,彷彿他們是一對情投意合多年的情侶。

  她依稀還聽到懷素和蘇穎君談到了自己——

  「那……你要怎樣安排她……我不會介意……」蘇穎君的聲音隨風飄來。

  懷素的語調還是一貫的平淡,只是此刻的平淡聽在公孫若慈的耳朵裡像是針扎一般的痛。「以她的出身,做個側妃已是榮幸……不能奢望太多……我也不是無情之人……」

  她再也聽不下去,因為心碎的感覺讓她無法再安穩地立足在這裡。她頹然地後退、後退,一顆石子絆了她一跤,讓她撲跌倒地,手掌扎進了一顆小碎石,那尖銳的痛和瞬間流出的血卻沒有讓她流淚。

  她只是呆呆地看著自己流血的手掌,苦笑的自言自語,「你還真是自做自受啊,公孫若慈,為什麼要給自己選這樣的一條路走?」

  她慢慢的爬起來,再也沒有回頭去看船內的人,蹣跚著,緩步離開湖邊。

  畫舫上,原本相談甚歡的兩個人突然止住了聲音,默默望著岸上漸漸消失的那道人影。

  蘇穎君長長一歎,「真的非要這樣傷她的心不可嗎?如果你說了實話,她未必不肯走。」

  懷素緊緊握著拳頭,壓住心頭剛才在看到公孫若慈跌倒時的劇痛,和想奔過去扶起她的衝動,苦笑道:「你該知道我三哥是多厲害的人,他向來多疑,我不能讓他在這個時候看出破綻,只有若慈心甘情願地離開我,三哥才不會為難她。」

  他看向蘇穎君,眼中滿是歉疚,「抱歉,這一次還要拖累你幫我這個忙。我知道這很過份,對於你來說……我辜負太多。」

  蘇穎君別過臉去,沒有直視他,但是當湖水映入她眼中時,明眸中閃爍的光華不知是湖光,還是淚光。

  「就當這一生你欠我吧,此生我們無緣,希望來生……我會是你的妻子。」她盡量用平靜的語調說出心中的憾恨。

  她那堅強的側影讓懷素不得不肅然起敬,她和若慈都是了不起的女孩子,但是他的心只能給一個人。若慈,應該會在心碎後平安離開吧?只有她平安地走了,他才能放心的和三哥做一個了斷。

  堅白近日得到密報,說懷素和蘇穎君往來頻繁,而公孫若慈忽然搬出府去了,有人看到她獨自一人出城,似乎沒有再回頭的跡象。

  堅白並沒有感到高興,而是一肚子狐疑。以他對懷素的瞭解,不該是這麼個絕情寡義的人,尤其當初懷素為了公孫若慈曾做下那麼多驚天動地的事情。

  於是他暗暗下令!跟蹤公孫若慈,看她是否真的離開京城,不會回來了。

  這一日,是懷素和蘇穎君按照祖制互贈定禮,並進宮謝恩的日子。

  堅白在自己的養生宮中召見兩人,一同坐陪的還有皇后以及宣化公主。

  堅白冷眼旁觀懷素的表情!看不出過多的情緒,蘇穎君則依然是一副嬌羞不已的樣子,而皇后和蘇家亦有親緣關係,所以對蘇穎君格外喜愛,噓寒問暖不停。

  反倒是宣化公主,自從來了之後就很冷漠,始終一言不發,連看懷素的眼神都那樣厭惡。

  堅白遂對宣化公主說:「七妹,八弟就要大喜了,你怎麼也不去敬一杯?」

  她的語氣很是古怪,「老八日後的幸福也不差我這一敬。他現在是貴人,我怕我擔不起敬酒這麼重要的責任。」

  堅白蹙起眉,「七妹,你今天說話也太不給八弟面子了。難不成他成親,你有什麼不滿嗎?」

  宣化公主忍了半天,被這麼一問後終於爆發出來,起身幾步走到懷素跟前,一手指著他的鼻子,質問道:「我問你,若慈對你哪點不好?你要娶王妃也就罷了,還說那麼多傷她心的話來氣她!她現在孤身一人走了,倘若路上有個意外,你就不怕良心受譴嗎?」

  懷素淡淡地望著義憤填膺的姊姊,「我只是說了點實話而已,她心胸狹窄,不能容人,我還沒成親她就這樣鬧騰,若我娶了穎君,她豈不是要鬧翻了天?我也並非對她無情無義,若是她肯乖乖回來,我的府中還是有她一席之地的。」

  「你該知道若慈生性要強,她還沒成親,把身子都給了你,她要的難道是『一席之地』嗎?」

  見她氣得舉手就要打懷素,堅白連忙喝止,「七妹,在朕的面前別太放肆了!男人三妻四妾本就尋常,既然公孫若慈是個妒婦,還是早早離開的好!」

  宣化公主又急又怒,眼角迸出眼淚,抽抽搭搭地摔袖而去。

  堅白見蘇穎君一臉尷尬,便對懷素說:「你還是先送穎君回府吧。」

  兩人遂起身,懷素親暱地扶著蘇穎君的後背,轉身之際,堅白忽然一楞,叫住他!

  「等等,懷素,把你的手翻過來給朕看看。」

  懷素笑道:「我的手陛下有什麼好看的?」

  「過來!」他提高了聲音。

  懷素只好湊過去,翻過手背,堅白一下子握住他的手,盯著他的指甲!原本應該紅潤的指甲,現在變成青色的。

  「這是怎麼回事?」堅白緊皺眉頭問,隨即吩咐,「快宣太醫過來!」

  「這點小事還值得小題大作?」懷素不以為意。

  太醫很快就來了,給懷素把了半天脈卻似乎不得要領,只是問:「王爺最近身體有什麼不適嗎?」

  「不適?」他想了想,「就是吃飯時胃口差了點,飯量小了些,如此而已。」

  見太醫一臉欲言又止的樣子,堅白於是讓懷素和蘇穎君先走,留下太醫,細細詢問懷素到底有什麼病。

  太醫為難地說:「王爺的病很罕見,像是體內有股逆流湧動。微臣看病問診三十年,醫書讀遍,似乎只有一種病會造成這種情況,這種病叫『傷心絕』。得了這種病的人,不會立刻發作,但是全身會漸漸僵硬,直至不能動彈,最後呼吸無力,窒息而亡。」

  堅白大驚,「朕從沒聽說皇室中有人得過這種病!那,到底有什麼醫治的辦法?」

  太醫匍匐在地,「陛下,微臣無能,迄今還沒有聽說這種病有任何根治的辦法,這是……絕症。」

  這下,堅白也楞在當場。

  懷素的病情發作得很快,三天之後,他就沒再上朝,又過了七天,已經不能出府行動,於是他和蘇穎君的婚事也就此擱置。堅白數次派太醫上門問診,但是回報的情況卻一次比一次讓人歎息。人人都慨歎這位八皇子,一生坎坷,結局竟是如此淒涼。

  這天,堅白微服登門親自去看懷素,見他整個人瘦了一圈,精神委靡地躺在床上,一口氣像是少了半口,連眼神都失去了以往的清澈和沉靜。

  堅白不禁流下淚來,緊緊握住他的手,「你安心養病,有什麼需要就和三哥說。」

  也許因為瘦太多,懷素那雙眼睛顯得更大了,他直勾勾地看著堅白,輕輕說:「三哥,有句話我想問你,請三哥看在我將死的份上,和我說實話。」

  「唉,什麼『將死』,這樣不吉利的話你不要說,三哥聽了會心疼。你有什麼話,儘管問。」

  他幽幽地開口,「當初……讓我中毒的那罈酒,到底是誰下的毒?」

  堅白一震,「你怎麼會這麼問?當然是老六,你不是知道的嗎?」

  懷素似笑非笑地望著他,「但是,在我殺四哥之前,他說,那毒是三哥下的。三哥,是真的嗎?」

  堅白的表情陡然僵硬如石,他抿緊唇角,半晌無語。每次堅白這種表情時,懷素就知道答案了。於是他輕輕一歎,「三哥,你一生用盡心機,但是……心機真能保得了你一世榮華嗎?」

  堅白沉默良久,才又開口,「那件事已經過去太久了,不要再舊事重提,會傷我們兄弟的感情,現在三哥只想和你一起守好這片江山。」

  「可惜,我是有心無力了。」懷素歎著氣,又道:「我還有兩個未了的心願,煩請三哥看在你我最後一點兄弟之情,答應我。」

  「你說。」

  「第一,若我不幸身故,千萬不要讓蘇穎君為我守貞節牌坊,她還沒有嫁我,不是我們皇家的人,不該耽誤她一生青春。」

  「好,朕答應你,若有那麼一日,朕會為她另選一門親事。」

  「第二,若是我死了,請不要再為難若慈,那些派去跟蹤監視她的人,三哥就撒了吧。」

  懷素的話,再一次擊中堅白心窩,讓他又是尷尬、又是惱怒,然後草草地回應,「好,朕絕不會再為難她。」

  「多謝三哥。」懷素輕輕闔上眼,像是再也沒有話要和他說了。

  堅白又在床邊坐了片刻,才輕聲離開。

  出門時,他叫來王府管家,吩咐道:「一定要盡心伺候好王爺最後這一程,有任何消息,立刻派人去宮裡通知朕。」

  懷素知道堅白走了,此刻他心頭涼涼的,覺得自己這一生彷彿真的已經走到終點。若慈離開自己那日,就已將他的生命帶走了一大半,這些天他活著就像死了一樣,只是為了避免讓堅白有更多的猜忌懷疑,才一天天虛度著,掩飾真實的自己。

  今日,和三哥正式攤牌,也終於澄清了心底最大的困惑。若是此刻上天真的要帶走他的生命,他也可以無牽無掛了吧?

  不,豈能沒有牽掛?若慈她現在在哪裡?還好嗎?應該回到離愁谷了吧?以她的性格,也許會陰鬱些日子,但是必定會堅強地挺過。若是日後聽聞了他的死訊,還會咬牙切齒地咒罵幾句。哈,在陰間的他若能聽到她的咒罵,也是一件有趣的事,不至於被那裡的淒冷和孤獨逼瘋。

  房門嘎吱一聲響了,有人走進來,聽足音,很輕,是每日來給他送飯、送藥的侍女吧?

  他沒有睜開眼,只是輕聲說:「東西放在桌上吧,我現在不想吃。」

  但是,屋內沒有任何聲響。他不解地睜開眼,這才發現外面天色已經黑了,屋裡依稀可以看到有道小小的身影。這些日子他刻意禁食,不但搞得形容消瘦,連視力都變得模糊不清了。

  「你可以走了。」他望定那個人影,心頭忽然坪坪直跳,有種奇怪的感覺牽引著他,讓他想看清對方的臉孔。

  那人就像看透了他的心思,不退反進,一步步走到他床前,倏然張開雙臂,一下子撲倒在他身上,狠狠地咬住他的唇瓣。

  一股熱流陡然衝進懷素心中,讓他瀕臨死亡的身體興奮起來,卻也驚詫萬分。

  怎麼可能?這種親吻的感覺、大膽的行徑,是屬於若慈的。但她此時不是該在幾百里之外的離愁谷,或是京城外的任何一個角落嗎?

  「若……慈?」他遲疑的、震驚的,惴惴不安又焦慮萬分地念出這個名字,手指迫不及待地摸索著這個身體。

  是的,每一寸、每一分,都是他所熟悉的,是屬於公孫若慈的。

  「我說過,我死也不會放手的。」她的抽噎聲就在他唇邊蕩漾,依然那麼堅定、那麼執拗、那麼勇敢而熱力四射。

  「真該死,你到底吃了什麼?把自己折騰成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樣子?」她放開幾乎被自己咬腫的雙唇,手指伸進他的衣服裡,撫摸著他瘦了許多的身體,連他的肋骨都能清晰地摸到。

  懷素掙扎著想讓她鬆手,但是他現在的力氣反而不如她,只好壓低聲音說:「若慈,快離開這兒吧,陛下剛走,若是被他看到你回來了,也許你會沒命的。」

  「你就是怕我沒命,才那樣狠心地趕我走吧?」她咬牙切齒地說:「你以為我會一輩子上你的當嗎?你這個混球!我走出去十里地就想明白了,你就是要娶蘇穎君,也不可能那麼快就變心,不要我。你若是這樣的人,早在遇到我之前,就該有一大堆的小妾了。」

  她用力地脫掉他的衣服,懷素驚訝地問:「你做什麼?」

  「讓你採陰補陽。」她拋出一個古怪的論調,開始撫摸他的敏感處,直到將他的男性慾望激發出來,又主動地幫他進入自己的身體,讓激情的震盪重重撞擊兩個人的身體和心靈。

  懷素覺得自己像是在雲端之上,懷中擁抱的是他心心唸唸渴望的女子,而生命的光華在這一瞬間燦爛地盛放。他無法抵擋對愛的渴望,只能耗盡自己的氣力去擁抱和燃燒。這一夜,他以為自己會死在這種極致的絢斕當中。

  幸好桌上有公孫若慈先前送進來的食物,在兩人累得筋疲力竭的時候,她在他口中哺入一些清涼的茶水,然後又強迫他吃下幾塊點心,這才重新開啟話題。「你是不是吃了我留在府裡的那些藥?你吃的是哪一種?」

  「綠瓶子的。我記得你曾說過,那種藥會讓人生不如死。」他的回答幾乎是氣若游絲。本來這些天身體就已經差到極點,又被她這樣折騰一番,他更是一點力氣都使不出來了。她說是讓他「採陰補陽」,他倒懷疑她是不是變成了女鬼或妖精,利用他「采陽補陰」

  公孫若慈微一沉吟,「好,那藥並非無解,我一個晚上就可以為你調配出解藥來。」

  「不。」懷素斷然拒絕。「如果你這麼做,我所做的一切就前功盡棄。」

  她氣急敗壞地問道:「你的目的就是讓自己死,是嗎?」

  「是。」他淡淡地說。瞧他面對死亡如此淡然的態度,更是讓她怒不可遏,她緊緊抓住他的肩膀,拚命搖晃,「我告訴你,有我在,你就休想死!要是你三哥不同意我們在一起,我們可以逃跑。」

  「逃?這裡是西嶽,他是皇帝,我們逃到哪裡能逃出他的掌控?更何況,我不想把危險帶給你。」

  她急怒地大吼,「我真是瞎了眼,怎麼沒看出你是個這麼懦弱無用的男人……」

  「噓……」懷素一指點在她唇上,「在我這裡說話還是要小聲點,之前三哥在我附近埋伏了一些人。」

  公孫若慈一楞,「監視你的?」

  「是,不過從今天開始,那些人都撒了,我想,也許三哥認定我沒有威脅了,而你,也不會再回來了吧。」

  懷素的話讓她靜默了片刻,接著試探地問:「你……是不是另有打算?你不會真的準備等死吧?」

  「你的毒藥我不知道毒性如何,只能拚命賭一賭,如果是外面買的毒藥,太醫肯定能查得出來。」懷素長長呼出口氣,「我已和二哥串通好了,過幾天,他會藉探視之機,宣佈我已死亡,然後將我秘密送出京城。這邊,他會另外找人替代我的『屍體』,這是他的拿手好戲。而我這個忠義王爺,就可以神不知鬼不覺地消失在人間了。」

  聽完,公孫若慈還是不解,「你二哥?那個牆頭草,你怎麼能信得過他?他為什麼要幫你?」

  「二哥深知自己的能力坐不到皇帝的寶座,只想當朝中第一臣。但是有我在,他永遠都有個強而有力的對手。若是他幫我假死,朝中三哥唯一可以信賴的兄弟,就只有他一人了,所以二哥很痛快地就答應幫我。只是……這件事不能告訴七姊,她現在恐怕還在氣我對你始亂終棄。」

  她也長呼一口氣,但仍有不滿,「你既然都安排好了,為什麼不先告訴我?」

  「你太純善,這樣複雜的事情若是辦起來,三哥必然會從你那裡追到破綻,一旦你露出破綻,你我都走不了。更何況,三哥一直想除掉你,永絕我身邊的後患,我不能確保,他到底什麼時候會動你。若慈,恨我的滋味,很痛苦吧?」

  他的手指輕輕觸摸著她的唇瓣,她沒有響應這個問題,而是再一次深深地抱住他。這一次,他們吻得更深,更難分難捨。這一吻,也說明了一切。愛,是一種痛苦,恨,也是一種痛苦。

  但若沒有愛,又何來的恨?好在現在誤會解除,所有的怨恨都可以化於無形。

  三日後,一則讓人傷感的消息從忠義王府傳出——

  忠義王懷素,因病去世,驍勇王爺琮鳴,親自送懷素最後一程。

  消息上報宮中,據說皇帝垂淚不已,連續三日沒有早朝,並下旨追封懷素為忠義親王、太子少傅,舉國哀悼一個月,以示哀思。

  而懷素的靈柩,被安放在西嶽皇家陵園中最顯赫的位置,緊挨著堅白為自己準備的陵墓一側。

  西嶽皇城中,無不傳頌著懷素平易近人、樸實忠誠的美德,流傳著他和堅白患難扶持、生死相助的手足情深……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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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2-10 00:47:44
尾聲

  三個月後——

  距離西嶽皇城數百里外的離愁谷中,有一處碧波蕩漾的湖泊,這片湖水從來無名,現在卻被取名為「第二世」

  此刻公孫若慈坐在湖畔,一雙白玉般的小腳在澄碧色的湖水中劃來劃去,讓平靜的湖水泛起陣陣漣漪。

  她順手揪起湖畔的一棵小草,回身去搔著躺在自己身後的懷素的鼻子,迫使他打了幾個噴嚏,然後坐起身,將她頑皮的手一把握在自己手裡。

  「別鬧了。」他板起臉來的樣子卻讓她發出更加響亮的笑聲。

  「你今天看起來好像特別開心?」他瞇著眼看她。她已經樂了一天,可是到底在樂什麼,他卻不知道。

  公孫若慈撫摸著自己的肚子,笑著問:「我……只是在笑你取的這個名字好難聽,『第二世』!這像湖的名字嗎?日後你若是給孩子取名字,也會取這麼古怪的?」

  懷素一把攬過她,哼道:「你什麼時候能生出兒子來還不知道呢,到時候再來煩惱也還不遲。」

  公孫若慈靠在他的胸前,望著眼前的青山綠水,手掌始終沒有離開自己的小腹。在那裡,孕育著一個懷素還不知道的秘密,她現在先不告訴他,因為她想看到他驚喜的樣子,而時機一定要挑好。

  「為什麼要叫第二世,你真的不知道嗎?」懷素的聲音忽然變溫柔了,在她頭頂盤旋著,呵得她頭皮癢癢,不得不又將身子縮緊幾分,唇角有著掩不住的嫵媚風情。

  怎麼可能不知道呢?他們從京城逃到這裡的第一個初夜,是在這湖邊度過的,那一夜,伴著星子月色、湖光山色,兩人拜了天地,盟了誓約,入了「洞房」

  這片湖水對於他們,尤其對懷素來說,是人生第二世的起點。

  「你說,皇帝會相信你的詐死嗎?萬一你二哥哪天說漏了嘴怎麼辦?」公孫若慈心中還是有擔憂。

  他輕撫著她的秀髮,「以三哥的精明,若要看出破綻,其實早就看出來了。也許他早就看出我在裝死;也許,他已經後悔當初對我所做的一切;也許,他會以給我自由做為我們兄弟之間,他最後能為我做的最後一件事。

  「我相信,他不會再和我們糾纏了。這個國家有太多值得他去煩心的事情,我們兩個在他面前,早已微不足道。」

  她哼了聲,「也許也許!你心中總是把他想得那麼善良,我可沒有你這麼高枕無憂,這離愁谷方圓百里之內,我都布下了蛇陣,若是誰敢來找你我的麻煩,我就會讓他死得很難看!」

  「這麼說來,我日後要靠娘子你的保護了?」懷素笑著、輕吻了她的額頭一下,又忽然想起一事,「當初你到底是怎麼和七姊認識的?你這離愁谷有這麼多蛇蟲鼠蟻,她向來怕這些。」

  她吃吃笑道:「你不知道她為了讓駙馬和她多做房事已經快急瘋了嗎?前年她藉著陪皇太后外出上香的機會到處尋醫問藥,正好我也在外面採藥,就偶然遇到了。我們女人啊,為了你們男人,真是豁出去了。

  「你知不知道那天晚上我潛回王府有多困難?和鄰居大嬸借了把梯子,才翻進你的王府,從牆上摔下來的時候,差點摔斷了脊椎骨。」

  懷素又是心疼、又是好笑地說:「難怪你當時一見面就咬了我一口。」

  「我不只要咬你一口,還要一輩子都死死地咬住你!」公孫若慈翻過身,將他撲倒,又是一口咬了上去!

  風兒吹過湖面,湖水又泛起陣陣漣漪,湖畔人兒如玉,映在水中玉影成雙。

  第二世,是新生的開始,也是夢想成真的起點。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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