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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湛露]玉陽卷(君王棋之二)[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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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2-12 00:38:39
  第八章
  
  葉無色和玉紫清乘坐的馬車受到嬰姬的馬車車廂衝撞,車內的人沒有防備,所以一下子撞到了廂壁一角。葉無色抱著玉紫清避過被尖銳的東西刺傷,但是她的手臂和玉紫清的腳還是有不同程度的受傷。
  
  玉如墨趕過來的時候,南向晚正在為葉無色按揉瘀青的地方,其他侍衛則忙著查看玉紫清受傷的腳。
  
  「你們怎麼樣?」玉如墨在車廂外問道。
  
  「沒事。」葉無色安撫著說,「你放心,只是有點紅腫。」
  
  「不是紅腫,是瘀青了。」說話的是嬰姬,她也站在車廂門口,對車內的情形一覽無遺,她從懷中拿出一瓶藥遞過來,「這瓶藥是最上好的傷藥,清涼止疼。」
  
  「無色姊別用,說不定裏面有毒藥!」玉紫清出聲叫道。
  
  玉如墨還沒開口,嬰姬先笑,「小王爺,我奉勸你一句,如果你一直用這種口氣和我說話,或是對身邊其他的人,早晚有一天你會吃虧。」
  
  「吃什麼虧?」他剛要頂嘴,葉無色給他使了個眼色,不讓他繼續說下去。
  
  嬰姬看在眼裏,婉轉一笑,「小王爺別忘了當日在王府,我曾經和你各自推敲過的那一段推理。」
  
  玉紫清立刻臉色一變,住了口。
  
  「你們推敲了什麼?」玉如墨疑問。
  
  「沒什麼,只是我和小王爺的私事。」嬰姬還對玉紫清眨了眨眼,把他氣得更加牙癢癢的。
  
  「王,天晚了,我們是否還要繼續去玉泉宮?」
  
  玉如墨想了想,「無色和小王爺都受了傷,嬰姬也傷了腳,不宜遠行,先去那裏休息吧!」
  
  嬰姬站在他身側悠悠說道:「沒想到這次出來還會有這麼多的禍端,真是人算不如天算啊!」
  
  葉無色對上她的眸光,只覺得她嘴角雖然在笑,但是眼中卻有著閃爍之光,心頭一驚一沉,已有不祥之感。
  
  ******
  
  玉如墨所說的玉泉宮並不是一般富麗堂皇的宮殿,大概因為玉陽國的強項不是錢財,所以即使為皇家建築,依然是樸實無華。
  
  這一座玉泉宮全是竹木搭建,踩在上面可以發出咚咚的空靈之聲。
  
  而嬰姬就坐在這樣的竹板之上,將未受傷的腳浸泡在面前的溫泉裏,有點無聊地踢著水花。
  
  葉無色就在她面前不遠的地方,全身都浸在溫泉中,背對著她,黑色長髮飄散在水面上,如一匹濕透的黑絹。
  
  「你的髮質真好。」嬰姬終於先開了口,「聽說玉陽國有一種麻油,用來梳頭可以保持發色光澤黑亮,強韌不斷,你用的是不是就是這種麻油?」
  
  葉無色用木梳梳理著頭髮,「如果嬰姬姑娘想要這種麻油,回家之後我可以派人給你送一些過來試用。」
  
  「好啊,」她歎口氣,「真可惜傷到腳沒辦法下水,看你泡溫泉好羡慕。」
  
  沈默半晌,葉無色緩緩說道:「嬰姬姑娘,我知道你手段高強,也知道你可以動搖任何男人的心,如墨會對你另眼相看,情有所動,我都明白。我並不想和你為敵,只是,有些事情身不由己。」
  
  「你是說……你和玉如墨的親事?」她還是那樣幽幽淡淡地說,「我曾經打聽過你們的一些事情,知道自從玉如墨十四歲入宮之後,你的父親就做了他的老師,他經常會到老師家作客,你們也算是青梅竹馬。後來他成了玉陽王,眾臣會提名你做他的王后也是情理之事。」
  
  葉無色靜靜地回答,「如墨對我很好。」
  
  「很好,但並不代表有情。」嬰姬盯著她的背影,「不,是友情,友愛手足的『友』,而非有無的「有」。」
  
  「什麼意思?」
  
  嬰姬笑道:「我對他用情己深,雖然看不到自己的表情,但是也知道為情所困的女子到底是什麼樣子。我早說過,你們兩個人性情冷淡,在一起會悶,他需要的是熱情似火的女子,而你亦然。」
  
  「那只是嬰姬姑娘一相情願的想法。」
  
  「以前的確是我一相情願的想法,不過經過今天這一次意外,我忽然發現,葉姑娘也不是沒有熱情。」
  
  水花四濺,漣漪漾開,葉無色陡然回頭,雖然水溫溫暖,但是她的臉色發青,嘴唇輕額,「你想說什麼?」
  
  
  「沒什麼。」嬰姬彎下腰,用手指又撩起一些水浪。「我只是猜測,卻沒有證據,也不能斷定,說給你聽,就當是我們姊妹閒聊的一個話題罷了。」
  
  她從池邊站起身,披上外衣,踏著木屐,踩著韻味十足的節奏,走向屋外。
  
  遠遠地就看到不遠處的另一問溫泉館門口,南向晚和江輕樓正在那裏守護。
  
  她微笑著走過去,「兩位大人辛苦。」
  
  她今夜不過一襲白綢長裙,秀髮披肩,月光清麗卻也不及她容貌萬一,木屐聲那特有的韻律隨著她的笑容搖曳而來,江輕樓和南向晚不由得同時低頭。
  
  
  「嬰姬姑娘,這裏不是你該來的地方,請回去休息。」江輕樓雖然垂下了眼,但還是伸臂阻攔。
  
  「放心,我不會進去的。」嬰姬笑著,「我不是不懂規矩的人,當然也清楚男女有別,尊卑有分,誰是主,誰是客。」
  
  南向晚抬眼看了她一記,又避開目光,問道:「嬰姬姑娘既然明白,為什麼不回去?
  
  「心裏明白,但總是難免好奇,而且我有些事情想和你們王聊一聊。」
  
  「王累了,已準備休息。」南向晚生硬地拒絕。
  
  「你們王是否要見我,應該是由他來回答,而不是你這個屬下代為決定吧?」她淡淡地說:「我就在這裏等他。」
  
  玉紫清恰巧走到她跟前,冷冷說:「你等到天亮,王叔也不會見你的!」
  
  嬰姬對於他的出現早在意料之中,一如既往微笑著打招呼,「小王爺沒有用溫泉水沐浴嗎?」
  
  「你管不著。」玉紫清一揮,「你最好識趣離開,別讓我叫人請你回去。」
  
  「既然各位這麼不歡迎我,」她的眼珠轉了轉,笑道:「那我還是識時務點,回去睡覺吧。」
  
  她在轉身前似有意又似無意地掃了三人一眼,幽幽一笑。
  
  ******
  
  深夜裏,嬰姬躺在床榻上,並沒有睡著。屋外是為溫泉水暢流入宮而建造的環繞水渠,所以她依稀還可以聽到宮外的泉水流入時的潺潺水聲。
  
  四周很靜,很靜,只有零星蟲鳴和一點點的風吟。
  
  今天晚上本來月光很亮,只可惜不知從哪兒來了一片烏雲,將月光擋住,星星也看不到,只剩下漆黑一片。
  
  真是個做壞事的好時候呢!
  
  她這樣想著,嘴角勾動著一絲詭譎的笑意。
  
  就在此時,那扇原本緊閉的門像是被什麼力量在外面輕輕推了一下。她的眼睛因為在黑夜裏睜開許久,完全可以適應黑暗,所以將來人的一舉一動都看個清楚明白。
  
  只見那人摸著黑,一點一點找到她床所在的位置,然後毫不遲疑地執起刀劈了下來!
  
  嬰姬早有準備,右手拽著被角呼地掀起,一下子便將來人從頭到腳蓋住,自己則跳到床的另一頭。
  
  那個人沒有想到她不僅沒睡,而且還可以清醒地反抗,掙扎著將厚重的被子丟在地上,在黑暗中好不容易才梭巡到她的方位。
  
  「剛剛我可以立刻還擊,置你於死地,但是我沒有,知道為什麼嗎?」嬰姬淡淡地開口。
  
  這份平靜和嘲諷在這種詭異的局勢下顯得異常突兀,令人畏懼。
  
  「我不殺你,是因為我不想讓玉如墨傷心,而你殺我,似乎是沒有顧慮到他的感受。」
  
  那個人隱身於黑暗當中,像是在遲疑,握刀的手也有些不穩。
  
  「你一定奇怪我為什麼沒有睡著吧?因為我在等你,我知道有人會按捺不住地對我採取行動,只是我不確定那個人是誰,你既然來了,我的猜測也算是得到了證實,如果我現在高喊一聲,引來了玉如墨或者是其他的人,你說,你的處境會有多難堪?」
  
  那人遲疑著,似乎已經開始後悔。
  
  「怎麼樣?我數三下,你離開,我保證不會揭發你,你若不走,後果自負嘍。」
  
  「一……二……」
  
  她拖著長長的嬌音,豎起中指食指,那人如箭一樣衝出房門,轉瞬消失。
  
  嬰姬笑著自言自語,「就知道你不敢冒這個險,而且,我已經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何必把你們也逼上絕路呢?」
  
  她回想著白天玉如墨曾說過的話,有些悵然,「三郎,被逼上絕路的人,其實並不是只有我們兩個啊。」
  
  ******
  
  第二天早上江輕樓來傳話,說玉如墨邀請她到他那邊去吃新鮮採摘的櫻桃,當她到他的房間時,葉無色和玉紫清也在。
  
  玉紫清還是那樣冷著臉,自己抱著一盆櫻桃不理睬她,葉無色則是低頭繡著一方手帕,也只是簡單地和她打了個招呼。
  
  她走到桌邊,從另一個盤中捏起一顆櫻桃放到口中細細咀嚼,卻沒有說話。
  
  玉如墨發現她和平時的熱情很不一樣,問道:「腳傷怎麼樣?」
  
  「很好。
  
  「櫻桃的味道如何?」
  
  「不錯。」
  
  「溫泉宮裏的水溫如何?」
  
  「很暖。」
  
  無論他怎麼問,她都只是以簡潔的兩、三個字淡淡地回答,一聽就知道情緒不對。
  
  「怎麼了?」玉如墨忍不住問:「昨天晚上沒休息好?」
  
  「嗯,」她咳嗽了幾聲,「大概是感冒了,作了一晚上的惡夢。」
  
  「惡夢?」他笑,「你也有怕的東西嗎?」
  
  「不算是怕,只是夢到一個黑衣人突然潛入我的房間,一刀砍向我的頭,還好我眼明手快用被子把他蓋住才得以脫身。」
  
  嬰姬答得很不經心,但是屋內屋外的幾個人都同時抬起眼看向她,她卻像未察覺,歪靠在桌子上,繼續吃著櫻桃。
  
  玉如墨看不到眾人的表情,也未發現有什麼不對,「一定是你昨天受了傷又腳疼,才作這樣的惡夢。」
  
  她眼波流動,笑著說:「是啊,我居然還夢到自己事先在被子上灑了一些香粉,丟到那個歹徒身上的時候,香粉也灑了那人一身。」
  
  葉無色突然間站起來,因為太急,手裏的手帕一下子便掉在地上。
  
  「無色,怎麼了?」玉如墨聽到聲音不對。
  
  她言詞有些閃爍地回答,「沒什麼,針紮到手了。」
  
  「小心一點,這個時候為什麼要刺繡?還是吃櫻桃吧,要不然會被紫清一個人吃光的。」
  
  玉紫清不高興地說:「為什麼是我吃光?難道別人沒吃嗎?」
  
  「別人哪有你吃得多?」玉如墨開著玩笑,叫了一聲外面的人,「輕樓。」
  
  「王,」他走進來,「有什麼事要吩咐屬下?」
  
  「你……」剛開口,忽然停住,眉微蹙,「你,你走近一些。」
  
  他遲疑著又邁上幾步,但玉如墨的面色隨著他的靠近越來越難看。
  
  「你幫我給嬰姬姑娘傳話的時候,有沒有進她的房?」
  
  「屬下沒有。」
  
  玉如墨霍然起身,厲聲道:「我再問你一次,有沒有近過嬰姬的身?」
  
  屋內的氣氛陡然凝固,只見嬰姬手持著櫻桃坐在原位未動,但是手卻停在半空中,聽著兩人說話。
  
  玉紫清從來沒見王叔在頃刻間發了這麼大的脾氣,也有點嚇呆,不明白發生什麼事。
  
  葉無色和南向晚的臉色則是非常糟糕,他捏緊了手指向前一步想說什麼,卻被她丟了個眼神過去喝止住。
  
  但是玉如墨的聽覺何其敏銳,沉聲問:「向晚,你想說什麼?」
  
  還沒有回答,江輕樓突地曲膝一跪,「王,屬下知錯,昨夜潛入嬰姬姑娘房間意圖行剌的人,的確是屬下。」
  
  「你!」玉如墨勃然大怒,「你為什麼要這樣做?」
  
  「嬰姬姑娘紅顏禍水,迷惑王心,為了玉陽國,屬下不能留她在王的身邊!」
  
  他顫著手指,「你應該知道她的身分,她是誰?這件事情如果做成了,我如何向聖朝交代?」
  
  江輕樓咬著牙說:「嬰姬姑娘到玉陽國的事情聖朝未必知道,萬一聖朝聽到消息,臣願以自身人頭承擔,只說與嬰姬姑娘誤會交手,失手殺了她。」
  
  他慘笑道:「好,真是好計策,我身邊有你這樣的忠臣良將真是本王的福氣!向晚,這件事只怕你也有份吧?」
  
  「是,王。」
  
  南向晚的回答重重擊垮了玉如墨,盛怒之下,他的袖子在桌面一揮,將整盤的櫻桃都打落下來。
  
  但是沒有任何人聽到盤子跌碎櫻桃滾落的聲音,因為嬰姬接住了它們。
  
  「你不用發這麼大的脾氣,你知道他們是好心,而我……現在也好好地站在這裏。」她柔聲提議,「你能不能和我出來一下,我有些話想和你單獨說。」
  
  玉如墨無聲地佇立在那裏,喘息的聲音較之平時粗重了許多,但最終他還是和嬰姬一起走出了房門。
  
  房內,葉無色面色如土地站在那裏,身體不禁輕輕搖晃了幾下,南向晚急忙過來扶她,她看了他一眼,喃喃地說:「我該怎麼辦?」
  
  江輕樓還跪在原地,「對不起,這件事情我沒辦好。」
  
  南向晚咬著牙,「沒想到她這麼難對付,居然引我們自己招出這件事來。」
  
  玉紫清還是茫然地問道:「到底出了什麼事?」
  
  ******
  
  走到四周清靜、旁無他人的地方,嬰姬才停住腳步,回過頭道:「我剛才說,你不該怪他們的,不僅僅因為他們有意要殺我,還因為這件事原本也是我在設計他們。」
  
  「什麼?」玉如墨怔了一下,沒有立刻明白。
  
  「你知道他們為什麼要殺我嗎?」
  
  他咬緊牙,「輕樓不是已經說過原因了?」
  
  「那只是表面,真正的原因還有另外一重,但是他們不方便說出口,而我,無意間看破了這件事,他們怕你知道後生氣,所以想殺我封口。」
  
  玉如墨驚問:「什麼事情?」
  
  她思忖了會兒才開口,「這件事情我暫時不能告訴你。我們聖朝有一個古老的小謎題,是用來測試男子真心的,我想說給你聽,你願意聽嗎?」
  
  「發生這種事情,你還有心情說謎題?」他不相信她叫他出來要單獨說的,就是這麼一個無關緊要的謎題。
  
  嬰姬一笑,還是自顧自地說下去,「如果我和葉姑娘,有一天乘坐同一輛馬車墜入懸崖,你只能救一個,你要救誰?」
  
  玉如墨的眉一皺,「這樣無聊的問題,有必要問嗎?」
  
  她盯著他的臉,「我只是想知道你的真心。」
  
  他靜靜地沈默著。
  
  她等了許久,無奈一笑,「每次問你問題,你都好像很難抉擇。」
  
  面上掠過一絲難言的不忍之色,他慢聲開口,「我會救無色。」
  
  嬰姬愣了愣,好像這個答案雖然在情理之中,卻還是在她的意料之外,不由得喃喃道:「我又高估自己了麼?」
  
  「你叫我出來,到底想說什麼?」他繼續追問。
  
  她長舒口氣,「本來是有話想對你說,既然你選擇了她,那麼後面的話我便不應該再說,免得讓許多人傷心。」
  
  「你,認輸了?」他不信她會被自己簡單的一次拒絕就露出如此頹廢的口氣。
  
  但是嬰姬並沒有執著,「是我的,終歸是我的,我不強求讓它在片刻間就為我所有。」
  
  她的話又未免太過鎮定,鎮定得讓他感到不安。
  
  「我們今天就回宮。」玉如墨最後說:「而且我保證輕樓和向晚不會再對你不利。」
  
  「回宮之後呢?你要怎樣安排我,我又該怎樣和你相處?」她的聲音雖然輕,卻很有力度地敲擊在他的耳朵裏,心頭上,「三郎,難道你不想和一個你愛的又愛你的人,一生一世地相守嗎?」
  
  他不回答,但是卻將自己的嘴唇咬得很緊很緊。
  
  「我逼你,不是想傷害你。」她苦笑著,按住他的唇,「如果你能看到我的表情,應該知道我比你還要苦,可惜,你看不到。看不到真的很好。以前你說,看不到就不必在乎美醜,就可以逃避,雖然自傷,但不傷人,但是你不知道,你現在的沈默真的傷我很重,很重……」
  
  猛地推開他,她掉頭就走。
  
  她的話是看不見的軟刀,筆直地紮進他心裏,讓他頭一次察覺從身體內往外湧出的痛,那竟然比肉體受傷還要痛苦。
  
  他幾乎忍不住要脫口叫住她,但是,十年前的陰影還殘留在心頭,雖然視野裏一片黑暗,但是姑母倒在他面前時的情景,就好像重新浮現在眼前一樣。
  
  他最愛的人,往往是他傷得最深最重的人,他怎麼能愛一個人?怎麼敢愛?
  
  他要她們都能好好地活著,為自己而活。
  
  活著,才有希望;活著,才有一切。
  
  ******
  
  未到中午時分,他們就返回王宮。
  
  這一次,葉太傅依然如上次一樣等在宮門口。
  
  「葉太傅這次來,是有什麼話要和本王說?」自從上一次將他質問嬰姬的問題被頂了回去之後,這是玉如墨第一次和他重逢。
  
  葉太傅比以前恭敬了許多,低垂著首長揖而拜。「臣上次有失禮儀,干預王后宮之事,惹王不快,特意前來賠罪。」
  
  「那件事就讓它過去吧,當時本王對太傅也有不敬之處。」玉如墨將他攙起,看起來還是一派親切溫和的樣子。
  
  葉無色下了車,走過來對著父親行了一禮,「爹,您來接女兒回家的?」
  
  「不是,爹還有些事要和王商量,你在這裏等我一下。」葉太傅說著,便和玉如墨一前一後走入宮門。
  
  「恭喜你啊!」嬰姬戴著紗帽,自後面款款而來,走到葉無色的身邊低聲說:「看來太傅大人今天是要和王提起你們的親事了。」
  
  她一震,「你怎麼知道?」
  
  「看你爹必恭必敬、春風得意的樣子,我自然就知道了。」嬰姬的神情在面紗之後被遮掩得嚴嚴實宣,語氣中也透露不出半點情緒。「必恭必敬,必然是有求於王;春風得意,必然是因為所求之事是件大喜事。你家與王之間,到底有什麼事情是大喜事,得要勞煩你爹親自開口,這件事還用我點明嗎?」
  
  葉無色的面色彷佛被人抽去了所有的紅潤,她下意識地回頭。
  
  嬰姬介面道:「你回頭是想看誰?你未來的夫君在前面。或者,你是想求什麼人為你解決眼前這棘手的麻煩?」
  
  「你、你總是這樣指三說四,到底想說什麼?」葉無色再也按捺不住,忍無可忍,「嬰姬姑娘,你為什麼要苦苦相逼?」
  
  「又是一個『逼』字?」她幽然地說道:「為什麼你們都認為我在逼你們?他是,你也是。縱使我是在逼你們,其實也是想幫你們,難道你們不覺得,把自己束縛得太緊了,早晚有一天會把自己勒得窒息?」
  
  她的聲音一沉,續道:「葉姑娘,我坦白說好了,我知道你不喜歡玉如墨,也知道你的心中早已有了別人,既然如此,何必要騙人騙己呢?」
  
  「你!」葉無色情急之下猛地抓住她的雙肩,「不許你胡說!」
  
  嬰姬冷冷地反駁,「我有沒有胡說,昨天刺殺我的那個人就是最好的證人,不是嗎?」
  
  她的十指緩緩鬆開,踉蹌著倒退幾步,面如死灰。
  
  嬰姬沒有走,只是站在原地,似乎在陪著葉無色,靜靜地等候。
  
  過不了一會兒,葉太傅興匆匆地從宮內走出來。
  
  
  葉無色幾乎是立刻衝到他跟前,「爹,您和王說了什麼?」
  
  「爹當然是說你們的親事了,」葉太傅完全沒注意女兒的神情不對,「如今你備選王后也有段日子了,現在王又帶你單獨出遊,人前人後,誰不知道你的身分地位?王總應該給你一個正當的名分才說得過去。」
  
  「那,如墨怎麼回答?」她緊張地抓緊了父親的袖口。
  
  葉太傅笑著拉開女兒的手,「你想他能怎麼回答?雖然沒有一口說定親事舉行的時間,但是,應該就在這個月,你們的大婚就可以舉行了,到時候定然是我玉陽國十幾年都不曾見過的盛事啊!」
  
  「果然是大喜事吧?」嬰姬在身後幽幽開口,隨即一道白影閃過,她已經單獨走進宮門內。
  
  葉無色支援不住,倏地倒在父親的懷裏。
  
  ******
  
  嬰姬走得很快,她必須走得這樣快,才不至於讓胸口的憤懣噴湧出來。雖然用那樣洞察一切的口氣和葉無色提前道了喜,但她還是不想聽到自己的猜測變成了現實的結局。
  
  玉如墨答應了?他答應成親了?
  
  他可知道,他的一句話就斬斷了他們所有的未來?
  
  曾經,他緊緊地擁抱著她,為的是不讓她恐慌。
  
  曾經,他用過很真誠溫柔的聲音對她說:「我相信你。」
  
  曾經,他跳下冰冷的湖水,將她自漩渦中救出。
  
  這一切的一切,都讓她認定他對她有情,只是不肯承認。
  
  難道她錯了?難道她錯了嗎?!
  
  她幾乎是在頃刻間即衝進他的寢宮,就見他坐在書案邊,正在吩咐一個宮女磨墨。
  
  她陡然闖進,雖然沒有開口,但是她那不斷地、沉重地喘氣之聲,和她身上特有的香氣都讓玉如墨立刻意識到——她來了。
  
  「有事嗎?」他的神情是那麼陌生,和他們初見時的完全一樣,陌生的冰冷。
  
  「為什麼要答應太傅?為什麼要決定成親?」嬰姬咄咄逼人地問:「難道這真的是你做出的選擇?」
  
  「難道你還有其他的選擇嗎?」隨即玉如墨慢條斯理地吩咐宮女,「去書架第二層抽屜中給我拿一卷聖旨黃綾出來,還有,這墨不要加水太多,否則寫上去的字會不夠清晰,亦不能久存。」
  
  「不能久存?」她忍不住淒涼地笑,「不能久存的,豈只是黃綾上的字,還有人心中的情吧?既然對我無情無心,為什麼當初要給我那麼多的暗示,讓我一錯再錯,終於情根深種,泥足深陷?」
  
  他仍是平靜地從宮女的手中接過筆,「我何曾給過你什麼暗示?」
  
  「如果你心中沒有我,就不該隻身跳到水中救我!不該跳上受驚了的馬車抱住我!你知不知道,對於一個女孩來說,有男人肯為她做這些事情,已經足以讓她為這個男人粉身碎骨!」
  
  他的手一抖,筆尖的墨汁滴到黃綾上,原本聽傻了的那名宮女立即反應過來,驚呼道:「王,黃綾上滴上墨汁,奴婢給您換一塊。」
  
  「不必了,完美的未必就是最好的。」他話裏有話,信手去寫黃綾上的字。雖然看不見,但是為了批閱奏章,他早已練就盲目也能寫得一手好字的本事。
  
  此時他下筆如飛,似行雲流水,口中卻冷然地說:「抱歉讓你誤會,但我也說過,如果當初落水的是別人,我一樣會救,驚馬那次也是如此。」
  
  嬰姬再也忍不住,衝上去一把將他手中的筆奪了過來,重重地摔在地上。
  
  「你要寫詔書召告天下你將大婚的消息嗎?休想!我不會讓你寫的!」
  
  玉如墨緩緩抬頭,那漆黑卻總是如霧般迷蒙的眼像是在尋找著她的位置,所以更加迷離。
  
  「你這又何苦,你說過不會強求。」
  
  「我後悔了,這句話收回。」
  
  「覆水難收,這個道理你應該明白。」
  
  「三郎——」她幽幽地長歎,讓旁邊的宮女聽了都忍不住要落下淚來,但是他就是狠下心,死死地抿緊雙唇不與回應。
  
  正當此際,江輕樓神色驚慌地衝了進來,低頭跪說:「王,葉姑娘出事了!」
  
  他的神情一變,挺身而起,「怎麼?」
  
  「葉姑娘剛才臨要上車回家的時候,突然奪過侍衛的佩劍,舉劍自刎——」
  
  玉如墨和嬰姬同時驚問道:「她人呢?」
  
  「被向晚及時拉住,但是劍刀鋒利,只怕還是傷及心脈。」
  
  兩人一聽都猶如作夢一般,同時雙雙縱身而起,迅捷地衝至宮門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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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2-12 00:39:04
  第九章
  
  葉無色被暫時安置在馬車內,因為失血太多,太醫不敢輕易挪動她,怕造成傷口進一步的裂開。
  
  玉如墨衝到那裏的時候急問道:「太醫呢?情況如何?」
  
  太醫手忙腳亂地回話,「王,葉姑娘受傷很重,臣等定當盡力救治,只是她現在流血過多,必須先想辦法止血。」
  
  嬰姬隨即也已掠到跟前,聽到太醫這樣說,出手如風地在葉無色的頸下胸前迅速連點幾處大穴,原本噴湧而出的鮮血立刻放慢了速度,漸漸地也不流了。
  
  太醫驚喜非常,「王,這位姑娘封住了葉姑娘的血脈,流血止住了。」
  
  玉如墨抓緊葉無色的手臂,聲音輕顫,「謝謝你肯救她。」
  
  「我本意並不想逼她死。」嬰姬悵然道:「沒想到她竟然比我還早選擇了一條絕路走。」她正視玉如墨,「你說你逃避不看,只是傷己不傷人,但是現在你不只是傷了我,也傷了她。」
  
  「我對不起的人實在太多了。」
  
  他的歎息聲幾不可聞,但眉宇間的痛楚卻如刀刻般深。
  
  「向晚,快將馬車趕向太醫院。」他揚聲吩咐。
  
  按規矩,馬車是不得入宮門的,但是此時是非常時期,根本顧不得那些,駕馬的南向晚一揮馬鞭,馬車立刻如瘋狂般衝進宮門,衝向太醫院。
  
  車廂內,只有玉如墨和嬰姬,以及昏迷的葉無色。
  
  她看著玉如墨那張如白玉一般的臉色,伸過手去,緊緊地握住他空著的另一隻手,說:「有我在,相信我,可以保住她一條命!」
  
  他木然地說:「如果你能救她,我會感激你一生。」
  
  嬰姬慘笑,「難道我要的,只是『感激』這兩個字嗎?」
  
  他雖然沒有回答,但是被她握住的那只手,手指卻輕輕抖動了幾下,如同他現在的心情,澎湃而不自知,痛苦困擾又不得不強行壓制。
  
  害人害己,害人害己……他從不想傷人,但為何到最後,還要落個害人害己的下場?
  
  原來他比天意還無情。
  
  ******
  
  葉無色的傷勢比太醫初步估計的似乎還要嚴重一些。雖然止住了血,但是正如太醫最初所料,傷及了心脈,所以即使已經搶救半天,她依然是昏迷不醒。
  
  玉如墨守在床邊的樣子讓嬰姬好生心疼,卻又不好將他拉走。她站在門旁,無意間看到門外的江輕樓,低聲說:「可否和我單獨談幾句?」
  
  他一側身,讓開了門。
  
  「知不知道她為什麼要自殺?」她在無人的一角站住,沉聲低問。
  
  江輕樓遲疑著,才答,「不是很清楚。」
  
  「到這個時候你還要瞞我?」她很不高興,「你們以為我是傻子,看不出來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嗎?葉姑娘的父親逼她成親,她不肯,情急之下才會做出這種傻事來,對不對?!」
  
  江輕樓沒有答腔。
  
  「你和你的主子真是同一個臭脾氣!每當我問到你們的心事,你們就來個不理不睬,這樣對解決問題一點幫助都沒有,你知道嗎?」
  
  嬰姬的怒斥讓他終於有了一點反應。「嬰姬姑娘,這是王和葉姑娘的私事,與姑娘您無關。」
  
  「與我無關?」她冷笑,「若與我無關,那你們昨夜為何要商議殺我?」
  
  「那是誤會。」
  
  「誤會?!你是說你誤會,還是我誤會,還是玉如墨誤會?」她咄咄逼人般的追問,簡直讓人喘不過氣來。
  
  江輕樓悶聲說:「事情已經過去,我們也向王保證過,不會再對姑娘採取任何危險行為,姑娘為何還要這樣窮追不捨?」
  
  她微慍,「我們?你終於用到『我們』這個字眼,那就是說你已經承認,刺殺我之事其實不是你一人所為,還有同謀,是吧?」
  
  江輕樓的心猛地一震,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也明白這個女人遠比他想的還要厲害。
  
  「到現在你還在替別人遮掩?」嬰姬雖然壓低聲音不想讓屋內人聽到,但是聲音更加有力度。「你以為我不知道真相嗎?你以為你一力承擔下來就可以讓別人安全無事?江輕樓,我昨夜看得很清楚,那個刺殺我的黑衣人並不是你!」
  
  他的頭在刹那間抬起又垂下,「姑娘,你看錯了,是我刺殺你的。」
  
  「那好,我問你,既然是你刺殺我的,那麼你一刀砍下來後,我是跳到床的左邊還是右邊?我又是用什麼兵器回擊你的第二招?我當時和你說了什麼話?」
  
  「我……」他愣在那裏。
  
  「答不出來就說明你根本不是那個黑衣人!」她走過江輕樓的身邊向回走。
  
  他忙開口道:「姑娘,請不要再為難其他人了,葉姑娘自殺難道還不能讓你如願?」
  
  「讓我如願?」嬰姬淒涼又諷刺地笑,「你以為我的本意是讓她死嗎?」
  
  「葉姑娘死後,王就是你的囊中物了。」
  
  江輕樓的話徹底激怒了她,她一把抓住他的前襟,咬牙切齒地說:「如果你非要把我想得這麼齷齪不堪,我也無話可說,因為你對我畢竟瞭解不深,但是我要告訴你,我會救活她,我會讓她看清楚,我到底是要幫她,還是害她!」
  
  她大步走回房間,恰逢太醫正在和玉如墨說著什麼,只見他眉頭緊蹙著,很是痛苦。
  
  「怎麼樣?研究出如何救她的方法了嗎?」她問道。
  
  太醫搞不清楚嬰姬是誰,這個一直還帶著紗帽,但是每每一靠近就讓他覺得香氣襲人、渾身酥軟的女子,顯然在王的心中有極高的位置,於是恭恭敬敬地回答,「葉姑娘的傷勢很重,需要人參續命,再用一種縫合針法為她將被利劍刺破的心肺都縫合起來,這是微臣現在唯一能想到的辦法。」
  
  「那你們為什麼還不開始做?」
  
  「這個……」太醫更加為難,「不是微臣不肯救,而是這兩樣東西微臣現在都做不到。」
  
  「為什麼?」
  
  「本國多為平原地區,很少山林,從來沒聽說過有人參生長,這種珍稀藥材又是萬金難求,而本國向來秉持勤儉之風,所以從未用重金購買這種藥材,因此太醫院根本沒有人參可以入藥,而那種縫合針法失傳已久,無人知道該如何下針。」
  
  嬰姬看向玉如墨,他的面色還是那樣難看,但是出人意料地卻見他開口,「那種針法我懂,但是我不便動手,許太醫,我口說,你來下針。」
  
  許太醫驚道:「微臣,微臣只怕……」
  
  「不行也要行!」玉如墨怒道,「葉姑娘的性命就握在你手裏!」
  
  「我來。」她突然接話,「做這件事要能夠認穴,還要膽大、心細、手穩,這些我都可以做到。」
  
  他還在沉吟猶豫,她又說:「事不宜遲,已經沒有讓你思前想後的時間,你不是想讓她活嗎?就和我一起動手救她!需要什麼器具,你趕快和太醫說,讓他們去準備。」
  
  玉如墨握緊拳頭,雖然心亂如麻,但他知道嬰姬說得對,現在的確沒有多餘的時間去想其他的了。
  
  「許太醫,準備針灸所用的銀針,去制衣館,讓館主準備最細最好的縫衣針和線,另外還要火盆、冰水、白布,立刻都去準備!」
  
  「是,是!」太醫等人驚惶失措又手忙腳亂地跑去準備。
  
  嬰姬看了一眼始終跪在旁邊呆呆發愣的南向晚,沉聲說:「你跪在這裏對她來說毫無用處,去外面守著,為她向神佛祈福吧。」
  
  他緩緩地抬起頭,目光還有些呆滯,「你……」
  
  「向晚,」玉如墨也對他下令,「出去。」
  
  所有東西都在片刻間送到屋中,玉如墨遣退了其他人,屋中只剩下他們三人。
  
  「好奇怪的局面。」將帽子取下,她的臉上儘是哀戚之色,「想不到我們三人會用這種方法,生死相連。」
  
  他輕聲說:「她的命,我就交給你了。」
  
  「是交給我們。」她刻意強調了「我們」這個字眼。「我說過,有我在,一定會救她!」
  
  他的嘴唇蠕動了一下,喃喃說道:「我相信你。」
  
  嬰姬轉身抽針,雖然知道他看不到自己眼中此刻流出來的淚,但還是不想讓他聽到落淚的聲音。
  
  「先用針灸封住她的穴道,銀針要用火烤一下才可以使用,」他的聲音恢復了沉靜和堅定,「記住,以氣馭針,第一針,落在……」
  
  隨著他的聲音指點,她靜靜地操作,雖然是初次合作,卻好像早已演練過無數次般熟練。
  
  他們知道,任何一次下針都不能錯,只要錯了,就會致命。
  
  床頭沙漏顯示時間在一點一點地消失,葉無色的情形卻在一點一點中好轉。原本慘白如紙的臉色,漸漸地有了淡淡紅潤。
  
  終於,當一切都結束之後,嬰姬才得以喘了口氣,「好了。我想她應該暫時沒有生命危險。」
  
  「謝謝。」玉如墨手中握著一塊乾淨的布,此時交到她面前,她以為他是讓自己擦拭血跡,剛要接過,沒想到他的手一抬,布,落到她的額頭。
  
  原來,他是要幫她擦汗。
  
  「辛苦你了。」
  
  嬰姬為他突如其來的這份體貼而震動,轉而一笑,「等我完全把她救回來,你再說感謝的話吧!」
  
  玉如墨忙問:「你想做什麼?」
  
  「我回聖朝去找人參。這裏和聖朝的國境交接之處有一片山地森林,據說是人參的盛產之地,我去找找看。」
  
  她起身走到桌邊倒水,他卻從後面一把抓住她的手臂,「我陪你去。」
  
  「嗯?」她以為自己聽錯了,但是他的神情一如平時那樣從容堅定。雖然知道他所說的話,從不會有一絲一毫的動搖,但她還是忍不住,又問了一遍,「你陪我去?」
  
  「我叫他們去準備行裝。」他不再多做解釋,高聲叫喚道:「輕樓,向晚,進來!」
  
  南向晚幾乎是撞進門裏,跌跌撞撞的差點沒有站穩。
  
  玉如墨說:「我和嬰姬姑娘去邊境山區找人參,你們現在就去為我準備馬車,馬車不要太大,馬匹也不要是高頭大馬,小一些的,方便上山。」
  
  「我陪您去!」南向晚脫口而出。
  
  「不,」玉如墨立刻否決了他的提議,「你留在這裏,和輕樓一起幫我照顧無色。」
  
  嬰姬赫然抬頭,微怔地看向他。他這樣安排一反常理,是不是他也已經知道了些什麼?
  
  ******
  
  往邊境的路程並不算漫長,但是因為玉如墨不讓任何人跟隨,所以馬車內外只有他們兩個人和一個趕車的車夫,這一次的同行也因此顯得非常特別。
  
  「如果這一次順利找到人參,你準備怎麼辦?」嬰姬不願意再看他沈默下去。「你的大婚詔書是不是還要公告全國?」
  
  玉如墨緩緩開口,聲音有點乾澀,「你明知道那是不可能的了。」
  
  「事情到了這一步,你的手下都認為我是暗自歡喜想要漁翁得利的那一個,但是我告訴你,三郎,即使你不和她成親,我也不會再逼你,找到人參之後,我就回聖朝,永遠不再來打擾你的生活。」
  
  她的話讓玉如墨驀地怔住,脫口問:「為什麼?」
  
  「因為你不懂得愛別人,和你在一起只有傷心難過。」嬰姬的眉心糾結,「我沒有很好的耐性,不能等你一輩子,等你親口說你喜歡我,之前這樣百般地求你,你都不肯說,我只能想,是因為你的心裏真的不喜歡我、討厭我,所以才不肯接納我。你放心,我是個知趣的人。」
  
  他微垂著頭,聽著她的低語,雙手握得很緊。車輪大概是壓到了一塊石頭,顛簸了一下,當她的身子傾斜的時候,他忽然將她的肩膀一把攬抱住。
  
  她愣了愣,又推開他,冷靜地說了句,「謝謝。」
  
  玉如墨的手還是那樣環抱的姿勢,彷佛僵在原地,一動不動,卻是一副看了讓人心疼的樣子。
  
  她別過臉去,看向窗外,平靜地說:「差不多到了。」
  
  她沒有等馬車停靠,就跳下車去,飛快地走進森林深處,身後玉如墨趕緊追了過來,急聲道:「這裏的地勢我並不是很熟悉,你不要走得太快。」
  
  嬰姬站住,從地上撿起一根樹枝,遞到他手上,「我領著你,你注意聽我踩落葉的聲音,就知道我的方位和遠近。這根樹枝可以幫你探查周圍的地面有什麼凹凸不平。」
  
  把樹枝交給他之後,她就繼續往前走。
  
  他手中握著那根樹枝,在後面靜靜跟隨。
  
  她找得很仔細,所以走得很慢。
  
  玉如墨問道:「你知道尋找人參的方法?」
  
  「以前曾經聽府裏的一位侍衛說過,他爹就是挖參的。據說找人參要看季節時令,而人參的生長必定要在風向、陽光較好,土質鬆軟,乾燥少雨的地方。這裏樹冠太高太大,過於陰涼,可能不是最好的人參生長地,我去那邊的山谷找找看。」
  
  她走得很快,可是踩在落葉上的時候發出的聲音讓他可以一路準確地跟隨,但是他卻陡然飛掠到她身前,雙臂一攔,「嬰姬,我有話和你說。」
  
  「有什麼話等我拿到人參之後再說。」她仗著自己的明目,在森林中左閃右跳了幾下,故意將他甩掉,一躍躍出森林之外,跑到了前面有山澗溪流的山谷位置。
  
  玉如墨情急之下追隨過去,因為用力太猛,差點衝到山谷下面去,嬰姬急忙將他拽住,高聲說:「你小心!這裏到處都很危險,你看不見就不要亂跑!」
  
  「既然危險,為什麼你還要衝在前面?」他說:「這次和我出來,我聽不出你有一點高興的樣子。無色的自盡,是不是很讓你痛恨我?你總說不會讓我討厭你,事實上,我覺得你也在厭惡我。」
  
  「我沒有!」嬰姬激動得變了神情,「玉如墨,為什麼你總是活得這麼自我?你看不見,但是你心裏都明白,你一定明白葉無色為什麼自殺,她不是因為要嫁給你,而是因為她要嫁的是她不愛的人,她心裏其實早就已經有了別人,而你,我不能說你喜歡我,但是你的確從未真心喜歡過她,你們對對方都有不忠,所以才會導致今日的下場!」
  
  「住口!」他厲聲道:「不許你侮辱無色!」
  
  「我侮辱她?哼,我有沒有說謊,我、你,我們之間心知肚明。本來我以為你根本什麼都不知道,只是一個受害者,但是剛才在葉無色的床前,我都看明白了,如果你不是早就知道她心有所屬,就不會連貼身侍衛都不帶,讓江輕樓和南向晚一起留下來陪她!」
  
  嬰姬的情緒異常激動,雙目直勾勾地瞪著他,而沒有留意自己已經站在山壁的旁邊。
  
  將滿肚子的話都倒出來之後,她覺得已經無話可說,轉身就要走,玉如墨在身後拉她,她反手擋開他的手臂,身子因為反作用向前傾,腳步一滑,這才發現面前就是深不見底的深谷之淵。
  
  驚呼之聲尚未來得及完全出口,她的身子已經跌落下去。
  
  玉如墨本來還是一臉的怒意,聽到她的驚呼,以及腳下石子在滑動的聲音,立刻意識到情況不對,情急之下將手中的那根樹枝閃電般送出,叫道:「抓住!」
  
  她雖然在最後一刻抓住了樹枝,但是因為這股拉力又將他的身子拉倒,幾乎也要墜落下來。
  
  「你小心!」她的驚呼聲更大,「左手抓住旁邊的石頭!」
  
  他立刻聽從她的指點抓到旁邊的一塊巨石,但是單手抓石,大半個身子又露出山谷之外,下面墜著她,這樣的姿勢讓他們彼此都無法使出多餘的力氣幫助對方脫離險境。
  
  兩個人的胸中都湣住一口氣,此時的形勢之下誰要是鬆掉這口氣,就會有一人送掉性命。
  
  嬰姬先是因為墜落而驚恐,雖然抓到了樹枝,但是看到玉如墨驚險的樣子,心跳得更加厲害,忍不住她還是開口,艱苦地說:「回宮之後,你要多找些人來共同尋找人參,明早之前務必要將人參采到,同時,修書去和我哥哥要,他那裏肯定會有……」
  
  「不許你去想尋死!」他的聲音從齒間費力地擠出,原來他已經看透了她的心思。「我一定會拉你上來!」
  
  「我們若是再這樣拖下去,只會消耗掉我們倆的力氣。」她慘笑道:「三郎,這樣也好,你可以記住我,一輩子。以前你在王府中曾經答應過我,要為我做一件事,那麼,現在我告訴你,這件事就是——不要恨我。」
  
  她的手指剛要鬆開,他急切地喊了一句,「生不同寢,死要同槨!」
  
  那是震徹心扉的八個字。在嬰姬心裏,這八個字足以驚天地、動日月。因為這八個字,她忘記自己最初的決定,大腦頓時陷入一片混亂。
  
  但王如墨卻很清醒,他使勁向上提樹枝,只是樹枝太脆,哢嚓一聲竟斷裂了,他大驚之下,只聽到她在下麵輕輕低語,「謝謝。」
  
  她這一聲道謝,已是在訣別,這一聲震散了他強作鎮定的神智,只覺得手下一空,就知道她掉落下去。
  
  她直直地墜下,如破碎的紙鳶,無依無憑。但同一刻,卻驚見他居然從山邊縱身躍下,衣衫因為山風鼓動而飄飄飛起,那樣的姿勢和神情,就如同那日他在江邊躍入水中,如同為救她而躍上驚馬飛奔的車廂時的樣子,那樣專注又義無反顧。
  
  她的心己碎,卻沒想到他還做了一個動作。他雙腳用力一蹬,將手中殘留的樹枝橫推在旁邊的山壁上,使下墜之勢一下子比她快了許多,眨眼問,就飛過她的身邊,她想伸手拉他,卻錯身而過。
  
  她明白了,他之所以這麼做,是要用自己的身體墊在她身下,用自己的命保住她的命。
  
  這個瘋子,這個瘋子!她怎麼能讓他這麼做?!
  
  嬰姬深吸一口氣,也讓自己的身體用力墜下,終於抓住他的衣襟,一把抱住他的身體,叫道:「我不讓你單獨去死!」
  
  他的雙唇微微張開,露出一個似有若無的微笑,飄如白雲,渺如山風。
  
  但是,但是——
  
  她以為自己看錯了,可她為什麼在他的眼睛裏看到了自己?第一次,看到自己的影像,那樣清晰,那樣明澈。
  
  他的雙眸本來一直如霧般混沌,此時卻清亮如星。
  
  為什麼?難道他可以看到了?
  
  因為她在上,他在下,此時她忽然看到旁邊的山壁凸起一塊石頭,雖然石頭不大,但是又好似一窄小的平臺,足以讓兩個人立足。
  
  她再吸口氣喊著,「用輕功,左邊三丈有石台!」他立刻聽懂,一手抽掉自己的腰帶,揚起一卷,腰帶被真氣灌注,霎時如鐵鏈般勾住了山壁上的半截枯樹枝,兩個人的身形一蕩,正好落在平臺之上。
  
  因為跌下的下落之勢實在是太猛,他幾乎又要跌出石台,好在嬰姬伸手猛拉,險險地將他拉回石台,雙臂急伸,將他抱在懷裏,再也不鬆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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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2-12 00:39:28
  第十章
  
  嬰姬定定地盯著玉如墨的眼睛,手掌輕輕放在他眼前,晃了晃,他的瞳眸好像就在同時閃爍了一下。
  
  她這回是真的驚住了。
  
  「你、你的眼睛……」
  
  他的黑眸裏倒映出她震驚的神情,但是唇邊卻掛著一抹蒼涼。
  
  她陡然捧住他的臉,反覆梭巡他的雙眼,口中重複著同一句話,「你看得見?看得到我?」
  
  「是的,」他幽幽地輕歎,不知道是歉意,還是如釋重負。「此刻,我能看到你。」
  
  她愣住,然後忽然揚起手,清脆又迅捷地打了他一記耳光,說不出為什麼要打他,只是打完之後,忽然淚如雨下,哭倒在他懷裏。
  
  「為什麼,為什麼要騙我?」嬰姬根本顧不上此時兩人仍然沒有脫險的情勢,哭得異常傷心,哽咽得幾度抽氣。
  
  玉如墨被她打了耳光之後毫無反應,只是靜靜地擁著她,聽她哭泣,哪怕她毫無風度地把鼻涕眼淚都抹到他的衣服上,仍然一動也不動。
  
  待聽到她的哭聲漸漸弱了,他才開口說話,「我並不是要故意騙你,從十四歲選擇失明之後,我第一個能夠看到的人,就是此刻的你。」
  
  她又一驚,從他的懷裏抬起頭,不能理解他的話,「什麼意思?」
  
  他的手指幫她整理被山風吹亂的頭髮,微微一笑,「每天聽到你的聲音,我就在想,到底是什麼樣的女人,可以讓天下人傾倒。我的腦海中勾勒過你的形象,但是無數次地勾勒都只是想像,直到見到你,我才知道任何的想像對你來說都是一種侮辱,你的確有讓所有人驚豔的五官。」
  
  「但是你在看到我後卻很正常。」她不信他是第一次見到自己,如果他說的是真話,那麼之前的失明從何解釋?此時,他又為何可以如此鎮定?如果他說的是假話,那麼他的假話是否是想掩蓋其他的秘密?
  
  「我沒有騙你。只是在我眼中,你是一個讓我動心,又可以為她生,為她死的女孩,所以也許我不會有著像其他男人面對你時的瘋狂。」
  
  這句話比無數辭彙堆積出來的讚美還要讓嬰姬開心。她等了這麼久,等的就是他對她的一句肯定,卻沒有想到他的肯定竟然來得如此震撼。
  
  「你為什麼會失明?又為什麼會突然看得見?你在十四歲那年,到底發生過什麼事?」現在她還有太多的疑問等待解答。
  
  「我的姑母,她在我十四歲的時候,死在我面前。」
  
  「為什麼?有人害她?」
  
  他垂下眼,用眼睫遮蓋住黑眸中深深的傷感和痛楚,「殺死她的人,是我。」
  
  「嗄?」她呆住。
  
  「因為我看到她……和我的父親亂倫。我質問她,為什麼會這樣做?她只笑著說,如果是互相相愛,那麼便沒有任何力量可以阻止他們在一起,但我不能忍受她用這樣的方法毀掉玉家數百年的榮耀,玷污了玉家的名聲,所以,我殺了她。」
  
  他的雙手攤開,放在自己的面前,「我就用這雙手,握著一把很短的匕首,刺入她的胸口。當鮮血噴灑出來,濺到我臉上的時候,我對自己說,我不要再看這個世上污濁的一切,所有的都是假的,那些為了愛可以不顧一切去傷害別人感情的行為,是一種不可饒恕的罪孽,我不要看,也不要再管。」
  
  玉如墨苦笑,「這就是你們眼中都認為溫文爾雅的我的真實本質,其實我是一個自以為是,認為自己可以隨便制定道德準則、左右別人生死的殺人兇手。」
  
  「不,你不是。」嬰姬緊緊握住他的手,堅決地搖頭,「你那時候年紀還小,一定是因為受的刺激太大,所以才會做出這樣的事情,這十年裏你一定也無數次地責備過自己,你內心中的痛苦壓迫著你,不讓你去愛,就是怕會有人像你的姑母背叛了你對她的信任一樣,背叛你的感情。」
  
  他傾下臉來,與她對視。
  
  她這才知道,自己渴望已久的對視,原來可以這麼平靜,又這麼憂傷。
  
  「我第一次遇到你,就知道你是唯一一個能看透我心的人,」他微笑地說:「所以我拚命地躲開你,就怕你動搖我。」
  
  她的臉頰邊還掛著淚,但是唇上是燦爛的笑,「你無論跑到哪裡去,我都要追在你的身後,抓到你。」
  
  玉如墨動容地望著她,吐出兩個字,「何苦?」
  
  「喜歡一個人就註定要受苦,為了你,我喜歡受苦。」嬰姬的手指輕輕撫摸著他的眼,「以前我多希望這雙眼睛中能夠有我,只要你肯看我一眼,看到我,即使讓我為你去死,我也願意。」
  
  他將她輕輕拉入懷中,柔聲說:「你錯了,把一個人看在眼中並沒有什麼特別的意義,如果那個人可以在他的心裏,才是矢志不渝,永生難忘的。」
  
  「那麼,我現在在你的心中了嗎?」
  
  這一次,他沒有讓她等待很久。
  
  「你應該知道,即使我拚命躲避,但事實上,你早就在我心裏了。」
  
  她長長地歎息,因為幸福的滿足而無從宣洩,突地她的聲音從他的後背傳來,帶著一份難以言喻的欣喜之情。
  
  「你肯對我這麼好,我要回報你一個禮物,你看——」
  
  他轉過臉,順著她手指的方向去看,在這塊青石的斜上方有一朵紅色的花,迎風挺立在山壁土壤中。
  
  「那是什麼?」他不解地問。
  
  嬰姬緊緊握住他的手,掩飾不住地興奮,「如果我沒有猜錯,那朵紅花的下面就有人參!」
  
  他不由得反握住她的手,深深地吸了口氣,終於知道,天,還是有情的。
  
  ******
  
  眼看著葉無色終於將人參湯一點一點地喝了下去,所有人都籲出一口氣。
  
  嬰姬站在床邊,歎道:「好不容易撿回了這條命,只是不知道你們的大婚能否如期舉行?」
  
  南向晚霍然抬頭,「王,難道你們還要……」
  
  「本王的大婚詔書已經寫好,明日便將公告全國。」玉如墨也露出愁容,「不過我看婚期要延遲一些時候了。」
  
  「王難道不知道葉姑娘為什麼要自殺?」南向晚激動地問。
  
  「不知道。」他靜靜地說,側頭問:「也許你可以告訴我?」
  
  南向晚一咬牙,砰的一聲跪在王如墨的腳邊,「請王恕罪,葉姑娘與我早已互生情愫,所以她寧死也不肯成親。」
  
  他似乎不信,冷笑道:「向晚,這個玩笑一點都不好笑,你現在說這樣的話,對無色是一種侮辱。」
  
  「屬下不是在說笑,屬下說的是事實,而且……輕樓也可以作證。」
  
  江輕樓同時跪下。
  
  玉如墨淡淡地問:「輕樓,你應該是個不會說謊的人,今天為什麼要幫他說這個謊?」
  
  「屬下罪該萬死。」江輕樓的頭垂得很深,「前日屬下才知道葉姑娘和向晚之間有私情,但是因為顧慮重重,所以沒有向王稟報。」
  
  玉如墨似笑非笑地說:「這是不是就是民間人常說的『綠帽子』?」
  
  南向晚連聲道:「是屬下卑鄙無恥,引誘了葉姑娘,請王儘管責罰屬下,不要責怪她。」
  
  「剛才你還說讓我恕罪,現在又讓我責罰你?無色如果醒來,聽到你如此情深意重,是不是該感動得流淚呢?」他的聲音裏沒有半點感情,揚起臉,「你以為我當真不知道你們倆的事情嗎?我只是不願意點破而已,當初我以為無色是一時的迷惑,而你,也不過是一時貪玩罷了。」
  
  南向晚吃驚地抬頭看他,發現他的臉上似乎有什麼和以前不一樣了。
  
  「無色頻頻入宮,並不是為了看我,而是看你。她怕自己洩露了情緒,每次轉述你的話時非要說是輕樓說的。但輕樓從不多話,又怎麼會不厭其煩地告訴她說,我每天在做什麼,有沒有吃東西?一次兩次她這樣說我或許還信,但是如果每次都這樣說,也難怪我會起疑了。」
  
  「無論是無色還是你,如果有其中一人在我身邊,就會說很多的話,但是如果兩人都在我面前,就會突然都變得很沈默。我雖然看不見,但是心裏明白得很,如果不是你們兩個人有私情,何必要在我面前避諱?」
  
  「我們無心欺騙,只是,只是……」南向晚的眼中滾出熱淚,「屬下不是玉陽國人,當年飄洋過海來到玉陽,最終是為了葉姑娘而決定常住這裏,沒想到她父親會將她配與王做王后,屬下自知無資格與王相抗,所以曾經試圖放棄這段感情。」
  
  「但是無色卻不肯,所以每次到宮裏都是為了勸你勇敢面對,說破這件事,是嗎?」玉如墨冷冷道:「你的確配不上她,她尚有勇氣以死相抗,而你卻始終躲在暗處一言不發。她之所以會選擇死,完全是因為對你失望至極。」
  
  南向晚立時伏倒在地上,痛哭不已。
  
  「我也有錯,不應該明知道你們兩個彼此鍾情,還強迫你們分開。我考慮的,只是一個適合做玉陽國王後的人選,她必須才德兼備,與我相敬如賓,但是,我不願意愛她,因為我不信會有人愛我愛到刻骨銘心,生死不離,所以,這個人也不能愛我,因此無色,是最好的人選。」
  
  嬰姬在旁邊聽了許久,此時忽然笑著打斷,「不對,最好的人選不是她,而是我。」
  
  玉如墨立時蹙眉,「你是說你可以不愛我?」
  
  「我不可能不愛你,而你,也不許你不愛我。」
  
  他展顏一笑,「不是說過要懲罰向晚,好好地嚇嚇他嗎?你這樣一來,還讓我說什麼?」
  
  南向晚完全怔住,呆呆地看著面前這兩個笑容可掬的人。
  
  嬰姬吐了吐舌,「一個大男人哭成這個樣子真是難看得很。三郎,我看你現在和他說任何話,他都是迷迷糊糊,聽不明白。我身上好髒,都還沒有換衣服,能不能陪我回房去休息一下?」
  
  玉如墨聞言,寵溺地挽起她的手,回頭對還跪在地上的男人說:「什麼時候你明白,該怎樣面對無色和我時,再來告訴我你的決定。」
  
  南向晚還怔怔地跪著,兩人已經攜手走了出去。
  
  ******
  
  「真是替葉姑娘不值,那個人有什麼好的?」嬰姬撇撇嘴,接著又是一笑,低聲說:「你剛才怒斥他的樣子,我看了真是開心。」
  
  「你喜歡看到別人狼狽不堪的樣子?」玉如墨穩穩地拉著她的手,慢慢地向前走,「如果無色醒了,你和她應該可以做一對好姊妹了。」
  
  「是閨中姊妹,但是我可不想和她做娥皇女英。」她站住,側身捧住了他的俊容,「南向晚沒有看出來你已經複明。你的眼睛,還會瞎嗎?當初你是怎麼讓它瞎的?這一次又是怎麼突然好的?」
  
  「我看過一本醫書,上面介紹針灸之法,其中有一種針法是說如何封閉住眼角的氣穴,讓雙目失明。」
  
  她恍然大悟,「哦——難怪太醫都不會的針灸你卻明白。」
  
  「要破解這種封穴的方法也很簡單,用簡單的內功倒行運轉,衝破穴道就可以了。只是這十餘年來我已不肯再看,只有剛才躍下山谷的一刻,我希望在死前能看到你的樣子。」
  
  他說得如此淡然,但是她的心頭卻燃著火一般的感動,她抓緊他的手,狡黠地笑,「那我可不可以求你一件事?」
  
  「什麼?」
  
  「以後你還是把穴道封起來吧?」
  
  玉如墨愣住,「為什麼?」
  
  「我希望你的眼睛裏只有我的影子,不要去看其他人。」
  
  她霸道的決定讓他不由得莞爾失笑,心頭積壓多年的心結彷佛被她的笑顏陡然沖散。如此的絕代麗容,光芒四射,讓他情不自禁地將她拉入懷中,細細吻上她的朱唇。
  
  她就像渴盼了許久,先是軟軟地好像一池春水般軟化在他的懷裏,接著又熱情如火地激烈回應,像是要把他整個人都點燃起來。
  
  「那次我問你,如果我和葉無色的馬車墜落懸崖你會救誰,你說會救葉無色,說的是真心話?」她一邊吻他,一邊還在翻舊帳。
  
  他的唇角飛起,「那麼在意那個答案?難道你現在還不明白我的答案嗎?我救她,但是會陪你去赴死。」
  
  嬰姬的笑意更深,吻得更深。
  
  
  不過還有一事,讓她一直牽掛。「你決定將葉無色讓給南向晚,究竟是因為要成全他們,還是要擺脫葉太傅對你的過度關心?」
  
  「連這你也看出來了?」玉如墨啞然失笑說,「他是幾朝的老臣,又曾是我的老師,不過最近越來越過分,看在無色和我與他的情分上,我還不想動他,無色的事算是給他一個打擊,讓他不要過度膨脹自己的氣焰吧!」
  
  「唔,這件事情還要好好細想,千萬別讓葉姑娘從中為難。」
  
  「妖女!你敢欺負我王叔!」
  
  一道淒慘驚呼驀地響起,兩個人被迫分開,便看到站在不遠處的玉紫清驚恐萬狀,憤恨不已地瞪著他們,眼淚似乎就要流出來了。
  
  「王叔,你怎麼可以、怎麼可以親她的嘴?」玉紫清說著,居然嚎啕大哭地跑掉。
  
  玉如墨只能無奈苦笑,「紫清這一關看來很難過。」
  
  她卻詭異地笑開,「你知道為什麼玉紫清非常討厭我嗎?」
  
  「為什麼?」
  
  「因為他喜歡你,想佔有你。」
  
  他笑睨了她一眼,「你在胡說什麼?」
  
  「不是胡說,我相信我沒有看錯,但是你未必知道這個秘密。玉紫清,是個女孩子。」
  
  玉如墨這下真的呆住了,半晌才張開口,「這、這怎麼可能?」
  
  「我不知道你大哥當初為什麼要隱瞞她的性別,可是那晚給你送紅蓮花籽的時候,我曾經悄悄為她把過脈,查看過身體,她的的確確是個女孩子,而且她看你的眼神絕不是晚輩對長輩的孺慕之思,而是實實在在的男女之情。」
  
  「這不可能。」他堅決否認,「紫清才只有十歲。」
  
  「十歲的女孩子就不能懷春嗎?你真是少見多怪。聽說在中原,十二、三歲的女孩子就出嫁的不在少數,只不過我們一朝三國明文規定女孩子要年滿十六歲才可以成親。」
  
  但他還是不肯相信突然而來的意外消息,「我去看看紫清。」
  
  「別去。」嬰姬將他拉回來,「她現在一定哭得正慘,你去了,她正好倒在你的懷裏哭著說我的壞話。」她的熱唇重新找到他的,「三郎,我要你完完全全是我的,不許和別人分享」
  
  但是天不遂她願,此時門外又有人通報。
  
  「王,聖朝忽然派來一條大船,說是奉令狐丞相之命,給他們聖朝的公主送來嫁妝。」
  
  不僅稟報這個消息的人聲音中都是狐疑和困惑,連玉如墨都頗為震驚。
  
  「他怎麼會知道……」
  
  嬰姬沈默了須臾,苦笑道:「到底還是沒有逃出他的神算。」
  
  「怎麼?」
  
  「我和你說過,我這位哥哥能未卜先知。這次我逃婚到玉陽,只怕也早己在他的算計之內,只是沒想到他強到連我們何時走到一起的日子都算得一清二楚。」她笑看著他的眼,「有這樣一位大舅子,是不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
  
  他雖然覺得不可思議,但還是微笑,「他倒是省了我寫信通報的麻煩,很為人著想。」
  
  「天知道他到底在算計什麼?!」嬰姬長歎,「我總覺得他從小就有一個很深的心事,所以總是要想盡辦法去謀算周圍所有的人。」
  
  「只要他不是故意害人,讓他去謀算一個好的結局,又有什麼呢?」玉如墨拉緊她的手,「走,我們去看看那條船上到底裝了什麼。」
  
  嬰姬並肩走在他的身邊。好喜歡這種感覺,呼吸、步調完全一致,與他對視的時候,他的眼中也有自己清晰的倒影,心底洋溢的,都是春風一般的笑聲。
  
  她偏過頭,輕輕枕在他的肩膀上,他的手臂悄悄滑到她的腰上,讓她可以依靠得更深。
  
  「三郎,我喜歡聽你念那闋什麼『朝朝暮暮』的詞,可不可以念給我聽?」她想起當時在王府窗外,聽到他用如風般靈動的聲音所念的那一聞詞。
  
  「纖雲弄巧,飛星傳恨,銀漢迢迢暗渡。金風玉露一相逢,便勝卻人間無數。柔情似水,佳期如夢,忍顧鵲橋歸路。兩情若是久長時,又豈在朝朝暮暮。」
  
  他的聲音悠然飛來,她微笑著將每一個字都妥善地收藏在心底。
  
  對她來說,這句詩的結尾應該是——兩情若是久長時,定要朝朝暮暮!
  
  是啊,只要結局是好的,被哥哥謀算又有什麼呢?
  
  【全書完】
匿名
狀態︰ 離線
14
匿名  發表於 2015-2-12 00:40:22
  湛露夜話之十五湛露
  
  我在部落格上說,這一套書我是想儘量寫得簡單些,尤其是在上一套「非凡四少」之後,那個行歌和初舞百轉千回地談完了戀愛,我也被搞得心力交瘁,想好好地休息一場。於是《金城卷》就是我的休息之作,各位是否看出來了?
  
  但是我也說到,這一套後面的幾本會漸漸地不一樣,也就是說,故事的風格走向會慢慢地走回到我熟悉的纏綿悱惻和驚心動魄上面,所以如果有因為第一本看得不過癮而對我有所埋怨的讀者朋友,還是請你們繼續期待後面的這幾本吧。
  
  我不知道有沒有人在看完《金城卷》之後,對這位影子配角——正牌公主令狐媚感興趣的?如果有,那我覺得這一本書還算是對得起你們的興趣。
  
  我喜歡風情萬種的女性,尤其是敢愛敢恨的那一種,而令狐媚就是這種女性的典型代表。
  
  她並不是恃美而驕,只是厭惡了那些男人以貌取人的惡好,所以一見到就忍不住想整一整,結果遇到了什麼都看不見的男主角,因為對他產生興趣,進而有了感情。
  
  而男人遇到這樣的女人,其實無論是否能看得到她的美貌,都會被打動,所以即使玉如墨看不到她的臉,這是情不自禁也成了她的俘虜。
  
  成為俘虜不代表就要全部投降,玉如墨是有自己的顧忌的,因為這份顧忌,他推拒了很久,直到葉無色的自殺喚醒了他的道德心,意識到自己的自私已經害人害己,便及時改變了態度,拉回了女主角,也成全了自己的感情。
  
  懸崖遑的那場戲,我一邊寫一邊問朋友,「他們究竟要不要掉下去?」
  
  朋友回答,「不要。」
  
  是的,我寫了這麼多本書,也不是第一次寫墜崖的戲,我看了這麼多本書,也不是第一次看墜崖的戲,我也並不認為這樣的戲能有多別出心裁,如果不掉下去就能完成這一環節的設計,當然還是不要冒被罵老套的危險去寫這一橋段。
  
  但是當另女主角在懸崖邊掙扎的時候,我還是一狠心,推了他們一把——下去吧!
  
  不下去,我不能想像男主角的雙目是為何而亮,我覺得這個高潮需要「老套」來幫一把。希望讀者也不會因為「老套」而覺得乏味。
  
  另外,還要說一下在最初的設定中,這個故事裏的男主角本是鶴族的族長(沒聽明白的人請去翻開《金城卷》的後記),我原本希望他的盲眼是有著如聖鬥士處女座守護者沙加一樣的本事——就是平時積蓄能量,但是一睜開眼,天地萬物都會灰飛煙滅。
  
  當時設計到這裏的時候,真是心潮澎湃,壯懷激烈啊,想像著男主角睜開眼時天崩地裂的一瞬間,該是多麼壯觀……只可惜,因為改掉大綱,所以沒得寫咯。希望以後有機會彌補這個遺憾吧。
  
  最後最後,依然要把部落格的位址列出來,希望聽到你們的聲音,因為有你們的支持,才會有湛露的存在,謝謝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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