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OGO論壇
  登入   註冊   找回密碼
查看: 785|回覆: 8
列印 上一主題 下一主題

[都市言情] [惜之]總裁時尚戀愛法則【愛情時尚法則之一】[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匿名
狀態︰ 離線
跳轉到指定樓層
1
匿名  發表於 2015-5-25 00:00:52 |倒序瀏覽 | x 1
總裁時尚戀愛法則(愛情時尚法則 1) 作者: 惜之

天啊!她竟然有幸遇見那個──
占了報紙頭版一整個版面的京尚企業總裁大人!?
後!有錢人就是不一樣,
她對他說了那麼一缸子話,
他竟只回了一句──
「妳渴不渴?」
六年後,她又遇上了他,
雖然不確定他是不是還記得她,
但,她可是已經將他列為她的「麻吉」,
當然要把握機會跟他好好敘敍舊嘛!
結果他還是一直吭也不吭一聲,
最後又送了她一句……
「妳渴不渴?」
可惡!這男人就沒有其他的話可以對她說了嗎?
喜歡嗎?分享這篇文章給親朋好友︰
               感謝作者     

匿名
狀態︰ 離線
2
匿名  發表於 2015-5-25 00:01:08
第一章   

  京尚企業接班人歐子晏首度曝光——

  京尚企業總裁歐博任與夫人江美霞,於上星期空難中雙雙罹難後,董事會決議由歐博任獨子歐子晏接任京尚企業總裁。

  歐子晏年僅二十四,甫從哈佛大學畢業,原本要繼續攻讀研究所的他,決定放下學業返國,接掌京尚企業……

  這篇頭條報導洋洋灑灑長達五千多個字,介紹了歐子晏從小到大的成長過程,他的求學經歷、他的女友,和他如何取得總裁位置的決定性關鍵。

  文章邊的巨幅照片,是記者在他下飛機時拍攝的,他戴著一副墨鏡,臉上不見任何表情,冷酷漠然的態度在記者的筆鋒間,成了冷靜沉穩的見證。

  隨後歐子晏在警衛人員的陪同下,迅速離開機場,他不回答任何問題,不暴露心情,他讓眾多記者們吃了一記閉門羹。

  而同時,在報紙的社會版面,有另外一則小小的地方性新聞。

  標題是——

  臺灣區運動會跆拳道冠軍嶽馡 回母校獲得熱烈歡迎

  嶽馡出生跆拳道世家,父親是教練,三個哥哥也曾拿下大大小小的跆拳道獎項,今日回母校指導學弟學妹們跆拳技巧,獲得熱烈歡迎。

  記者問嶽馡,將來是否要朝奧運目標前進,嶽馡回答,將來她想當個白衣天使,服務人群……

  不同於前一個報導,這篇只有短短的兩百個字,小小的照片裏看不清女孩的長相,唯一清楚的是她比出的V字形手勢,和她的快樂與大方熱情。

  她對記者說了無數的話,但記者只擷取了一兩句,意思意思作交代,不過她仍然很開心,為這次難得的上報經歷。


  真皮沙發裏,歐子晏將報紙放在一邊。

  這是他回臺灣的第二天,他期許自己在最短時間裏上軌道,再忙再苦,他記得一件事——自己是父母親最大的驕傲。

  「小少爺,吃點東西吧,別累壞身體,老爺夫人會捨不得的。」

  提起老爺夫人,在歐家工作幾十年的江奶奶眼眶泛紅。

  不說話,子晏接手湯品,配合。除了父母親,江奶奶是他唯一願意放下身段配合的人物。

  「小少爺,你從小不愛說心事,可碰上這麼大的事,心裏多少有苦處,難受的話,就講出來,江奶奶老了,沒法子幫你太多,但至少能聽聽你的心裏話,替你分擔些。」老人家拄著杖站在歐子晏面前說道。

  這孩子是她一手帶大,他內斂沉穩,他習慣把事往心裏藏,遇上這樣大變故,怎支撐得了?

  「我沒事。」他婉拒。

  「好吧,早點休息,明天有好多公事要你累的。」收下碗,江奶奶離開。

  「晚安。」

  江奶奶上樓,歐子晏拿起報紙再次細讀。

  他痛恨上媒體,從年輕時期就是,偏偏媒體對他有高度興趣,他和誰交往、他和哪位官員會面、他對京尚有幾分貢獻……

  從他十八歲接掌京尚某些部門起,媒體就不放過追蹤他的機會,這讓他厭煩到極點。

  狗仔隊嚴重幹擾他的生活,之前,父母親常要他忍耐,說身為名人,這點犧牲在所難免。但現在不了,他再不容許媒體入侵他的生命。

  翻開社會版面,一個小小的女生吸引他的注意。

  照片裏小女孩的五官模糊不清,但依稀可辨她燦爛笑顏。

  跆拳道冠軍?這獎項他拿過,在他叛逆的青澀歲月裏,那時期他痛恨讀書與學習,痛恨背一大堆應付考試的東西,於是他走進道館,在裏面宣洩所有的不滿情緒,然後回家,坐在書桌前,為隔天的分數努力。

  嶽馡?這個女孩子居然叫做嶽馡?不曉得她的背上有沒有讓母親用香燒上「精忠報國」四個字?

  報紙說嶽馡只有十六歲,暑假剛開始,聯考結束。記者問她,是否朝奧運目標邁進,她搖頭說要當護士。

  沒錯,這是記者的通病,看見小孩跳舞就問他們是不是要當林懷民;愛打電腦的是未來的比爾蓋茲;玩高爾夫球?沒問題,肯定是老虎伍茲;那麼足球踢得好,當然是貝克漢,不足為奇。

  當年子晏曾被問過相同的問題,他冷冷地回問記者:「臺灣有幾個選手可以打進奧運?」對方語塞,子晏乘勝追擊,再問一句:「小時候,你被做過什麼設定?」

  這是他的習慣與通病,他幾乎不給人留餘地,犯了他,子晏的直覺是反擊,直到對手俯首認輸。

  不過這個嶽馡,還算值得欣賞,才十六歲便有自己的主見,她篤定自己的志向,不被一時得意沖昏頭。

  嶽馡嶽飛,念她三次名字,子晏不常笑的嘴巴拉出漂亮弧線。

  電話鈴響,他順手接起,電話那頭是林欣,他從小到大的同學朋友和未婚妻。林欣聰明慧黠,是典型的都會女子,這些年她在他身邊兼任秘書,是他最得力的助手。

  他們很早就被做了設定,從上小學第一天,他們就被安排在同一個學校與班級。

  十七歲那年,她闖入他的房間,問子晏:「雖然我不滿意父母親對我們的安排,但對於你這個人,我是欣賞的,要不要交往看看?」

  他想了一下子,回答她:「我換女朋友的速度太快,怕妳承受不起失敗。」

  子晏從沒交過女朋友,但即便拒絕,他都要拒絕得驕傲。

  她問:「有多快?」

  他答:「最多不超過半年。」

  她想了想,「很好,和我換男友的速度差不多,但願我們能有點默契,在同一個時間點喊停,誰都不受傷害。當然,如果你害怕失戀的話,我不勉強。」

  她也沒交過男朋友,但驕傲是她同他一樣具備的特質。

  那年正年輕,兩個男女都受不得激將,於是他們在一起。

  一年、兩年……他同她一直走到眼前。

  子晏想,他們會結婚,雖然他們沒有熾熱感覺,愛的成分也淡薄稀少,但他們是默契十足的最佳拍檔,他相信這樣的兩個人會走得比一般戀人長遠。

  「道耳先生已簽下合約,我預計搭後天的班機回臺灣。」電話裏林欣說。

  她一向把公事擺在私事之前。

  「他對合約內容有沒有不滿意?」

  「有,不過他說他是令尊很好的朋友,他願意給你機會,希望你不要辜負他的期望。」

  「妳怎麼回答他?」

  「我說他將認識一個更有能力、更好的朋友,他的名字叫做歐子晏,並知道他的能力值得你全心信賴。」

  言簡意賅,林欣和他有同樣的行事風格。

  「很好。妳回來之前,先飛到紐約子公司一趟,和邁克討論好年度計畫錶帶回來。」

  「我知道,我人在機場了,兩個小時後的飛機。」

  「很好,這次回臺灣妳可以休假幾天。」

  「開玩笑,公司才接手,你敢要我休假,我還不敢休假呢!不過,我回臺灣後想先到墾丁一趟。」

  「看妳父親的度假村計畫?」

  「對,爸和哥哥想聽我的意見,我計畫十七日回臺北,那天是我的生日,我可不可以要求禮物。」

  「什麼禮物?」

  「帶一束花到機場接我。行不行?」

  「行。」他答應。

  「好吧,你去休息,臺灣快要半夜了吧,早睡早起精神好,明天你還有硬仗要打!」

  林欣掛掉電話,他們之間很少存在戀人般的浪漫言語,就是談心也是少得可以,不過,他喜歡這樣,喜歡這種沒有負擔的戀情。


  台南鄉下,一戶民宅樓下。

  嶽馡剪下報紙,小心翼翼地用「阿魯米」畫框框起來,抱在胸前,一次一次讀過去,越讀越滿意。

  嘿嘿,她是名人了ㄋㄟ,了不起吧!?驕傲吧!?陪媽媽上菜市場,老闆都認得她,買豬肉又附贈她五兩豬肝補身體。

  國中三年,她沒踩過司令台,沒想到在畢業前夕給她爬了上去,校長還送岳馡一支鋼筆,對啦、對啦,是很爛寫不太出水啦!可是鋼筆上有刻四個字——為校爭光。是不是很強?

  這些全是媒體的功勞啦!她愛媒體、她喜歡媒體,將來她還要爭取更多更多機會上媒體。

  「哇哩咧,妳要當護士,所有的病人都要提早進殯儀館了。」

  大哥岳群從後面廚房走進客廳,在沙發後面低身讀完報導,居然一個巴掌從嶽馡後腦勺巴下去。

  「她是想當穿護士服的AV女優。」

  坐在沙發上,拿著被嶽馡剪得支離破碎的報紙在閱讀的二哥岳封,冷冷地潑她一桶水——從北極提來的那種超級低溫冰水。

  「這是高難度挑戰,除非我們家種一片木瓜園,叫老媽天天給她燉青木瓜,才能補出女優身材。」三哥岳庭說。

  「木瓜園哪夠,依嶽馡的需求,爸至少要買下一整座木瓜山才夠。」

  三個哥哥一個比一個更惡毒。

  「媽!你為什麼生三個秦檜來迫害我!?」嶽馡朝著廚房哇哇大叫,期待有人出面替她主持公道。

  媽在廚房裏面的回應,更叫人寒心。「妳不要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妳哥說妳都是為妳好。」

  為她好?救命哦!

  她是家裏的多餘物,大哥岳群今年念研一、二哥岳封讀大四、三哥哥岳庭是大三,三個哥哥是爸媽計劃生育下的寶貝心肝,從小照書養,看字卡、學英文,是頭腦、社交樣樣照顧到的好兒子,不像她,是爸媽多年後不小心的意外產物,養得簡單,連名字都取得隨便。

  嶽馡,嶽飛,好像她不精忠報國便對不起全世界。

  她三歲開始學祖逖聞雞起舞,六歲變成黑帶高手,九歲加入比賽,然後獎牌一路拿到現在,好不容易打進全國性比賽、好不容易上了報紙、好不容易小有名氣,居然要讓哥哥們取笑。

  笑就笑,媽還落井下石,和他們站在同一國。

  什麼為她好?明明他們對她就壞到徹底,哥哥們拿她當成敵軍外侮,她的出生是外星人登陸,她根本是全民公敵,只要有機會,哥哥們就拿起武器企圖殲滅她!

  「我覺得嶽馡是可以當南丁格爾的,只要選對科別。」終於,嶽群站出來說公道話。

  「沒錯,若是她在婦產科,新生嬰兒會被她的粗魯嚇到智能障礙,六年後智商評比,同一年出生的小孩會比其他年出生的小孩下降二十個百分點。」岳封很殘忍。

  「要是到腸胃科,她的長相會害病患集體嘔吐,吐到虛脫。」岳庭損妹妹不落人後。

  「她最適合到精神科,病人被她嚇一嚇,自動痊癒。」嶽群說。

  把妹妹逗得哇哇大叫,一直是岳家兄弟的最高娛樂。

  「我哪有那麼醜?」嶽馡抗議。

  沒人理她,誰叫她是外星球來的非我族類。

  「不醜不醜,只是眼睛小一點。」

  嶽群睜眼說瞎話,嶽馡的眼睛明明又圓又靈活,不過在哥哥多年的灌輸下,她相信自己的眼睛和綠豆一樣大,哦,是美國綠豆啦!有加生長激素種出來的那一種。

  「對啊,鼻子塌又不犯天條。一千多年前有個肥貴妃很出名,誰敢說一千年後不會有塌鼻子天后出現江湖。」岳封罵人不帶髒字。

  「沒錯,嘴大吃四方,要不是這張大嘴,嶽馡哪來的力氣拿冠軍?」嶽庭說。

  在三個哥哥的辛勤努力「教導」下,嶽馡深深相信,她有張世界超級醜的大餅臉,這種臉適合當員警,用來嚇唬壞人,壞人不攻自滅,可保臺灣治安三十年穩定。

  對了,當軍人也不錯。所以,阿爸讓她學跆拳道是最明智的選擇。

  「我才不聽你們,你們嫉妒我上報紙。」抱著自己的小報導,嶽馡嘴巴噘得半天高。

  「哈,妳這叫上報紙?拜託,看看人家歐子晏,那才是上報紙好不好,五千字比兩百字,眼睛小一點的根本看不見妳的篇幅。」

  岳封把頭版新聞攤在她面前。

  「我的標題比他的長。」沒錯,她的標題有二十二個字,比歐子晏的十四個字,是多得多了。

  連這個都算過,可見她心裏也拿歐子晏比過好幾回合。

  「哈!標題!」

  岳群的「哈」字諷刺人,比傷人於無形的小李飛刀更可怖。

  「哇塞,岳馡,哥支持妳去告他,把這家報社告倒。告他新聞不公,明明都是人,歐子晏的照片每顆毛細孔都看得見,妳的照片眼睛鼻子嘴巴加在一起,沒有人家半個眼鏡大。」嶽庭更誇張。

  「要是爸媽坐飛機嗝屁,我也可以登上報紙頭條。」嶽馡大叫。

  說得好、說得妙,說得剛從廚房走出來的老母二話不說,直接用鍋鏟往她頭上敲,維力清香油的肉絲香黏在她頭上。

  「不孝女,居然要犧牲爸媽去上報紙頭條。」

  「媽偏心,哥欺負我都沒關係,我只說一句譬喻,妳就打我,我要跟爸爸告狀啦!」她大叫。

  「妳拿妳老爸老媽的命去做譬喻,還敢告狀!」

  本來是兄妹鬩牆,現在換成母女鬩牆,嶽馡覺得自己身上一定不是流媽媽的血,她是爸爸外遇偷生的。

  「妳重男輕女啦!」

  「別給我扯到別的地方去。」老母警告。

  「妳只疼哥哥不疼我,我明明是女生,還要撿哥哥的舊衣服穿,我活到十二歲,鄰居才知道我是女生,妳從沒參加過我的母姊會,過年,我的紅包最小份,妳不疼我,幹嘛把我生出來?」

  要扯咧,她就是要東拉西扯,要把八百年前的事全翻出來證明,她被壞後母虐待。

  我哩咧,手高舉,老母的鍋鏟就要砸下去。

  她不知道時道艱難嗎?老爸開一個道館每月能掙多少錢?要不是靠老媽勤儉持家,他們一家六口早喝西北風去,還計較新衣舊衣。

  母姊會?她怎麼敢去參加她的母姊會?老師全班點名,一點就點出她用了過期歐蕾,年紀比人家媽媽老一輪。

  再說到紅包,夭壽哦,十六歲紅包一百塊很正常啊!

  這女孩不會想,一天到晚亂計較,不學人家當乖淑女,就會扯著喉嚨唉唉亂叫。

  「我當然疼哥哥,妳哥哥們從小功課好,做事上學都不用爸媽擔心,哪里想得到會生出妳,也不曉得是不是精蟲卵子老化,才會養出妳這個笨蛋。別人家的女兒又乖又聽話,煮飯做家事樣樣行,哪像妳啥事都不做,只會窩在家裏欺負哥哥。」

  要翻舊帳?開玩笑,女兒的能力還是她教出來的。

  欺負哥哥,哦!救命哦,陳青天,不要再去管廁所公投了啦,來管管他們家父母偏心不公,管管一個長期被欺的受虐兒,她需要國家出錢,去做長期心理複健。

  「妳不過想生一個菲律賓女傭替妳煮飯,早說嘛。」嶽馡嚷嚷。

  「我說了妳就會煮嗎?我沒那麼好命。」

  「我一定不是妳親生的。」叛逆的青少年、叛逆的否決權,嶽馡的叛逆期從小到大,整整經過十六年。

  「妳要真不是我親生的,我才快樂呢!不然人家還以為我和妳爸的遺傳真有那麼差。」

  母女越吵越凶,屋頂微微振動,大哥岳群忙出面緩和。

  「媽,不要跟嶽馡生氣,她是老麼性格,自然比較蠻橫驕縱不講理,妳先去做菜,我們好好開導她。」

  蠻橫驕縱?我哩咧,白布給你染成黑,明明就是可憐的受虐女,居然說她是不講理的老麼性格。

  「好好好,你們教教她,就算不能教出你們的十分之一,起碼不要讓我出門丟臉。」母親氣衝衝地走回廚房。

  母親一走,哥哥們立刻露出狐狸臉,草螟弄雞公,雞公批碰跳,好好玩哦。

  「好啦,人家是嶽馡,上報紙的大人物,幾千年前十二道聖旨讓他紅遍江湖,幾千年後一個偉大的比賽讓嶽馡二字,再次揚名世界,我們不要再嫉妒她了。」嶽庭笑得好樂。

  「對咩,以後她要進武王廟和嶽飛排排坐,接受世人供奉。」

  「往後清明節,子孫要看曾祖母,得走趟武王廟?」

  從小到大,她的名字被取笑過無數次,一忍再忍,忍到十六歲,她再也再也受不了了!

  終於,家裏唯一挺她的爸爸回來,嶽馡迅速跳到爸爸身邊,拉住他的手臂,又扯又鬧:「我不要當嶽馡,我不要當嶽馡啦!」

  「為什麼不當,妳就是嶽馡啊?」爸爸被她弄得一頭霧水。

  「我要改名字,我要搬出去,我要過我想過的日子。」她連迭吼叫。

  「後面那些事等妳二十歲後再說好嗎?至於妳的名字,很好啊,千萬別改,那是爸特別取的,又響亮又易記,筆劃是二十五,代表『資性聰英敏,奇才展雄風,偏重任性情,自能克成功』,是大吉大利的筆劃呀!」爸爸苦口勸說。

  「奇才,哈!」嶽庭笑得可惡。

  「雄風,哈哈哈哈哈……」岳封哈得更可惡。

  嶽馡氣死了,腳一跺,用力打開大門,用力沖出去。

  「要吃飯了,妳去哪里?」爸對著她的背影問。

  「你們都欺負我,我要去刺精忠報國啦!」

  一下子,女兒消失於門庭前,他回頭問幾個窩在沙發上的兒子。「嶽馡怎麼了?」

  「沒事情,女孩子生理期,容易脾氣反復不定。」嶽群輕描淡寫。

  「女兒就是這樣子,敏感又難帶,你們當哥哥的要多疼她一點。」爸爸苦口婆心。

  「知道。」

  三個兄弟異口同聲,一擊掌,同時奸笑,他們是最佳拍擋。


  嶽馡終於來到臺北城,是坐飛機來的哦。

  那天她離家出走,全家找了她一晚上,她很驕傲,硬賴坐在田梗邊不願意回家,雖然她是黑帶高手不必怕宵小,可現代的壞人配備齊全,一不小心,還是容易吃虧。

  嶽馡拗得很離譜,氣到極點還飆下兩顆鬥大眼淚,這讓老母和哥哥慌了心,忙答應她所有勒索。

  幸好嶽馡的野心不大,沒讓全家斷糧,她只要求能坐飛機到臺北,認識報紙上的無尾熊。

  所以她來了,全家只有她坐飛機呦,爸爸媽媽和哥哥,五口人塞進一部爛喜美,從省道慢慢一路往上開,約好在機場集合。

  飛機很快,嶽馡屁股沒坐熱,就讓空中小姐趕下機,坐在機場裏,她還要等……兩個半小時,家人才會來接她。

  左顧右盼,臺北人好好看哦,穿衣服漂亮、頭髮整齊美麗,連氣質都特別好耶,真好,不曉得臺北的無尾熊會不會比南部的大只。

  咦?南部有無尾熊嗎?隨便啦,反正她就是要看看臺北的無尾熊和屈臣氏賣的有什麼不一樣。

  望一眼手錶,兩個小時十五分,飛機飛太快,讓她等得有點無聊。

  身體搖搖擺擺,兩條不安分的腳在地上點點踢踢,機場的商店快被她逛爛,爸爸媽媽還沒來。難怪一張飛機票,比爸爸用老爺車送一家人上臺北的油錢還要貴。

  閒不住的小短腿帶她四處亂晃,來來回回,她踏遍候機室每吋土地。

  咦?那個男人好好笑哦!室內沒太陽他還戴墨鏡耶,靠近他一點點,嶽馡偷看對方。

  嗯,他沒挪動身體,一定是沒注意到她的窺視,很好,嶽馡大方坐在他右手邊,相隔五個位置處,觀察人的動作也更明目張膽了。

  嶽馡伸手在他眼前來回搖晃,他都沒有看見她耶,說不定他是盲人,哦,太棒了,電視上面演的不算,她還沒看過活生生的盲人,況且這個盲人長得有點眼熟。

  把頭髮塞進耳後,再拉近距離,就這樣,他們中間從五個位置、三個位置到零空間,嶽馡坐到他身邊。

  他的臉酷酷的,比岳封那張死人臉還冰;他的衣服看起來很高級,是模特兒穿的、普通人很少碰的那型;他的鞋子亮晶晶、他的身體很乾淨,他是有錢瞎子不是窮瞎子。

  當嶽馡在仔細觀察他時,歐子晏也在眼鏡後面用眼角餘光瞄她。

  她留著乖乖牌學生頭,雜牌牛仔褲、冒牌NIKE,身上的包包像從垃圾堆回收來的,腳上的鞋子已經分不清是灰還是白,渾身上下沒有什麼大特色。

  勉強要找出優點的話,好吧,眼睛不錯,靈活生動,發質還可以留留長髮,至於身材?和衣索比亞的人民來比,算是……不錯,剩下的嘛,馬馬虎虎,勉強看得出來她是個「人」。

  「啊!我想起了,你是歐子晏對不對?是我哥叫我去按鈴控告的那個人。」她驚呼一聲,拉住他的手臂說。

  按鈴控告?他才回國一星期不到,就要惹上官司?坐直身子,眼不斜視,歐子晏認定她是瘋子。

  「我不知道歐子晏是瞎子ㄋㄟ,眼睛看不到,還要管那麼大一間公司,很辛苦哦!」

  就這樣,不怕生的嶽馡,一句一句自己搭話、自己說,聊得很快樂。

  歐子晏是瞎子?這麼大的事情,他怎麼一無所知。

  「其實我們很有緣ㄋㄟ,你回國第一天,我們就碰在一起。」

  有嗎?可憐的小女生,年紀輕輕就得妄想症。歐子晏一臉孤傲,卻還是下意識聽她說話。

  「我們兩個是在報紙上碰到的啦,你在頭版我在社會版,我得到區運跆拳道冠軍,裏長伯特別找記者來採訪我,記者先生還問我要不要進軍奧運,唉呀,那個很難的啦,而且我喜歡救人,不喜歡拿打人當職業。」

  搔搔頭發,嶽馡難得靦腆。雖然粗魯,好歹也是女人,碰到帥哥,多少會臉紅心跳嘛!

  進軍奧運?有點印象,歐子晏終於轉頭正視身旁女生,拿下墨鏡,她紅撲撲的臉頰撞進他心底。

  可愛!這個時代要找可愛女生很少了,即便可愛也是作假裝出來的成分比較多,可她是貨真價實的可愛,可愛到子晏想捏她一把。

  「我哥說你常上報紙,好好哦,要是你住在我們鄉下,免費豬肝吃不完了啦。對了,我叫嶽馡,馡是一個香味撲鼻的香和非常男女的非湊起來的,不是飛上天空的飛哦,那個男人太悲劇,我和他不一樣,我是喜劇,是前途無限光明的喜劇哦!」

  嶽馡!他終於想起來,幾天前在報紙上出現,那個讓他發笑的名字,想著,他又笑開,習慣緊繃的顏面神經,在她面前自然而然舒展。

  「你在笑我的名字對不對?隨便啦,反正從小我就一路被笑到大,學校老師點名也都要讓大家笑過一通,才能繼續上課,偏偏我爸說岳馡二十五劃,是『資性聰英敏,奇才展雄風,偏重任性情,自能克成功』,大吉大利的好筆劃,你說我痛不痛苦?你咧?你的名字是歐子晏,有一二三……」

  她抓起他的手,沒考慮到兩人的陌生成分,小小的食指在他掌心一筆一筆計算。

  「二十八劃,不曉得是吉還是凶,等我爸爸來,我再問他。」

  就算是凶,他也寧願叫做歐子晏,而不願意改名叫嶽馡,他又笑了。

  「喂,你有沒有兄弟姊妹?」她才問完又接話,就算他想回答,也沒機會說。「啊,我是笨蛋,報紙上寫你是獨子,說實話,我很不平衡ㄋㄟ,你又沒得獎,報紙就把你從小到大的生活寫了個巨細靡遺,不像我,一關打過一關,全身黑青不知道有幾十塊,才被寫短短兩百個字湊數。想想,我三哥的話是有道理的,他叫我去告你,告社會不公平。」

  他終於瞭解自己是怎麼差點惹上官司的了。

  「喂,歐子晏我們在聊天,你怎麼不說半句話?開一下金口吧!」

  她抬頭,眼睛看見他的,又把話接走。

  「你不是瞎子哦?真對不起,我以為你看不見。不過,我覺得你眼睛很漂亮耶,要是不戴眼鏡的話,一定會吸引更多女生,以後不要戴眼鏡了好不好?唉呀,我要你說話又搶話,真對不起,你說你說,從現在開始我閉嘴,都讓你說。」兩根食指在嘴邊打叉叉,她憋氣不說話。

  他看她,她笑眼望他;他一臉冷漠,她滿臉熱切,終於,他打開嘴巴,要說囉、要說囉,嶽馡的態度更添認真。

  「妳渴不渴?」說完,他站起身,離開座位。

  就這樣?這是什麼鬼聊天?嶽馡傻掉,坐在位子上,愣愣地看著他的巨大背影離開。

  背過嶽馡走五步,歐子晏再也忍不住大笑。

  想起她睜得大大的眼睛,想起她開得大大的嘴巴裏,有兩顆補過的蛀牙,和一攤快流下來的口水,他開心。

  走十步,子晏想回頭再看一次她的蠢樣子,不過理智阻止他的動作。

  林欣出關,子晏一句生日快樂,林欣意外於他的輕鬆快意,是久別勝新婚?偷偷地,她微笑,勾住他的手,她輕問:「我的花呢?」

  「在車子裏。」

  雙雙離開機場,臨行前,他往岳馡原先的方向看去,只看見四個高大男人,再不見嶽馡蹤影。

  好吧!他承認有一點點遺憾,聲明,只有一點點。

  另一邊,岳家三個哥哥和老爸進機場找她,一看見爸爸,岳馡追著他問:「名字二十八劃是吉還是凶?」

  「二十八劃是別離遭難運,波瀾多變動,終身勞不絕,多陷孤寡單,大凶耶!嶽馡,妳問這個做什麼?」爸爸問。

  「我剛剛在和歐子晏聊天,我得去告訴他,他的名字大凶,有空找命理師改一改比較好。」

  才說完,大哥岳群的巴掌就揮到她後腦勺。

  「醒醒,別一上臺北就得妄想症。」

  「我是說真的,沒騙你們,我們剛才談得很愉快,難怪他的老爸老媽會早死,原來是他的名字取得不好。」嶽馡認真說。

  「對啦對啦,妳碰到歐子晏,我碰到蔡依林,她給我電話,要約我去看電影。」嶽庭說。

  「你有沒有答應?可不可以帶我一起去。」嶽馡喜出望外。

  二哥岳封聽不下去。「走啦!少在這裏丟人現眼。」

  說著,他拉起嶽馡的手往外走,連同老爸,四個高大男人圍起一個侏儒女,視線投向這裏的歐子晏,錯過她的身影。
匿名
狀態︰ 離線
3
匿名  發表於 2015-5-25 00:01:39
第二章  

  六年過去,小嶽馡變成大嶽馡,她不再在跆拳比賽上面逞英雄,她照自己的心願,成為名副其實的護士。

  岳家搬到臺北了,因為是大哥、二哥結婚,三哥的女朋友和三哥立志在臺北闖天下,重男輕女的嶽媽媽覺得兒子不在身邊,日子難過,加上老爸的道館再也招不到像兒子女兒這麼優秀的學生,越教越無味,於是包袱款款,到臺北讓兒子養。

  二十二歲的嶽馡有沒有順利離開家裏,獨立生活?

  沒有,因小護士的薪水不多,獨居在外要多付一筆房租費用,何況三個哥哥合蓋的大房子很好住,她的房間一不小心蓋掉二十坪,大嫂、二嫂賢慧又溫淑,老搶著幫她整理房間,再晚都替她留宵夜,這種住宿條件她要上哪里找?所以住家裏是最好的選擇。

  當然,住家裏免不了照三餐被哥哥們欺負幾下,不過,有嫂嫂在旁幫襯,她的日子算是好過多了。

  和多年前一樣,和歐子晏相關的新聞仍常上新聞媒體,不過新聞內容通常是他又並購了哪家公司、他和某家外商公司簽下某某某合約。

  然而,他的照片再沒被刊登過,於是,哥哥沒機會再取笑嶽馡的頭沒有人家一顆毛細孔大。相對的,嶽馡倒是經常上新聞,原因……當然是她愛上嘛!

  她是急診室護士,老有槍傷、車禍的患者被送進來,醫院裏大部分醫生不願意對媒體解釋病人情況,所以自然而然地,這份工作就落在嶽馡身上囉。

  幾次練習,她越演越好,態度自然、手勢聲音堪稱一流,要是因此被挖掘進入演藝圈,她是不排斥的啦!

  當然,她有小小遺憾,住在臺北大都會,能認出她是常上電視的小護士的人並不多,免費豬肝的好意,嶽馡再無福享受。

  嶽馡始終記得,她還沒告訴歐子晏他名字的筆劃是大凶,有空的話要改改名字,如果願意的話,她的老爸很行,還會配合生辰八字,算算金木水火土中他缺哪項,替他在名字裏補進去。

  每次,她在電視看到有關京尚企業的消息,就記一回,一回一回又一回,六年了,她漸漸淡忘他的長相,但他的名字始終掛在她心裏。

  「嶽馡,動作快點,有個割腕跳樓的女人要送進來,妳先準備點滴,我Call秦醫師。」同事放下電話,匆匆對嶽馡說。

  嶽馡是個盡責認真的好護士,加上她的「不凡」身手,不但三兩下就做好準備,還第一個沖到急診室門口等待病人。

  不多久,警車、救護車全到齊,看見鎂光燈閃爍,她習慣性地做出一臉專業表情。

  女子並沒真正跳下樓,她被消防人員救下來,不過手腕手臂上的傷口著實恐怖,那麼多刀……要不是她酒喝得醉醺醺,恐怕要痛死她了。

  將病人推進急診室裏,嶽馡熟練地替她戴上呼吸器、打點滴,秦醫師人沒到,她和小真先做傷口清潔處理。

  「怎麼回事?」小真問身旁警員。

  那警員叫阿德,經常送病人進醫院,和小真、嶽馡都打得很熟了。

  「聽說和男友吵架,鬧自殺。」阿德說。

  「笨女人,這個男人不好,換一個不行?」

  嶽馡搖頭,這是什麼時代,吵架換不回愛情,用命換?笨得過分!

  「不知道,這不是她第一次鬧自殺,上個星期我們才處理過一次,沒想到這回鬧得更凶。」阿德回答。

  「她長得很漂亮,哪怕沒有別的男生追。」嶽馡說。

  她又不像她,一張大餅臉,兩顆綠豆眼,嘴闊吃四方,缺乏男人追,唉,真是想不開的蠢女人。

  「聽鄰居說,她以前是個名模。」阿德說。

  「哦,那更暴殄天物了,老天爺給她這麼優厚條件,她不懂得善加利用,居然跑去給他自殺。笨笨笨,等她清醒,我要給她來個震撼教育。」嶽馡義憤填膺。

  「對咩,我要是當名模,不學學雅虎那個,一次抓四個男人玩,猜猜上帝的小孩究竟是誰的種,都算對不起自己了,還為一個男人傷害自己,笨到爆!」小真說。

  談論問,昏睡的女人突然睜大雙眼,眼神是迷離的,但她的嚎啕大哭很有精神。

  「歐子晏,你好殘忍,我那麼愛你,你怎麼可以喜歡別人……」

  別的話,嶽馡或者沒聽進去,但歐子晏三個字卻清清楚楚落進她耳裏。是歐子晏耶!那個「別離遭難運,波瀾多變動,終生勞不絕,多陷孤寡單」的男人。

  「歐子晏是妳的男朋友?」嶽馡認真問。

  「何止是男朋友,我有他的小孩啊,他居然說走就走……」

  女子哭哭啼啼說了一大串,嶽馡越聽越心驚,瞧!名字筆劃這東西多准,他親手趕走自己的女人孩子,還不叫做「多陷孤寡單」?

  不行不行,六年前沒幫到他,六年後他又撞到她手裏,她非得幫幫他不可。

  秦醫師進來,還沒動刀,他先轉頭問嶽馡:「妳準備好怎麼對媒體說了嗎?」

  「準備好了。」嶽馡回答。「等在外面的記者很多嗎?」

  「不少,妳要不要先去補妝?」秦醫生對她笑笑。

  「不用了,我上妝皮膚會過敏。」

  「皮膚會過敏去找周醫師拿藥。」

  「哦。」短暫對話後,他們繼續進行療程。

  半個小時後,嶽馡出現在記者面前,她態度大方,面對記者的詢問,詳盡回答,最後她加上一段話,這段話炸翻了歐子晏半個月平靜生活。

  嶽馡說:「病人情緒不穩定,醫生剛替她做過檢查,確定她懷有三個月身孕,她口口聲聲叫喊歐子晏,希望他能回到她身邊。歐先生,不管你決定怎麼處置這段感情,希望你看在金小姐懷有身孕份上,能夠儘快出面解決。」

  「歐子晏?妳指的是京尚企業的歐子晏嗎?」耳尖的記者反問。

  嶽馡笑而不答,話不說,表情已替大家解惑。

  哇,挖到頭條!本以為只是小小的社會案件,沒想到牽扯到京尚企業的總裁歐子晏,嘿嘿嘿,賺到。

  「請問自殺的女子真的是名模嗎?」

  「我不清楚,不過她長得非常美麗,這麼美麗的女人想不開,大概只有一個原因,她是真心真意愛上歐子晏先生。」再說一次歐子晏,她不相信媒體人挖不出歐子晏。

  「請問……」

  一下子記者全湧上前,麥克風鎂光燈往嶽馡臉上擠,唉呀!早知道要上這麼多鏡頭,她應該冒險化點妝的。


  莫名其妙的女人、莫名其妙的指控,讓他的生活受到嚴重幹擾!

  歐子晏平板的臉上看不出憤怒,但他緊握筆桿的指節泛白,想殺人的眼光緊聚於電視牆。

  公司外面,成群記者整整守候三天,他的公司、他常去的餐廳,到處有人等他出現,三天來,厭惡媒體的他處處被追蹤,弄得他的心情壞到爆。

  關掉電視牆,按下按扭,他朝對講機說話:「晉堂,進來。」

  三秒,方晉堂適時出現。

  「有事嗎?總裁。」他是個公私分明的好秘書。

  自從林欣回家族企業幫忙後,他換過無數秘書,找不到一個能用的,後來他破例把個堂堂的業務經理拿來當秘書,這一用用上手,他再也離不開能幹的方晉堂。

  「去把這個女人給我帶來。」不管裝得再冷靜,跟了他三年的晉堂多少知道他的脾氣態度。

  「哪個女人?懷總裁小孩的名模?」

  這幾天的報導,大大地增加那位模特兒的曝光率,聽說,有經紀公司找上門,要她重入演藝圈。

  怪異吧!鬧自殺、鬧未婚生子,居然鬧出事業第二春?!這是一個光怪陸離的世界。

  「我說過,我不認識她。」歐子晏咬牙切齒。

  晉堂就是愛惹火老闆,最好把他惹到忍無可忍,再把他一腳踢回業務部,當他的業務經理。

  「總裁確定?會不會在某次的應酬中,不小心那個、那個又那個,結果弄出一段落花有意、流水無情的露水戀情?」

  「你大可以再說這些沒建設性的話,放心,惹火我,我不會把你擺回業務部,我會把你調進秘書室,和一群花枝招展的女人做同事。」

  晉堂翻眼,好吧,認栽了,這年頭出錢的是老大、是太上皇,領人家薪水的什麼都不是,聰明的話當狗百依百順,偶爾吠個兩聲就算了。

  要具建設性是吧?簡單。

  「開個記者會,說明你根本不認識金小姐,再狠點的話,寄出律師信函,控告對方妨害名譽。」晉堂說。

  「第一,我不對號入座。第二,我不會隨著瘋狂的媒體起舞,他們想怎麼炒,隨便。」他痛恨媒體,不是今天才發生的事。

  「好吧,隨便,讓那些媒體再追我幾天,反正坐總裁的專車回家,感覺不錯。」晉堂聳肩。

  「你去把亂放話的護士給我抓來。」

  雖然這舉動比晉堂的話更不具建設性,但他不好過,惹出紛端的女人也別想有好日子。

  「你要殺人滅口?」要他去綁人,怎麼?他長得一臉綁匪相?

  「我是要滅她的口,讓她知道別無的放矢、胡亂栽贓。」

  「那個小護士挺可愛的,也許是誤會,才弄出大烏籠,更說不定是名模想炒出自己的知名度,抓你當替死鬼。」

  晉堂是同情小護士的,瞧她在電視上正氣凜然,一副為天下蒼生不平的正義模樣,誰都會站到她那邊。

  沒錯,這次事件,除開名模外,也捧紅小護士,到處有人說她可愛,說要是所有護士都像她這般急功好義,上醫院看病將不是痛苦事情。

  但小護士的無辜映襯出歐子晏的可惡,他的風流無情變成千夫所指。

  「如果只是烏龍,為什麼事情過了三天,沒人站出來澄清錯誤?」他怒問。

  「總裁不也不肯出面澄清?」

  「不要廢話,我認定護士和模特兒掛鈎,你去把人給我帶回來。」

  比起名模,他更氣護士的原因是,模特兒過分妖豔,她的風流史寫出來滿滿一大篇,話由她出口,信的人沒幾個,但小護士的形象太好,她一說,所有人全相信歐子晏是個始亂終棄的負心漢。

  「我去帶?」晉堂指指自己。

  「這裏有別人?」子晏掃過一記淩厲眼神。

  「我認為警衛比我更適合做這事。」

  「沒問題,如果你覺得比起秘書,自己更適任警衛的話,我不介意你去找他更換職務。」

  「逼人上梁山也不是這種逼法。」歎口氣,他乖乖出門逮人。

  晉堂一走,子晏靠進沙發,重新打開電視牆,小護士的身影再度出現於螢幕上。

  圓圓的臉、圓圓的眼睛、圓圓的酒窩,她給人一種富泰圓潤的舒服感,晉堂說得沒錯,她很可愛,可愛到……一不仔細,他會將她和一個叫做嶽馡的多話女孩做聯想。

  遇見嶽馡,是六年前的事了。

  說也奇怪,萍水相逢,她的相貌始終在他腦海間維持輪廓。

  形容不出的可愛,讓他時時想起,她的多話、她的瞠目表情,一次次在他工作繁忙時,跳出來鬆弛他的神經。

  想起她,子晏直覺想笑,她是他的鬆弛劑,讓他的生活多了些Easy。

  要晉堂去綁人,多少和他的聯想有關吧。

  小護士比嶽馡瘦多了,是時下女人最喜歡的體態,她的皮膚太白,沒有嶽馡的黝黑健康。他不確定真正見了面,是否仍覺得熟悉,不多想,子晏單憑直覺行事,說不定,另一個萍水相逢,他又多了一副鬆弛藥劑。



  演電視劇?好啊好啊,這是她最樂意的事。

  一集五千塊?好啊好啊,就算是義務贊助,她也接了。

  要接受一些戲劇課程?沒問題沒問題,她對上電視有濃厚興趣。

  就這樣,一通電話,嶽馡決定讓自己的半條腿踏進演藝圈。

  那麼,醫院的工作不做了嗎?

  放心,只是一個不大的角色,請假找人代代班就解決了,何況,醫院留個有知名度的護士,說不定能帶動看病風氣,雖然她的影響力沒有SARS那麼強,多少有助於業績提振嘛!

  「妳的藝名要叫嶽馡嗎?」

  休息室裏,小真和幾個剛交班的同事圍到岳馡身旁,嘰嘰喳喳說得上興。

  「我恨不得擺脫這個名字,你們幫我想想看,用什麼名字當藝名比較好?」

  「叫馡飛好了,最近有個飛兒合唱團紅到不行,妳可以搭他們的順風車。」小真建議。

  「沒骨氣,我是嶽飛的後代,怎可以占人家便宜。」

  她是有骨氣,威武不能屈、富貴不能淫的嶽馡耶!回想當年,金光閃閃的奧運金牌沒誘惑她、哥哥的冷言冷語沒阻擋她,她一心一得、貫徹始終,步步向目標邁進,好不容易穿上白色制服成為可愛的小護士,她怎可讓多年心血付諸東流?

  「不然叫做劉德馡、周星馡、楊貴馡,這些名字有得獎相,說不定拍片三年,妳變成金馬獎影后。」有人提議。

  「妳乾脆說我進軍好萊塢,拿下奧斯卡金像獎,老大,拜託幫幫忙好不?我只是客串的小角色,沒有人會注意到我的啦,何況我喜歡做的事情是當護士,又不是當明星。」

  「當明星好啊,辛苦個幾年嫁入豪門,一輩子不愁吃穿。」小真一臉夢幻。

  「沒錯沒錯,離婚可以得到龐大贍養費,假設拿到一千萬好了,我們現在的月薪是三萬二,一年不吃不喝可以存下四十一萬多,哇塞,要二十四年才能存下這筆錢,划算划算,嶽馡,我支持妳走演藝圈,賺大錢、搶金龜婿。」

  「然後努力被拋棄,賺一千萬贍養費?越說越不象話。」

  嶽馡瞄大家一眼,她只是愛上電視,又沒有愛演戲,搞不清楚狀況。

  「嶽馡,外找。」

  護士長推開休息室門,朝裏面叫喚一聲,又匆忙離開。

  「找我?」

  嶽馡想不出誰找自己,不過,最近她蠻紅的,也許該找個時間上菜市場,看有沒有人想請她吃豬肝。

  「會不會是另一家製作公司?唉呀,說不定這家的條件更好,可惜可惜,嶽馡,妳剛剛答應得太快,我想妳需要一個經紀人來替妳處理這些,不反對的話,我不介意幫妳,我只抽三成傭金。」小真湊過來說。

  「別鬧了。」

  推開小真,嶽馡橫她一眼,拔下護士帽,加件外套,她提著包包走出去。

  門外,一個陌生的男人向她迎來,這男人長得不討喜,嶽馡板起臉,想起老爸的吩咐--和陌生男人保持安全距離。

  「有事?」

  「可以借一步說話?」晉堂同她比個方向。

  嶽馡轉頭,看看他指的角落,那裏人不多,說話方便,想做別的事也……方便,不過嶽馡並不害怕,她的金牌可不是拿假的,走到他指定的方位,回過身,嶽馡雙手橫胸,一臉拒人千里的表情。

  「說吧,我還要忙。」

  她的臉色不善,這差事難辦,晉堂暗忖。清清喉嚨,他表明來意:「我是歐先生派來的,他想請岳小姐撥冗和他談談。」

  「誰是歐先生?」

  歐先生?那個電視製作人明明說他姓方啊,是哪家醫院想來挖她這個有明星相的小護士?

  她不曉得歐先生?這傢夥點了火,居然把受害戶忘的一乾二淨?晉堂佩服她。

  「是歐子晏先生,歐先生想針對……」晉堂話才說話,嶽馡立刻截下他的話。

  「哦,是歐子晏?他在哪里?快帶我去,我找他很多年了……」不由分說,嶽馡抓起晉堂的手往外跑。

  很多年?不是三天前的事嗎?怎牽扯到好幾年前?

  由不得晉堂細細思索,才一下子工夫,他被拉著走出醫院,被推著尋找自己的座車,被……壓著去見老闆。


  不等人通報,嶽馡闖進歐子晏辦公室裏,看見他,她僅僅遲疑三秒鐘,然後張嘴說話,一開口便是沒完沒了。

  走近歐子晏,嶽馡拉他站起來,東瞧瞧右看看,「大方」地將他轉了個圈圈,從頭到尾看清楚。

  「是你嗎?你長得跟我印象中不太一樣了,大概老了吧!沒關係,歲月催人老,是很正常的事情。

  我老媽第一次發現她有白頭發時,悶在棉被裏面哭了三個鐘頭,我看不過去,等她哭累睡著後,偷偷用水彩把她的白頭發染成黑色的,不染還好,一染居然發現她的白頭發很多,只是她平常太忙沒發現,你知道後來怎樣?

  她睡醒去洗頭髮,洗下一堆黑色水彩,哭得更凶了,說她頭髮的黑色素全被洗下來,白頭發多到數不清。幸好我爸出面解圍,他說人老是自然現象,除非自己娶到的是千年妖精,否則老媽沒道理十年如一日,永久保鮮,所以你不要介意我說你老……」她喋喋不休。

  看著她,熟悉感更重,心動的感覺催動他的心跳。她是嶽馡?笑容悄悄出籠,想出口的話沒問,他紳士地等她先說完。

  「你有沒有發現我不一樣了?當然囉,當年我是清湯掛麵的中學生,我現在是社會人士,以前我哥老說我的長相拿去嚇敵人最適合,現在大家說我長得清麗秀雅,我想我變漂亮囉,漂亮得你認不出來,對不對?

  對了,我開始上班工作,薪水很不錯,雖然要排大夜班,工作有些辛苦,不過沒關係的啦,我喜歡當護上嘛,當護士很有趣哦,看著病人一面叫、一面被送進來的可憐模樣,再看著他們痊癒出院,很有成就感ㄋㄟ,也許你要說,治病的人是醫生又不是我,我在成就感什麼?可話不能這樣說……」

  就這樣子,在子晏的耐心縱容下,嶽馡聊自己的工作,聊半個鐘頭。

  歐子晏應該覺得無奈的,可怪的是,他居然不覺得!厲害吧,他偷偷關掉手機,拿下電話筒,關起電腦,專心聽一個無聊女人的無聊言語。

  他確定她是嶽馡了!

  不單是她停不下來的大嘴巴,還有她數十年不變的志願。

  她說過不追求奧運桂冠,要當個服務眾人的小護士,看來她做到當時在報紙上的承諾。而他,他也做到了,短短六年,他將京尚擴大數十倍,創造出一個全新王國,他沒讓父母親丟臉,他讓他們引以為傲。

  她幾歲了?當時報紙說她十六歲,那麼現在二十二了吧,二十二歲的女人,看起來和十六歲一樣可愛,不曉得對於女人,這是讚美還是諷刺。

  不確定是什麼因素,讓他對嶽馡印象深刻,但他確定,和她的喋喋不休脫不了關係,向來,是他發佈命令,眾人仔細聆聽,哪有人像她,他沒說半句話,她自己跟自己就能對上半天話。

  「對了,你和金小姐的事情解決沒?我有聽說過,你們這種花花少爺對於玩弄女生感情很有一套,問題是你把人家肚子弄大,這就不僅是兩個人的感情問題了。

  它牽扯到下一代,要是沒做好處理,別說你毀了一個女人的青春,也毀了一個小孩的童年、青年和一輩子啊!知不知道單親家庭的小孩有多可憐?翻翻報紙社會版你就明瞭。」

  玩弄女生感情?笑話,金曼葳才是專門玩弄男人感情的動物,她應該去查查金曼葳的交友狀況,看看她是如何坑男人荷包、破壞男人家庭。

  屆時她會瞭解,金曼葳是多行不義必自斃,那個孩子的父親根本是神仙派下來拯救全體男人的。

  「不管怎樣,你還是把金小姐找出來,兩個人面對面坐下來談談,看是怎麼處理會比較好,如果你覺得尷尬的話,我可以陪你一起去,不過要提早通知我,好讓我向醫院請假……」

  好啊!他和金曼葳面對面坐下來談,就怕她不敢和自己面對面。

  子晏靠她坐近幾分,距離和上次在機場時一樣,她說話時的手勢表情很多,每每不仔細就會打上他的手,但,他喜歡被打到,不知道為什麼。

  「除了金小姐的事情之外,我還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要找你,說實話,之前我找你好幾次,都被你們樓下的警衛擋下,他們不讓我進來。

  你要知道,你是做生意的,做生意以和為貴,像你們家門禁這麼森嚴,實在很危險,哪天惹火民眾,所有人都不和你做生意,到時門可羅雀,倒楣的是你自己……」

  子晏看看手錶,已經過了晚飯時間,她念了又念,始終沒有說到重點,他不確定要不要阻下她的話,先把兩個人的胃填飽再說。

  正當念頭初轉,當當當當,貝多芬生命交響曲前四個音出現,嶽馡終於說到重點。

  她抓起歐子晏的手,在他手中認真一筆一筆寫下歐子晏。

  「我找你,是要告訴你,你的名字有一、二、三……二十八劃,二十八劃是『別離遭難運,波瀾多變動,終身勞不絕,多陷孤寡單』,大凶耶!所以你要改名字,如果不願意改的話,就喊偏名,像『阿晏』啦,阿晏,十八劃是『發達成功運,穎悟志旺盛』,大吉筆劃;『子子』也不錯,六劃是『天德祥俱備,福慶滿裕豐』,也是大吉筆劃。你覺得呢?」

  終於終於終於,她停下嘴巴。

  了不起吧,她在別人面前沒那麼多話的,可說不上來為什麼,她就是愛在他面前說話,也許是感覺兩人碰在一起,機會難得,能多說一句賺一句,也許是覺得他是個好聽眾,不多說些話對不起自己。

  總之,她愛說話--在他面前。

  可是,見面到現在,他一句話都不說,會不會……會不會他忘記她是和他很有緣,上同一天報紙的嶽馡?

  她低頭考慮,要不要從頭向他解釋兩人「淵遠深厚」的關係時,他開口了。

  「妳渴不渴?」

  哈哈哈,同一句話,哈哈哈,別懷疑,他一定記得她的啦!

  十六歲的嶽馡同學,聽見這句話的表現是瞠目結舌,而社會人士岳馡小姐,聽見這句話的表現是--拉起他的手,跳著腳直嚷:「我渴了、我餓了,你要請我喝茶吃飯嗎?
匿名
狀態︰ 離線
4
匿名  發表於 2015-5-25 00:02:12
第三章

  勒索成功,嶽馡和歐子晏坐在高級餐廳裏面吃飯。

  餐廳有多高級?大約是嶽馡的薪水能在這裏吃十次不到的那種高級。

  「難怪我同事說嫁進豪門很棒,光是能夠天天吃這種美食,爽都爽死了。」舔舔舌頭,不是誘惑,純屬酒足飯飽的滿足。

  聽她說話,子晏皺濃眉,不愉快的表情出現。

  嶽馡雖粗枝大葉,觀察力還可以。停下話,她上半身橫過桌,湊近他問:「我說錯話?」

  「女孩子說話,不要那麼粗魯。」

  他居然管起陌生女人?有趣吧,那是媽媽的工作,他競越俎代庖。

  才管完人,歐子晏馬上對自己不以為然。

  「哪句話粗魯?嫁進豪門很棒?」

  他搖頭。

  「能夠天天吃這種美食?」

  他又搖頭。

  「哦,我瞭,是爽都爽死了這句。」

  他的眉不僅皺還糾成一團,都說難聽了,還一說再說,真是不受教的女人。

  「唉呀,不要老古板嘛!這是我們年輕人的用語,大叔,我知道你有點年紀,可是你看起來還好,就算看起來不好,也要保有一顆年輕的赤子之心呀!」大大的肉排塞進嘴裏,好吃。

  又說他老,他哪里老?

  上星期他被票選為全亞洲最有價值的單身漢,參加票選的五千份問卷中,百分之二十三的女人以他為偶像。

  是她這種又笨又傻的小女生,不懂得欣賞成熟男子的風範,問題在於她的大腦結構不精良,不是他的外表像大叔。

  「你不說話,很無聊耶!啊,對了,快點告訴我,你和金曼葳兩人是怎麼認識的?」說到八卦,女人的眼睛閃出鑽石般璀璨。

  「我不認識她。」他直截了當回答。

  「你很爛咖ㄋㄟ,把人家的肚子弄大了,還說不認識,你以為金曼葳是雌雄同體,能自體懷孕?」

  他皺眉?她說話又粗魯了?拜託哦,歐裏桑。

  「好好好,我好好說話,不粗魯,OK?快告訴我,你們之間到底怎麼回事?」她努力表現出良好家教。

  「我不認識她,如果她敢當面和我對質,我不介意和她面對面。」言簡意賅,他是最有效率的男人。

  「所以說,你問心無愧?」她斜眼望人,一臉的不以為然。

  他點頭,正面回應。

  「其實,跟我說實話沒關係,我很開通,若你們之問真沒感情,我絕不會強逼你們非得為孩子綁在一起,那很痛苦的對不?只不過,孩子的問題,大人們一定要想清楚……」

  說到底,她還是不相信他的無辜,沒辦法,豪門多爛人,這種觀念在八卦雜誌的鼓吹下,已在嶽馡腦中根深柢固。

  逼他們為孩子綁在一起?她以為自己是誰?就算他的父母親健在,都沒本事要求他必須和誰在一起。

  在嶽馡長篇大論之前,歐子晏阻下她的話。「如果妳再誣賴我和金曼葳有關係,這頓飯妳自己出錢買單。」

  壓住多話嘴巴,嶽馡瞠大杏眼。

  哪有這樣子恐嚇人家的,這叫金權控制,懂不懂?用錢砸死窮人,是多麼可惡的行徑。

  嶽馡鼓起腮幫子吸氣吐氣,斜眼瞪人,她做盡所有大家閨秀不會做的事情。

  他應該厭惡,應該用皺眉表示態度的,可他竟然沒有,還偷偷欣賞起這種不夠淑女的行為。

  看來近墨者黑,他的家教也跟著變差了。

  她瞪他,他不為所動,她瞪到睫狀肌疲乏,視線開始模糊,才歎口氣。算了,貧賤女子百事哀。

  「反正、反正你一定要和金曼葳好好談談,那是你之前答應我的,我會幫你打電話給她。」

  他不說話,算是默認。

  「對了,你覺得我叫你『子子』好,還是『阿晏』好?總之,我絕不會喊你歐子晏,我不害你,好歹我們是很有緣分的人,想想我們能同一天上報紙版面,那是我人生第一次被刊登在報紙上耶,而且又在我第一次坐飛機時碰上你,多年後,你又出現在我第一次上高級餐廳的餐桌旁,你說,我們是不是很有緣?」

  這一次也算?用這種演算法,她還可以整理出無數個「第一次」。

  「想想,你參與我人生三個很了不起的『第一次』,所以我決定,我要對你很不錯。」她的決定很偉大,必須用宣誓的口吻說。

  「妳少找我麻煩,我就感激不盡。」

  話到此,之前的小護士陰謀論消失不見,滅她口的念頭不在,他只想……只想再多看可愛的她兩眼。

  「我哪有找你麻煩,我不過想逼你出來面對現實,你知道金……」她的聲音在他的恐嚇表情中消音。

  「好吧好吧,她跟你沒關係。」

  嶽馡不說話,他們之間變得有些尷尬,安安靜靜吃飯是很有禮貌沒錯啦,可是難得碰在一起,不溝通交流多浪費。

  「喂,不要我一停下嘴巴,你就把場子弄得這麼冷好不好?」嶽馡推推他的手。

  場子冷跟他有關?歐子晏不懂她的邏輯推論。

  「說話吧,我們能在一起的機會不多,總要多溝通留下回憶,對不對?」

  他們很熟嗎?誰又和她在一起過了?

  他不過是不討厭她的五官和聲音,才容許她勒索一頓飯;不過是喜歡她與眾「不同」的名字,才容許她在身邊嘮叨:不過是她的臉圓圓、眼圓圓,能圓出他一個滿月心情,才容忍她一而再再而三,用金曼葳侵犯他的底線……認真算算,他的不過還蠻多。

  「子子……」她喊他,歐子晏明顯不悅。

  「你不喜歡這個名字?算了,我也覺得喊起來蠻拗口,那我叫你什麼好?阿晏,你覺得怎樣。」

  「妳敢叫我阿晏,我就叫妳嶽臭。」他恐嚇。

  「為什麼我叫嶽臭?」

  「嶽馡,香非馡,非香非香,既然不香當然是臭的。」

  他一臉便秘,拜託,這不行、那不行,他真是個難伺候的男人,小真還說嫁入豪門好,好個鬼哦,她連跟豪門吃飯都要吃出胃潰瘍。

  「你很難溝通ㄋㄟ!我不是說過歐子晏筆劃不好嘛,我絕不叫你歐子晏的,算了算了,我叫你大叔好了,反正你老我八歲,我被醫生拉出來的時候,你已經上小學;我學會不當外星人時,你已經搬進象牙塔苦讀;我不尿床的時候,你在長青春痘、交女朋友;我才要學獨立,你已經是社會人士。所以,叫你大叔,雖然有點被佔便宜的感覺,但還勉強合理啦!」

  「妳六歲還尿床?」他問,隱藏不來的笑意在他眉梢眼角。

  「厚,你算那麼清楚做什麼?對啦對啦,我的膀胱功能不佳,可是我吃過兩次九尾雞後,就沒有這種症狀了。別告訴我,你們這種遠古時代的人類沒有尿床經驗。」

  「我是沒有。」

  「怎麼可能?你沒有作夢作到一半,突然想尿尿,夢見自己四處找馬桶,好不容易找到一個還能蹲的,馬上沖進去,尿尿下去……哦好舒服……醒來時,發覺衣服褲子全濕了,當然,通常這時候你是被媽媽的吼叫聲給嚇醒的。你真沒有過這種經驗嗎?」

  「沒有。」

  「為什麼?你不作夢?」

  「我不在夢裏找馬桶,我會起床開燈找廁所。」

  夠無聊了吧,他竟然和一個小女生在高級餐廳裏面談尿床,看來他不僅家教變差,連水準也變低。

  「哦,你不是正常人,我沒辦法和神仙溝通,我放棄了。」吞下最後一口甜點,她拍拍肚子問。

  「大叔,接下來我們要去哪里?」

  她問得理所當然,他卻被問得一愣一愣,他們有事先約定要去哪里嗎?

  「我清楚記得,我們之間沒有約定。」子晏說。

  「你很計較ㄋㄟ,老朋友六年不見,當然要敘敍舊。」她的臉皮不厚,但如果臉皮夠厚才能爭取和他一起的時間,那麼……厚一點,無妨啦!

  「我不知道我們是老朋友。」子晏又反對她。

  「忘記了,六年前我在飛機場向你自我介紹,你知道我的名字、我知道你,我們當然是老朋友。」她振振有詞。

  知道名字就算朋友?那麼在臺灣,知道他的起碼一千萬人,他是不是走到哪邊都有親朋好友?

  「大叔,走啦走啦,我們去玩一玩,待在這裏很無聊ㄋㄟ。」

  拉起他,她硬要人家跟她去「玩一玩」,唉,現在的年輕小女生大膽到令人咋舌。他妥協了,反正……反正她的笑聲挺悅耳的。


  他們去哪里玩?很少與人約會的子晏把嶽馡帶回家裏。

  嶽馡先不忙和「老朋友」敍舊,她拉住江奶奶先聊了一個小時。

  她告訴江奶奶老人保健的重要性、告訴她每年的健康檢查是必要工作,甚至利用職務之便,替江奶奶安排健康檢查。

  這一個小時,子晏自己做自己的事情,他洗澡、他整理檔案,完全忘記自己帶回來一個號稱Z世代的「小侄女」。

  江奶奶一句話留下了嶽馡過夜,她高高興興沖向沙發邊,打電話給家人。

  「喂,大哥,知不知道我在誰家裏?我在大名鼎鼎的歐子晏家哦,他們家好大,豪宅果然和我們的貧民窟不一樣。對了,江奶奶留我住下來,我明天再回去。」亂七八糟說一大堆,嶽馡笑得很開心。

  「瘋丫頭,妳忘記我們家的規矩?」嶽群說。

  「知道啊,二十歲以前不得獨自外宿,我已經年滿二十囉。」和她談規定?唬不了她了啦!

  「二十歲是男生的標準,女生是三十歲,連妳大嫂都不能獨自外宿了,妳覺得自己可以嗎?」行使長兄如父的權利讓嶽群很愉悅。

  「不行,我答應江奶奶留下來,言而無信不知其可矣,我今晚絕對要住在歐子晏家裏。」她斬釘截鐵。

  「我不要聽妳作夢,妳說妳在歐子晏家,那我就是在王永慶家,他正請我喝魚翅鮑魚湯。」

  「不可能,王永慶很省的啦,他才不會這麼浪費。何況,我和歐子晏是老朋友,你和王永慶又不認識,喂……大叔、大叔,等等。」看見從二樓下來的歐子晏,嶽馡忙喚住他。

  她把電話遞給他。「找你的。」

  他一頭霧水,接過電話。「我是歐子晏。」

  「你是真的歐子晏?」

  電話那頭,嶽群下巴掉了一大半,明天得找中醫師幫忙裝回去。

  「從沒有人質疑過我的真假。」原來瘋瘋癲癲是岳家人的特性,不是嶽馡獨有。

  「你要留嶽馡在你家住?」嶽群問。

  「我沒說過這句話,給我住址,二十分鐘內,我送她回去。」不贅言、不廢話,他選擇應該做的事去做。

  掛掉電話,他轉頭對嶽馡說:「動作快一點,我馬上送妳回去。」

  「可我和江奶奶約好,晚上住在這裏,不行嗎?」

  「不行,妳父母親沒教過妳,不能隨便投宿在陌生人家裏?」這個女生的家教,實在差得徹底。

  「大叔,我們又不是陌生人,我們認識很久了,記不記得我們同上一個……」

  夠了,她又要抓住幾年前的「不經意」,將兩人的交情描得深厚,他懷疑自己要不要秋後算帳,把當年排新聞版面的編輯抓出來迫害一番。

  「閉嘴,妳要不要馬上走?我現在有空送妳,三十分鐘後,我會把妳直接丟在大門口,這裏很難叫到計程車。」

  「你、你、你好壞……」嶽馡可憐兮兮地望向老人家。「江奶奶對不起,我沒辦法幫妳按摩了,酸痛得受不了的話,妳請人幫妳熱敷。」

  「少爺,小馡真的不能留下來嗎?」江奶奶出言說情。

  小馡?才多久時間,她們的感情進展神速,已經用起昵稱?

  他不語,視線在兩個可憐兮兮的女人臉上徘徊,一模一樣的懇求表情,一模一樣的委屈。

  「我的背酸得厲害,要是有小馡幫我?陋煽迄芋A今天晚上,我一定可以睡得很好。」江奶奶又說。

  他可以對所有人霸道強權,獨獨沒辦法不對江奶奶妥協。

  歎氣,他轉頭面對嶽馡。

  「馬上到奶奶房裏幫她按摩。」對嶽馡說完話,他轉身離開。

  耶!贏了!岳馡和江奶奶拍了一個大大的Give  me  five,晚上她要用手機拍下在豪宅裏面的每個畫面,明天拿去跟小真炫耀。

  嶽馡果真贏了嗎?錯!歐子晏的妥協只對江奶奶,眼前還沒有擴散的跡象,十一點半,岳馡走出江奶奶房間,正要回自己的「五星級飯店」半途時,發現歐子晏擋在門口。

  「大叔晚安,我要去睡覺了。」揮揮手,她拿這裏當自己家,自在得很。

  他不說話,拉起她的手往門外走。

  「做什麼?」

  嶽馡兩隻手輪番拍拍拍,拍不掉他的手,他的手是銅錫合金,硬到不行。

  半蹲身,他將她頭下腳上扛在肩膀,迅速往汽車停放處走。

  「你要擄人勒索哦,不行啦,我的薪水很少,存款不足,我爸媽沒有工作,經濟來源短缺,只能靠三個哥哥養,至於我哥哥,他們恨不得把我踢出家門,永遠不相認,他們不會花半毛錢贖我回去的啦!」

  她說得很可憐,讓他的分速減少五公尺。

  「你都不曉得我多可憐,我本來是又聰明又可愛的小女生,可是後腦勺被我哥巴來巴去,巴到智商減少二十個百分點,他們不但不為自己的行為感到愧疚,還笑我是頭腦簡單、四肢發達的人類。

  我哥痛恨爸媽疼我,無所不用其極對付我,他們說我有張大餅臉,最佳職業是出門嚇人,我要真的走演藝圈,最好到韓國演鬼片,每次我在跳舞,他們會問鄰居有沒有見過活動砧板,有意願觀賞的話,十塊錢新臺幣可以看半場。」

  有這麼可惡的家人?難怪她寧願留在陌生人家裏,也不願回家去。子晏的腳步又更慢了。

  「其實我爸媽哪里對我好,光看名字就知道,誰會把女兒名字取做嶽飛?我又不上前線打仗,幹嘛精忠報國?從小到大我被笑過幾百回,跟爸爸鬧了又鬧,他就是不幫我改名字。

  還有我媽,她常常說我是缺陷基因的組合,我還沒開口頂話就先罵我叛逆,嫌我家事做的不好、嫌我人長太醜,說要嫁掉我是高難度挑戰,相不相信,從十八歲開始,她就開始找人替我相親,過不過分?」

  走到車前,他開門的動作緩了緩,但猶豫不過半秒鐘,他用力歎氣將她塞進車內。

  坐到駕駛座上,他替嶽馡和自己扣好安全帶,發動車子。

  「我很喜歡你,是真的,從我們一起上報紙那天開始,雖然我心裏有很多的不平衡,因為你的照片是我的十倍大、你的報導是我的十倍多,但是,你和我一樣可憐。」

  她說可憐他?他相信世界上有無數人崇拜他、羡慕他,絕不相信有人會可憐他。

  「你和我一樣沒人疼,不過算來算去,你還是比我幸運一點點,至少沒人虐待你,我們同是天涯淪落人,不應該惺惺相惜嗎?

  我找過你好幾次,都被警衛擋下來,好不容易你主動找我,好不容易你跟我說話,好不容易我們相處得不錯,天就黑了,我還有很多事要同你說,你就要送我回去,以後……以後你那麼忙,說不定再見面,又是六年後……」

  聲音悄然,低著頭,她可愛的嘴巴嘟起,可愛的眼睛裏寫滿委屈。才開始就分手,算不算遺憾的一種?

  「想找我,隨時到我家來。」

  他的決定有點莽撞,也許是她的「可憐」扯出他為數不多的同情心,也許是「同是天涯淪落人」這句話,讓他覺得自己的立場和她相近,不管怎樣,他的決定下了,便無轉圜空間。

  「可是你們家這裏沒有計程車可以坐,我的老摩托車又不會爬山……」

  他又讓步。

  「妳可以到辦公室來找我。」

  「警衛會不會趕我?」

  「不會。」從明天起,所有警衛都得認識嶽馡這張臉。

  「你會請我吃肯德基?」

  「吃油炸的東西會死於心血管疾病。」

  他的性格冷淡,連食物也清淡的可以。

  「我才不吃淹死的雞,不然烤雞好了。」

  「吃烤雞會得癌症。」

  夠無聊吧,接在尿床之後,他和她討論起食物。

  問題是,無聊的他竟不覺得無聊,還越扯越順口。

  這天,他們延續這個話題,從他家到她家,他允了她十幾件事,包括想見他隨時可以出現、想住到他家要先和家人溝通好、想吃炸雞沒問題,只要別叫他吃……

  一個怪怪的女嶽飛、一個清心寡欲的大叔、一個無聊的話題,開啟了他們的一生一世。

 
  不要相信年輕人,不要相信草莓族,不要對他們的承諾放太多的心思,喃喃地,子晏鄭重警告自己。

  是嶽馡口口聲聲的「可憐」,才讓他允下一大堆不合理條件,是嶽馡那句「同是天涯淪落人」,讓他同意她有主動權來找自己。

  結果呢?她消失不見了!

  了不起吧!虛晃他一招,害他連續兩個星期逼自己在公司多留一個小時等她光臨,害他在上班時間,一不小心把眼光飄向窗外,以為那個纖細身影是他熟悉的身影,該死的嶽馡,下十二道皇令將她斬首示眾都不算可惡。

  金曼葳的事情水落石出,她的男朋友被八卦雜誌調查出來,名字叫遊旨彥。

  剛開始,金曼葳並非刻意拉歐子晏下水,是笨嶽馡弄錯還一臉理直氣壯,金曼葳則是因這個意外獲利,幾天的新聞炒作,讓她的知名度節節上升。

  當新的經紀人找上門,金曼葳自然更不願出面澄清,至於歐子晏的隱私權被侵,她也就不在意了。

  但,你以為歐子晏是這麼好打發的人?

  當然不,他是個重視隱私甚于一切的男人,怎會容人隨意侵犯?接下來的半個月,他保證金曼葳將生不如死。

  「總裁,林小姐來了。」晉堂敲門進來。

  子晏的回話是--「有事?」

  這種話讓身為未婚妻的人很沮喪,幸而林欣太瞭解他,否則換了任何一個女人,都要跳腳半天。

  「有事才能找你?這麼冷漠,我真懷疑自己是不是你的女朋友。」從晉堂背後探出頭,林欣笑容可掬。

  晉堂退出門外,把空間留給老闆。

  「恭喜你,緋聞風波過去。」林欣企圖讓氣氛緩和。

  「嗯。」

  他不擅長同人聊天,包括他的未婚妻在內。

  他們的談話通常是繞著公事跑,勉強加上幾句其他的沒意義話題,他都覺得浪費時間。

  「爸希望你出席他的壽誕。」林欣說。

  他沒回答:心裏現實打量,出席這個宴會能替自己帶來什麼好處。

  「不想去?我爸要介紹幾個上海的房地產大亨給你,你不是想進軍大陸房地產業?多認識些人有益無害。」林欣試圖勸說。

  林欣的話稍稍打動他,她永遠知道什麼樣的話題會吸引他。點點頭,子晏答應出席。

  「你是個貨真價實的商人,我真不曉得嫁給你,是正確或是錯誤的決定。」

  林欣歎氣,這是她的真心話,尤其這兩年下來,兩個事業心重的男女,只能藉由工作維繫彼此的感情,是不是很傷人?

  「如果妳厭煩了,我不介意解除婚約。」

  那種口氣彷佛,你不喜歡這個合約,沒關係,我們下次再合作。真的讓人很想揍他一拳。

  「我會的,只要我找到一個懂得浪漫的男人,我會毫不猶豫地踢開你這個現實的討厭鬼。」

  林欣說話還算幽默,可惜他對她的幽默不感興趣,眼前他想的是那個說要出現卻又爽約的草莓族女人。

  「晉堂不錯,他很欣賞妳。」子晏實說。

  「歐子晏,你知不知道女人的心是不可以這樣子傷害的?」她瞪他一眼,他無所謂。

  不過林欣連名帶姓叫他,讓他想起嶽馡的筆劃說,她說不管怎樣都不叫他歐子晏,她說子子和阿晏的筆劃不錯……天,他又想到哪里去了。

  「我要下班,需要送妳嗎?」

  不談公事的話,他實在覺得沒必要幹耗時間。

  「我開車來的。」林欣挑眉說。

  「很好,再見。」說完,他轉身走開。

  「歐子晏,你真的很不懂情趣,就算我開車來,你就不能送我嗎?」她佯怒。

  子晏認真考慮過她的話,然後搖頭分析。「我送妳回去,還要另外找時間帶妳回來開車,我們都是忙碌的人,這種作法不符合經濟效益。」

  「不然我們各開各的車,一起去吃飯?」林欣提議。

  「我們約的是後天。」

  今天晚上,他的行程表裏面沒有林欣,自然也沒有嶽馡,但他迫切想見嶽馡的心情熾烈。

  「要不是我太瞭解你,我真的會以為你變心,決定不和我結婚。」林欣手扠腰,她的形象被他氣壞掉。

  「林欣,妳有沒有覺得自己變了?」他回頭,鄭重問她。

  「我?哪里變了?」

  「我們早說好,各自擁有隱私與自由,我從未干涉過妳,而妳……最近的干涉讓我不耐煩。」

  「我們快結婚了,我覺得隱私和自由的空間應該有條件地縮小範圍。」

  以往她投其所好,不廢話、不贅言,只挑最重要的事情同他說,現在,她不在他身邊工作,能談的公事有限,況且,只談公事的夫妻多無趣,當她試圖突破兩人之間的界線時,他居然說不耐煩?和他談戀愛真的很累。

  「如果是這樣,很抱歉,我想我需要考慮一下,是不是要繼續這個婚約。」不加解釋,子晏回頭離開有她的空間。

  看著他漸離的背影,林欣傻了,她懷疑,該考慮是否繼續的人是歐子晏還是自己? 

  歐子晏並沒有因為和林欣的不歡而散心情起伏,他駕車出公司,直覺轉彎、直覺前行、直覺走直覺要走的路,半個小時後,他發覺兩條腿站在嶽馡家前面。

  他來這裏做什麼?

  問問嶽馡為什麼爽約?這種問題會不會太無聊?

  但回過頭認真思索,他想不出,和她在一起,他們討論過什麼「有聊」話題。

  不管了,人已經來了,什麼事都不做、什麼話都不說,太不、不……不符合經濟效益,為保持他的商人本色,子晏向前幾步,按鈴。

  不久,一個綁著馬尾的少婦來應門。

  對方上上下下打量他許久,才小聲問:「請問你找哪位?」

  「我找嶽馡。」他直截了當地說。

  「你要找小姑呀,要不要進來坐坐?小姑的心情很糟糕,全家人在勸她,都勸不來。」

  少婦走在前面,領歐子晏進門,當他高大的身影出現在客廳前面,眾人自動消音,用不可置信的眼光盯著他直瞧。

  嶽馡也看見他了,二話不說,她帶著紅紅的眼睛、紅紅的鼻頭、紅紅的腮幫子,不顧家人感受,投身到他懷裏。

  「大叔,全世界的人都欺負我啦……」
匿名
狀態︰ 離線
5
匿名  發表於 2015-5-25 00:02:56
第四章   

  在這種情況下,誰都會動手抱住懷中的淚人兒,冷漠的歐子晏也不例外,只是嶽馡比誰都大膽,在他的手才環住她的背部時,她的雙腳立刻往上一蹬,圈住他的腰,拿他當竹竿爬,爬爬爬,爬到滿意位置才停止動作。

  「嶽馡,妳給我下來,男女授受不親,妳知不知道?」

  先發出暴吼聲的是嶽媽媽,這一吼,原本要動手將嶽馡拉下來的歐子晏反而伸手將她抱得更緊,這家人果然拿岳馡當猶太人在迫害。

  「我不要,我就是和男生授受很親啦!」

  從沒離開過叛逆期的嶽馡用後腦勺和老媽吵架。

  授受很親?什麼回答?抱住嶽馡的歐子晏啼笑皆非。

  「妳實在很沒家教,我要怎麼教才能把妳教成淑女?」嶽媽媽大罵。

  這句話子晏舉雙手百分之百同意,嶽馡的確是個缺乏家教、對男人沒有防備的笨女生。

  「妳這麼有本領抱男人,在片場上,為什麼不和男主角摟兩秒鐘?一下子戲就結束了。」

  嶽群冷眼望他,如果記憶不壞的話,這個男人的確是京尚的歐子晏,若干年前,他在報紙上看過他的照片,之後,再沒有關於他私人的消息上報,就連最近嶽馡招惹出來的這次,記者也只是拿他以前的照片出來占版面。

  「男主角很噁心ㄋㄟ,長得醜就算了,全身還有一股可怕的腐臭味,和泡過福馬林的屍體很像。」

  嶽馡打死不從歐子晏身上跳下來。

  「拜託,妳有沒有弄錯,他是經紀公司力捧的年度新人,號稱小王力宏,妳居然嫌人家長得醜,人家要被妳抱兩秒鐘,還覺得犧牲咧!」嶽庭說。

  「小姑,那個男生身上的味道是古龍水,不是福馬林啦。」

  二嫂拉拉岳馡的袖子,希望能把小姑從陌生男人身上拉下來,這個動作真的曖昧得不象話。

  「是哪個牌子的古龍水呀,松香水都比那個好聞。」她的臉埋在子晏頸窩,幾秒鐘後抬頭問他:「你擦哪一個品牌的古龍水?」

  「我沒有擦古龍水。妳先下來,我們好好說話。」

  子晏出口要求,嶽馡乖乖聽話,在跳下他的腰間,離開他之前,嶽馡再用力吸一口他的氣味,怪了,明明人肉味比香水味好聞,為什麼那個醜王力宏要亂花冤枉錢?

  「妳去拍片子?」子晏問她。

  「是偶像劇啦!一個很小的角色,製作人沒說要和男生摟摟抱抱,我才答應的,哪里知道他亂加戲。」小演員也有不爽的權利。

  「妳演得不好,被導演罵了?」

  「不是我的問題,是他太臭,換成你,叫我抱十次我都沒意見。」

  坐在子晏身邊,她靠得很近,彷佛一離開他的勢力範圍,馬上會被一群「家人」生吞活咽。

  「我早說嶽馡不是當明星的料。」

  岳封冷冷說話,岳家人當中,岳封的氣質和歐子晏最像,他自始至終都在打量歐子晏,猜測他和小妹之問的關係。

  「對啊,長得醜不是罪,罪在出門亂嚇人,還妄想上媒體欺負民眾的眼睛。幸好現代人膽子被訓練得強而有力,不然在古代,妳會因為過失殺人入罪。」

  嶽庭損她,下手從未輕過,他的批評讓子晏不以為然,濃墨的眉皺成彎腰水蛭。

  「對啊,放妳出門我們已經對不起全世界,妳還要上電視,一口氣嚇死全臺灣兩千三百萬人?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嶽群說。

  「是他們叫我去演電視的,又不是我自己愛演。」嶽馡反唇相駁。

  「妳要有自知之明啊,什麼人做什麼事,妳能叫許純美去當包青天嗎?」

  「我又不是許純美。」

  「沒錯,她缺少美色,但起碼有錢,妳的薪水連刷卡消費都不夠付。」

  「你們為什麼欺負她?我不認為她做錯什麼事情。」

  子晏終於說話,一開口就贏得岳馡的全心信賴,她勾住他的手臂,頭靠上他的肩,早說了嘛,他們同是天涯淪落人。

  子晏仔細審視這家兄弟,難怪他們批評嶽馡的長相,想找到這麼英挺俊美的男子並不多見,何況一字排開,全家三個,就連一向被捧上天的歐子晏,也自覺被比下去。

  但是,認真評論的話,嶽馡長得不錯了,整整齊齊、乾乾淨淨,尤其那對靈活的眼睛,和隨時有話要說的微翹嘴巴,比起子晏認識的許多女人,她的可愛更讓人樂於親近。

  「她做錯很多事,首先,她不應該不聽家人勸導,硬要跑去演電視;再者,既然決定去演,就該貫徹始終,把事情做好,不能在片場大發脾氣,把男主角抓起來過肩摔,怕人家不知道她是學跆拳道的嗎?」

  媽媽看著女兒的黏人動作,考慮要不要擠到兩人中間,雖然女兒這塊豆腐賣相不怎麼樣,但好歹是塊嫩豆腐,豈可任人隨口吃吃。

  「妳把男主角抓起來過肩摔?」側眼,子晏望她。

  「是他很可惡,說和我擁抱,損失的人他不是我。」嶽馡有話要說。

  子晏懂,「王力宏」刺到她的自尊心了,醜一直是她的罩門,沒辦法,在滿屋子的帥哥美女環繞下,不自卑難,不受傷更難。

  「再生氣,打人都是不正確行為。」

  「除了打人,我能怎麼做?」

  「想辦法把自己變成主角,讓他在整部戲的存在感消失,讓觀眾在看完九十分鐘的偶像劇後,只對妳印象深刻。」

  「不可能的,他的戲很多,我擠不下他。」這點自知之明她有。

  「那麼沒自信?」

  有沒有聽過鬼為錢推磨?他不信嶽馡擠不下他。

  「真的,我只是小配角,又沒演戲經驗,何況他是經紀公司力捧的紅人,你都不知道,我們的待遇差很多,連便當,他的都比我大兩倍。」

  「只要妳演得好,導演自然會替妳加戲。」子晏篤定。

  「怎麼樣才能演得好?」

  「我幫妳找老師指導,妳先向醫院請長假,這段時間妳專心學戲,我們一次只做一件事情,就能把事情做好。」

  我們?他將嶽馡的事攬上身,將她當成自己的責任,一句「我們」,讓嶽馡把他當成自己人。

  「你覺得我可以?」嶽馡問。

  「重點不是我覺得可不可以,是妳覺得自己可不可以,怎樣?告訴我妳可不可以?」

  她偏頭,認真想很久。

  子晏沒吵她,只用眼神定定看住她的臉龐,這個時候的她是美麗的,有沒有聽過專注的女人最亮眼?

  嶽馡的專注表情也讓全家看呆,從沒見過妹妹這一面,這時候,他們不得不佩服眼前男人。

  「我可以。」她的自信有一大半來自於他。

  「好,上去整理行李,我在這邊等妳。」他用最簡單的話,決定她的未來。

  「行李?」

  「對,這段時間妳住在我家,白天有江奶奶陪妳,有老師替妳上課,晚上我回家再驗收一天的成果。」他是最嚴格的監護人。

  「好,等我十分鐘。」說著,她露出璀璨笑靨,跳上樓。

  看著她的開心快樂,子晏不笑的臉露出一絲笑意。

  收斂笑容,他轉頭看岳馡家人,才想起來,他該先徵求岳馡家人的同意。

  「我的安排可以嗎?」他亡羊補牢。

  「嶽馡是我們的妹妹,她的事自有我們處理,不勞費心。」岳封的反對純屬測試,他想看看這男人有多大的堅持。

  「很顯然,你們對她的『安慰』是失敗的。既然失敗,為什麼不試試別人的辦法?岳伯母,我可以帶她走嗎?」雖是詢問,但子晏的口氣變得嚴肅。

  「是、是可以,不、不過,你不可以對嶽馡亂來,她未滿二十八歲,還屬於未成年少女行列。」嶽馡的母親說話。

  怪了,人家的語調明明和藹低調,偏偏她就是震懾於他的威嚴之下。

  「你們不是說她的長相只適合嚇人?既然如此,有什麼好擔心?我留下我的電話住址,你們隨時可以過來看她。」子晏反將他們一軍。

  十分鐘後,岳馡勾起子晏的手,快快樂樂走出家門。

  臨行,碰上剛從外面回來的爸爸,岳馡沒多說話,只揮揮手交代:「拜拜,我要去當大明星囉。」

  岳爸爸有意見,小女生怎麼可以亂勾男人的手臂,他才想開口反對,就讓親密家人塞進屋內。

 
  嶽馡的適應力好到讓人咋舌。

  才幾天,她馬上和歐家上上下下打成一片,管家、僕人、園丁、廚娘,她和每個人都有話說。

  嶽馡出入有豪華轎車代步,她坐在車子裏不是一臉尊貴,而是巴在司機身邊,對著儀錶板問東問西。問完特殊裝備問司機家人,問完人家的家庭狀況聊影劇圈,岳小姐的親和力有目共睹。

  來歐家授課的戲劇老師們教了她不少東西,雖然他們同時承認嶽馡的外貌不能替她在演藝圈加分,但她的聰明慧黠、她對戲劇的敏銳天分,和親切的脾氣態度,絕對能讓她在人才濟濟的演藝圈,佔有一席之地。

  有特殊改變的人是歐子晏,經常加班、參加應酬的他,居然天天回家吃晚飯,他把部分工作搬回家做,飯後和岳馡聊天成了習慣。

  拉住子晏的手,嶽馡主動握他,老早握出心得。

  她抬頭看星星,今晚的月亮很美麗,星星也多到讓人驚豔,這種夜晚適合做各項休閒,包括散步聊天。

  「大叔,你說對了,只要我努力,人們會看見。」

  停在子晏面前,她仰頭四十度,他的眼睛和天上星辰一樣燦爛,美男子她看多了,他家裏有三個比女生漂亮的怪物,不過他的男子氣息、他的偉岸和自信,讓嶽馡覺得他比哥哥更帥氣。

  「被導演誇獎?」撥開她的劉海,他喜歡她光潔的額頭。

  「嗯,他說我演得比男主角好,給我加兩場戲,還問我要不要擔任他下一部戲的女主角,哇塞,不是小角色,是女主角呢!」

  「妳怎麼回答他?」

  「我說不要,我要回去當小護士。」

  在放棄當奧運選手之後,嶽馡又放棄成為國際知名影星的機會。

  「為什麼?」

  「不為什麼,我喜歡當護士嘛,我想我前輩子一定是南丁格爾。」

  「放棄很可惜,妳不再多想想?」這是多少人爭破頭想得到的機會啊。

  「你喜歡我去演戲?」嶽馡反問。

  「不,我不喜歡。」

  子晏清楚,只要她再有名一些,馬上八卦雜誌將追到家裏,什麼「被富商包養」,「複雜的三人關係」等等標題,會數他們的平靜生活困擾上一大段時期,他是個極重視隱私的人,最不耐煩媒體糾纏,想到那時,他的頭皮隱隱發麻。

  「既然你不喜歡,為什麼要我多想想?」嶽馡不懂,人們對於自己不喜歡的事,不都傾全力阻止它來到?

  「所有的人都稱讚妳有天分。」這是重點,他雖不愛曝光,但只要她喜歡,他願意挺力支持。

  嶽馡聽懂了,他是站到她的立場,真真心心替她做考量。

  一個衝動,她踮起腳尖,環上他的脖子;嶽馡的過度熱情讓他無所適從,子晏急著將她拉離開自己,但她哽咽的感動,阻止他的動作。

  「我知道你是好人。」嶽馡哽咽說。

  「世界上,壞人不多。」他笑笑,確定他是好人不用感動成這樣吧!

  子晏將手環上她的腰,軟軟的身子、淡淡的體香,熏衣草的香氛在他鼻間圍繞。

  「不對,你是會替別人著想的特殊好人。」她哽咽的更凶了。

  會替別人著想的特殊好人?她的話真拗口,子晏縱溺地揉揉她的長髮--她全身上下最像女人的地方。

  「怎麼說?」他問。

  「從片場結束工作時,我回家一趟,告訴爸媽和哥哥這個好消息。」

  「然後呢?」

  嶽馡退離開他的身體,她盯住他說話。

  一時間,他無法適應沒有她在懷裏,僵了僵的面目表情經過五秒鐘活絡才恢復正常,幸好嶽馡的神經線很粗,粗到沒注意他的變化。

  「我可以模仿他們的方式說話嗎?」嶽馡問。

  「好啊!」

  雙手橫胸,子晏往後站一步,她實在很愛表演,於是他準備當個好觀眾。

  嶽馡扠起腰,拉拉喉嚨小聲對子晏說:「這是我媽。」

  頭略略側抬,她伸出食指點向子晏額頭。「死丫頭,妳不會學那些女明星,為了出名,陪老闆睡覺吧!」

  「媽,妳放心,導演讓她多演兩場戲,已經是高危機冒險,他絕不會讓嶽馡陪他睡,萬一睡到半夜清醒,活活被嚇死怎麼辦?」她的模仿唯妙唯肖,一看就知道她在演嶽庭。

  「沒錯,導演人再偉大,犧牲都是有限的。」這是冷面岳封。

  「話是這麼說,好歹我們家嶽馡是在室的,怎可以隨便便宜外人?」

  「妳覺得是便宜,別人還認為是吃虧呢,媽,妳想太多了。」

  「好吧,嶽馡,下一部戲是什麼,為什麼找妳演女主角?」典型的媽媽口吻。

  「不是『阿母的嫁妝』就是『不孝媳婦』,當然『鬼娃新娘』第二集也有可能。」這是嶽群。

  「大叔,你說我哥可不可惡?!」一跺腳,她恢復自己的聲音。

  其實,她並不是真對哥哥有那麼多不滿,從小到大,她早早習慣和哥哥們的對話方式,只不過有人肯聽她告狀,有人肯站在她這邊安慰,讓她覺得真是愉快啊!

  「也許他們是怕妳進了大染缸學壞,」

  「不喜歡我當明星可以說,不需要老拿我的長相諷刺我嘛,雖然我的臉真的有些乏善可陳,雖然我媽媽懷疑過好幾次,覺得是自己抱錯孩子……」

  截下她的話,子晏雙手搭在她肩膀上,態度誠懇認真。;山馡,記住我的話,妳不醜,一點都不。」

  「才怪,我天天照鏡子,很清楚啦,我的眼睛太小、鼻子太大、臉上有嬰兒肥、嘴巴又……」

  「妳的眼睛很大,不信的話去找幾個朋友用尺量量,比比看誰的公分數多,妳的鼻子剛剛好,穠纖合度,挺直秀麗。

  最讓人家喜歡的是妳的嬰兒肥,嫩嫩的臉頰讓人想掐一把,妳給人家的整體感覺是可愛、清秀。

  身為女人不應該長得太俗豔,美麗要淡淡的,才看得長久、看得不厭倦,就像飲食,越淡才越能吃出真滋味。」

  咦?剛剛他是不是用了長篇大論來解釋她的容貌?寡言的他居然做出贅言的事?他向來奉行沉默是金,是什麼東西讓他破壞自己的原則?

  聽了他的話,嶽馡的反應不是快樂、不是感動,也不是驕傲,而是……發傻,偏著頭,她看他,一瞬不瞬,一分鐘、三分鐘、五分鐘……

  時間久到讓沉穩的子晏想打破僵局說幾句話,緩和場面,但嶽馡搶先開口,一說話就是天崩。

  「我想你愛上我了。」這是她分析半天的結果。

  「沒有。」想都沒想,他直覺反應。

  「你的說法擺明瞭是『情人眼裏出西施』,否則不會跟我媽媽和哥哥的看法相差那麼多。」

  自古以來,西施只在情人眼中出現,不會在「朋友」心中亮眼。

  「每個人的審美觀不同,妳不能批評和妳家人不相同的說法,就是錯誤觀點。」

  「那你為什麼讓我住到你家?」再提證明,她硬要指控大叔愛上她。

  「妳可以去查查,京尚企業每年花費不少金錢在慈善事業上頭。」他將對她的好歸類于慈善事業,這種說辭讓自己容易下臺。

  「想當明星的女人很多,你為什麼獨獨對我慈善?」

  子晏的否認讓嶽馡不爽。

  老頑固,喜歡就喜歡,她又不會反對,反正她也喜歡他呀,她哪里會因為他太老而拋棄他,鼓起腮幫子,嶽馡非要逼他承認喜歡。

  「是妳說過我們有緣,我們之間有很多的『第一次』,所以一旦有慈善名額,我自然以妳做優先考量。」

  他抵死不承認喜歡她,這種承認很麻煩,麻煩到他必須改變若干生態,來將就「喜歡」這件事情,而他,眼前不想做改變。

  「江奶奶說,你以前很少回家吃晚飯的,自從我搬進來,情況變得不一樣,你陪我吃飯、陪我聊天、替我打氣,如果不是喜歡我,何必在我身上投資那麼多時間和心力?」她咄咄逼人。

  子晏被逼到角落了,他直覺出口:

  「妳可能不曉得,我有未婚妻了,她叫林欣,又聰明又漂亮,我們的感情很好,下次介紹給妳認識。」

  子晏找來林欣當盾牌,新世代小孩真叫人難以招架。

  他的話在她心間刻下一刀,說不上口的劇痛。

  無緣無故,淚水氾濫,是天狼星出現後的尼羅河,滾滾河水沖刷,沖刷出一片沃田。

  嶽馡尚未計較自己心情,單純想哭,她任淚水滾落,誤以為淚水本事大,流過幾刷就能撫平痛楚,無奈,淚越流心越痛。

  「岳馡……」子晏體認了手足無措的正解。

  她投入他懷裏,緊緊圈住他的腰際,摻雜著嘮叨的哭聲,讓他連半句話都插不進口。

  「你怎麼可以這樣傷害我,我喜歡你那麼多,你卻去喜歡別人,要是對我無心無情,又何必給我百般關懷,一下子對我好、一下子又說你的好與愛無關,你讓我無所適從,不曉得繼續愛你是正確選擇還是錯誤投資……」

  她說了十幾分鐘,他悉心聽取,不答不反應,只是順著她的長髮,一次一次又一次。

  子晏心中暗忖,算了,麻煩就麻煩吧,改變生態就改變生態吧,只要她不哭,要他做什麼都好,他考慮著如何對嶽馡開口,如何合理地從「不承認」走向「承認」。

  嶽馡哭得夠久了,痛漸漸撫平,她在他懷裏止下哭聲,深吸氣、深呼氣,不痛了,她沒關係的。

  嶽馡用力推開子晏,笑臉相迎,兩串晶瑩還垂在頰邊。「你皺眉?是在替我擔心?瞧!我騙過你了,我的演技是不是很棒?」

  「妳……在演戲?」擔著的心,落了地,不用找藉口合理「承認」,他鬆口氣。

  「你付了那麼多慈善基金,我總要給你一點成績吧!」

  勾住他的手,酸酸的心、說不出口的澀,噙在嘴裏,她用演技相挺,誰說她不是學了一門好技藝。

  「我被妳嚇著了。」子晏說。

  雖是鬆氣,卻也有股說不上口的失意,這是人類的矛盾之一。

  「大叔,下次介紹小嬸嬸給我吧。」

  「妳要是喊林欣小嬸嬸,她會氣壞。」聊天繼續,氣氛重回和平,兩顆不小心撞在一起的心,被理智迅速拉分離。

  今晚,月不圓,心不美。

  子晏生日,江奶奶說給岳馡,嶽馡不小心溜了口,於是單單純純的兩人慶祝會變成多人餐會。

  不過嶽馡的不小心讓江奶奶好快樂,歐宅好久沒這麼熱鬧了,滿桌子的菜肴,紅的、紫的、黃的汽球飄滿天花板,彩帶、禮物堆滿桌面。

  岳馡的家人說,歐子晏是小女兒的貴人,能在特別的日子裏送給貴人快樂,是他們的榮幸,所以六點鐘眾人在歐家聚集。

  司機從公司接了子晏,便先撥電話回來,關上電燈,大家各就各位,驚喜之夜展開。

  汽車進入庭院,子晏懷疑屋裏怎麼漆黑一片,就算嶽馡不在,江奶奶和下人也該在家。

  皺眉,提起公事包,他往屋子走,門打開,一道強烈光線照得他睜不開眼。

  「歐子晏,你好好反省,這輩子你做過什麼正確事情?」

  嚴厲的口吻、嚴肅的話語,子晏想不出這是誰的聲音,他的眼睛拚命往光源處探尋。

  「你最正確的事是,收容一個笨女生,把她教出自信,今天這個笨女生想說一句話--謝謝你。」這是嶽馡的聲音,他聽出來了,淺淺的笑帶上,快意取代緊張。

  燈光倏地關上,莫劄特的鋼琴曲響起,那是他最喜歡的音樂。

  從屋外進門的司機,手裏捧著蛋糕,熒熒燭光柔和了他的臉龐。

  感動,他說不出話,鎮日成天,他為許多人事設計籌畫,他的努力創下了事業王國,卻創造不出自己的快樂驕傲,今天,一群人,一個蛋糕,製造出他的幸福。

  嶽馡走到他面前,接手蛋糕,笑顏逐開。

  「大叔,生日快樂。」

  「許願!許願!」眾人起哄。

  他順應民意,在嶽馡的臉龐前許願。「我希望在場的人平安快樂。」

  「這種願望太空泛,你應該許個類似……找到性感女友,天天幸福三回合的實際願望。」嶽庭笑說。

  「大叔有未婚妻了,三哥,你不要害人。」嶽馡說。

  「未婚妻算什麼?!就算有老婆,天上掉禮物下來,還是照接不誤。」岳封難得幽默。

  「二嫂小心,二哥出門都在看天空,等著接禮物。」嶽馡反將他一軍,從小被欺壓,嶽馡磨練出一身好本領。

  「岳封不會。」二嫂勾起丈夫的手,她全心信賴。

  「大叔,別理他們,你許願快點把嬸嬸娶進門,明年生個胖娃娃叫我姊姊。」嶽馡嚷嚷。

  他沒動作,嶽馡越俎代庖,替他許願、替他吹蠟燭、替他咬下一大口蛋糕。

  「儀式結束,來,我們來拆禮物。」

  沒耐心的嶽馡,拉起子晏站到桌邊,這是她最期待的精采節目,要不是大家極力阻擋,早在歐子晏沒到家時,她就把禮物全拆封了。

  「這是江奶奶送的。」她看著禮物上的名字說。

  子晏隨著大家的擺佈,第一次,他發現,快樂到極點會教人說不出話。

  禮物是江奶奶親手織的圍巾,淺藍色的,溫馨。

  岳爸爸送一本太極拳拳譜,並允諾,子晏想學,他隨時過來這裏親自教學。

  嶽媽媽送一玻璃瓶的手制餅乾,包裝得很漂亮,子晏說要放到辦公室桌上,肚子餓拿一片來吃,羡慕死他的員工。

  司機送皮夾、廚師送領帶、僕人們送筆、萬用手冊……對他而言,都是些便宜的小東西,卻一件件溫暖了他的心。

  「拆我的吧,我的禮物保證你會愛到連作夢都抱在胸前。」嶽庭詭笑,

  子晏說了聲謝謝,動手拆禮物,當PLAY  BOY一排字醒目地出現在大家眼前時,轟的一聲,笑聲爆開。

  「三哥,你的禮物很低級ㄋㄟ。」岳馡瞪哥哥一眼,拿了另一個禮物送到子晏手上。

  「這是二哥的禮物,你不要存太多希望,我哥是中低階層的人士,一向不具備氣質水準。」

  子晏打開了,一看到十二打保險套,不臉紅的他臉紅了。

  「這個禮物代表我對你能力的肯定。」岳封的話挑動了在場女性臉上的緋紅。

  「討厭的二哥。」岳馡拿起大哥的禮物,作勢往外拋。「看來我大哥的禮物也沒什麼好拆的,扔了算了。」

  「喂,精忠報國小姐,妳不要太過分,別因為沒有男性肯多看妳一眼,就仇視男性與生俱來的能力。」嶽群抗議。

  「錯了,想看我的男人多的是,要不要我拿觀眾寫來的信給你看呀,我不會再被你們騙了。

  我知道我的眼睛很大,我的鼻子穠纖合度,最讓人家喜歡的是我的嬰兒肥,嫩嫩的臉頰讓人很想掐一把,我給人家的整體感覺是可愛、清秀。

  身為女人不應該長得太俗豔,美麗要淡淡的,才看得長久、看得不厭倦,就像飲食,越淡才越能吃出真滋味。」

  她記起子晏說的每句話,複誦。

  她的自信讓子晏好開心,這是他在生日會中收到的最棒禮物,伸手揉揉她的頭髮,揉亂了,又一梳一梳將頭髮梳順,子晏對她的寵溺,寫在每個動作裏。

  「我來拆嶽群的禮物好了,雖然我不抱什麼大希望。」口氣問,他和嶽馡站到同一陣線。

  打開包裝,裏面是一盒藥,一盒名為「藍色小藥丸」的藥品。

  「大哥!」嶽馡叫開。

  「這禮物我無福消受,你還是帶回去自己使用。」子晏笑著把東西遞回去。

  「我的能力有人能替我開立證明書,我是不需要靠輔助工具的。」嶽群笑看自己的妻子。

  「你們真差勁,還是我送的禮物最好。」

  嶽馡作主把自己的禮物拆開,那是一本剪貼簿,裏面有她最近上報紙的新聞,有子晏返國的大篇幅報導,有這些年和京尚有關的新聞,還有她從「阿魯米」上撕下,比著V字手勢的兩百字報導。

  那是什麼?

  幾張照片讓他的心湧上莫名感動,她送上自己的榮耀、送上她的真心,她要是在這時間再說一次--「我想你愛上我了」,他想,他會毫不猶豫承認。

  心在醱酵,感覺一古腦兒湧上,說不真確那是什麼,但他明白,這只醜小鴨,他不打算放手了。

  「完了完了,看過這些東西,我想你起碼三個月對女人不感興趣,我們送的禮物全數破功,浪費啊浪費!」嶽庭一聲取笑,把氣氛拉回輕鬆。

  嶽馡丟過一個抱枕,方向沒瞄對,打到二嫂的臉,她靠在岳封身上嬌嗔:「小姑打我,你替我報仇。」

  岳封不回話,直接把枕頭塞給老婆,然後背起老婆走往親妹妹,本是同根生的感情敵不過誓同生死。

  啪!枕頭正中紅心,嶽馡不甘願,逼子晏起身,左手右手各抱武器一顆,跳到「馬」背上,左閃右攻,打得二嫂招架無力。

  然後大哥、大嫂,三哥和內定三嫂也加入戰局,一時間,天昏地暗、日月無光。

  通常這種沒家教的事,只會出現在缺乏家教的岳家宅院,但今天……

  算了,生日難得,江奶奶一聲令下,下人們到各個房間搜集抱枕為他們補充彈源,笑聲、喧鬧聲,占滿整個客廳。

  又叫又笑,子晏從沒這樣瘋狂過,他發現有家人的感覺,真的很好。
匿名
狀態︰ 離線
6
匿名  發表於 2015-5-25 00:03:30
第五章

  這天是岳馡和林欣第一次見面,情況有點突兀,總也是見了面。

  林欣極少到子晏的家裏面,多數時間都是他們相約在外面吃飯,或者參加宴會。

  原因是子晏喜歡保有私人空問,而林欣不堅持,她認為子晏的父母親已過世,家對他而言,不過是過夜旅店,去不去無所謂。

  然而連續幾次,她打電話到辦公室,得到的消息是他下班回家,打手機聯絡,他總說已經回家不想出門。突然間,她發覺,家對子晏的生活有了新價值,於是,她不通知任何人,逕自往他家裏去。

  當她進門時,子晏剛洗好頭髮,尚未吹幹,幾滴水沿著頸項滑下,更增添他的性感。

  放下毛巾,他是個內斂的男人,即便不愉快,也很少自表情間流露出來。

  子晏不語,林欣看著他,突然,她發覺自己是意外闖進來的陌生人。

  可是……不該這樣的,她是他的未婚妻啊!他們之間只差一張證書來證明關係不是?她怎認為自己是陌生人?

  搖搖頭,林欣搖去不正確念頭,她告訴自己,她遲早是這裏的女主人,挺挺胸,擠出勉強笑容,說:「我們好久沒出去約會了。」

  「離月底還有十天。」若不是遇到特殊狀況,一個月見一次面變成他們約定俗成的習慣。

  「我周遭的人常告訴我,戀人不該一個月只見一次面。」

  「妳周遭人的男朋友不是我。」一句話,他否決周遭人的話。

  「好吧,不管周遭人的話,我可不可以用未婚妻身分要求,我希望能一星期見你一次面。」

  拋下自尊,這是她的底限了,她是女強人,從不委屈身段向任何人要求任何事。

  她對子晏太瞭解,他的成長背景、他的冷清性格,他對愛欲的需求極少、他對快樂的追求不積極。

  嚴格說來,他是良好的工作機器,將來肯定是好父親、好丈夫,但絕對不會是好情人,因此十幾年來,有多少女人企圖誘惑他,從未有人成功過,有這種男朋友容易讓女人放心。

  不過,這兩年林欣吃到苦頭了,當她不在他身邊工作,話題不再重迭,往往,一個約會,話說不到兩三句,便宣告終結。若不是林欣太懂他,絕對會誤以為他對自己生厭。

  他認真考慮林欣一星期見面一次的要求,是出自真心並非矯情。半晌,他拾眼,告訴她:「不行,我排不出時間。」

  「在你的認知中,愛情只是你工作空窗期的墊檔?」一點點不滿,林欣問。

  「不,愛情是很麻煩的事,它太花時間。」他老實說。

  「所以你懶得經營?」

  「我已經經營十幾年了不是?」他反問。

  「說得好,你經營十幾年。」

  搖頭,她覺得自己再不清醒,誤人又誤己。

  依這種情形,她可以料想自己的下場,一個成天打扮得花枝招展的怨婦,到處宣揚自己的婚姻幸福。

  就算她不宣揚,所有人都會篤定她幸福,因為他的丈夫一心一意賺錢,不搞外遇、不鬧韻事,這種標準好丈夫怎能帶給女人不幸?

  「大叔,我下課了。」

  樓梯頂端出現一個小女生,長長的頭髮紮成兩根辮子,讓她看起來只有十六歲。

  授課老師跟在她身後下來,和子晏打過招呼後,他和嶽馡一起送老師到大門口,折回來途中,岳馡勾住他的手,嘰嘰喳喳說個沒完。

  「老師說我很厲害哦,一教就會,下一堂課他要帶禮物來給我,你要不要送禮物給我?耶誕節快到了,你不能忘記哦……」

  林欣從他們的對話中猜測他們的關係,她喊他大叔,表示他們有親戚關係;她還在上家教課,表示她年紀很輕;可她勾著他的手,那種親昵……

  再回到林欣面前,嶽馡主動打招呼。

  「妳好,請問妳是……」

  「我叫林欣。」

  「哦,瞭解瞭解,妳是漂亮小嬸嬸,是大叔的未婚妻。」嶽馡突然熱絡起來,她得用熱絡來掩飾心底淡淡的失望。

  「小嬸嬸?」她皺眉,更加無法確定她和子晏的關係。

  「我說過,妳喊林欣小嬸嬸,她會不開心。」點點她的額頭,子晏寵溺笑開。

  他會笑?林欣平衡不了,他從未對自己露出這號表情。

  曾經,她戲謔說,他是在勞改營裏長大的孩子,沒學過臉部肌肉放鬆,然而,他對小女生笑了,自然真切。

  「對不起哦,算妳倒楣,誰叫妳要嫁給大叔,我總不能喊妳姊姊,叫妳老公大叔吧!不過,我要告訴妳一件事。」

  「什麼事?」林欣問。

  「我覺得大叔沒誇張,妳真的很漂亮,難怪他說你們的感情很好。」

  酸酸的,這個慢性疾病在她身體裏很久了,每每想起他的未婚妻,喉間又酸又澀,總要向廚房媽媽要一根麥芽糖,才能把苦澀卡下腸壁。

  「我們感情很好?他親口跟妳說的?」林欣問。

  該苦笑的人是她吧,這種感情叫做很好?林欣敗給他了,他對愛情要求的標準和她相差太大。

  「對啊,妳不喜歡他嗎?不會吧!」林欣的表情讓嶽馡不解,難不成他們之間只是大叔的一廂情願。

  「請問妳是誰?」林欣總算把話題轉移到重點,就她所知,子晏並沒有什麼堂表兄弟姊妹,能生得出這麼大的女兒。

  「我?我叫嶽馡,難道妳不認得我?」

  嶽馡訝異,她以為自己很紅了,沒想到站在前面的兩個人中,就有一個不認識自己。

  「我應該認得妳?是妳小時候我見過妳?」

  林欣誤解她的意思,以為她和子晏真是親戚,以為他們曾在家庭聚會裏面見過函。

  「妳真的不認識我?」嶽馡再確定一次。

  沮喪……她以為自己很厲害,以為走進菜市場豬肝會吃不完,原來她還真的是很不紅。

  從頭到尾,只有子晏知道她們在雞同鴨講,顧不得林欣的一臉模糊。他自然地揉揉嶽馡的頭髮,把她的頭髮揉出一團鳥窩,再重新順回去,安慰她:

  「林欣不看電視,也不看影劇新聞版。」

  「真的,所以她是少數怪物,不是我不紅?」

  嶽馡的問題讓他發笑,因為之前,他也是嶽馡口中的怪物。

  「對,妳已經很有名氣了。」攬過她的小腦袋,子晏問:「我們出去散步吧,聽司機說今晚有夜市,我們去逛逛。」

  「好啊好啊,我要吃大腸夾香腸,和浮水魚羹。」

  「沒問題,愛吃多少,我請客。」

  聽著他們一來一往對話,林欣約略猜出了些什麼。

  大步一跨,走到兩個忘記她存在的男女面前,她指控:「歐子晏,你一星期排不出兩個小時同我約會,竟有時間陪她去逛夜市?」

  哦,代志大條,美女嫉妒,嫉妒是種很可怕的情緒,它會讓萬物化成灰燼,徹底摧毀它看不順眼的東西,自古以來有許多這樣的案例,比如白雪公主的後母啦、灰姑娘的後母啊、一大堆亂七八糟的女人啦……

  不要,她才不想擔這個罪,何況大叔早說得明明白白,他喜歡小嬸嬸,不愛她的啦!

  「小嬸嬸妳別生氣,大叔只是在和我、和我……和我培養親子感情,他太老了,精蟲活動力不足,或許生不出小孩子,他要認養我當幹女兒……」

  她的解釋亂成一團,讓本該面色凝重的子晏,捧腹笑不停。

  「你完了,你愛上她了。」

  林欣直視子晏,他不答話,只是笑,笑嶽馡越描越黑的解釋。

  「不會不會,我問過了,大叔只喜歡妳,拜託,妳那麼漂亮我那麼醜,大叔要是喜歡我,就證明他的腦袋瓜有問題。」嶽馡忙著解釋,一手不停扯著子晏的袖子,要他哄林欣幾句。

  「我走了。」

  子晏的態度已經很明白了,就算他仍堅持自己認真經營兩人間的十年感情又如何?也許是他們在一起的時間裏,從未認識過愛情。

  「小嬸嬸不要走,大叔很可憐的,我們不要培養親子關係了,妳要去哪里,叫大叔送妳去。」嶽馡拉住她的手,不讓林欣走掉。

  「我要去勾引方晉堂,有時間的話,少培養一點親子關係,去栽培另一個秘書吧!」

  抬起下巴,林欣是驕傲女人,愛情來了,她不當著人欣喜若狂;愛情不在,她也不哭哭啼啼企圖獲取同情。

  轉身,分手,她要分得漂漂亮亮。

  「大叔,小嬸嬸的話是什麼意思?」

  「意思是我要再辛苦幾個月,算了,先去逛夜市再說。」牽起嶽馡的手,對於林欣這個女子,他充滿佩服和欣賞。

  兩人靜靜走上一段路後,嶽馡抬頭問他:「大叔,小嬸嬸說的是真的嗎?你愛上我了?」

  他莞爾不語,愛情這東西,只可意會不需言傳,何況他還需要更多時間來確定,確定這種喜歡是愛情的成分之一。

  他的不言傳,讓嶽馡繼續發展自己的想法。

  「怎麼可能啊?距離上次我問你愛不愛我,才兩星期,人心會變,但哪能變得這麼快?而且,沒看到小嬸嬸之前,我還能存有一點點蠢念頭,看過小嬸嬸之後,不是我愛說嘴,我敢保證沒有女人贏得了她。」

  他不說話,一路微笑,一路聽她無聊的喃喃自語,他發覺在她身邊,就算無聊,也無聊得很有意思。

 
  心血來潮,子晏抽空探班,今天是最後一場戲,戲殺青後,套句嶽馡的話,她要告別演藝圈。

  說實話,岳馡的天分的確引起許多媒體注意,也有經紀人找上門要簽下她,不過這些都讓扮黑臉的江奶奶一口回絕掉了。

  值得慶倖的是,這棟在江奶奶名下的建築物,沒有人知道它是京尚的產業之一,否則循線一追,嶽馡與他同住的消息,馬上曝光。

  至於今天的采班,他不害怕曝光嗎?

  說實話,他不害怕,相對的,他期待這次的曝光造成若干認定,至少能趕走-些男性忠實觀眾,也是好的。沒錯,一天一點,他確定自己對嶽馡的心,他愛上她了,不再懷疑。

  走進片場,他的氣度引起不少人側目,這些年他很少出現在媒體上,認得出他的人並不多。

  找了人間過,子晏直接走進化妝問,大腳跨進一步,他聽見嶽馡的尖叫聲,加快動作,他闖進去,看見服裝師手裏拿著一件婚紗正和嶽馡對峙。

  「我不要、我不要,我不要穿這一套。」嶽馡拚命搖頭。

  「姑奶奶,這件一點都不暴露,妳不要那麼保守行不行?」服裝師苦口婆心。

  「我要穿有袖子的啦,你跟霈真商量,她的身材比較好,有本錢露啦。」

  霈真是他們這出戲的女主角,原本的雙生雙旦因為嶽馡的傑出表現,變成三生三旦,最後一場戲,導演打算讓三對男女主角穿上禮服走進禮堂。

  「拜託啦,妳最好說話了,不像霈真,妳別逼我去和她打交道。」服裝師苦著一張臉。

  「啊!我不要、不要、不要穿。」她番到底,搗起耳朵尖叫,讓聲浪去毒害別人。

  「嶽馡。」

  子晏拉起額上的皺紋,走到她身邊。

  看見救星,嶽馡二話不說,沖到他身邊,用他高大的身體當盾牌,對服裝師隔空喊話。

  「我絕對絕對不要穿那套禮服。」她宣誓。

  「讓我和她談談?」

  子晏朝服裝師點頭,服裝師無奈離開,他轉身把她抱到自己腿上安坐好。

  「不要說服我,我不穿那件露到嚇死人的衣服。」子晏的態度引起她的危機意識。

  「以現代人的標準而言,它並不暴露。」子晏實說。

  「但以嶽馡的標準而言,它太暴露。」她才不妥協。

  「好吧,妳來說,妳只剩下最後一場戲,在這節骨眼上,服裝師不可能替妳找來其他的禮服,妳打算怎麼辦?」

  「叫霈真和我換禮服,其實她喜歡那套露肩禮服的,她只是不爽我,知道我想穿有袖子那套,就以她是女主角的優勢,把衣服先挑走了。」

  嶽馡知道不爽自己的人不只霈真,也知道這個圈子裏,光是喜歡演戲並不夠,複雜的人際關係會讓她窮于應付,再加上一心嚮往的護士工作,她還沒過癮呢,所以,嶽馡沒留在演藝圈的打算。

  「妳和她談過嗎?」

  「沒有。」

  「顯然妳解決事情的能力有待加強。」

  「我知道啦,可是她真的很麻煩耶,上次另一個女主角穎管只不過坐到她的椅子,就讓她扯著頭髮拉下來,她很凶ㄋㄟ,連服裝師都不敢去招惹她,我哪敢去碰她。」

  「她的知名度很高嗎?」

  「嗯,聽說她上一張唱片賣進前十大排行榜。」

  「如果妳想的話,我可以替妳找老師出唱片。」

  「不要欺負我了,我哥說我不會唱歌,只會鬼哭神號。」癟癟嘴,她對自己的歌聲和長相一樣缺乏信心。

  看來,他真該找岳群、岳封和嶽庭出來談談了,談談嶽馡的自卑,或者談她的監護權都行。

  「大叔,你用美男計叫霈真和我交換禮服好不好?」

  「行,給我理由說服我。」

  子晏說完,看著她一臉猶豫,欲語還休。

  猶豫再猶豫,她擠眉弄眼,齜牙咧嘴表情很精采。終於,她用力歎氣說:「好,我告訴你,但這是我們兩個人的秘密,你絕不能洩露出去。」

  「一言為定。」他答應得很爽快。

  「你仔細看清楚,看完不准笑、不准發表任何意見。」她先踩話。

  「沒問題。」他答應得乾脆。

  和他對看半晌,她吐盡胸中悶氣,然後下決心,伸手解開胸前第一顆扣子,她閉起眼睛、褪下右肩衣服,一臉的任人擺佈。

  在她的手臂與肩膀交接處,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刺了四個字--精忠報國。

  忘記嶽馡的不准,也忘記自己的一言為定,子晏笑到下行,精忠報國,她真的刺上精忠報國,天啊!怎麼會有這麼扯的事情。

  「大叔!」

  她提高音量喊,他聽見了,無奈笑聲停不下來。

  「大叔!」

  她喊得更大聲,他想停,卻真停不下來,太扯了,扯到他這輩子都沒有這麼高興過。

  「大叔,你是來笑還是來幫我的。」

  腿橫跨,她很鴨霸地騎到子晏身上,兩隻手拚命摀住他的嘴巴,但笑聲還是不時從她的指縫間流泄出來。

  「對不起,我很抱歉。」

  他正色,但不管花費多少努力,子晏的嘴角始終自行往上挪,挪出一個彎彎的標記。

  「我說服你了沒?」嘟起嘴巴,嶽馡問。

  「說服了,放心,我馬上替妳處理。」他很負責任地說。

  說著,他按下手機,當著她的面,要求禮服店送幾件禮服,供嶽馡選擇。

  心中大石放下,嶽馡又眉開眼笑了。

  「你怎麼會過來。」

  「接妳出去慶祝。」

  想和嶽馡約會,他從未考慮過自己的時間分配。

  心裏想起,事情擱下,就付諸行動,偶爾會有些微罪惡,尤其在屬下拚盡心力把企畫案交到他手上,他卻寧願陪她到夜市撈魚時,罪惡感特濃。

  但他總是以一句--「善待自己不是錯誤」,來解釋自己的懶散。

  「慶祝什麼?」

  「慶祝戲拍完,妳可以回去當妳的小護士。」

  「嗯,我們院長一定很開心,他常說我天生是出來吃這行飯的。」

  「為什麼?」

  「我不怕血啊,碰上急診病人不會慌手腳,病人常說我給他們一種安定的感覺,怎樣,有沒有發覺我背上長了一對翅膀,頭上散發出光環?」

  他笑笑,擁緊她,忘記她正跨坐在自己腰上,曖曖昧昧的動作,讓她做起來就是乾淨純然,不帶絲毫色彩。

  「有,妳的確是天使。」一個帶他認識快樂的天使。

  「下次你到我們醫院來急診就知道,我很能幹的。」

  「急診?妳希望我發生什麼意外?」

  「是哦,我又說了沒腦袋的笨話。」

  在笑聲中,他輕易解除她的困擾,最後一場戲,嶽馡的戲服水到讓女主角跳腳,不過,無所請囉,反正她不在演藝圈,得罪誰?隨便!


  晚餐積在胃裏面,慶功晏的快樂感染不到她,嶽馡抱著肚子在柔軟的大床上面翻來翻去,歎氣!

  她是藏不住心事的女人,下床,抱起她的大枕頭,嶽馡走到子晏門口,赤裸的腳板踩在冰冷的大理石地面,十二月份了,很冷ㄋㄟ!

  她在門外徘徊,不確定他睡了沒。

  進去嗎?媽媽說男女授受不親,可是,他有未婚妻了,有未婚妻的男人不能算是男人了吧!

  不對啊!那單身公害危害的是誰?

  人類又不是系上婚約,就替自己隔出安全空間,可她的大叔……他會吧,沒錯,他是再正直不過的男生,要是想吃她,早在她逼迫他承認愛自己時,便可出手,何必等等等,等到她要離去的前夕。

  沒錯,別人不敢講,她的大叔是個好到不行的標準男人,他絕不會吃她的嫩豆腐。

  舉起手,在門上敲兩聲,地板的冷氣一路往上冒,她越來越冷,真是的,應該穿拖鞋的,是她的習慣很壞,從小愛光著腳丫四處跑,哥說她是原始人,她反駁說,自己熱愛大自然。

  門打開,他沒睡。

  穿著睡袍的子晏手裏拿著企畫案,沒辦法,他把原本要辦公的時間,拿來帶嶽馡去吃慶功餐,眼下只好犧牲睡眠,把工作補完。

  「有事?」

  「我睡不著,可不可以進去和你聊聊?」

  他不語,表情寫上No。

  「拜託,既然我是你的慈善事業,你就好人做到底,行不行?」

  她很可憐ㄋㄟ,心事一多會影響睡眠,她有嚴重的精神衰弱症,沒有心藥醫一醫,她會睜眼和明天初升的太陽玩相親。

  他從不曉得自己是個優良的聊天物件,很多人給他的評語是嚴肅刻板,而這個愛說話的小女生似乎永遠覺得他是個傾吐的好對象。

  從她的家庭、她的成長環境、她的秘密……越說越多,彷佛沒了他,她的心事再無人可解。

  她對他的表現,讓歐子晏對愛情的認知大大改觀。

  原來愛情是種沒有個人隱私的東西,它不給你距離、不等你安排空檔時間,以前,他認為隨傳隨到、時刻相隨的愛情是男人最大的困擾,沒想到,現在他甘之如飴。

  「很重要嗎?不能明天再說?」兩個穿睡衣的男女深夜聊天,即便什麼都不做,難免引來耳語。

  「可以啊,但是明天跟你談的那個人不叫做嶽馡,她會改名字叫做熊貓馡。」

  他看愁眉苦臉的嶽馡,算了,公事放一邊,慈善事業擺中間,不擺平她的心事,明天,熊貓家族會新增兩個成員,一名嶽馡、一名歐子晏。

  「進來吧!」

  他退一步,她沖進他房裏,不必熱情邀請,她便往他的被窩前進,縮著兩個腳掌在棉被下麵摩擦生熱。

  「有那麼冷?」他笑著從上方看她。

  「你摸。」

  她抬出一隻腳,貼上他的手臂,兩秒鐘,迅速鑽回被窩裏。

  他坐到床邊,握握她扯棉被的手,的確冰冷,子晏提醒自己,明天得告訴江奶奶,替她準備一些補品。

  他才開口,嶽馡搶下他的話。

  「不要罵我,我知道喝冰水很不對,知道四物湯是女人必備聖品,問題是,夏天那麼熱,誰受得了不吃冰?」

  她一骨碌把話搶完,等他的反應。

  他莞爾一笑,撥開她亂在頰邊的散發。

  「妳媽媽常常這樣子叨念妳?」

  「對啊,爸爸念、媽媽念、大嫂、二嫂都念,只有我大哥最可惡。」

  「他說什麼?」

  「他說我不需要四物湯,我需要鐵牛運功散。」

  子晏大笑,這群岳家兄弟,他該找個時間去向他們抗議。

  拉開棉被,嶽馡邀請他。「一起躺進來吧,我保證不非禮你。」

  子晏笑笑,沒有異議,躺進棉被,支起頭,側身和她對看。「說吧,會讓妳變熊貓的大事是什麼?」

  「我的戲殺青了,以後再不用請老師到家裏來上課。」悶悶地,她說。

  她捨不得離開老師?這是子晏的想法。「妳想繼續上的話,沒關係,我讓老師排時間。」

  「不是啦,我又不演戲了,不用再亂花錢。」

  他猜錯?「是其他的問題?」

  「我不上課自然沒理由住在你這裏,我老爸明天要來接我回家。」這才是苦惱她的最大原因。

  她要離開?心撞一下,溫柔的五官變得嚴肅。

  他不希望她走,晚餐後的散步成了他的生活習慣,週末一面窩在沙發裏吃爆米花、嚼豆幹,一面陪她看韓劇,成為他的生活娛樂,他的生活型態從精准走向慵懶,從沉悶走向歡愉,他……喜歡這種改變。

  「妳有其他喜歡上的課程嗎?我替妳找老師。」

  如果補習是留她下來的主要因素,他樂意替她找首席老師。

  「好啊好啊,我補英文好了。」嶽馡連聲說。

  「沒問題。」他放下心。

  「不行啊……」

  三個字,子晏把才放下的心提高。「為什麼不行?」

  「我爸會說叫大哥教妳就行了。」

  「數學呢?」

  「我二哥在大學裏面教數學,行不通的啦,我又不考大學,補英文又補數學,我老爸一定不會讓我留在這邊。」

  「學音樂呢?」

  「我大嫂是音樂老師。」

  「畫畫?」

  「二嫂是藝術學院的老師。」

  「跳舞?」

  「不要,我學過跳舞,哥哥說我是猴子打跆拳,和音樂搭不上調。」

  「嗯……妳是護士,我聘妳當江奶奶的特別護士?」終於,他想到補習以外的建議。

  「啊!你好聽明,終於想到辦法了。可以可以,只有賺錢這東西,我媽絕不會反對。」

  捧住子晏的臉,她太高興了,雖然明言在先絕不吃他的豆腐,可是豆腐太好吃,她又餓得厲害,不多想,她在他頰邊送上一個用力的響吻。

  「伯母沒意見,伯父呢?」

  「我媽不反對,我爸自然不能有意見囉!夫以妻貴嘛,聽過沒?好棒哦,我又能住在豪宅了,出入名牌轎車,享受別人豔羨的眼光,哦,好爽好爽好爽!」她咯咯大笑,躲進棉被裏,兩條腿踢來踢去,踢進滿被子冷空氣。

  她又出口沒家教的話語,可子晏習慣成自然,誰教他自討苦吃,寧願喜歡一個沒家教的女性,卻不樂意把家教良好的仕女名媛娶回家擺門面。

  認了,套句林欣的話--愛上她,他完了。

  不管她缺乏家教的言語,眼前,他只在意她的冰手冰腳,如何讓她在夏天能享用冰品,又能把體質調回溫性,是他未來三個月的重要課題。

  「不要踢被子,等一下妳的腳又冰了。」

  他用腳夾住她不安分的腳,用手圈住她不安分的身體,她的頭在他懷裏細細呼吸,暖暖的二氧化碳緩緩滲進他胸口、他心底,愛蔓延……
匿名
狀態︰ 離線
7
匿名  發表於 2015-5-25 00:04:00
第六章

  清醒的時候,嶽馡發現她躺在自己房間裏,兩床厚厚棉被從脖子到腳底板,密密將她蓋緊,把熱空氣包在她身邊。

  伸懶腰,冷空氣灌進來,她忍不住打了個噴嚏。

  嘶……好冷,窗外淅瀝淅瀝,下著大陸冷氣團雨,光看就讓人一路寒進骨子裏。

  把頭重新縮進棉被,今天是星期天,她要睡到自然醒,一動不動,嶽馡等著夢鄉再度找上自己,然後醒醒睡睡一整天,是再美不過的事情。

  是大叔把她抱回房間睡覺的吧,昨晚她睡死了,一點感覺都沒有,只覺得又溫暖又舒服,大大的暖爐圍著她,春天的太陽照在皮膚上,連空氣都變得懶洋洋。

  門板敲兩聲,她沒喊「請進來」,門就被打開。

  子晏的行為很沒家教,不過和一個沒家教的人相處久了,這種尺度標準已是有家教的表現,大步走到她床前,他似笑非笑問:「妳打算睡到幾點?」

  她瞄一眼牆上掛鐘,回眸看他。

  「又還沒十一點,我今天不上班,多睡一下不會對不起誰。」說著,拉拉棉被,她愛死了溫暖感覺。

  「不行,我約人來裝暖氣設備,每個房間都裝好了,就剩下妳這邊。」他硬將她挖起來。

  「為什麼裝暖氣設備?臺灣的冬天不長,忍一下子就過去。」

  她說對了,是忍一下子就過去,問題是他不想她忍,不想她手腳冰冷。

  「江奶奶年紀大,我不希望她感冒。」多好的藉口,他唬弄人的技巧一向高明。

  「哦!」瞭解,點點頭,她還是不想起床。

  「知道了,怎麼不起來?」他問。

  「外面的空氣……看起來很冷。」做個鬼表情,這種天氣,媽媽總要用麻油雞才能把她逼醒。

  子晏看看窗外又看她,無奈搖頭,彎下腰,他用棉被把嶽馡緊緊包裹成人肉粽,然後一把將她抱回自己房間,好讓工人快點施工。

  多麻煩,晚上把她抱回去,早上又把她抱進門,大叔肯定吃飽沒事做。

  「肚子餓不餓?」子晏問。

  「餓,可是我不要下去吃東西。」她寧願餓死也不要冷死。

  「懶惰。」

  他轉身按鈴招來傭人,不多久,熱騰騰的乾貝稀飯送上來,看得人垂涎欲滴,好想吃哦,嶽馡伸出一隻手臂,冷空氣貼進她的身體,鼻子癢癢哈啾兩聲,她忙縮回去。

  在一旁拿著商業雜誌的子晏,看她這副樣子,搖頭,帶點無奈走回她身邊。

  拿起湯匙和碗,子晏把食物喂進她嘴巴,暖呼呼的粥、暖呼呼的心,冷冷的嶽馡被他喂出暖暖的感動,她笑顏逐開。

  「大叔,你真的好好哦,從我第一次見到你,就知道你是好人,你說,我是不是很有眼光?」

  有眼光?把他當瞎子看待叫做有眼光?他可不這麼認為。

  「你不贊成我?」嶽馡問。

  很好,總算懂得察顏觀色,孺子可教。

  「你一定認為我粗枝大葉,做事情不認真想清楚,有點衝動,常常不瞻前顧後,是不是?」嶽馡問。

  「既然知道自己的缺點,為什麼不尋求改變?」

  「你以為我沒有?從小因為名字被同學嘲笑,暴跳如雷的經驗那麼多,我告訴過自己幾千次,下次他們再嘲笑我,我就用冷漠對待他們,可事情一臨頭,我還是氣得又叫又跳,恨不得用跆拳道把他們全部摔在地上。」

  「後來呢?」

  「沒有什麼後來,同學長大學會虛偽,即便想笑也背過身去偷笑,不會光明正大,我想用跆拳道摔人的欲望自己慢慢減低,我想這是我的性格特質,沒辦法改變。」

  「我不認為,我覺得人之所以為萬物之靈,是因為我們的改變空間比任何動植物都多。」

  「你真這麼想?」

  「我是獨生子,父母親對我比一般父母親更加溺愛,從小到大,出入高級轎車,還沒肚子餓飯就送到嘴巴邊,在這麼優沃的環境下,我還搞叛逆。別人的父母親送孩子出國念書是為了他們的前途,我父母親送我出國,純粹為了捨不得我在臺灣這種教育制度辛苦。」這是他第一次對人提起自己父母,就是心疼他的江奶奶,子晏也沒對她提及。

  「然後呢?」

  「我在國外接觸到完全不同的人事物,在我半夜餓醒時,我學會煮蛋花湯;在我皮包被搶時,我學會和美國員警理論;在我成績壞到底時,我學會奮發圖強,我是一天一點慢慢改變,變成今天這個樣子。」

  是的,從嚴肅冷靜的工作機械人,到今日偷得浮生半日閑,坐在床前喂一個懶女人喝粥,他的改變是一天一點,雖說他講話的題目還是硬得很像董事長。

  「所以,只要我努力改變,會和現在不一樣?」

  「對。」

  「所以,只要我願意,總有一天,我化起妝會跟小嬸嬸一樣美麗,踩起高跟鞋會和小嬸嬸一樣丰姿綽約?總有一天,我走在馬路上,會有成群結隊的男人對我拋媚眼?」停頓三秒鐘,她拍手大笑。「瞭解了,我應該存錢去整型,聽說那些韓國影星在未整型前,都是一隻只貌不驚人的醜小鴨。」

  「這種改變……我想妳不需要,現在的妳很好了,每個人有每個人的特色,何必強去模仿別人。」

  子晏頭痛,他要她改變衝動個性,要她變得斯文有禮,可沒希望她去改造自己,變成世界頭號無敵大美女。

  她當然要模仿,她不愛老當人家的「慈善事業」,她想有一天晉級女主角,變成某人的「重要」。雖然她很希望那個某人是眼前的這個……

  不行不行,臭嶽馡,妳要做的事是保家衛國,哪里可以燒殺奪掠?大叔是小嬸嬸的,弄清楚、搞明白,雖然他很棒,雖然人人都想搶著要,但貪心是要不得的,妳千萬不能墮落。

  嶽馡鄭重提醒自己。

  「在想什麼?」

  突然停電,愛說話的嶽馡不言不語,情況詭異。

  回過神,她擠出一個假笑。「我在想你說話矛盾,一下要我改變,一下又不要我改變,害我無所適從,你說你到底要不要我改?」

  對於她的問題,他認真想了好大一下,然後鄭重搖頭。「別改了,也許衝動就是妳的人格特色。」

  「我的人格特色衝動,那小嬸嬸呢?」

  「她聰明睿智。」

  「不公平,她的人格特色是好的,我的就很爛,重說一個,我要聽好的。」

  不知不覺間,她離開棉被,跳進他的膝蓋間,這動作又衝動了,沒辦法,那是她的人格特質嘛!

  「妳純真可愛。」

  「不行,這是讚美五歲小孩和白癡的,我不要,再說一個。」她把腳勾上他的腳板,煨暖。

  他的自製力很不錯,但再不錯也禁不起擦槍走火,這個早上她很舒服,他很痛苦,她認真感受他的體溫,他努力想一些「硬話題」,假裝坐在懷裏的是……未成年少女。


  日子越過越快活,嶽馡在歐家的生活進入正常軌道。

  雖然岳家上下認為條件超優的歐子晏不可能看上中等美女岳馡(等等,岳家大哥交代,這句話千萬別讓嶽馡聽到,怕引起她太大的驕傲,女人美不出極品已經很可憐,再加上驕傲,乾脆直接送到焚化爐去燒毀),但人生因擁抱希望而美麗,他們就睜一眼閉一眼,由著她在陌生男子家裏住,期盼老天爺偏離正道,讓中等美女成功誘惑高級男子。

  嶽馡回醫院上班了,她很紅哦,很多病人指定要她服務,問題是,她是在急診室工作,要她服務?

  可以啦!去找輛車子撞一撞,或者拿手榴彈去抗爭,弄出個頭破血流、手斷腸淹的淒慘景象,肯定能讓嶽馡親手服務,沒辦法,她是精忠報國的悲情嶽馡,要見她,多少得流點血。

  她每天晚上都幫江奶奶按摩,收下子晏給她的四萬塊錢薪資。這筆錢讓她變成闊小姐,她開始學少奶奶們逛大街,開始呼朋引伴唱卡拉OK,生活有點糜爛,不過糜爛得很快樂。

  從子晏手上接過薪水,嶽馡極力諂媚,摟住他的脖子,連聲說謝謝。

  她很沒有家教,真的。

  她當老闆的面打開薪水袋,一張張數鈔票,越數臉色越見變化。

  數完,她嘟嘴斜眼看人,滿臉橫悍。

  「為什麼只剩下一萬塊?」最可惡的是,為怕她發現薪水袋太薄,大叔還特地將兩千塊大鈔換成五百塊。

  「這妳的零用錢,我另外替妳存五萬塊錢在銀行裏,暫且由我保管。」子晏耐心解釋。

  「為什麼?我醫院的薪水都直接匯到我媽的戶頭裏面,好不容易有四萬塊可以揮霍,你又把人家的錢拿走,你是強盜哦!」

  「錢是妳的,我只不過替妳保管。」

  「你講話的方式和我老媽一模一樣,沒創意啦!」她魯他。

  「我是為妳好。」

  「對對對,全世界都為我好,我哥為我好、我爸媽為我好、你也為我好,為我好的方式就是讓我的日子過得苦哈哈。」

  「苦哈哈?不會吧,我本來只給妳四萬,現在加上兩萬塊,妳越來越富裕才對。」他想不懂她的邏輯。

  「問題是聽得到摸不到啊,好,那我也會,大叔,從現在起,你不用去上班工作,我已經在你的戶頭裏面存了兩千億。」要耍無賴,她還是高手呢!

  「妳在無理取鬧。」

  「我沒有,把錢給我啦,我不要看不見的六萬塊,我要看得見的四萬塊。」

  「不行。」他堅持。

  「以後我幫江奶奶按摩,只用四分之一的服務。」

  「隨妳。」她威脅不了他。

  「哦,你很丫霸ㄋㄟ,你會越來越胖、你會食言而肥、你會言而無信則不立、你會變成大壞蛋!」

  「沒有關係。」他是泰山崩於前不改其色的聖賢後代。

  「厚!越來越不喜歡你了ㄋㄟ,你真的很討人厭ㄋㄟ,我不要再跟你說話、不要理你,讓你一個人孤寂。」

  能威脅他的話就這幾招?子晏失笑,揉揉她的頭,寵她,他好快樂。

  「知不知道我為什麼不把錢全給妳?」子晏柔聲問。

  「為什麼?」

  「妳最近是不是常常回家,匆忙幫江奶奶按摩完,就往外跑?」

  「是啊。」她有人身自由權,想往哪兒跑是憲法賦予她的權利。

  「妳是不是老弄到十一、二點才回來,有時候連澡都沒洗就上床睡覺?」

  「是啊!」

  頭略略往上抬,她沒錯,二十二歲的女人不需要監護人。

  「妳是不是偷喝酒,喝得一身酒味?」

  「是啊!」

  她沒偷喝,她是光明正大喝,她喝不多,只不過酒量淺,所以同事送她回家時,才搖搖晃晃,走路像行舟。

  「錢會腐化人心,讓好女人變壞。這是我的結論。」做下結論,他解釋了自己的行為。

  「我又沒有變壞,我只是、只是……」只是心酸啦!

  這兩個月,他下班不回家,留她一個人好無聊,錄影帶店裏的片子全讓她看光了,爆米花和豆幹吃到她想吐。

  好幾次,他沒回家過夜;好幾次,她上班前到他的臥室偷窺,整整齊齊的床鋪明擺事實。

  他到哪里去了?去安撫小嬸嬸的嫉妒?或者去安排他們未來的新婚生活?

  這種困擾強烈幹擾嶽馡的情緒,她很傷心,明知道該替大叔的幸福高興,卻又忍不住心酸。

  於是她找來一票朋友,每天吃吃喝喝、快快樂樂,不想嫉妒的事情,不替自己的感情擔心,她不斷提醒自己,她屬於亞細亞孤兒那一群,是專讓富人表現同情心的慈善事業。

  「不管妳的理由什麼,重點是妳瘦了,不正常的生活讓妳出現黑眼圈,我不希望妳把自己的身體弄壞掉。」

  那是……關心?

  別開的眼睛蓄滿淚水,頭一晃,眼淚跟著垂。不管了,她把頭塞進他懷裏,揉揉揉,她但願把自己揉進他心底。

  「怎麼了?我說錯話?」

  嚴肅的男人,不適合關心,可她的難過讓他不得不溫情。

  「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吸吸鼻子,嶽馡說。

  她是嶽馡,人家對她一分好,她償還人家十分好,人家對她不好,她也盡心做到不錯,就像古時候,皇帝對岳飛使壞,他不也鞠躬盡瘁,死而後已。

  「沒關係,如果妳真的很想出去,讓司機送妳,別太晚回來就行。」軟下聲勢,他考慮再加她幾萬塊零用金。

  「我不是很喜歡出去啦,我是一個人很無聊,你又不在家,江奶奶是九點要上床的……」

  「我懂,這陣子我工作太忙,是我的錯。」子晏接下她的話。

  林欣說到做到,果真把晉堂帶走,晉堂對他很抱歉,沒辦法,重色輕友是男人最常犯的錯誤之一。

  聽說,林欣和晉堂之間的感覺進展得很快,聽說他們常出入各大應酬場合,聽說林欣的父親重用他,不過短短兩個月,晉堂不但掌握了公司的主要脈動,也創造出不少佳績。晉堂是個人才,從很早很早之前子晏就知道。

  「你是忙工作?不是忙……忙小嬸嬸?」

  「她很忙,我們很久沒碰面了。」

  不過一眼,子晏猜透她的意思,嶽馡是個透明玻璃,不需耗費精神,即能瞭解她的心。

  「哦!」她是壞女生,幸災樂禍沒天理,可她就是為了他們的沒見面覺得好高興。

  「以後不會了,我從美國高薪聘請學妹回國幫我,她是個很能幹的女人,她一加入,我的工作會輕鬆很多。」

  「換句話說,你能天天回家吃飯?」嶽馡問。

  「我會!」

  她的期盼眼神讓他突然發覺,賺錢似乎不那麼重要。

  「我們又可以散步聊天?」她的笑靨藏不住。

  「對!」

  好了,子晏決定刪掉一些年度計畫,人生苦短,她的笑容值得他做一點犧牲退讓。

  「晚上我睡不著時,可以去你房裏,窩進棉被聊天?」

  哈哈哈,她的笑容明目張膽,偷吃豆腐的快樂滿足她所有想像。

  「這個……」他遲疑。

  「可以啦、可以啦,你要補償我,誰叫你汙我的錢。」不能偷吃就用搶的,這也是她的人格特質之一。

  「我沒汙……」

  算了,她認定他汙,就算他汙吧!子晏沒回答嶽馡的被窩問題,嶽馡則直覺認定他默許。

  「明天我要替學妹接風,妳早點回家,一起吃飯。」

  「好,我哪里都不去,下了班直接回家。」

  能讓大叔天天回家、天天見面、天天窩在他身邊,任何的配合,她甘願!

  「她要先住在這裏一個月,等她確定能適應並且喜歡臺灣的工作環境,我再替她找住的地方搬出去,妳會幫我好好招待客人嗎?」

  「當然,我會把她服侍得賓至如歸,天天在她耳邊洗腦,告訴她,臺灣是個好地方,京尚是最有前途的好公司,留下來工作,她穩賺不賠。」

  子晏笑了,勾住她的肩膀,他問:「妳今天還有其他計畫?」

  「沒有了,我馬上打電話給我的同事,說不逛街了,我決心脫離糜爛生活,奮力當個有為的好青年。」

  「好,當有為青年的第一步是……我先帶妳去買幾件新衣服。」

  子晏要將她打扮得成熟一點,讓Amy清楚,嶽馡和他旗鼓相當,是他確定的那一半。

  「那不是逛街嗎?還是很糜爛的生活呀!」

  「跟別人逛是糜爛,跟我逛就不算。」

  這種話狗不狗屁?當然狗屁,不過狗屁太難聽,是種很沒有家教的言語,嶽馡不敢當他的面狗屁狗屁亂喊,只好藏在心裏念幾聲,爽兩下。


  嶽馡既狗腿又巴結,五點一到,她匆忙打卡下班,她飛快回家、飛快換好衣服,飛快站在庭院等那位名叫Amy的救星。

  六點三十二分,在她的手錶快被她看爛的同時,轎車緩緩出現。

  來了、來了,一個讓大叔回家吃晚餐的好女生來了,不知道她會不會聽中文,也許她該對她說--Welcome  to  Taiwan。

  嶽馡跳到轎車邊,打開車門,發現……

  發現Amy笑倒在大叔肩膀。

  夭壽哦!那個男人是「有婦之夫」ㄋㄟ,她居然隨便給人家亂靠,有沒有想過所有權問題?

  世風日下、人心不古,不要臉的女人把臉化得很漂亮,金光閃閃、瑞氣千條,她的美麗把嶽馡的眼睛照瞎掉。

  天吶!她長得夭壽水,比小嬸嬸還漂亮50%,糟糕糟糕,有她在身邊,大叔很容易淪陷,他是中國最後一個柳下惠ㄋㄟ,怎麼辦?

  坐懷不亂的柳下惠將被外國人攻陷,布希先生請賣我兩艘潛艦,我要抵抗外侮啦!

  嶽馡的臉色很臭,子晏看見了,他將Amy的頭略略往外推,坐直身子,介紹兩個人認識。

  「這是嶽馡,這是Amy,以後妳們兩人的房間在隔壁,要好好相處,不准打架。」子晏笑說。

  他……在……說……笑……話……嶽馡額頭三條線,冷汗直冒,滿天全金條。

  嘶嘶嘶!嶽馡被晴天霹靂砸到頭,你看你看,柳下惠性格大變,快要變成專說甜言蜜語的性格小生。

  「如果我們打架,你幫誰?」Amy巧言淺笑。

  「大叔,我比較矮哦!你不可以幫助強勢,而且我們同是中國人,看在流著相同血脈份上,你一定要幫我。」嶽馡搶著說話。

  「妹妹要你幫她耶!那我怎麼辦?一個人孤伶伶住在臺灣,舉目無親,連你都不幫我,我多可憐啊!」

  Amy的頭顱得了軟骨症,左搖右蕩,隨便擺擺擺進子晏肩膀上。

  「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中國老祖宗的智慧,你要牢牢記住。」強吧!連老祖宗都出門月臺了,他敢說一聲幫老外試試。

  Amy和子晏用英文交談幾句,然後一陣同聲大笑。

  嶽馡更生氣了,扠起腰,她用力說:「你們很沒有家教ㄋㄟ,在別人面前說別人聽不懂的語言。」

  有沒有天理?岳馡居然批評子晏沒家教,老天!世道蕩然無存。

  「對不起,我不知道妳不會講英語。」子晏很有家教地道歉了。

  「誰說我不會?This  is  a  car.  This  is  a  tree.  You  are  a  boy.  I  am  a  girl.,複數名詞要加S,Be動詞要用are。」翹起下巴,她的英文不是很爛,只是普通爛而已。

  「妹妹的英文很不錯。」

  Amy口口聲聲的妹妹讓岳馡不爽,她寧願讓林欣喊她侄女,也不要Amy叫她妹妹。

  「我是要妳尊重別人,不然以後我跟大叔用台語說妳的壞話,看妳怎麼辦。」Amy會雙語,她也行,國台語並用,強得咧!

  「看來我們的第一印象很差,打架恐怕是在所難免的事。子晏,我們真打起來,你怎麼辦?」

  「我可不可以不回答這種高難度問題?」他搖頭。

  「不行!」嶽馡和Amy異口同聲。「說!」

  「我幫Amy。」好好好,選擇,他選擇現實面,因為他迫切需要一個能人在身邊幫忙。

  「為什麼幫她?」嶽馡不服。

  Amy明明塊頭比她大、腿比她長、皮膚比她粗,為什麼大叔幫她?癟嘴,她才是可憐鬼。

  「別忘記妳是跆拳道冠軍,我怕家裏發生命案,所以Amy,我奉勸妳少挑釁,不然枉做冤魂,我還得花機票送妳的骨灰回美國。好了,下車,江奶奶在等我們吃飯。」

  子晏率先下車,不理會兩個女人的戰爭。

  巴結的狗狗被狠踢一腳,嶽馡噘起嘴巴大聲頂他:「我不餓。」

  「不餓也要吃東西,晚餐時間到了。」子晏沒在嶽馡的壞脾氣上面放心情,別過頭,他和Amy說話。

  「我想儘快進入狀況,也許晚上你先給我一些公司資料。」Amy說。

  「那麼拚命?看來我找對人。」子晏揚揚眉。

  「當然,我不會讓你的錢白白拋進大海裏,至少會讓你看見漣漪。」Amy輕笑。

  「好,吃過飯,妳休息一下,弄好後我在書房等妳。」

  什麼?他在書房等Amy?不對ㄋㄟ,那是他們兩個人的散步時間,要是散得不夠過癮,大叔會駕車子帶她去夜市撈金魚,他怎麼可以剝奪兩人的黃金八點檔?

  不對,剝奪掉他們黃金時期的不是大叔,是想「儘快進入狀況」的Amy,誰曉得她有什麼目的啊!關起門來,孤男寡女,一個女人中的女人,一個比男人更男人的男人,哦,要死了,愛滋病都是這樣子蔓延的啦!

  但Amy的理由冠冕堂皇,岳馡根本找不出藉口反對,只得舉白旗投降!

  不,她是有高昂戰力,不戰到最後一兵一卒絕不投降的嶽馡,挺起胸膛,你有沒有看過下馬威?嶽馡馬上親身為你試演一場。

  她擠到兩個人中間,勾住大叔的手臂,笑得假兮兮,學起Amy柔得嚇死人的聲音說話:「大叔,小嬸嬸好久沒來了,你打電話給她,叫她一起來晚餐,說我想她好不好?」

  哈哈哈,幾句話,她讓Amy清楚瞭解大叔身上貼了標籤,他是某某女人的專有物,肖想他?門兒都沒有。

  岳馡想念林欣?她們兩個幾時感情那麼親密?

  子晏狐疑看她,不發一語。

  「Amy,妳見過我家小嬸嬸沒有?她又聰明又美麗,是日升企業的經理哦!她的能力很強,可不像某些女人,只能供著當花瓶。」

  「我家小嬸嬸」,夠清楚了吧?!她和小嬸嬸是「我家」,Amy則是「別人家」,主客關係分得清清楚楚。

  不論Amy是否聽懂,子晏絕對聽得懂,這個小女生,真是沒有家教到極點,他應該把嶽馡抓起來打屁股的,不過他沒動作,因為他瞭解,Amy也不是好惹人物。

  「妳說的小嬸嬸是林欣嗎?她的確是個有能力的女生,知不知道我們都是從哈佛畢業的?當時我第一名、她第三名,為了這個,她還嘔了好幾天呢!」

  哈佛?救命,Amy和林欣都是哈佛畢業的哦門哪有人那麼厲害?!小時候,她想讀他們家附近的哈佛幼稚園,吵鬧半天,被媽媽一巴掌打在後腦勺,造就她半生的智慧障礙,她是連哈佛幼稚園都進不去的人啊!

  苦了臉,人家不是花瓶,真正的花瓶是她,而且還是夜市一隻五十塊,買兩隻送一打氣球的那種。

  說吧!嶽馡會輸的,Amy從不是好惹的人物。

  子晏才想用空出來的右手去摸摸她的頭髮,給予安慰,沒想到Amy動作更快,她繞到他右手邊,勾住他蠢蠢欲動的手,愛嬌地貼在他手臂上說:「子晏,我突然想起來,我忘記帶貼身衣物,可不可以陪我去買?」

  「這種東西,妳讓嶽馡陪妳去。」

  他有些尷尬,子晏清楚,男人千萬不能捲入女人間的戰爭,否則唯一下場是屍骨無存。

  「可以啊,我只是擔心她……」

  「擔心我什麼?」仰起小臉,她不畏強權。

  「擔心妳過度自卑。」說著,她挺挺胸,挺出偉大山峰。

  嶽馡臉紅到脖子根,她高估自己了,她不是一隻五十塊的花瓶,是三隻一百,再加贈兩箱威士卡的瑕疵花瓶。

  咬牙切齒,她的臉色一陣青紅交錯,在拋下一句--「我總算見證現代醫學科技的高明」後,嶽馡迅速搶進屋內。

  子晏苦笑搖頭,未來的一個月,好戲上場。
匿名
狀態︰ 離線
8
匿名  發表於 2015-5-25 00:04:27
第七章

  嶽馡和Amy真的相處得很爛,從早餐開始,她們就在交戰,冷言冷語是剛開始,到後來眼神、小動作全數出籠。

  如果是大動作挑戰的話,嶽馡哪有輸的可能?!但是暗鬥,這種需要頭腦的工作,自然是念過哈佛的占上風。

  於是,連戰連敗的嶽馡,心情之鬱卒可以想見。

  這天早上,嶽馡不排班,她睡到九點半才起床,以為躲過了戰區,沒想到下樓吃早餐,發覺Amy還在餐桌邊。

  風度是外國人比較好,她笑咪咪地對嶽馡說早安。

  嶽馡本想假裝沒看到她,直接跑到廚房,和廚房媽媽邊吃邊聊,但媽媽教過,伸手不打笑臉人,只好硬著頭皮和Amy說過早安後,坐到她對面,倒來一杯溫牛奶,嶽馡賭氣喝掉。

  沒家教,一面吃東西一面說話,好教養的淑女才不會做這種事。和子晏相處久了,家教問題,漸漸侵入她的心靈。

  嶽馡看著對座女人,Amy肯定是座發電廠,時時對人發電,硬邦邦的歐子晏會被她的言語惹笑,安靜守秩序的下人,在她面前變得活潑親切,不管男男女女,都能接收到她的電波。

  她的舉手投足是十足的女人風情,緩慢慵懶的聲調、柔媚妖嬈的姿態,隨便比比,都能把岳馡比成中下階級,歪歪嘴,她不以為然,這種女人怎麼可能是大叔口裏的女強人?

  「嶽馡,妳有幾公分高?」撕下一塊麵包,Amy笑咪咪問。

  在嶽馡眼裏,那個笑叫做笑裏藏刀,也叫做口蜜腹劍,看多了會長針眼,為做好視力保健,她別過頭不看對方,雖然這種動作欠教養,反正……大叔不在,隨便。

  「妳有一百六十公分吧!亞洲女生大部分長得袖珍。」

  拿身高取笑她?拜託,她有沒有聽過短小精幹?女強人可不是高大女生的專屬權,像她,敢面無表情面對滿床的鮮血,迅速找到傷口消毒,讓醫生進行縫合的女人可不多見。

  「在東方人眼裏,一百六十是正常身量,一百八十公分叫做巨人症,妳是海格的鄰居吧!(海格是哈利波特裏面的人物,有巨人血統)嶽馡比她更行,笑裏藏炸彈,她和賓拉登頗有交情。

  「為什麼反應那麼大?妳在嫉妒我對不對?嫉妒我和子晏站在一起很登對,許多人都看好我們。」

  真討厭!她連吵架都能吵得像撒嬌,受不了!抖掉全身的雞皮疙瘩,嶽馡站起身,用力往桌上一拍。

  「兩點鄭重聲明,第一,不准叫大叔子晏,那是個筆劃很爛的名字,會讓他的前途晦暗無亮。第二,不准說你們兩個人很登對,因為大叔有未婚妻,他們馬上要結婚,妳沒有半分機會。」

  當然,不准她子晏子晏喊,還有一個重大因素--她的聲音太假,假得令嶽馡想撞牆。

  「是嗎?妳曉不曉得有個制度叫做離婚。」Amy好愛氣她,氣嶽馡讓她獲得快樂無數。

  「妳這個壞女人,怎麼可以搶別人家的男人?妳喜歡風流,PUB裏多的是這種男人,要亂搞請妳出去亂搞,不可以在我們家裏胡來。」

  「妳是為了不想搶別人家的男人,才不敢承認自己喜歡子晏嗎?」Amy反口問。

  「我、我……」Amy的問話讓嶽馡語頓。

  她是喜歡大叔啊!可不是那種曖昧的喜歡嘛!何況,她怎麼可以曖昧喜歡呢!她只是人家的慈善事業,又不是正職愛情。

  好吧!她承認自己肖想過,但是,他當面跟她說明瞭呀!他喜歡的是小嬸嬸,他們之間的喜歡是那種、那種……類似親子關係的喜歡啦!

  「我什麼呀?身為時代女性,喜歡便喜歡,有什麼不能出口的?」

  Amy樂意把人逼到角落,她不見得有巨人血統,但獵人血統絕對是有的。

  「妳、妳妳妳妳,妳怎麼可以說說說這、這種話,妳沒學過倫理與道德嗎?」嶽馡結巴。

  「哦,是倫理道德叫妳不可以橫刀奪愛?瞭解,有空的話替我謝謝妳的倫理道德,謝謝它讓我少掉一個對手。」拍拍手,拍掉手中的麵包屑,Amy優雅起身。

  「妳很差勁。」

  嶽馡跳到椅子上,一下子小矮人變成大高人,用俯角看人,爽爆了!

  「差勁?我不這麼認為,我認為每個人有追求幸福的權利。」別過身體,Amy不習慣仰人鼻息。

  「可妳的權利會破壞別人幸福,妳能不考慮?」

  「如果愛我是子晏的幸福,那麼為了兩個人的幸福,犧牲林欣一個人的幸福,是很值得的事情。」

  「我受不了妳這種人。」

  「受不了就別受吧,我沒時間了,子晏要回來接我上班,我先出去等他哦。」

  揮揮小手,哦!不,是揮揮大手,對一百八十公分的女人而言,有雙「小手」,是蠻恐怖的事。

  什麼?大叔要特地繞回來接她上班?她是什麼職務啊?要老闆變司機,接送上下班,嶽馡不平衡極了。

  新的炸彈未扔向Amy,歐子晏的聲音從外面傳進來,讓嶽馡的中燒妒火更增旺盛。上班那麼多天,大叔可從來沒有特地從公司跑回來送她去醫院。

  「Amy,妳準備好了沒?」

  前腳跨進門,高大的Amy沒佔據他的視線,反而是那個高高站在椅子上的嶽馡差點嚇出他的心臟病。

  做什麼?捨身報國也不是用這種方法。

  掠過Amy,子晏匆匆跑到餐桌前,雙手握住她的腰肢,將嶽馡抱下地面。「妳在做什麼?摔下來會骨折。」他的緊張轉換成責備。

  「我、我在發表獨立宣言嘛!」

  胡扯,一個破到不行的爛藉口,子晏轉頭瞪Amy一眼,別懷疑,肯定是那個愛興風浪的秘書傑作。

  「妳少沒事找事做。」

  揉揉她的頭髮,子晏用他一貫的寵溺手法。

  「你對女秘書好好哦!還特地親自回家接她到公司。」她是白紙,心事存不進心底,最多只能存在喉嚨間。

  「昨天Amy幫我翻譯一份重要檔,弄到快天亮才睡,今天我們要到桃園開會,我讓她多睡一會兒,先到公司整理一些檔案,再順路回來接她同到桃園。」子晏解釋。

  哦一接Amy只是「順路」,不是「特意」,呵呵呵,沒贏,但嶽馡覺得自己打了場勝仗,挑挑眉頭,她對Amy拋去得意笑臉。

  「那,你會很晚回來嗎?」嶽馡問,問得自己像深宮怨婦。

  「有事?」

  「我生日。」

  「別騙我,上個月妳才過完生日。」

  「今天慶祝我滿月嘛!很多嬰兒都是在滿月前死掉的,我能活過滿月,很了不起ㄋㄟ。」

  「好,妳想做什麼?」他妥協。

  「你回來不就知道。」

  推著他的背,送大叔到大門口,嶽馡笑容滿面。「要認真工作,不可以亂談戀愛哦。」

  嶽馡臨行叮嚀,不管Amy是家花或野花,都不准采,回過身,晚上、晚上、晚上,她要好好計畫一番,總之把大叔搶在身邊是重要目標,她絕不讓他和Amy關在書房,孤男寡女,很危險哩!


  從桃園回來的途中,子晏和Amy聊得起勁。

  他們一直很有話說的,從大學時期就是,當時比較起林欣,他們更像一對戀人,可惜Amy對他不感興趣,不過也是因為Amy對子晏的不感興趣,才讓他們更有話題說。

  「妳老挑戰嶽馡,這是很不智的行為。」

  搖頭,嶽馡對Amy的敵意非常明顯。

  「我不服氣嘛,你把一個又能幹又漂亮的未婚妻晾在旁邊,愛上一個貌不驚人、能力普普的女人,你把我們這些上品女人放在哪里?」Amy淺笑。

  「我以為妳和林欣是競爭對手,沒想到妳會替她出頭。」子晏失笑。

  「林欣是個可敬的對手,何況我們是同一種人,我不替她月臺,難不成要替你的小女朋友搖旗吶喊?而且把嶽馡挑弄得雞飛狗跳,真的很有意思。」

  「老話重提,嶽馡是跆拳道高手。」他提醒。

  「放心,光用身高我就能把她壓死。」她隨口敷衍。

  「妳不能傷害她。」他聽進心底,認真。

  「捨不得啦?我不過說說。」

  橫他一眼,Amy搖頭,認識他那麼多年,第一次覺得他有戀愛的感覺。

  「如果妳玩夠了,可不可以考慮停手?」

  「替她求情?好吧,我想想,你能不能告訴我,為什麼看上嶽馡?這幾天下來,我找不到她任何優點,她魯莽衝動、做事只憑直覺反應、缺乏思考能力,這種人要是到你的公司上班,我保證不到三天就會被你刷下來。」她用專業眼光評估嶽馡。

  「我喜歡她的真,高興時大笑、生氣吼叫、傷心時不怕別人的眼光,說哭就哭。要能力,我身旁的女人比比皆是,但只有她可以帶給我單純快樂。」

  「你需要快樂?真是天下奇聞了,我以為你對於當機器人比較感興趣。」Amy揶揄他。

  「沒有人喜歡當機器人。」

  「是嗎?你以前很愛當啊!記不記得,為了你寧願留在圖書館啃書,不願意陪林欣去慶祝聖誕,我責備過你同樣的話,當時你是怎麼回答我的?」

  「我說,能當個只需電力就能無限制工作的機器人,我很滿意。」回想過往,他輕搖頭,人果真會變。

  「什麼時候你開始樂於當正常人?」

  「不確定,不過我相信和嶽馡脫不了關係。」他實話實說。

  「我真希望跳出來一個文天祥,再把你變回以前的機械公僕。」

  「有嶽馡在身邊,我想我變不回去。」

  他笑了,眼角淡淡的紋路帶出他的好心情,家在前不遠處,裏面有個女人在做準備,準備慶祝自己的滿月,忍俊不住地,他又笑了。

  「別高興,那個笨蛋可不知道你喜歡他,早上她還指著我大罵一通。」

  「罵妳什麼?」

  「罵我不守倫理道德,罵我橫刀奪愛之類的話,總之,她認為你是林欣的男人,不准我靠近。」

  他笑開懷,終算知道為什麼嶽馡要爬到椅子上發表「獨立宣言」,面對一個一百八十公分的對手,仰頭罵人缺乏聲勢,

  「下次別激她,若是她從椅子上面摔下來,我會找妳負責。」他笑笑恐嚇。

  「她不是護士嗎?摔下來自己上上藥,沒事的。」哼一聲,她還是不滿意高等女性輸給低品女人。

  「Amy,別衝撞我的底限,妳該知道我是認真的。」

  「好好好,我保證不再讓她跳到椅子上。你為什麼不直接告訴她,你已經和林欣分手,你喜歡的人是她?這樣不是清楚明白。」

  「清楚明白是機器人會做的事,我不是機器人了。」

  「妳寧可讓她慢慢猜?」

  「總有一天她能體會我對她的感覺。」

  他相信愛情不用言語,兩個該走在一起人,自然而然會在生命中碰面,自然而然會激起火花,不需要甜言蜜語來替兩人的感覺增潤。

  「難說,嶽馡那麼笨,也許老到走不動了,還會堅持你是別人家的老公。」

  「不會的,我對她有信心。不談我,Tony什麼時候到臺灣幫忙?」

  Tony是Amy的男朋友,他們在一起很多年了,最近有構想,想領養個孩子,共同組織一個家庭。

  「下個星期吧,沒意思,再玩嶽馡也沒幾次了,到時真相揭開,我的生活少了幾分樂趣。」

  「別把自己的快樂建立在別人的痛苦上面。」他警告她。

  「是,遵命,老闆大人。」

  車子開進庭院,他下車,Amy隨著下車,進屋前,她刻意走到子晏身邊勾起他的手,親昵的動作,肯定讓嶽馡想立刻扁人。

  拉開她的手,子晏拒絕配合。「我不當幫兇。」

  「轉性啦,之前你不是很樂於見到她為你吃醋?」她揶揄他。

  「妳玩過火了,何況,我和嶽馡今晚有節目。」

  想起她的滿月慶,不自主的肌肉拉扯,扯出好看笑顏,如果你光光是想到一個人就會發笑,那麼百分百,你是愛上他了。

  「你要拋下我,獨自去享受快樂?」挑挑眉,Amy的可憐一點都不令人同情,

  「說得這麼委屈?別以為我不曉得,妳很高興我放妳一晚上假,好讓妳打電話給Tony,訴訴衷曲。」

  「好吧,看在你瞭解我的份上,今晚放嶽馡一馬。」甩過皮包,她逕自進屋。

  他隨後進門,早有僕人等著替他接公事包。

  「嶽馡呢?」他問。

  「岳小姐出去了。」

  「有沒有交代什麼時候回來?」

  「沒有,不過她是哭著出去的,聽說岳小姐的哥哥車禍受傷。」

  「什麼?在哪家醫院?」他訝異。

  半分鐘後,甫進家門的子晏又匆促駕車出門。


  開刀房外面,嶽馡來來回回像無頭蒼蠅般亂竄,岳爸、岳媽、岳家大小哥都被她的心浮氣躁弄到心浮氣躁,嶽群想出口損她幾句,但非常時刻,他能體會妹妹的心情。

  「不會有事的,嶽庭身體好,一定能挨過手術。」岳大嫂拍拍婆婆肩膀。

  「這孩子,早叫他買車,別騎重型摩托車,他就是不肯聽話,這下子……」

  嶽媽媽話沒說完,嶽馡鼻頭紅起,淚水盈眶。

  破天荒的,岳封起身,走近嶽馡,一把攬住她的頭顱,嘩!淚水濕了二哥前襟,岳馡水庫洩洪。

  不多話的岳封開口:「沒有妳想的那麼糟。」

  岳封的話讓嶽馡瞠大眼,盯住二哥一瞬也不瞬。

  二哥知道她在想什麼?這些話,她擺在肚子裏,不敢說出口,深怕老媽罵她觸黴頭,只好來來回回走,驅趕不良念頭,二哥居然……

  「別懷疑,我是妳哥,當然知道妳在想什麼。」拋給她一個安慰笑容,第一次,他親口承認自己是岳馡的哥哥。

  「三哥會不會……」

  「不會。」他篤定。

  說得好像他和岳庭有心電感應。

  終於,手術室燈熄,他們一古腦兒擠到門前,等醫生出來宣判手術結果。

  醫生帶出來的是好消息,嶽庭的命撿回來了,但臉上有兩道近十公分的疤痕,左腿粉碎性骨折,肋骨也斷掉三根,等傷口痊癒,接下來就是漫長的複健工程。

  醫生說完話,所有人都松一口氣,獨獨嶽馡放聲大哭。

  「笨蛋,誰欺負妳了?這種時候應該笑,不應該哭。」嶽群的大手往她後腦勺巴下去,但動作是輕柔的,語氣裏滿滿的是寵溺。

  「我就是想哭嘛!」

  話一說,她更加肆無忌憚,放聲大哭。

  「妳的眼淚很廉價。」

  食指推推她的額頭,嶽封口氣中沒有諷刺。

  兩個小小的動作落進甫進門的子晏眼底,激起大大反應,大步向前,他將嶽馡拉在身後,保護意味十足,她是他的私人財產,想伸手侵犯,請先通過他這一關。

  子晏的佔有表情,是2f以外的影像,在兩兄弟視網膜上形成一個倒立縮小的實像,那個實像裏面寫了他們不敢相信的奇跡--第一名男人愛上他們家的吊車尾女生?

  會嗎?他會愛上嶽馡?果真是嶽馡這名字的好筆劃帶給她幸運?兩兄弟面面相覷。

  子晏看著嶽馡紅撲撲的臉頰,兩隻手扭著他的真絲領帶當毛巾,一次一次擦著停不下來的淚液。

  「為什麼哭得那麼傷心?醫生說嶽庭情況不好嗎?」

  「醫生說命救回了,可他的骨頭斷了很多根,臉上有兩道大傷痕,說不定以後會變成鐘樓怪人,我三哥很帥的ㄋㄟ,他是青青校樹,是女人景仰的天,變成這樣子,他怎受得了?我寧可希望躺在裏面的人是我,我長得比較有機環保,受傷的話,起碼損失不會那麼大。」她娓娓說出自己的心情。

  鬼話!就算她長像有機環保又怎樣?至少健康營養,至少對地球、對人類的永績發展有長足保障。

  哇!他在想什麼?這時候他該關心她的難過與自卑,而不是忙著替她的長相分解。

  子晏沒發聲,小小的嶽馡被兩個哥哥拉回原位。

  說不感動是假的,從小嶽馡被三個哥哥修理得金光閃閃,事到臨頭,外星妹妹居然想替嶽庭躺在裏面,所以說,女人呆,人家對她好一分,她就對人掏心掏肺,這種妹妹,不護著點,要是被「外人」欺負,他們多不甘心。

  一人一動作,岳封、嶽群把她的頭推得左右搖擺。

  「說什麼屁話,誰告訴妳嶽庭是青青校樹,妳是萎萋庭草?」嶽群說。

  「只有白癡才會認為妳長得有機環保。」岳封說。

  「妳笨得沒有審美觀,不曉得自己清麗漂亮,不代表全界的人眼光都和妳一樣。」嶽群說。

  「嶽庭聽見妳說這種話,一定會跳起來打妳一頓。」岳封說。

  哥哥們每個責備的口氣中,都帶著淡淡的兇惡和很多很多的愛憐,好啦好啦,承認了啦!妹妹再壞都是自家的好。

  「是二哥說,我的長相排名是全世界第六十億,怎麼可能清麗漂亮?」嶽馡小聲說。

  岳封聽見,臉色一陣青白交替。

  「大哥也說,把我的照片放在減重中心,會讓百分之八十的過胖病患得厭食症。」

  她回頭看看大哥,岳群尷尬笑兩聲。

  「你們說,我有沉魚落雁之容,但魚雁是死於過度驚嚇、心臟衰竭。」

  很好,子晏為嶽馡的反擊喝采。

  「那、那是過去的事,醜小鴨變天鵝,妳的排名從六十億進升到前兩千名。」岳封說。

  這種進步速度會不會有點快?沒關係啦,時代進步嘛!連電梯都可以37秒爬一○一層樓,所以世上有什麼事情是不可能的?

  「對啦,別計較以前的說法,妳要真有這等本事,我們早就開一家減重診所和何麗玲、劉伯恩的店相互抗衡。」嶽群反對自己說過的話。

  子晏搖頭莞爾,拉回嶽馡,解除她的心中憂慮。

  「我有個朋友在美國工作,他是整型界的名醫,我請他來替妳三哥治療,我保證,不久他會回去當他的青青校樹。」

  「真的嗎?他有那麼厲害?」

  「他的技術在美國是數一數二的,許多名人都找上他幫忙。」

  「那可不可以請他順便替我整型?」嶽馡咬住下唇竊笑,這叫因禍得福。

  「不行!」這回子晏、岳爸、岳媽、嶽群、嶽封口徑一致。

  「為什麼不行?你們全部的人都欺負我。」嶽馡嚷嚷。

  「妳長得很好,沒必要挨刀受苦。」這是子晏反對的原因。

  「妳已經世界排名兩千了還不夠?好啦,再減五百名,妳排一千五可不可以?」嶽群減名次減得很大方。

  「整型失敗會變成鬼娃新娘,妳不怕嗎?」岳封習慣恐嚇她。

  她看看子晏、看看家人,一跺腳,懊惱往外沖。

  「嶽馡,妳要去哪里?」岳爸爸問。

  「你們對我不好,我要去刺精忠報國啦!」

  餘音嫋嫋,子晏想起她手臂上的刺青,慌地邁開腳步準備追人。

  「歐子晏。」岳封喊住他。

  子晏回頭。

  「好好對待我們家的醜小鴨。」

  「在我眼中,她不是醜小鴨。」點頭,他們交換一個互信眼光。

  「歐子晏的名字筆劃真的很糟,才會不幸愛上我們家嶽馡。」嶽群同情他。

  「沒關係,這樣嶽馡就能把自己的快樂建築在他的不幸上。」岳封說完,全家笑開。

  唉,把自己的快樂建在別人的不幸上面,還那麼得意,這群岳家人真的很……很沒家教。
匿名
狀態︰ 離線
9
匿名  發表於 2015-5-25 00:04:59
第八章

  為了嶽庭的傷,嶽馡乾脆辭職,當起三哥的特別護士。白天,她負責認真;晚上她盡心盡力……和Amy相抗衡。

  Amy對於惹火母老虎,有濃厚興趣;嶽馡對於挑戰一八○,也不見畏縮退卻。

  女人的戰爭,男人最好閃一邊。所以,子晏?明地躲進書房裏,不當幫兇也不當裁判。

  為什麼?原因有二,第一,Amy和嶽馡都是勸不得的人物,勸Amy,她會嬌嗔地說:「好嘛好嘛,人家都是為了愛你,才捨棄勝利哦,你要記得人家很愛你。」這句話一說,嶽馡更要氣到口吐白沫。

  反過頭勸嶽馡呢?她會丟下一句--「你對我那麼壞,我要去刺精忠報國啦!」然後,他得跑百米出門追嶽馡,防她再做一次傻事。

  所以,他乾脆眼不見為淨,反正Amy的男朋友Tony馬上要到臺灣了,再辛苦不過這兩天。

  至於你,或者要懷疑,子晏為什麼不直接告訴嶽馡,Amy有男朋友的事?誰說他沒講,只不過Amy的態度過分曖昧,嶽馡寧願相信她的曖昧,不肯相信他的實言。

  第二點,子晏正在謀畫一件大事,這件大事讓他忙得不可開交,岳家、公司兩邊跑,分身乏術的男人,選擇自動遠離女人的戰爭。

  更何況未來他還要借助Tony的能力,眼前對於Amy,還是別過度干涉的好,反正她有做到他的要求--別讓嶽馡再度跳上椅子。

  這天下班,讓人眼紅的郎才女貌璧人一雙,從車上走下來。

  「晚上你陪我去接機?」Amy文問。

  「只要妳和Tony不介意多個電燈泡。」

  「介意?開玩笑,你和Tony多年不見,他一定會拉著你去夜店狂歡。」

  「狂歡我沒辦法,明天我有事要找晉堂談,不過,我很樂意請Tony吃臺灣小吃,記不記得,他愛死了我的皮蛋豆腐粥。」

  「對啊,他老說中國人是食物的魔術師。對了,你和林欣和好了?」Amy懷疑。

  「我們沒吵過架,包括分手。」他實話實說。

  「分手情侶還能在事業上有合作關係,我佩服你們。」

  「林欣說她這些年是白耗了,認識晉堂,她才曉得我們這種相處模式不叫做談戀愛,對於現在的生活她很滿意,她變得溫暖、柔軟,和以前判若兩人。」子晏衷心祝福他們。

  「同你一樣?」

  子晏笑而不語。

  本來並肩的兩個人,在Amy瞄見躲在門後頭的嶽馡時,態度驟變,她貼上子晏身側,大大的腦袋瓜貼在子晏肩膀。

  碰肚短命哦!光天化日下,做出這種不良舉動,難怪美國人口數比不上中國大陸,因為美國男人娶不到良家婦女,生不出小孩,生育率自然節節下降。

  子晏感受到一股肅殺氣氛,迅速將Amy推出安全距離。

  「妳這個外國女人,我講幾千次的話妳聽不懂嗎?倒追男人是女人最大的恥辱。」

  岳馡把子晏搶到自己身後保護,也不想想依自己的身量想保護男人,根本是不可能的任務。

  「對不起,我無法認同中古世紀的說詞,我瞭解中國女人的進化速率較慢,但沒想到會停留在原始人階段。」

  呵呵,她又要僕僕跳,惹火嶽馡讓Amy好有成就感。

  「妳進化?是進化成兩根手指頭的外星人,還是進化成一妻多夫的爬蟲類?」嶽馡冷笑一聲。

  「小妹妹,不要這麼嫉妒我嘛,有女人味又不是我的錯。」彎下腰,勾勾嶽馡的小下巴,她笑得可樂囉!

  揮開她,嶽馡向後躍開二十公分。「別碰我哦,我是冰清玉潔的女性,妳不要傳染AIDS給我。」

  嶽馡發誓,她罵過兩千句以上更惡毒的話,Amy總是笑笑就算過了,沒做多大理會,甚至還冷冷把她的話拿來反諷嶽馡,但這句話讓Amy瞬地變色,背過身,不理嶽馡。

  嶽馡以為自己略勝一籌,追著Amy要打落水狗,她在Amy肯後跑過兩步,手才指向對手,話未開口,就讓子晏攔腰抱住,往後仰頭,發覺子晏的臉色一樣難看。

  「放開我啦,我們的架還沒有吵完。」

  子晏不理她,硬抱她走向庭院後方。

  「喂,你在做什麼啦,我的胃被你擠得好痛。」

  她拳打腳踢,但個子小,人家愛怎麼擺弄就怎麼擺弄,毋須經過她的同意。

  臉色鐵青,不發一語,好不容易走到木棉樹下,他放嶽馡下來。

  他眼睛看她,沉默,不用多話,她再笨也看得出他在生氣,而且是很嚴重的生氣。

  他不舒服,嶽馡也不見得好過,她沒檢討自己,一心想著自己的委屈。「你不可以罵我哦!我沒有做錯事情。」她先發制人。

  「還說沒有?」

  他的五官更僵硬了,和幾年前出現在報紙上的僵屍臉很像。

  「不就是吵架嘛,我們哪天沒吵了?以前我吵輸你都不幫我,今天她一吵輸,你就幫她,不公平。」

  她和他是同一國的ㄋㄟ,他怎麼可以敵我不分,虧她那麼喜歡他,喜歡到為維護他和小嬸嬸的幸福,情願奮力挑戰巨人。

  「不是幫誰的問題,是妳講話太過分,要吵要罵,妳不能挑點厚道的話來說嗎?妳這樣子真的很沒……」

  「又說我沒教養?對啦對啦,我是鄉下貧苦人家的窮阿信,自然和你們這種高高在上的有錢人不一樣。談教養?教養一斤多少錢啊?沒錢買啦!想要在我身上找氣質,別白費工夫了啦!」跺腳,他說她兩句,他回她一大串。

  「妳答應過我,要和Amy好好相處。」

  「我是可以和正常人好好相處,但對不起,我沒辦法和她相處。」手抆腰,她抬高臉,驕傲裝得很痛苦。

  「Amy從沒對妳惡言相向,也許她有些行徑妳看不過去,但頂多一個月,我說過,她會搬出去。」

  事實上,房子已經看好,裝潢師傅正在趕工,也許不到一個月,Amy和Tony會擁有自己的新居。

  「她笑裏藏刀你懂不懂?她處心積慮要把你搶過去,根本不管小嬸嬸的存在與否,這種惡質女人你還替她說話,你心裏到底有沒有小嬸嬸?」

  她正義凜然、振振有辭,她是義薄雲天的嶽馡。

  子晏想,算了,也許Amy說得對,眼前這個女人太笨,不管他怎麼盡心對待,三百年她都無法體會他的真心。

  所以,儘管他始終強調愛情只需意會不要言明,但……再當一回機器人,仔細對她說明吧!

  「我說過很多次,Amy有男朋友,妳到底要我講幾次才聽得懂?何況,我心裏本來就沒有林欣……」

  嶽馡突然尖叫。

  「啊!我就知道Amy會贏,我就知道你會墜入她的溫柔陷阱,啊--啊--啊啊啊--可憐的小嬸嬸,可憐的嶽馡……」

  小嬸嬸是可憐啊,被未婚夫始亂終棄,至於嶽馡為什麼可憐?她沒多想,直覺出口,直覺自己好可憐。

  她摀起耳朵,再不聽子晏的真心話語,轉身,她迅速跑回房間,鎖門、鬧情緒。

  這天,她不理會子晏;這天,她不下樓吃飯;這天,自認輸得徹底的她躲在被子裏偷哭。


  睜著紅腫雙眼,嶽馡要到醫院照顧二哥。

  走出房門,鄰房的Amy傳來一串曖昧的呻吟。

  她停下腳步,凝神細聽。

  做什麼啊?嶽馡耳朵貼近房門,越聽越見臉紅心跳,那個聲音、那個聲音……

  倒抽氣,救命,雖然她冰清玉潔,雖然她婦德貞節,但她是學護理的,這種事情,她多少知道一些,深吸氣、緩吐氣,她用涼涼的掌心冰鎮熱熱的臉頰。

  強烈欲望促使她推門偷看,明知道這種行為很……沒教養,但不弄清楚的話,她怎能安心?

  扭轉門把,她很小心,儘管她的沒教養是所有人都知道的事情,她也不想在偷窺時被逮個正著。

  開敔一道門縫,嶽馡看見Amy坐在男人身上,棉被外面,男人的兩條腿很長。

  不用懷疑,這個家裏面只有一個男人的腿可以當鐵軌,他們的呼吸急促,他們的喘息劇烈,他們……很不要臉!

  嗚……嗚嗚……嗚……管不著偷窺會不會被抓個正著,嶽馡扯開喉嚨放聲大哭,轉身往樓下跑。

  正在實行「愛的進行式」的Amy聽見她的哭聲,嘴角微微往上揚,這個魯莽女人,就是該吃點虧。

  跑出歐家大門,不理會下人的驚訝眼神,她從客廳哭到花園,再一路哭到大馬路,在她哭上計程車時,江奶奶才從裏面慌張追出來,看著揚長而去的汽車,她不確定該不該打個電話到辦公室給少爺。

  半個小時後,嶽馡帶著兩隻泡水核桃站在林欣的辦公桌前面。

  一時間,林欣不曉得怎麼對她作出適當反應。

  關上電腦,她從椅子上慢慢站起來,哪想得到才站穩,嶽馡一把撲上來,摟住她的脖子哭得精采。

  有沒有被情敵抱過的經驗?

  肯定很怪。

  沒錯,林欣的反應是,雞皮疙瘩從頭冒到腳趾頭,想推開她,嶽馡學過跆拳道的手臂強而有力,林欣不想為了分開兩人距離,犧牲自己的脖子。

  「可憐的小嬸嬸,妳被大叔背叛了,現在的男人都靠不住,太帥的招蒼蠅,太有錢的黏螞蟻,有能力的又敵不過群蜂攻擊,小嬸嬸,對不起,我沒辦法替妳看住大叔。」

  什麼什麼?她在說什麼鬼話,不是她搶走子晏的嗎?不是他們即將舉辦訂婚儀式嗎?怎麼弄到現在,她還口口聲聲喊她小嬸嬸?怎麼她會哭著說自己很可憐?

  林欣滿臉茫然,不過她是聰明女人,保持沉默,她耐心等嶽馡把事情一件件交代清楚。

  「我有努力啊!我一直告訴Amy,大叔是妳的專屬物,我說掠奪男人是件要不得的行為,我罵了又罵,她總是笑得一臉皮皮,說只要我喜歡有什麼不可以。當然不可以!大叔喜歡的人是妳、愛的人是妳,你們要結婚共組家庭了,任何人跳出來破壞都是很糟糕的事情,她怎麼可以只顧自己的感受,不曉得妳會心痛。」

  她的淚是真的,林欣的肩膀濕了一大片;她的難過也是真的,從微微發抖的手臂,林欣可以感受到她的憤慨。

  林欣終於懂了,她懂得自己輸在哪里。

  她輸在嶽馡的純真、輸在她不懂矯飾的感情,以往,她覺得完美愛情需剔除掉所有愛情間的缺點,她不愛吵架、她講求理性、她把愛情當公文處理,沒想到,愛情根本不需要理性。

  「妳為什麼難過?」林欣出口第一句話。

  「因為我覺得大叔是好男人,他不該背叛任何人,尤其是愛情,可是他一天一點改變,速度快到讓我措手不及。」

  「他做了什麼改變?」

  林欣好笑,難怪晉堂總批評子晏在談一場不可能的愛情。

  面對一個魯鈍的女主角,子晏要吃的苦還多得很,這一定是報應,報應他比她先轉頭放棄他們的婚姻。

  林欣微笑,她沒想過報復子晏,但這個念頭讓她有小小的邪惡快樂。

  「自從Amy到臺灣,他每天都很忙。」嶽馡從頭講起。

  「我能理解他的忙。」

  林欣點點頭,當她把晉堂從子晏身邊搶過來時就想過,他絕對會忙到焦頭爛額,是他反應夠快,想到找Amy、Tony來臺灣幫忙。

  「小嬸嬸,妳真的好好哦,大叔不能對不起妳,妳對他這麼體貼信任,是他太壞,我一定要替妳討回公道。」嶽馡誤解她的「理解」。

  「繼續說吧,子晏有什麼改變?」

  她對嶽馡的想法產生興趣,因為她百分百確定,Amy和子晏絕無可能。

  「他和Amy常常勾肩搭背,動作很親昵,我們的散步時間被掠奪了、我們聊天的時間也被佔據,Amy黏著大叔,在每個她可以插入的時機。」

  「到目前為止,我聽不出子晏哪里背叛我,散步是妳的時間、聊天也是你們兩人的問題,好像和我無關吧?」林欣點出重點。

  是哦,Amy剝奪的是她和大叔的時間,和嬸嬸一點關係都沒有,柳眉往下垂,垂出嶽馡滿臉衰相。

  「可是大叔和Amy在床上做壞事,總關妳的事了吧?」

  嶽馡想起早上那樁,她又想哭了,眼紅紅、鼻頭紅紅,紅紅的嶽馡大唱滿江紅。

  她想壯志饑餐胡虜肉,笑談渴飲匈奴血,無奈胡虜匈奴比她高過一顆頭,她還沒插好吸管,就被人家扔到外太空。

  「子晏和Amy?不可能。」林欣笑著搖頭。

  「我寧願不可能,問題是,她真的親口說過,追求幸福是人人的權利,還說如果子晏愛她是兩個人的幸福,那麼就是犧牲妳的幸福也值得。」

  林欣聽懂了,Amy想替自己修理嶽馡,多年情誼,她會不懂Amy?

  搖頭,她說:「子晏可能沒告訴妳,我們兩個已經解除婚約。」

  「什麼?」

  嶽馡的眼睛睜出一個大問號,下一秒問號變成驚嘆號,她抓起林欣的肩膀猛力搖晃。

  「妳認輸了?不要吧,雖然Amy比妳高大漂亮,但妳有妳的美麗啊!妳應該對自己更有自信心,花點心力把大叔搶回身邊,大叔是個好男人,他體貼溫柔,處處替人想,他很會照顧人、很會哄人,他的脾氣好、他的氣量大,妳不要就這樣放棄,再加點油好不好?」

  子晏體貼溫柔,處處替人想?認識多年,林欣不認識嶽馡口中那個會哄人的歐子晏。

  歎氣,她決定助嶽馡一臂之力,不是為了胸懷廣大,而是為了自己的驕傲,她無法忍受自己輸給一個這麼差勁的對手。

  「愛情與認輸是兩回事,前一秒你們有緣,後一秒你們緣盡,緣淺緣深就是人生的一部分。我和子晏的緣盡,妳和子晏的緣起,我不放手,辛苦的是我自己。」她放手、放心,卻開啟另一片美麗,在晉堂身上,她重新認識愛情。

  「妳說我和大叔的緣起?我想妳誤會了,我們只是……」

  「只是同居在一個屋簷下的男女?除了有愛,我不認為極力維護隱私的歐子晏,願意讓外人加入他的生活圈。」

  林欣搖頭,愛上笨女生,子晏合該吃點苦頭,誰要他放棄哈佛的女人不娶,去喜歡一個頭腦簡單四肢發達的跆拳道冠軍。

  「Amy也住進來了。」嶽馡反對。

  「那是沒辦法,她的房子正在裝修,何況她需要子晏的幫忙,才能在最短期間進入狀況。」林欣說。

  「可是我早上真的看見……」嶽馡還有說詞。

  「我猜妳沒仔細看清那個男人是誰,不過我敢保證他不是歐子晏,因為子晏八點不到就在晉堂的辦公室裏面,一直沒出來。」

  抽出一張衛生紙遞給岳馡,林欣拉起她的手,走往隔壁的辦公間。

  敲兩聲,門打開,嶽馡看見Amy床上的男人奇跡般出現。


  嶽馡的可憐好明顯。

  門乍開,一接觸到她的雙眼,子晏跳起來,沖到門前把她摟進懷間,這種旁若無人的動作,讓林欣不得不感佩愛情偉大。

  子晏不諒解的眼神掃向林欣。

  搖頭,她才不擔這個罪名。「別瞪我,不是我欺負她。」

  晉堂走過來,圈住林欣的腰,挺胸保護,他總算明白男人為什麼會為女人翻臉。

  「不是小嬸嬸欺負我,是Amy啦!」

  林欣瞪嶽馡,都把話挑得這麼明瞭,她還叫她小嬸嬸?

  林欣很想從她後腦勺敲下去,要不是怕兩個男人當場打架,她老早動手。扶上晉堂的腰,隨手將門帶上,林欣大方地把這裏借給他們。

  「Amy怎麼欺負妳?」子晏問。

  「她、她……」既然Amy床上的人不是子晏,她哪有欺負人?悶氣,嶽馡不吭聲。

  「我實在不曉得怎麼說妳,妳和Amy果真八字不合嗎?就算不合,她也快搬出去了,妳就不能稍微忍耐。」

  「可是她……」

  「她喜歡招惹妳?我瞭解,那是她的性格,別理她,她就沒戲唱了。」

  「問題是……」

  「問題是妳無法忍受,對不對?妳這個衝動直接的個性怎麼辦?」

  嶽馡終於發飆,她大聲叫:「厚,你很沒有教養ㄋㄟ,別人說話你一直插話,你媽沒教你要耐心把人家的話聽完嗎?」

  哦,好爽哦,罵他沒教養,人生第一回合,她站在跑道上風處。

  她罵他?濃眉皺皺,她有沒有說錯話?

  「你生氣了?你不可以小心眼哦,你說我沒教養時,我都沒生氣哦。」

  「我從沒說過這句話,」雖然他在肚子裏早早說過幾百回。

  「嘴不說,你的表情很明顯。」她是有點粗線條啦,但是基礎的察顏觀色,她還是會的。

  「好吧,我道歉,妳想對我說什麼話?說吧,這次我不插嘴。」子晏雙手攤開,洗耳恭聽。

  他不語,她反而停住不說,短暫的靜默,那是……風雨前的寧靜?

  「講啊,想說什麼就說。」子晏催促她。

  「聽說你和小嬸嬸解除婚約?」她大膽問。

  「對,妳早就沒有小嬸嬸。」

  「聽說你喜歡我?」她再加上兩分大膽。

  「對,這件事我從沒有否認過。」

  「為什麼呢?如果小嬸嬸是滿分,我連及格邊緣都構不上。」

  「知不知道哈佛大學怎麼選學生?」他不答反問。

  「選功課好、家裏有錢的?」

  「不,他們選擇有潛能的,也許妳在成績單上面表現OK,但我認為妳有潛力,在我的愛情裏。」他點出他要的目的。

  「我有潛力……在你的愛情裏?」

  緩緩地,她重複他的言語,一字一字咀嚼。

  意思是,她在他的愛情中佔有一席之地?意思是他選了有潛力的她,而不是成績亮眼的林欣或Amy?

  黑馬上榜的感覺是什麼?

  是心慌、是缺乏自信,是連作夢都會夢見校長對她說:「對不起,我們弄錯名單了,上榜的不是妳。」

  看著大叔,岳馡眼裏有太多的不確定,不確定他的精神狀態是否正常,不確定眼前一切是不是一場玩笑。

  「是的,我喜歡妳,很喜歡,比妳所能想像的更喜歡。」這次,他正面回答。

  「可是我逼問過你,那時,你不是這樣回答我的。」

  「人難免犯錯,那次我錯了,我沒有正確看待自己的感覺。」他老實面對她也面對自己。

  「你怎麼知道這回不是又犯錯?」

  「這次是我深思熟慮過後的結果。」這個深思熟慮的時間很久,久到足夠讓自己確定。

  「我有什麼好,讓你喜歡我?」

  「妳聰明慧黠,智商高過正常人。」

  「胡扯。」嶽馡笑開懷,她從不認為自己聰明,但他的謊話讓她很快樂。

  「妳機敏聰靈,反應力特快。」他說謊越說越溜。

  「胡扯。」

  「妳浪漫溫柔,纖細清靈。」

  「胡扯。」他的誇獎讓她羞得想鑽地躲避。

  「但那些都不是我喜歡妳的重要原因,我喜歡妳,因為妳是嶽馡。」

  「你喜歡我的名字?」

  果然,老爸是對的,嶽馡的筆劃很不錯,會替她釣來超級金龜婿,瞧眼前這只就很金了。

  嶽馡的回答讓他額頭出現三條黑線,這樣的女人,他居然誇她機敏聰靈,智商高過正常人?

  「我的意思是喜歡妳這個人。」他加重語氣。

  「因為我擁有你口中那些胡扯的優點?」嶽馡遲疑。

  厚,他開始生氣,女人笨不是罪,笨到讓人想拿刀子砍就是罪大惡極。

  「不是,因為妳是妳,從妳第一次把我當瞎子時,我就對妳印象深刻,一個誤會把妳帶進我的生活,我想過排斥妳的存在,因為我不是喜歡冒險改變的男人,但妳的嘴巴不斷對我說話,妳的粗魯一次次敲進我心底,我覺得妳很沒教養,卻又喜歡妳的沒教養,我痛恨自己的矛盾,卻又被自己的矛盾收拾。

  好吧,我承認愛上妳了,我快刀斬亂麻和林欣劃清關係,我努力工作好空出多餘時間陪妳,我做了一切一切妳都視而不見,只看得見存心挑釁的Amy,動不動就找我吵架,妳說,我該拿妳怎麼辦?」一口氣說那麼多話,子晏佩服自己。

  說過,她的反應快純屬胡扯阿諛,所以子晏這番話讓她整整花掉五分鐘才消化吸收。

  「你說的每句話都是真的?」

  「如假包換。」

  「那麼昨天我和Amy吵架,為什麼你幫她罵我?」

  「妳說了很過分的話,知不知道Amy的前男朋友是因為AIDS過世的,妳這不是揭人瘡疤嗎?」

  「我又不知道……」

  「現在妳知道了,還覺得我攔下妳是錯的?」

  「不是啊,可,我昨天真的很生氣……」她越說越小聲。

  「別氣她,Amy很辛苦的,她是變性人,從小她就希望能當女生,經過許多年的精神評估,好不容易才等到醫生願意為她動手術,成了女人,又遭周圍親朋好友排斥,經過多年努力,她爭取到自己要的生活、找到願意愛她的叫Tony,能有今天,她比任何人都付出更多心力。」

  「她是變性人?一點都看不出來,她比我更像女人。」嶽馡訝異,Amy居然是變性人?她的故事讓嶽馡動容,這是段多麼艱辛的歷程。

  「是啊,她的靈魂裝錯了身體。」

  「對不起,是我不夠體貼。」

  「不能全怪妳,妳不曉得Amy的事情,而且我知道她在挑釁妳,因她想為林欣出氣,氣妳搶走我的心。」

  「什麼,連Amy都知道你喜歡我?」嶽馡瞠目結舌。

  「全世界都知道,只有妳模模糊糊。」點點她的鼻頭,他喜歡她的憨相。

  「我爸媽也知道?」

  「嗯,我已經跟妳的家人談好,下個月二十日同妳舉辦一場訂婚禮,今天我特地來找晉堂商量場地問題,我想借林欣家的度假村舉辦訂婚禮,正在和他談細節部分。」

  「我爸媽同意了?」

  「是。」

  「這種事你是不是該先問過我?」

  「反正妳從頭到尾都迷迷糊糊的,就繼續迷糊到妳自動清醒好了。」

  「我……」她想抗辯,可抗辯後,要是大叔改變主意不想娶她,怎麼辦?算了,還是乖乖的往下迷糊,反正有豪門可以嫁、有新娘子可以當,行了。

  「好啦,告訴我,Amy又怎麼欺負妳了?」

  「早上我看見她和一個男人在床上,玩會得子宮頸癌的遊戲……」她才要開始詳述,子晏的吼叫聲先傳來--

  「嶽馡,妳偷看別人辦事?妳實在很……」

  很沒教養?好啦好啦,她就是沒教養啊,他們家窮嘛!金錢拿來填飽肚子都不夠了,哪有錢去買教養?反正她就要嫁給他了,等她當了闊太太,有空去新光三越、微風廣場逛逛,看哪家的教養新鮮,就買個兩斤回來家裏擺囉!

  勾住大叔的脖子,小小的唇瓣往前湊去,她吞下他的生氣,當他的出氣筒,她當得心甘情願。


  【全書完】
您需要登錄後才可以回覆 登入 | 註冊


本論壇為非營利自由討論平台,所有個人言論不代表本站立場。文章內容如有涉及侵權,請通知管理人員,將立即刪除相關文章資料。侵權申訴或移除要求:abuse@oursogo.com

GMT+8, 2025-9-4 23:21

© 2004-2025 SOGO論壇 OURSOGO.COM
回頂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