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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傳經咒] 道教四經之列子《沖虛真經》卷第二 黃帝篇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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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6-2 16:33:56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列 子 《沖虛真經卷第二 黃帝篇

卷第二 黃帝篇

黃 帝 即 位 十 有 五 年 , 喜 天 下 戴 己 , 養 正 命 , 娛 耳 目 , 供 鼻 口 , 焦 然 肌 色 皯 黴 , 昏 然 五 情 爽 惑 . 又 十 有 五 年 , 憂 天 下 之 不 治 , 竭 聰 明 , 進 智 力 , 營 百 姓 , 焦 然 肌 色 皯 黴 , 昏 然 五 情 爽 惑 . 黃 帝 乃 喟 然 讚 曰 : 「 朕 之 過 淫 矣 . 養 一 己 其 患 如 此 , 治 萬 物 其 患 如 此 . 」 於 是 放 萬 機 , 舍 宮 寢 , 去 直 侍 , 徹 鐘 懸 , 減 廚 膳 , 退 而 閒 居 大 庭 之 館 , 齋 心 服 形 , 三 月 不 親 政 事 . 晝 寢 而 夢 , 遊 於 華 胥 氏 之 國 . 華 胥 氏 之 國 在 弇 州 之 西 , 台 州 之 北 , 不 知 斯 齊 國 幾 千 萬 里 ; 蓋 非 舟 車 足 力 之 所 及 , 神 游 而 已 . 其 國 無 師 長 , 自 然 而 已 . 其 民 無 嗜 慾 , 自 然 而 已 . 不 知 樂 生 , 不 知 惡 死 , 故 無 夭 殤 ; 不 知 親 己 , 不 知 疏 物 , 故 無 愛 憎 ; 不 知 背 逆 , 不 知 向 順 , 故 無 利 害 : 都 無 所 愛 惜 , 都 無 所 畏 忌 . 入 水 不 溺 , 入 火 不 熱 . 斫 撻 無 傷 痛 , 指 擿 無 痟 癢 . 乘 空 如 履 實 , 寢 虛 若 處 床 . 雲 霧 不 礙 其 視 , 雷 霆 不 亂 其 聽 , 美 惡 不 滑 其 心 , 山 谷 不 躓 其 步 , 神 行 而 已 . 黃 帝 既 寤 , 怡 然 自 得 , 召 天 老 、 力 牧 、 太 山 稽 , 告 之 , 曰 : 「 朕 閒 居 三 月 , 齋 心 服 形 , 思 有 以 養 身 治 物 之 道 , 弗 獲 其 術 . 疲 而 睡 , 所 夢 若 此 . 今 知 至 道 不 可 以 情 求 矣 . 朕 知 之 矣 ! 朕 得 之 矣 ! 而 不 能 以 告 若 矣 . 」 又 二 十 有 八 年 , 天 下 大 治 , 幾 若 華 胥 氏 之 國 , 而 帝 登 假 . 百 姓 號 之 , 二 百 餘 年 不 輟 .
列 姑 射 山 在 海 河 洲 中 , 山 上 有 神 人 焉 , 吸 風 飲 露 , 不 食 五 穀 ; 心 如 淵 泉 , 形 如 處 女 ; 不 偎 不 愛 , 仙 聖 為 之 臣 ; 不 畏 不 怒 , 愿 愨 為 之 使 ; 不 施 不 惠 , 而 物 自 足 ; 不 聚 不 歛 , 而 已 無 愆 . 陰 陽 常 調 , 日 月 常 明 , 四 時 常 若 , 風 雨 常 均 , 字 育 常 時 , 年 穀 常 豐 ; 而 土 無 札 傷 , 人 無 夭 惡 , 物 無 疵 厲 , 鬼 無 靈 響 焉 .

列 子 師 老 商 氏 , 友 伯 高 子 ; 進 二 子 之 道 , 乘 風 而 歸 . 尹 生 聞 之 , 從 列 子 居 , 數 月 不 省 舍 . 因 間 請 蘄 其 術 者 , 十 反 而 十 不 告 . 尹 生 懟 而 請 辭 , 列 子 又 不 命 . 尹 生 退 . 數 月 , 意 不 已 , 又 往 從 之 . 列 子 曰 : 「 汝 何 去 來 之 頻 ? 」 尹 生 曰 : 「 曩 章 戴 有 請 於 子 , 子 不 我 告 , 固 有 憾 於 子 . 今 復 脫 然 , 是 以 又 來 . 」 列 子 曰 : 「 曩 吾 以 汝 為 達 , 今 汝 之 鄙 至 此 乎 ? 姬 ! 將 告 汝 所 學 於 夫 子 者 矣 . 自 吾 之 事 夫 子 友 若 人 也 , 三 年 之 後 , 心 不 敢 念 是 非 , 口 不 敢 言 利 害 , 始 得 夫 子 一 眄 而 已 . 五 年 之 後 , 心 庚 念 是 非 , 口 庚 言 利 害 , 夫 子 始 一 解 顏 而 笑 . 七 年 之 後 , 從 心 之 所 念 , 庚 無 是 非 ; 從 口 之 所 言 , 庚 無 利 害 , 夫 子 始 一 引 吾 并 席 而 坐 . 九 年 之 後 , 橫 心 之 所 念 , 橫 口 之 所 言 , 亦 不 知 我 之 是 非 利 害 歟 , 亦 不 知 彼 之 是 非 利 害 歟 ; 亦 不 知 夫 子 之 為 我 師 , 若 人 之 為 我 友 : 內 外 進 矣 . 而 後 眼 如 耳 , 耳 如 鼻 , 鼻 如 口 , 無 不 同 也 . 心 凝 形 釋 , 骨 肉 都 融 ; 不 覺 形 之 所 倚 , 足 之 所 履 , 隨 風 東 西 , 猶 木 葉 幹 殼 . 竟 不 知 風 乘 我 邪 ? 我 乘 風 乎 ? 今 女 居 先 生 之 門 , 曾 未 浹 時 , 而 懟 憾 者 再 三 . 女 之 片 體 將 氣 所 不 受 , 汝 之 一 節 將 地 所 不 載 . 履 虛 乘 風 , 其 可 幾 乎 ? 」 尹 生 甚 怍 , 屏 息 良 久 , 不 敢 復 言 .

列 子 問 關 尹 曰 : 「 至 人 潛 行 不 空 , 蹈 火 不 熱 , 行 乎 萬 物 之 上 而 不 慄 . 請 問 何 以 至 於 此 ? 」 關 尹 曰 : 「 是 純 氣 之 守 也 , 非 智 巧 果 敢 之 列 . 姬 ! 魚 語 女 . 凡 有 貌 像 聲 色 者 , 皆 物 也 . 物 與 物 何 以 相 遠 也 ? 夫 奚 足 以 至 乎 先 ? 是 色 而 已 . 則 物 之 造 乎 不 形 , 而 止 乎 無 所 化 . 夫 得 是 而 窮 之 者 , 焉 得 而 正 焉 ? 彼 將 處 乎 不 深 之 度 , 而 藏 乎 無 端 之 紀 , 游 乎 萬 物 之 所 終 始 . 壹 其 性 , 養 其 氣 , 含 其 德 , 以 通 乎 物 之 所 造 . 夫 若 是 者 , 其 天 守 全 , 其 神 無 郤 , 物 奚 自 入 焉 ? 夫 醉 者 之 墜 於 車 也 , 雖 疾 不 死 . 骨 節 與 人 同 , 而 犯 害 與 人 異 , 其 神 全 也 . 乘 亦 弗 知 也 , 墜 亦 弗 知 也 . 死 生 驚 懼 不 入 乎 其 胸 , 是 故 遻 物 而 不 慴 . 彼 得 全 於 酒 而 猶 若 是 , 而 況 得 全 於 天 乎 ? 聖 人 藏 於 天 , 故 物 莫 之 能 傷 也 . 」

列 禦 寇 為 伯 昏 無 人 射 , 引 之 盈 貫 , 措 杯 水 其 肘 上 , 發 之 , 鏑 矢 復 沓 , 方 矢 復 寓 . 當 是 時 也 , 猶 象 人 也 . 伯 昏 無 人 曰 : 「 是 射 之 射 , 非 不 射 之 射 也 . 當 與 汝 登 高 山 , 履 危 石 , 臨 百 仞 之 淵 , 若 能 射 乎 ? 」 於 是 無 人 遂 登 高 山 , 履 危 石 , 臨 百 仞 之 淵 , 背 逡 巡 , 足 二 分 垂 在 外 , 揖 禦 寇 而 進 之 . 禦 寇 伏 地 , 汗 流 至 踵 . 伯 昏 無 人 曰 : 「 夫 至 人 者 , 上 闚 青 天 , 下 潛 黃 泉 , 揮 斥 八 極 , 神 氣 不 變 . 今 汝 怵 然 有 恂 目 之 志 , 爾 於 中 也 殆 矣 夫 ! 」

范 氏 有 子 曰 子 華 , 善 養 私 名 , 舉 國 服 之 ; 有 寵 於 晉 君 , 不 仕 而 居 三 卿 之 右 . 目 所 偏 視 , 晉 國 爵 之 ; 口 所 偏 肥 , 晉 國 黜 之 . 游 其 庭 者 侔 於 朝 . 子 華 使 其 俠 客 以 智 鄙 相 攻 , 彊 弱 相 凌 . 雖 傷 破 於 前 , 不 用 介 意 . 終 日 夜 以 此 為 戲 樂 , 國 殆 成 俗 . 禾 生 、 子 伯 , 范 氏 之 上 客 , 出 行 , 經 坰 外 , 宿 於 田 更 商 丘 開 之 舍 . 中 夜 , 禾 生 、 子 伯 二 人 相 與 言 子 華 之 名 勢 , 能 使 存 者 亡 , 亡 者 存 ; 富 者 貧 , 貧 者 富 . 商 丘 開 先 窘 於 飢 寒 , 潛 於 牖 北 聽 之 . 因 假 糧 荷 畚 之 子 華 之 門 . 子 華 之 門 徒 皆 世 族 也 , 縞 衣 乘 軒 , 緩 步 闊 視 . 顧 見 商 丘 開 年 老 力 弱 , 面 目 黎 黑 , 衣 冠 不 檢 , 莫 不 眲 之 . 既 而 狎 侮 欺 詒 , 攩 (手必) 挨 抌, 亡 所 不 為 . 商 丘 開 常 無 慍 容 , 而 諸 客 之 技 單 , 憊 於 戲 笑 . 遂 與 商 丘 開 俱 乘 高 臺 , 於 眾 中 漫 言 曰 : 「 有 能 自 投 下 者 賞 百 金 . 」 眾 皆 競 應 . 商 丘 開 以 為 信 然 , 遂 先 投 下 , 形 若 飛 鳥 , 揚 於 地 , 肌 骨 無 毀 . 范 氏 之 黨 以 為 偶 然 , 未 詎 怪 也 . 因 復 指 河 曲 之 淫 隈 曰 : 「 彼 中 有 寶 珠 , 泳 可 得 也 . 」 商 丘 開 復 從 而 泳 之 . 既 出 , 果 得 珠 焉 . 眾 昉 同 疑 . 子 華 昉 令 豫 肉 食 衣 帛 之 次 . 俄 而 范 氏 之 藏 大 火 . 子 華 曰 : 「 若 能 入 火 取 錦 者 , 從 所 得 多 少 賞 若 . 」 商 丘 開 往 無 難 色 , 入 火 往 還 , 埃 不 漫 , 身 不 焦 . 范 氏 之 黨 以 為 有 道 , 乃 共 謝 之 曰 : 「 吾 不 知 子 之 有 道 而 誕 子 , 吾 不 知 子 之 神 人 而 辱 子 . 子 其 愚 我 也 , 子 其 聾 我 也 , 子 其 盲 我 也 . 敢 問 其 道 . 」 商 丘 開 曰 : 「 吾 亡 道 . 雖 吾 之 心 , 亦 不 知 所 以 . 雖 然 , 有 一 於 此 , 試 與 子 言 之 . 曩 子 二 客 之 宿 吾 舍 也 , 聞 譽 范 氏 之 勢 , 能 使 存 者 亡 , 亡 者 存 ; 富 者 貧 , 貧 者 富 . 吾 誠 之 無 二 心 , 故 不 遠 而 來 . 及 來 , 以 子 黨 之 言 皆 實 也 , 唯 恐 誠 之 之 不 至 , 行 之 之 不 及 , 不 知 形 體 之 所 措 , 利 害 之 所 存 也 . 心 一 而 已 . 物 亡 迕 者 , 如 斯 而 已 . 今 昉 知 子 黨 之 誕 我 , 我 內 藏 猜 慮 , 外 矜 觀 聽 , 追 幸 昔 日 之 不 焦 溺 也 , 怛 然 內 熱 , 惕 然 震 悸 矣 . 水 火 豈 復 可 近 哉 ? 」 自 此 之 後 , 范 氏 門 徒 路 遇 乞 兒 馬 醫 , 弗 敢 辱 也 , 必 下 車 而 揖 之 . 宰 我 聞 之 , 以 告 仲 尼 . 仲 尼 曰 : 「 汝 弗 知 乎 ? 夫 至 信 之 人 , 可 以 感 物 也 . 動 天 地 , 感 鬼 神 , 橫 六 合 , 而 無 逆 者 , 豈 但 履 危 險 , 入 水 火 而 已 哉 ? 商 丘 開 信 偽 物 猶 不 逆 , 況 彼 我 皆 誠 哉 ? 小 子 識 之 ! 」

周 宣 王 之 牧 正 有 役 人 梁 鴦 者 , 能 養 野 禽 獸 , 委 食 於 園 庭 之 內 , 雖 虎 狼 鵰 鶚 之 類 , 無 不 柔 馴 者 . 雄 雌 在 前 , 孳 尾 成 群 , 異 類 雜 居 , 不 相 搏 噬 也 . 王 慮 其 術 終 於 其 身 , 令 毛 丘 園 傳 之 . 梁 鴦 曰 : 「 鴦 , 賤 役 也 , 何 術 以 告 爾 ? 懼 王 之 謂 隱 於 爾 也 , 且 一 言 我 養 虎 之 法 . 凡 順 之 則 喜 , 逆 之 則 怒 , 此 有 血 氣 者 之 性 也 . 然 喜 怒 豈 妄 發 哉 ? 皆 逆 之 所 犯 也 . 夫 食 虎 者 , 不 敢 以 生 物 與 之 , 為 其 殺 之 之 怒 也 ; 不 敢 以 全 物 與 之 , 為 其 碎 之 之 怒 也 . 時 其 飢 飽 , 達 其 怒 心 . 虎 之 與 人 異 類 , 而 媚 養 己 者 , 順 也 ; 故 其 殺 之 , 逆 也 . 然 則 吾 豈 敢 逆 之 使 怒 哉 ? 亦 不 順 之 使 喜 也 . 夫 喜 之 復 也 必 怒 , 怒 之 復 也 常 喜 , 皆 不 中 也 . 今 吾 心 無 逆 順 者 也 , 則 鳥 獸 之 視 吾 , 猶 其 儕 也 . 故 游 吾 園 者 , 不 思 高 林 曠 澤 ; 寢 吾 庭 者 , 不 願 深 山 幽 谷 , 理 使 然 也 .

顏 回 問 乎 仲 尼 曰 : 「 吾 嘗 濟 乎 觴 深 之 淵 矣 , 津 人 操 舟 若 神 . 吾 問 焉 , 曰 : 『 操 舟 可 學 邪 ? 』 曰 : 『 可 ; 能 游 者 可 教 也 , 善 游 者 數 能 . 乃 若 夫 沒 人 , 則 未 嘗 見 舟 而 謖 操 之 者 也 . 』 吾 問 焉 , 而 不 告 . 敢 問 何 謂 也 ? 」 仲 尼 曰 : 「 噫 ! 吾 與 若 玩 其 文 也 久 矣 , 而 未 達 其 實 , 而 固 且 道 與 ? 能 游 者 可 教 也 , 輕 水 也 ; 善 游 者 之 數 能 也 , 忘 水 也 . 乃 若 夫 沒 人 之 未 嘗 見 舟 也 而 謖 操 之 也 , 彼 視 淵 若 陵 , 視 舟 之 覆 猶 其 車 卻 也 . 覆 卻 萬 物 方 陳 乎 前 而 不 得 入 其 舍 . 惡 往 而 不 暇 ? 以 瓦 摳 者 巧 , 以 鉤 摳 者 憚 , 以 黃 金 摳 者 惛 . 巧 一 也 , 而 有 所 矜 , 則 重 外 也 . 凡 重 外 者 拙 內 . 」

孔 子 觀 於 呂 梁 , 懸 水 三 十 仞 , 流 沫 三 十 里 , 黿 鼉 魚 鱉 之 所 不 能 游 也 , 見 一 丈 夫 游 之 . 以 為 有 苦 而 欲 死 者 也 , 使 弟 子 并 流 而 承 之 . 數 百 步 而 出 , 被 髮 行 歌 , 而 游 於 棠 行 . 孔 子 從 而 問 之 , 曰 : 「 呂 梁 懸 水 三 十 仞 , 流 沫 三 十 里 , 黿 鼉 魚 鱉 所 不 能 游 , 向 吾 見 子 道 之 . 以 為 有 苦 而 欲 死 者 , 使 弟 子 并 流 將 承 子 . 子 出 而 被 髮 行 歌 , 吾 以 子 為 鬼 也 . 察 子 , 則 人 也 . 請 問 蹈 水 有 道 乎 ? 」 曰 : 「 亡 , 吾 無 道 . 吾 始 乎 故 , 長 乎 性 , 成 乎 命 , 與 齎 俱 入 , 與 汨 偕 出 . 從 水 之 道 而 不 為 私 焉 , 此 吾 所 以 道 之 也 . 」 孔 子 曰 : 「 何 謂 始 乎 故 , 長 乎 性 , 成 乎 命 也 ? 」 曰 : 「 吾 生 於 陵 而 安 於 陵 , 故 也 ; 長 於 水 而 安 於 水 , 性 也 ; 不 知 吾 所 以 然 而 然 , 命 也 . 」

仲 尼 適 楚 , 出 於 林 中 , 見 痀 僂 者 承 蜩 , 猶 掇 之 也 . 仲 尼 曰 : 「 子 巧 乎 ! 有 道 邪 ? 」 曰 : 「 我 有 道 也 . 五 六 月 , 纍 垸 二 而 不 墜 , 則 失 者 錙 銖 ; 纍 三 而 不 墜 , 則 失 者 十 一 ; 纍 五 而 不 墜 , 猶 掇 之 也 . 吾 處 也 , 若 橛 株 駒 ; 吾 執 臂 若 槁 木 之 枝 . 雖 天 地 之 大 、 萬 物 之 多 , 而 唯 蜩 翼 之 知 . 吾 不 反 不 側 , 不 以 萬 物 易 蜩 之 翼 , 何 為 而 不 得 ? 」 孔 子 顧 謂 弟 子 曰 : 「 用 志 不 分 , 乃 疑 於 神 . 其 痀 僂 丈 人 之 謂 乎 ! 」 丈 人 曰 : 「 汝 逢 衣 徒 也 . 亦 何 知 問 是 乎 ? 脩 汝 所 以 , 而 後 載 言 其 上 . 」

海 上 之 人 有 好 漚 鳥 者 , 每 旦 之 海 上 , 從 漚 鳥 游 , 漚 鳥 之 至 者 百 住 而 不 止 . 其 父 曰 , 「 吾 聞 漚 鳥 皆 從 汝 游 , 汝 取 來 , 吾 玩 之 . 」 明 日 之 海 上 , 漚 鳥 舞 而 不 下 也 . 故 曰 , 至 言 去 言 , 至 為 無 為 . 齊 智 之 所 知 , 則 淺 矣 . 趙 襄 子 率 徒 十 萬 狩 於 中 山 , 藉 艿 燔 林 , 扇 赫 百 里 . 有 一 人 從 石 壁 中 出 , 隨 煙 燼 上 下 . 眾 謂 鬼 物 . 火 過 , 徐 行 而 出 , 若 無 所 經 涉 者 . 襄 子 怪 而 留 之 . 徐 而 察 之 : 形 色 七 竅 , 人 也 ; 氣 息 音 聲 , 人 也 . 問 : 「 奚 道 而 處 石 ? 奚 道 而 入 火 ? 」 其 人 曰 : 「 奚 物 而 謂 石 ? 奚 物 而 謂 火 ? 」 襄 子 曰 : 「 而 嚮 之 所 出 者 , 石 也 ; 而 嚮 之 所 涉 者 , 火 也 . 」 其 人 曰 :「 不 知 也 . 」 魏 文 侯 聞 之 , 問 子 夏 曰 : 「 彼 何 人 哉 ? 」 子 夏 曰 : 「 以 商 所 聞 夫 子 之 言 , 和 者 大 同 於 物 , 物 無 得 傷 閡 者 , 游 金 石 , 蹈 水 火 , 皆 可 也 . 」 文 侯 曰 : 「 吾 子 奚 不 為 之 ? 」 子 夏 曰 : 「 刳 心 去 智 , 商 未 之 能 . 雖 然 , 試 語 之 有 暇 矣 . 」 文 侯 曰 : 「 夫 子 奚 不 為 之 ? 」 子 夏 曰 :「 夫 子 能 之 而 能 不 為 者 也 . 」 文 侯 大 說 .

有 神 巫 自 齊 來 處 於 鄭 , 命 曰 季 咸 , 知 人 死 生 、 存 亡 、 禍 福 、 壽 夭 , 期 以 歲 、 月 、 旬 、 日 , 如 神 . 鄭 人 見 之 , 皆 避 而 走 . 列 子 見 之 而 心 醉 , 而 歸 以 告 壺 丘 子 , 曰 : 「 始 吾 以 夫 子 之 道 為 至 矣 , 則 又 有 至 焉 者 矣 . 」 壺 子 曰 : 「 吾 與 汝 無 其 文 , 未 既 其 實 , 而 固 得 道 與 ? 眾 雌 而 無 雄 , 而 又 奚 卵 焉 ? 而 以 道 與 世 抗 , 必 信 矣 . 夫 故 使 人 得 而 相 汝 . 嘗 試 與 來 , 以 予 示 之 . 」 明 日 , 列 子 與 之 見 壺 子 . 出 而 謂 列 子 曰 : 「 譆 ! 子 之 先 生 死 矣 , 弗 活 矣 , 不 可 以 旬 數 矣 . 吾 見 怪 焉 , 見 濕 灰 焉 . 」 列 子 入 , 涕 泣 沾 衿 , 以 告 壺 子 . 壺 子 曰 : 「 向 吾 示 之 以 地 文 , 罪 乎 不 誫 不 止 , 是 殆 見 吾 杜 德 幾 也 . 嘗 又 與 來 ! 」 明 日 , 又 與 之 見 壺 子 . 出 而 謂 列 子 曰 : 「 幸 矣 , 子 之 先 生 遇 我 也 , 有 瘳 矣 . 灰 然 有 生 矣 , 吾 見 杜 權 矣 . 」 列 子 入 告 壺 子 . 壺 子 曰 : 「 向 吾 示 之 以 天 壤 , 名 實 不 入 , 而 機 發 於 踵 , 此 為 杜 權 . 是 殆 見 吾 善 者 幾 也 . 嘗 又 與 來 ! 」 明 日 , 又 與 之 見 壺 子 . 出 而 謂 列 子 曰 : 「 子 之 先 生 坐 不 齋 , 吾 無 得 而 相 焉 . 試 齋 , 將 且 復 相 之 . 」 列 子 入 告 壺 子 . 壺 子 曰 : 「 向 吾 示 之 以 太 沖 莫 眹 , 是 殆 見 吾 衡 氣 幾 也 . 鯢 旋 之 潘 為 淵 , 止 水 之 潘 為 淵 , 流 水 之 潘 為 淵 , 濫 水 之 潘 為 淵 , 沃 水 之 潘 為 淵 , 氿 水 之 潘 為 淵 , 雍 水 之 潘 為 淵 , 汧 水 之 潘 為 淵 , 肥 水 之 潘 為 淵 , 是 為 九 淵 焉 . 嘗 又 與 來 ! 」 明 日 , 又 與 之 見 壺 子 . 立 未 定 , 自 失 而 走 . 壺 子 曰 : 「 追 之 ! 」 列 子 追 之 而 不 及 , 反 以 報 壺 子 , 曰 : 「 已 滅 矣 , 已 失 矣 , 吾 不 及 也 . 」 壺 子 曰 : 「 向 吾 示 之 以 未 始 出 吾 宗 . 吾 與 之 虛 而 猗 移 , 不 知 其 誰 何 , 因 以 為 茅 靡 , 因 以 為 波 流 , 故 逃 也 . 」 然 後 列 子 自 以 為 未 始 學 而 歸 , 三 年 不 出 , 為 其 妻 爨 , 食 狶 如 食 人 , 於 事 無 親 , 雕 瑑 復 朴 , 塊 然 獨 以 其 形 立 ; 紛 然 而 封 戎 , 壹 以 是 終 .

子 列 子 之 齊 , 中 道 而 反 , 遇 伯 昏 瞀 人 . 伯 昏 瞀 人 曰 : 「 奚 方 而 反 ? 」 曰 : 「 吾 驚 焉 . 」 「 惡 乎 驚 ? 」 「 吾 食 於 十 漿 , 而 五 漿 先 饋 . 」 伯 昏 瞀 人 曰 : 「 若 是 , 則 汝 何 為 驚 己 ? 」 曰 : 「 夫 內 誠 不 解 , 形 諜 成 光 , 以 外 鎮 人 心 , 使 人 輕 乎 貴 老 , 而 虀 其 所 患 . 夫 漿 人 特 為 食 羹 之 貨 , 多 餘 之 贏 ; 其 為 利 也 薄 , 其 為 權 也 輕 , 而 猶 若 是 . 而 況 萬 乘 之 主 , 身 勞 於 國 , 而 智 盡 於 事 ; 彼 將 任 我 以 事 , 而 效 我 以 功 , 吾 是 以 驚 . 」 伯 昏 瞀 人 曰 : 「 善 哉 觀 乎 ! 汝 處 己 , 人 將 保 汝 矣 . 」 無 幾 何 而 往 , 則 戶 外 之 屨 滿 矣 . 伯 昏 瞀 人 北 面 而 立 , 敦 杖 蹙 之 乎 頤 . 立 有 閒 , 不 言 而 出 . 賓 者 以 告 列 子 . 列 子 提 履 徒 跣 而 走 , 暨 乎 門 , 問 曰 : 「 先 生 既 來 , 曾 不 廢 藥 乎 ? 」 曰 : 「 已 矣 . 吾 固 告 汝 曰 , 人 將 保 汝 , 果 保 汝 矣 . 非 汝 能 使 人 保 汝 , 而 汝 不 能 使 人 無 汝 保 也 . 而 焉 用 之 感 也 ? 感 豫 出 異 . 且 必 有 感 也 , 搖 而 本 身 , 又 無 謂 也 . 與 汝 遊 者 , 莫 汝 告 也 . 彼 所 小 言 , 盡 人 毒 也 . 莫 覺 莫 悟 , 何 相 孰 也 . 」

楊 朱 南 之 沛 , 老 聃 西 遊 於 秦 , 邀 於 郊 . 至 梁 而 遇 老 子 . 老 子 中 道 仰 天 而 歎 曰 : 「 始 以 汝 為 可 教 , 今 不 可 教 也 . 」 楊 朱 不 答 . 至 舍 , 進 涫 漱 巾 櫛 , 脫 履 戶 外 , 膝 行 而 前 , 曰 : 「 向 者 夫 子 仰 天 而 歎 曰 : 『 始 以 汝 為 可 教 , 今 不 可 教 . 』 弟 子 欲 請 夫 子 辭 , 行 不 間 , 是 以 不 敢 . 今 夫 子 間 矣 , 請 問 其 過 . 」 老 子 曰 : 「 而 睢 睢 而 盱 盱 , 而 誰 與 居 ? 大 白 若 辱 , 盛 德 若 不 足 . 」 楊 朱 蹙 然 變 容 曰 : 「 敬 聞 命 矣 . 」 其 往 也 , 舍 者 迎 將 家 , 公 執 席 , 妻 執 巾 櫛 ; 舍 者 避 席 , 煬 者 避 灶 . 其 反 也 , 舍 者 與 之 爭 席 矣 .

楊 朱 過 宋 , 東 之 於 逆 旅 . 逆 旅 人 有 妾 二 人 , 其 一 人 美 , 其 一 人 惡 ; 惡 者 貴 而 美 者 賤 . 楊 子 問 其 故 . 逆 旅 小 子 對 曰 : 「 其 美 者 自 美 , 吾 不 知 其 美 也 ; 其 惡 者 自 惡 , 吾 不 知 其 惡 也 . 」 楊 子 曰 : 「 弟 子 記 之 ! 行 賢 而 去 自 賢 之 行 , 安 往 而 不 愛 哉 ? 」

天 下 有 常 勝 之 道 , 有 不 常 勝 之 道 . 常 勝 之 道 曰 柔 , 常 不 勝 之 道 曰 彊 . 二 者 亦 知 , 而 人 未 之 知 . 故 上 古 之 言 : 彊 , 先 不 己 若 者 ; 柔 , 先 出 於 己 者 . 先 不 己 若 者 , 至 於 若 己 , 則 殆 矣 . 先 出 於 己 者 , 亡 所 殆 矣 . 以 此 勝 一 身 若 徒 , 以 此 任 天 下 若 徒 , 謂 不 勝 而 自 勝 , 不 任 而 自 任 也 . 粥 子 曰 : 「 欲 剛 , 必 以 柔 守 之 ; 欲 彊 , 必 以 弱 保 之 . 積 於 柔 必 剛 , 積 於 弱 必 彊 . 觀 其 所 積 , 以 知 禍 福 之 鄉 . 彊 勝 不 若 己 , 至 於 若 己 者 剛 ; 柔 勝 出 於 己 者 , 其 力 不 可 量 . 」 老 聃 曰 : 「 兵 彊 則 滅 , 木 彊 則 折 . 柔 弱 者 生 之 徒 , 堅 彊 者 死 之 徒 . 」

狀 不 必 童 而 智 童 , 智 不 必 童 而 狀 童 . 聖 人 取 童 智 而 遺 童 狀 , 眾 人 近 童 狀 而 疏 童 智 . 狀 與 我 童 者 , 近 而 愛 之 ; 狀 與 我 異 者 , 疏 而 畏 之 . 有 七 尺 之 骸 , 手 足 之 異 , 戴 髮 含 齒 , 倚 而 趣 者 , 謂 之 人 ; 而 人 未 必 無 獸 心 . 雖 有 獸 心 , 以 狀 而 見 親 矣 . 傅 翼 戴 角 , 分 牙 布 爪 , 仰 飛 伏 走 , 謂 之 禽 獸 ; 而 禽 獸 未 必 無 人 心 . 雖 有 人 心 , 以 狀 而 見 疏 矣 . 庖 犧 氏 、 女 媧 氏 、 神 農 氏 、 夏 后 氏 , 蛇 身 人 面 , 牛 首 虎 鼻 : 此 有 非 人 之 狀 , 而 有 大 聖 之 德 . 夏 桀 、 殷 紂 、 魯 桓 、 楚 穆 , 狀 貌 七 竅 , 皆 同 於 人 , 而 有 禽 獸 之 心 . 而 眾 人 守 一 狀 以 求 至 智 , 未 可 幾 也 . 黃 帝 與 炎 帝 戰 於 阪 泉 之 野 , 帥 熊 、 羆 、 狼 、 豹 、 貙 、 虎 為 前 驅 , 鵰 、 鶡 、 鷹 、 鳶 為 旗 幟 , 此 以 力 使 禽 獸 者 也 . 堯 使 夔 典 樂 , 擊 石 拊 石 , 百 獸 率 舞 ; 簫 韶 九 成 , 鳳 皇 來 儀 : 此 以 聲 致 禽 獸 者 也 . 然 則 禽 獸 之 心 , 奚 為 異 人 ? 形 音 與 人 異 , 而 不 知 接 之 之 道 焉 . 聖 人 無 所 不 知 , 無 所 不 通 , 故 得 引 而 使 之 焉 . 禽 獸 之 智 有 自 然 與 人 童 者 , 其 齊 欲 攝 生 , 亦 不 假 智 於 人 也 : 牝 牡 相 偶 , 母 子 相 親 ; 避 平 依 險 , 違 寒 就 溫 ; 居 則 有 群 , 行 則 有 列 ; 小 者 居 內 , 壯 者 居 外 ; 飲 則 相 攜 , 食 則 鳴 群 . 太 古 之 時 , 則 與 人 同 處 , 與 人 並 行 . 帝 王 之 時 , 始 驚 駭 散 亂 矣 . 逮 於 末 世 , 隱 伏 逃 竄 , 以 避 患 害 . 今 東 方 介 氏 之 國 , 其 國 人 數 數 解 六 畜 之 語 者 , 蓋 偏 知 之 所 得 . 太 古 神 聖 之 人 , 備 知 萬 物 情 態 , 悉 解 異 類 音 聲 . 會 而 聚 之 , 訓 而 受 之 , 同 於 人 民 . 故 先 民 會 鬼 神 魑 魅 , 次 達 八 方 人 民 , 末 聚 禽 獸 蟲 蛾 . 言 血 氣 之 類 心 智 不 殊 遠 也 . 神 聖 知 其 如 此 , 故 其 所 教 訓 者 , 無 所 遺 逸 焉 .

宋 有 狙 公 者 , 愛 狙 ; 養 之 成 群 , 能 解 狙 之 意 ; 狙 亦 得 公 之 心 . 損 其 家 口 , 充 狙 之 欲 . 俄 而 匱 焉 , 將 限 其 食 . 恐 眾 狙 之 不 馴 於 己 也 , 先 誑 之 曰 : 「 與 若 芧 , 朝 三 而 暮 四 , 足 乎 ? 」 眾 狙 皆 起 而 怒 . 俄 而 曰 : 「 與 若 芧 , 朝 四 而 暮 三 , 足 乎 ? 」 眾 狙 皆 伏 而 喜 . 物 之 以 能 鄙 相 籠 , 皆 猶 此 也 . 聖 人 以 智 籠 群 愚 , 亦 猶 狙 公 之 以 智 籠 眾 狙 也 . 名 實 不 虧 , 使 其 喜 怒 哉 !

紀 渻 子 為 周 宣 王 養 鬥 雞 , 十 日 而 問 : 「 雞 可 鬥 已 乎 ? 」 曰 : 「 未 也 ; 方 虛 驕 而 恃 氣 . 」 十 日 又 問 . 曰 : 「 未 也 ; 猶 應 影 嚮 . 」 十 日 又 問 . 曰 : 「 未 也 ; 猶 疾 視 而 盛 氣 . 」 十 日 又 問 . 曰 : 「 幾 矣 . 雞 雖 有 鳴 者 , 已 無 變 矣 . 望 之 似 木 雞 矣 . 其 德 全 矣 . 異 雞 無 敢 應 者 , 反 走 耳 . 」

惠 盎 見 宋 康 王 . 康 王 蹀 足 謦 欬 , 疾 言 曰 : 「 寡 人 之 所 說 者 , 勇 有 力 也 , 不 說 為 仁 義 者 也 . 客 將 何 以 教 寡 人 ? 」 惠 盎 對 曰 : 「 臣 有 道 於 此 , 使 人 雖 勇 , 刺 之 不 入 ; 雖 有 力 , 擊 之 弗 中 . 大 王 獨 無 意 邪 ? 」 宋 王 曰 : 「 善 ; 此 寡 人 之 所 欲 聞 也 . 」 惠 盎 曰 : 「 夫 刺 之 不 入 , 擊 之 不 中 , 此 猶 辱 也 . 臣 有 道 於 此 , 使 人 雖 有 勇 , 弗 敢 刺 ; 雖 有 力 , 弗 敢 擊 . 夫 弗 敢 , 非 無 其 志 也 . 臣 有 道 於 此 , 使 人 本 無 其 志 也 . 夫 無 其 志 也 , 未 有 愛 利 之 心 也 . 臣 有 道 於 此 , 使 天 下 丈 夫 女 子 莫 不 驩 然 皆 欲 愛 利 之 . 此 其 賢 於 勇 有 力 也 , 四 累 之 上 也 . 大 王 獨 無 意 邪 ? 」 宋 王 曰 : 「 此 寡 人 之 所 欲 得 也 . 」 惠 盎 對 曰 : 「 孔 墨 是 已 . 孔 丘 墨 翟 無 地 而 為 君 , 無 官 而 為 長 ; 天 下 丈 夫 女 子 莫 不 延 頸 舉 踵 而 願 安 利 之 . 今 大 王 , 萬 乘 之 主 也 ; 誠 有 其 志 , 則 四 竟 之 內 皆 得 其 利 矣 . 其 賢 於 孔 墨 也 遠 矣 . 」 宋 王 無 以 應 . 惠 盎 趨 而 出 . 宋 王 謂 左 右 曰 : 「 辯 矣 , 客 之 以 說 服 寡 人 也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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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列子》黃帝篇(白話)

黃帝即天子位的第十五年,因天下百姓擁戴自己而十分高興,於是就保養身體,興歌舞娛悅耳目,調美味溫飽鼻口,然而卻弄得肌膚枯焦,面色黴黑,頭腦昏亂,心緒恍惚。又過了十五年,因憂慮天下得不到治理,於是竭盡全部精力,增進智慧和體力,去治理百姓,然而同樣是肌膚枯焦,面色黴黑,頭腦昏亂,心緒恍惚。黃帝長嘆道:“我的錯誤真是太深了。保養自己的毛病是這樣,治理萬物的毛病也是這樣。”於是他放下了紛繁的日常事務,離開了宮殿寢室,取消了值班侍衛,撤掉了鐘磐樂器,削減了廚師膳食,退出來安閒地居住在宮外的大庭之館,清除心中雜念,降服形體慾望,三個月不過問政治事務。有一天,他白天睡覺時做夢,遊歷到了華胥氏之國。華胥氏之國在弇州的西方,台州的北方,不知離中國有幾千萬里,並不是乘船、坐車和步行所能到達的,只不過是精神遊歷而已。那個國家沒有老師和官長,一切聽其自然罷了。那裡的百姓沒有嗜好和慾望,一切順其自然罷了。他們不懂得以生存為快樂,也不懂得以死亡為可惡,因而沒有幼年死亡的人;不懂得私愛自身,也不懂得疏遠外物,因而沒有可愛與可憎的東西;不懂得反對與叛逆,也不懂得贊成與順從,因而沒有有利與有害的事情。沒有什麼值得偏愛與吝借的,也沒有什麼值得畏懼與忌諱的。他們到水中淹不死,到火裡燒不壞。刀砍鞭打沒有傷痛,指甲抓搔也不覺酸癢。乘雲升空就像腳踏實地,寢臥虛氣就像安睡木床。雲霧不能妨礙他們的視覺,雷霆不能搗亂他們的聽覺,美醜不能干擾他們的心情,山穀不能阻擋他們的腳步,一切都憑精神運行而已。黃帝醒來後,覺得十分愉快而滿足,於是把大臣天老、力牧和太山稽叫來,告訴他們說:“我安閒地在家中住了三個月,清除了心中的雜念,降服了形體的慾望,專心考慮能夠保養身心和治理外物的方法,卻仍然得不到這種方法。後來我因疲倦而睡覺,做了一個這樣的夢。現在我才懂得最高的'道'是不​​能用主觀的慾望去追求的。我明白了!我得到了!但卻不能用語言來告訴你們。”又過了二十八年,天下大治,幾乎和華胥氏之國一樣,而黃帝卻升天了,老百姓悲痛大哭,二百多年也不曾中斷過。

列姑射山在海河洲中,山上住著神人,呼吸空氣,飲用露水,不吃五穀;心靈似深山的泉水,形貌似閨房的少女;不偏心不私愛,仙人和聖人做他的群臣;不威嚴不憤怒,誠實與忠厚的人替他辦事;不施捨不恩惠,外界的事物都自己滿足;不積聚不搜括,自己的用品一點也不缺乏。陰陽二氣永遠調和,太陽月亮永久明亮,春夏秋冬年年有序,風霜雨雪季季適當,孕育生長時時合節,五穀雜糧歲歲滿倉;而土地未被傷害,人民不會夭殤,萬物沒有殘疾,鬼魅不興風作浪。

列子拜老商氏為師,以伯高子為友,把兩人的所有本領部學到了手,然後乘風而歸。尹生聽說了,便來跟列子學習,並和列子住到一起,好幾個門都下回去看望家人。他趁列子閒暇時,請求學習他的法術,往返十次,列子十次都沒有告訴他。尹生有些生氣,請求離開,列子也不表態。尹生回家了。幾個月後,尹生心不死,又去跟列子學習。列子問:“你為什麼來去這麼頻繁呢?”尹生說:“以前我向您請教,您不告訴我,本來有些怨恨您。現在又不恨您了,所以又來了。”列子說: “過去我以為你通達事理,現在你的無知竟到瞭如此程度嗎?坐下!我打算把我在老師那裡學習的情況告訴你。自從我拜老商氏為師、以伯高子為友,三年之內,心中不敢計較是與非,嘴上不敢談論利與害,然後才得到老師斜著眼睛看我一下罷了。又在兩年之內,心中(比學道前)更多地計較是與非,嘴上更多地談論利與害,然後老師才開始放鬆臉面對我笑了笑。又在兩年之內,我順從心靈去計較,反而覺得沒有什麼是與非;順從口舌去談論,反而覺得沒有什麼利與害;老師這才叫我和他坐在一塊席子上。又在兩年之內,我放縱心靈去計較,放縱口舌去談論,但所計較與談論的也不知道是我的是非利害呢,也不知道是別人的是非利害呢;並且也不知道老商氏是我的老師,伯高子是我的朋友;這時身內身外都忘得一干二淨了。從此以後,眼睛就像耳朵一樣,耳朵就像鼻子一樣,鼻子就像嘴一樣,沒有什麼區別了。​​心靈凝聚,形體消失,骨肉全部融化了;感覺不到身體依靠著什麼,兩腳踩著什麼,隨風飄遊四方,就像樹葉與乾燥的皮殼一樣。竟然不知道是風駕馭著我呢,還是我駕馭著風啊!現在你在老師的門下,還不到一個時辰,便怨恨了好幾次。你的一片膚體也不會被元氣所接受,你的一根肢節也不會被大地所容納。腳踏虛空,駕馭風雲,又怎麼能辦得到呢?”尹生非常慚愧,好長時間不敢大聲出氣,也不敢再說什麼。

列子問關尹說:“道術最高的人在深水中游泳不會窒息,站在火中不感到熾熱,在最高的地方行走不至於戰栗。請問他們為什麼會這樣呢?”關尹說:“這是積聚了純真之氣的結果,而不是聰明、技巧和果敢所能辦到的。坐下!我給你講。凡是有相貌、形狀、聲音和顏色的,都是物。物與物為什麼會差別很大呢?是什麼使某些物比其它物高出一頭呢?不過是形貌與聲色罷了。而那些高級的物可以達到沒有聲色形貌的程度,以圭於達到沒有變化的程度,到了這種程度時你要想考察個透徹,又怎麼能獲得完全正確的認識呢?這種物將表現出平常的的狀態,隱藏於無頭無尾的循環之中,運動在萬事萬物的始終。完善你的性,培養你的氣,深藏你的德,與最高級的物相貫通。如果能這樣,你的天賦的純真之氣就會積聚完整,你的精神就不會有​​空缺,那外物又怎麼能侵入井影響你呢?喝醉酒的人從車上跌落下來,雖然有傷卻不會死亡。骨骼與別人相同,而損傷卻比別人輕,就是因為他的精神完整。坐車沒有知覺,跌落也沒有知覺,死亡、生存、驚恐、懼怕等觀念都侵入不到他的心中,因而遇到任何事情都不害怕。他因為醉酒而使精神完整尚且如此,又何況積聚了完整的天賦純真之氣呢?聖人把自己隱藏在天賦的純真之氣中,所以沒有任何外物能傷害他。”

列禦寇為伯昏無人表演射箭。他拉滿了弓弦,把裝滿水的杯子放在拿弓的手的肘上,然後射出箭去,一箭連著一箭,前一箭剛射出,後一箭已拉滿弦。在這個時候,他全身貫注,像木偶一樣一動也不動。伯昏無人說:“你這是有心的射箭,而不是無心的射箭。如果我和你登上高山,走在搖晃的岩石上,面臨著萬丈深淵,你還能射嗎?”於是伯昏無人便領他登上高山,走在搖晃的岩石上。當臨近萬丈深淵時,他背對著深淵往後退,雙腳已有三分之二懸空了,才拱手作揖,請列禦寇上來。列禦寇早已嚇得趴倒在地,汗水流到了腳後跟。伯昏無人說:“道術最高的人,朝上能看到青天,往下能潛入黃泉,他遨遊八方,精神和真氣都不會改變,現在你全身發抖,心中十分恐懼,你的這種心理也太糟糕了!”

范家有個叫子華的,喜歡私自蓄養俠客,全國人都佩服他。他很得晉國國君的寵愛,雖然沒有官職,但地位卻在三位公卿之上。誰被他看中,國君就會給誰爵位;他說誰的壞話,國君就會罷免誰。在他廳堂上議事的人同朝廷上的一樣多。子華叫他的俠客中的智者與愚者互攻擊,強者與弱者互相凌辱,雖然受傷流血的人躺在眼前,他也毫不放在心上。整天整夜以此遊戲取樂,幾乎成為全國的風俗。禾生和子伯兩人是范家尊貴的俠客,一次出外遊玩,經過荒遠郊野,住在老農商丘開的家裡。半夜,禾生與予伯兩人談論子華的名聲與勢力,能使活著的人死去,該死的人活下來;富有的人貧窮,貧窮的人富有。商丘開以前一直為飢寒所困迫,於是悄悄地躲到北邊窗下偷聽他們的談話。然後藉了糧食,挑上畚箕到了子華的家門口。子華的門徒都出身於世家大族,身穿綢緞,乘坐高車,邁著四方步,眼睛只朝天看。他們瞧見商丘開年老體弱,面色黎黑,衣冠不整,沒有不小瞧他的。接著又戲弄、侮辱、欺騙他,推摔捶打,無所不為,商丘開卻沒有一點不高興的樣子。俠客們的手段用盡了,戲弄、嘲笑得也十分疲憊。於是同商丘開一起登上高台,人群中有人隨意說:“有能從台上跳下去的,獎賞他一百金。”大家都爭著響應。商丘開信以為真,於是首先從台上跳了下去,形狀像一隻飛鳥,飄揚到了地上,肌膚與骨骼都沒有損傷。范家的門徒以為是偶然成功,因而沒有覺得太奇怪。於是又指著河灣的深水處說:“那水里有寶珠,遊下去可以摸到。”商丘開又跳到了水里。遊出水面後,果然得到了寶珠。大家這才開始覺得奇怪,子華才讓他加入食肉穿綢的行列。沒多久范家的倉庫發生大火。子華說:“你們有能鑽進火中取出綢緞的,根據取出的多少賞賜你們。”商丘開毫無難色地鑽進了大火中,來去幾次,煙塵沒有沾污臉面,身體也沒有被燒焦。范家的門徒以為他有什麼道術,於是一齊向他道歉說:“我們不知道您有道術而欺哄了您,我們不知道您是神人而侮辱了您。您可以把我們看作是笨蛋,您可以把我們看作是聾子,您可以把我們看作是瞎子。我們大膽地向您請教道術。”商丘開說:“我沒有什麼道術。就是我的心裡,也不知道這是怎麼回事。雖然這樣,我心中還是有一個感覺,姑且向你們說一說。過去你們中有兩位俠客住在我的家中,我聽到他們讚譽范氏的勢力,能夠使活著的人死去,該死的人活下來;富有的人貧窮,貧窮的人富有。我真誠地相信,沒有一點懷疑,所以不怕路途遙遠而趕來。我來了後,又認為你們的話都是真實可靠的,因而只怕我的誠心不夠,行動得不快,並不知道我的形體到了哪裡,也不知道利害在什麼地方,只是專心一意罷了。外物也不能改變我的誠心,如此而已。今天才知道你們在欺哄我,於是我心中便隱藏著猜測與疑慮,外面要注意所見所聞,回想過去僥倖沒有被燒焦、淹死,現在還害怕得心中發燒,恐懼得全身發抖。哪能再靠近水火呢?”從此以後,范氏的門徒在路上遇到乞丐和馬醫這些窮人,再不敢侮辱,一定要下車緻禮。宰我聽說了這件事,告訴孔子。孔子說:“你不知道嗎?最誠心的人,是可以感動萬物的。可以感動天地,感動鬼神,橫行天下而沒有違抗的人,何止身負危險、出入水火而已呢!商丘開相信假話尚且遭不到阻礙,又何況你我都誠心誠意呢!你們要牢牢記住!”

周宣王時負責飼養禽獸的官吏手下有個僕役梁鴦,能夠飼養野禽野獸,在園庭中餵養牠們,即使是猛虎餓狼、大雕魚鷹之類,沒有不被訓養得柔順的。雌雄禽獸交配繁殖,生育的禽獸成群結隊;不同類的禽獸混雜居住在一起,也不互相打架傷害。周宣王擔心他的技術沒有傳人,便命令毛丘園向他學習。梁鴦對毛丘園說:“我不過是一個低賤的僕役,有什麼技術告訴你?但怕大王說我對你隱瞞,姑且和你談談畜養老虎的方法。大概順著它就高興,逆著它就發怒,這是有血氣的動物的本性。但高興與憤怒難道是隨便發洩的嗎?都是違背它的習俗才觸犯起來的。餵養老虎,不能用活的動物餵牠,怕它因殺死活物時要發怒;不能用整個動物餵牠,怕它因撕碎動物時要發怒。要知道它什麼時候餓了,什麼時候飽了,摸透它為什麼會發怒。虎與人不是一類,虎討好餵養牠的人,是因為餵養的人順著它的緣故;那麼它傷害人,就是因為逆著它的緣故了。我哪裡敢逆著它使它發怒呢?當然也不順著它使它高興。高興以後必然是憤怒,憤怒以後常常是高興,都不是適中的態度。現在我的心是既不違逆也不順從,那麼鳥獸對待我,就像對待它們的同類一樣了。所以在我的園中游玩的禽獸,不思念高大的樹林和空曠的水澤;在我的庭中睡覺的禽獸,不嚮往深山和幽谷,這是由事物的規律所決定的。

顏回問孔子說:“我曾坐船渡過像酒壺一樣陡的深淵,渡船的船夫掌船十分神妙。我問他:'掌船可以學嗎?'他說:'可以。能游泳的人可以教會,善於游泳的人不需要學習自己就會。至於那些能在深水中潛泳的人,即使從未見過船,拿起舵也能掌船。'我問他原因,他不告訴我。請問這怎麼講呢?”孔子說:“唉!我和你在書本上討論這件事已經很久了,卻並沒有明白它的實際內容,又何況要了解道術呢?能夠游泳的人可以教會他,是因為他不怕水;善於游泳的人不需要學習自己就會,是因為他忘了那是水。至於那些能在深水中潛泳的人,即使從未見過船,拿起舵也能掌船,這是因為他把深淵看成是山陵,把翻船看成是車子從山坡上後退了。千萬件翻船、退車一類的事擺在他面前,他也不放心上,幹什麼事不自由自在呢?用瓦片投擲的人很有技巧,用銀鉤投擲便有些害怕,用黃金投擲就昏昏沉沉了。技巧是一樣的,而有所顧惜,是因為看重身外之物了。凡是看重身外之物的人,心裡的素質一定很拙劣。”

孔子在呂梁山遊覽,看見瀑布有幾十丈高,流水的泡沫濺出三十里,黿鼉魚鱉也不能游動,卻看見一個男人在那裡游泳,以為他是因痛苦而想自殺的人,便叫弟子順著水流去救他。誰知這個人遊了幾百步又出來了,披著頭髮唱著歌,在塘埂下漫步。孔子趕上去問他說:“呂梁瀑布有幾十丈高,流水的泡沫濺出三十里,黿鼉魚鱉也不能游動,剛才我看見你在水里面遊,以為是有痛苦而想自殺的人,便叫弟子順著水流去救你。你出來後披著頭髮,一面走一面唱歌,我以為你是鬼怪。但仔細看你,仍然是人。請問游泳有道術嗎?”那人說:“沒有,我沒有什麼道術。我從這裡的水的流勢起步,順著水有本性起伏,不知不覺就成功了。與漩渦一起進入水流的中心,與湧出的流水一起浮出水面,順從水的流動方向而不另出已見,這就是我游泳的方法。”孔子問:“什麼叫從這裡的條件起步,順著水的本性成長,不知不覺就成功了?”那人說:“我生在山區就安心住在山上,這就是從這裡的條件起步;長在水邊就安心住在水邊,這就是順著水的本性成長;不知道我為什麼會成功卻成功了,這就是不知不覺的成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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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子到楚國去,經過一片樹林,看見一位駝背老人在粘蟬,就像撿東西一樣容易。孔子問:“您真巧啊!有道術嗎?”那人答道:“我有道術。經過五六個月的訓練,我把二個泥丸摞在竹竿頭上而不會掉下來,粘蟬失手的次數就很少了;摞三個而不會掉下來,粘蟬失手的次數只有十分之一;摞五個而不會掉下來,粘蟬就像撿東西一樣了。我站在地上,像殘斷的樹樁;我伸出手臂,像枯槁的樹枝。雖然天地很大,萬物很多,而我只知道蟬的翅膀。我心無二念,不用任何事物分散我對蟬的翅膀的注意力,為什麼會粘不到呢?”孔子回頭對弟子說:“心志專一而不分散,就會達到神妙境界。說的就是這位駝背老人吧!”老人說:“你這個穿長袍大褂的儒者,怎麼想起來問這件事呢?好好研究你的仁義之道,然後把這些事記載下來吧。”

海邊有個喜歡鷗鳥的人,每天早上到海上去,跟鷗鳥玩耍,鷗鳥來玩的有成百隻以上。他父親說:“我聽說鷗鳥都愛跟你游玩,你抓一隻來,我玩玩。”第二天他來到海上,鷗鳥都在空中飛翔而不下來。所以說:“最好的語言是沒有語言,最高的作為是沒有作為。同別人比試智慧的想法,那是很淺陋的。

趙襄子率領僕從十萬人在中山打獵,踐踏雜草,燒毀樹林,烈炎燒及百里之遠。有個人從石壁中走出來,跟隨著煙火忽上忽下,大家以為是鬼。火勢過去以後,他慢慢地走出來,像什麼也沒有經歷過一樣。趙襄子感到奇怪,便留住他。慢慢地觀察他,看他的形貌、膚色與七竅是人,氣息聲音也是人,於是問他:“什麼道術使你能住在石壁中?什麼道術使你能進入火焰中?”那人說:“什麼東西叫做石壁?什麼東西叫做火焰?”趙襄子說:“你剛才出來的地方就是石壁,你剛才所踩過的東西就是火焰。”那人說:“我不知道。 ”魏文侯聽說後,問子夏說:“那是個什麼樣的人?”子夏說:“以我從孔子那裡聽來的話說,中和之人與萬物完金混同,因而萬物不能傷害與阻礙他,在金石中游玩,在水火中行走,都是可以的。”魏文侯又問:“你為什麼不這樣做呢?”子夏說:“挖掉心肺,拋棄思慮,我不能辦到。即使這樣,姑且說一說還是有可能的。”文侯說:“孔子為什麼不這樣做呢?”子夏說:“他老人家能辦得到,但是不願意這樣做。”文侯十分高興。

有一個神奇的巫師從齊國來到鄭國居住,名字叫季咸,知道人的生死存亡、禍福夭壽,所預言的年、月、旬、日,準確如神。鄭國人見了他,都避開他走得遠遠的。列子見到他,佩服得如痴如醉,並回來把這事告訴了壺丘子,說:“原來我以為您的道術是最高的了,現在又有了比您更高的人。”壺子說:“我和你在書本上討論過這些事,卻並沒有明白它的實際內容,又何況要了解道術呢?只有許多雌性動物而沒有雄性動物,又怎麼能生出卵來呢?你卻要以你這點小道術與世上的人周旋,必然要露出真實面目,所以便容易讓人看透而為你相面。你試試把他請來,讓他看看我的相。”第二天,列子帶著季咸來見壺子。季咸出去後對列子說:“唉!您的老師快要死了,不能活了,過不了十天了。我看他形色怪異,面如濕灰。”列子進來後,哭得衣服都濕了,把此話告訴了​​壺子。壺子說:“剛才我顯示給他看的是大地的表象,在不動不靜中生存,所以他看見我杜塞了生機。再請他來一趟吧!”第二天,季咸又同列子來見壺子。出去後對列子說:“您的老師遇到我真是太幸運了!有救了。全身都有生氣了,我看見他閉塞的生機在萌動了。”列子進來把這話告訴了壺子。壺子說:“剛才我顯示給他看的是天地交接,虛名實利都不入千心,而生機卻已在腳後跟發動起來,這就是閉塞生機的萌動。所以他看到我好轉的生機。再請他來一趟吧!”第二天,季咸又同列子來見壺子。出去後對列子說:“您的老師坐在那裡心神恍惚,我無從給他看相,等他心神安定下來,我再給他看相。”列子進來告訴了壺子。壺子說:“剛才我顯示給他看的是太虛無跡象可徵,所以他看到了我混沌平衡的生機。鯨魚盤旋之處成為深淵,水流停積之處成為深淵,水流運動之處​​成為深淵,水流湧出之處成為深淵,水流陡落之處成為深淵,水流決口之處成為深淵,水流回攏之處成為深淵,水流入澤之處成為深淵,水流會合之處成為深淵,這是九種深淵。再請他來一趟吧!”第二天,列子又帶季咸來見壺子。還沒有站定,季咸就驚慌失色地逃走了。壺子說:“追上他!”列子追趕不上,回來報告壺子,說:“已經不見了,已經消失了,我追不上他了。”壺子說:“剛才我顯示給他看的並沒有離開我的本來面目。我無所執而隨著他變化,他便搞不清我是怎麼回事。於是我又像草一樣跟著他顛倒,像水一樣跟著他流動,所以他就逃走了。”列子這時才明白自己還沒有學到什麼,便返回到家中,三年不出門,替他妻子燒火做飯,餵豬像伺候人一樣周到,對任何事物都沒有偏愛,不事雕琢而復歸真樸,像土塊一樣獨立而不受干擾,在紛繁的瑣事中卻心神一致,如此直到終身。

列子到齊國去,半路上又返了回來,遇到了伯昏瞀人。伯昏瞀人問:“怎麼又回來了?”列子說:“我感到震驚。”“為什麼震驚?”“我在有十家酒店的小鎮吃飯,剛到那裡就有五家酒店贈送給我酒菜。”伯昏瞀人問:“這樣,你為什麼要感到震驚呢?”列子說:“心中的情慾沒有消融,形態舉動便有光彩,以這外貌鎮服人心,使人輕易把自己視為老人而尊重,這可能帶來禍患。那酒店​​老闆特地準備些酒菜飯食,為的是得到多餘的利潤,他們的盈利很少,他們的權勢也很小,尚且這樣對待我。又何況擁有萬乘兵車的君主,身體勞瘁於國家,而智能耗盡於政事,他一定會任用我去辦事,並希望我取得功效的。所以我感到震驚。”伯昏瞀人說:“你的看法真是太好了!你這樣嚴格要求自己,人們一定會歸附你的。”伯昏瞀人沒過多久去列子家,門外的鞋子都已經擺滿了。伯昏瞀人面向北站著,豎著拐杖支撐著下巴。站了一會兒,沒有說話就走了。接待賓客的人告訴了列子。列子提著鞋子光著腳趕了出來,追到大門口,問道:“先生既然來了,還不說幾句啟發訓導我的話嗎?”瞀人說:“算了吧!我原來就告訴你說,人們將歸附於你,果然歸附你了吧。這不是你有能力使別人歸附於你,而是你沒有能力使別人不歸附於你。你哪裡用得著以言行去感動別人呢?你事先就應當知道以言行感動別人的結果會使自己與眾不同。而且心有所動,必然會動搖你的本性,這就更沒有意義了。同你交往的人,沒有人會告訴你。他們所說的閒言碎語,都是毒害人的話。不幫助別人覺悟,又怎麼能稱為好朋友呢?”

楊朱向南到沛地,老聃西游到秦地。楊朱抄郊野的小路,至梁地遇到了老子。老子在半路上仰天長嘆道:“起初我以為你是可以教導的,現在看來不可教導了。”楊朱沒吭聲。到了旅舍,楊朱給老子送上洗臉水、嫩口水、毛巾和梳子,把鞋子脫在門外,跪著走到老子麵前,說:“剛才您老人家仰天長嘆道:'起初我以為你是可以教導的,現在看來不可教導了。'學生想請教您原因,但路上您沒有空,所以不敢問。現在您有空了,請問我哪裡做錯了。”老子說:“你神態傲慢,誰還願意和你相處呢?最潔白的東西好像十分黑暗,最道德的人好像有所不足。”楊朱立刻變得十分恭敬地說:“敬聽教誨了。”楊朱往沛地去,走到旅舍的時候,主人十分客氣地迎接他進房間,老闆安排坐席,老闆娘拿來毛巾和梳子,旅舍的客人讓出了坐席,在灶前烤火的人讓出了灶門。當他從沛地回來的時候,旅舍的客人們已不再拘束,同他爭搶坐席了。

楊朱經過來國,向東到了旅舍。旅舍主人有兩個小老婆,其中一人美麗,一人醜陋,醜陋的受尊寵而美麗的受冷落。楊子問這是什麼緣故。旅舍的伙計回答說:“那美麗的自以為美麗,我並不覺得她美麗;那醜陋的自以為醜陋,我並不覺得她醜陋。”楊子說:“弟子們記住!行為善良而能去掉自我炫耀的心念,到哪裡會不受人喜歡呢?”

天下有經常取勝的方法,有經常不能取勝的方法。經常取勝的方法叫做柔弱,經常不能取勝的方法叫做剛強。二者容易明白,但人們卻不懂得。所以上古時的話說:剛強可以戰勝力量不如自己的人,柔弱可以戰勝力量超過自己的人。可以戰勝力量不如自己的,一旦碰到力量與自己相當的人,那就危險了。可以戰勝力量超過自己的,就沒有危險了。以柔弱戰勝一個人,會像什麼也沒有乾一樣;以柔弱統治天下人,也會像什麼也沒有乾一樣。這叫做不想取勝而自然取勝,不想統治而自然統治。鬻子說過:“要想剛硬,必須要堅守柔軟;要想強大,必須要保持虛弱。柔軟積聚多了一定剛硬,虛弱積聚多了一定堅強。看他所積聚的是什麼,就可以知道他禍與福的發展方向。剛強能戰勝力量不如自己的人,一旦碰到力量與自己相當的人就會受挫折;柔弱能戰勝力量超過自己的人,他的力量是不可估量的。”老聃說:“剛強的軍隊會被消滅,剛強的樹木會被折斷。柔弱的東西屬於生存的一類,堅強的東西屬於死亡的一類。”

形狀不一定相同而智慧相同,智慧不一定相同而形狀相同。聖人選取相同的智慧,而不選取相同的形狀。一般人選取相同的形狀而不選取相同的智慧。形狀與自己相同的,便親近而喜愛它;形狀與自己不同的,便疏遠而害怕它。有七尺長的身軀,手與腳不一樣,頭上長頭髮,口中生牙齒,能站立并快步行走的,叫做人,而人未必沒有禽獸之心。即使有禽獸之心,也以人的形狀而得到他人的親近。身上長翅,頭上生角,齜著牙齒,張著腳爪,抬著頭飛,低著頭跑,叫做禽獸,而禽獸未必沒有人心。即使有人心,也以禽獸的形狀而被人疏遠。扈犧氏、女蝸氏、神農氏、夏后氏,或者是蛇身人面,或者是牛頭虎鼻,他們有不是人的形狀,而有大聖人的道德。夏桀王、殷紂王、魯桓公、楚穆王,他們的形狀面貌與七竅都和人一樣,但卻有禽獸之心,而人們卻堅持以他們有和人一樣的形狀而希望他們有很高的智慧,這是辦不到的。黃帝在阪泉的郊野與炎帝作戰時,曾統帥熊、羆、狼、豹、驅、虎為前驅,鵰、鶡、鷹、鳶為旗幟,這是用力量役使禽獸的例子。堯使用夔主管音樂,敲擊著磬鐘,各種野獸跟著跳舞;蕭韶樂曲成了套,鳳凰也來朝拜,這是用樂聲吸引禽獸的例子。那麼禽獸之心,與人有什麼不同呢?形狀聲音與人不同,一般人便不知道與它們交往的方法。聖人沒有什麼不知道,沒有什麼不通曉,所以能吸引並能役使它們。禽獸的智慧有生來就與人相同的,它們都想保養身體,智慧也不比人低。雌雄互相匹配,母子互相親愛;避開平地,依托險峻;逃離寒冷,尋求溫暖;居住時結夥成群,出行時依次成列;幼生的住在裡面,強壯的住在外面;喝水時互相提攜,吃食時一起叫鳴。上古的時候,它們同人類在一起居住,和人類一同出行。到了有帝王的時候,才開始被驚嚇而散亂了。等到衰敗的亂世,它們更是隱藏逃竄,以避免禍患。現在東方有個介氏之國,這個國家的人常常懂六畜的語言,大概是有異常智慧的緣故。上古的神聖之人,對萬物的性質形態全都明白,對異類的語言聲音全都了解。把它們會合聚集起來,對它們進行訓練教授,和對待人民一樣。所以先會合鬼神妖怪,然後通達八方人民,最後聚集禽獸昆蟲,說凡是有血有氣的動物,它們的頭腦智慧相差得併不太遠。神聖之人明白這個道理,所以他們教授訓練所有的動物沒有什麼遺漏。

宋國有個飼養猴子的人,很喜歡猴子。他養了一群猴子,能理解猴子的想法,猴子也懂得他的心意。他還減少家里人的生活費用,以滿足猴子的需要。不久家裡貧困起來,他打算限制猴子的食物,又怕猴子不聽自己的話,便先欺騙它們說:“餵你們橡子,早上三個,晚上四個,夠嗎?”眾猴子都跳起來發了怒。過了一會兒,他又說:“餵你們橡子,早上四個,晚上三個,夠嗎?”猴子們聽了,都趴在地上十分高興。動物之間以智慧與否互相籠絡欺騙,都像這個樣子。聖人用智慧來籠絡欺騙那些愚笨的人,也就像養猴人用智慧籠絡欺騙那些猴子一樣。名義與實際都沒有虧損,卻能使它們時而高興,時而發怒啊!

紀渻子為周宣王飼養鬥雞。周宣王過了十天就問:“雞可以鬥了嗎?”回答說:“不行。還沒有真本領,只知依仗驕傲之氣。”過了十天又問。回答說:“不行。它看到別的雞的影子、聽到別的雞的聲音就想應戰。”過了十天又問。回答說:“不行。還瞪著眼睛,氣勢旺盛。”過了十天又問。回答說:“差不多了。即使別的雞大聲鳴叫,它的情緒也不會變動了。看上去像個木頭雞了。它的德已經完整了。別的雞沒有敢應戰的,只有轉身逃跑罷了。”

惠盎拜見宋康王。康王正頓著腳咳嗽著,急急地說:“我所喜歡的是勇敢且有力量的人,不喜歡談論仁義道德的人。您打算用什麼來教導我呢?”惠盎回答說:“我這裡有一種道術,能使別人即使勇敢,也刺不進我的身體;即使有力量,也打不中我。難道大王對此沒有興趣嗎?”宋康王說:“好!這正是我所想要聽到的。”惠盎說:“刺我不進,打我不中,這還是在受侮辱。我這裡還有一種道術,能使人雖然勇敢卻不敢刺我,雖有力量卻不敢打我。不過不敢並不等於不想。我這裡還有一種道術,能使人根本就不想打人。不過不想打還沒有愛護幫助你的思想。我這裡還有一種道術,能使天下的男人女子沒有不高高興興要愛護幫助你的。這比勇敢、有力量要好得多,是比上述四種道術都好的道術。難道大王對此沒有興趣嗎? ”宋康王說:“這正是我所想要得到的。”惠盎說:“孔子、墨子就是這樣。孔丘、墨翟沒有土地卻成為君主,沒有官職卻成為官長,天下的男人女子沒有不伸著脖子、踮著腳盼望他們,希望得到安定和幫助的。現在大王是一個擁有萬乘兵車的君主,如果真有這樣的志向,那麼國境之內的百姓,就都會得到好處。那恩惠就會比孔丘、墨翟多得多了。”宋康王無話可說。惠盎快步走了出去。宋康王對身邊的人說:“會說話啊,客人竟然這樣辯說把我說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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