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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董妮]風流豔主(皇朝豔史傳之二)[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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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6-3 11:08:05 |只看該作者
第十章

     大紅燈籠高高掛,龍鳳花燭慶吉祥。

  月華和阮嬌嬌目瞪口呆地看著一眾強盜張燈結綵,將偌大的山寨佈置得喜氣洋洋。

  “這是在幹什麼?”他們不知道山上正鬧疫症嗎?而且發的還是痘瘡!風五娘早在得知消息當晚便逃下山,阮嬌嬌也想走,她對齊皓的感情還沒深到與他生死與共,但月華一直拉著她,她心裏也可憐這個死心眼的小姑娘,於是便耽擱了下來。

  “齊公子要和女醫神成親,咱們給他們佈置喜堂。”一個強盜說。

  “成親?這種時候?”阮嬌嬌要瘋了。“你們到底知不知道事情的嚴重?痘瘡啊!會死人的!這時節虧你們還有心情辦喜事?”

  “就因為要死了,才要趁死前把未了的心願都了結啦!”那強盜甩脫她的手,自顧忙和去了。

  阮嬌嬌看著興高采烈忙碌的眾人,氣得直跺腳。“一群瘋子!”她轉過身,想叫月華清醒點下山吧,別跟這些人一起瘋,會丟小命的。

  月華在她身邊,小腦袋低低的,啪答啪答地掉著眼淚。

  “月華……”阮嬌嬌歎口氣,這小姑娘與年輕時候的她真有幾分像,一樣出身好人家,學得三從四德,貞節而忠心,奈何命運弄人,節烈不止不能為她們帶來幸福,反而讓她們的人生磨難重重。

  但月華比她好運,在人生的轉折路上,月華碰見齊皓,沒同她一般落入紅塵。阮嬌嬌的一身傲骨是教棍棒活生生打折的,她現在是身如柳絮,心似落花,隨風舞轉,風吹到哪兒,她便去哪兒,也倦怠反抗了。

  而月華,她幾時才能學會向命運低頭呢?

  阮嬌嬌拍拍她的肩。“我們走吧!月華,你那位恩公……你們是不可能的。”

  月華抽泣著。“可是嬌嬌姊,我只剩下恩公可以依靠了,離開他,你要我去哪兒?”

  “天下之大,總有地方可以容身。”

  “但要拋下恩公,他……他救過我,我卻要在他最危險的時候離開他嗎?”

  “你留下來又能幹什麼?你沒見五娘都走了嗎?聽姊姊一句話,夫妻本是同林鳥,大難來時各自飛,況且你與齊公子連鴛盟都沒有締結,留下來又有什麼意思?走吧!”

  月華掉著淚,讓阮嬌嬌一步步拉離山寨。

  來到寨子口,她兀自依依不捨地看著後方大抹大抹的紅。齊皓要跟秦可心成親了,他明知她患了痘瘡,還是要娶她,為什麼?

  月華並不喜歡秦可心,姑娘家就該在家相夫教子,像秦可心那樣行走江湖、抛頭露面,不是好姑娘。爹娘說過,真正的好人家不會要那種姑娘的。

  但齊皓偏偏喜歡秦可心,哪怕她得病快死了,他還是要娶她。月華不懂,自己哪兒比不上秦可心,她甚至不求為妻,只要能跟著齊皓,為奴為婢,她都接受的。

  阮嬌嬌說:夫妻本是同林鳥,大難來時各自飛,也就是說世間沒有所謂生死與共的感情,那麼誰來告訴她,齊皓和秦可心是怎麼一回事?

  “嬌嬌姊,恩公哪怕是死,也要與秦姑娘死一塊兒,他們不分開的……”她立在寨子口,卻是不肯走了。

  “那又怎麼樣?”阮嬌嬌很生氣。這座山是不是有問題?任何人只要進了山,腦子就會秀逗,連死都不怕了。

  “我要去問恩公,既然連夫妻都做不到生死與共,為何他要傻傻地陪秦姑娘一同赴死。”她轉身,跑向了後山。

  阮嬌嬌呆立在寨子口,心口堵得慌。是啊!夫妻本是同林鳥,大難來時各自飛,甭說大難了,她在天香樓裏見慣了男人說一套、做一套的嘴臉,多少姊妹傾心于那些文采風流的書生公子,既贈金又送銀,但求良人一朝得中,從此烏鴉變鳳凰。

  但這些癡情女子有幾個真能得償所願?起碼她沒看過。

  人都說,易得無價寶,難得有情郎。在她想來,天底下根本沒有有情郎,所以她討厭男人。

  但她也不喜歡女人,比如風五娘,結伴同行時說得多好聽,這世間還是女人可靠,她們幹了半輩子服侍男人的工作,下半生該享享福了,不如結為異姓姊妹,同覓一處山明水秀的好地方,兩人織布、紡紗,互相作伴,好過再被臭男人糟蹋。

  結果呢?一知道山上爆發的是痘瘡,風五娘當晚便逃了,連通知她一聲都沒有。這世上是沒有一個人值得依靠的,除了自己。

  但現在,就在眼前,一樁事硬生生駁倒了她的思想。為什麼?人的一生中,最重要的不是自己嗎?世間真有那種捨生忘死的感情存在?

  不自覺地,她的腳步也轉向了後山。

  月華隔著白線,正悽楚地呼喚著齊皓,那一聲又一聲的“恩公”,既哀傷又悲痛,連阮嬌嬌這個旁人聽了都想掉淚。

  可另一頭,齊皓裝作沒聽見,就放著月華不停地呼喚著,喚到口幹聲啞,哭到傷心斷腸。

  也不知過了多久,一條白影婷婷走過來,一身的白衣白襪白鞋,臉上覆著白巾,卻是秦可心。

  “月華姑娘,你別再叫了,齊皓不會出來的。”聲音自牙縫裏擠出來。秦可心很生氣,她正在沐浴——好吧,是正和齊皓效法鴛鴦雙雙戲水,其樂無比。

  月華突然號叫,秦可心本欲不理,但月華執著得教人心煩。沒轍了,她把齊皓從自個兒身上推開,讓他想辦法安撫月華去。

  齊皓只當聽不見,逕自與她糾纏。

  齊皓定力夠,任月華千呼萬喚,他神情沒變過,但秦可心受不了,踢他踹他捏他,他都不為所動。她只能親自出馬,安撫這叫得快成啞子的小姑娘,可憐她的澡才洗了一半,待會兒還得回去再洗一次。

  月華依舊哭著。“為什麼?恩公為何如此狠心,棄月華不顧……”

  實話說,秦可心現在覺得齊皓很可憐,好心給人指點一條生路,怎麼就得負責起這人的後半生?

  “月華姑娘,只要是人,生離死別這一關必走一遭,難道齊皓還能拉著你,千年百年永不分離?”

  “但齊公子還沒有感染痘瘡啊!他現在走,還有一線生機。”月華趴地跪下了。“秦姑娘,你人好心好,放齊公子一條生路吧!”

  秦可心有一股對牛彈琴的無奈。她與齊皓兩情相悅,幾時成了害他的兇手?

  一隻手臂突然擱在她肩上,不必回頭,秦可心也知道來的人是齊皓。他捨得出來了?她氣得抬腳,在他小腿上踢了一下。

  齊皓根本不痛不癢。她心裏很疼他,不管再氣,拳腳落到他身上,都成了繡花枕頭。

  “我喜歡走什麼路,我自個兒心裏有數,還輪不到旁人來比手劃腳。”拉著秦可心,他就要往回走,繼續那快活的鴛鴦浴。

  “但你會死啊!”月華大叫。

  “我高興,誰管得著。”山風吹起他一身黑衣,配著那頭閃亮銀絲,他每踏一步,就像要往雲端深處走去。

  他是這樣一個絕然出塵的男人,那般與眾不同,卻要為一名女子葬送大好人生嗎?月華心好痛,忍不住就想傷人。

  “恩公自然心善,今天你願陪秦姑娘赴死,但若患病的是你,秦姑娘可肯與你生死不離?”

  齊皓大笑,笑聲響震天地,直舒人心。

  “我只是做了一件我想做的事,別人怎麼想、別人要如何做,又與我何干?月華……”這是那次街頭相遇後,他第二度對她緩和了神色,淡漠的語氣中藏著絲絲溫柔。“你的執著究竟是為了遵守“三從四德’?還是為了你自己?好好想一想吧!你還有大好人生,未來數十年的歲月裏,你想怎麼活?過些什麼日子?你自個兒考慮清楚,若你一時無處可去,我在海城還有些基業,你可以去找一名姓莊的掌櫃,就說是我說的,讓他給你安排一份活計,你讀過書,也識得字,謀生當不成問題。”話落,他牽起秦可心的手,繼續往山裏走。

  月華跪在地上,淚流不止。

  阮嬌嬌站在她身邊,瞧著齊皓和秦可心的背影,一個黑衣、一個雪衫,他滿頭銀絲,她烏髮如夜,那對比的顏色襯得周遭山景都失去了精彩,讓人眼裏只能看見他們兩人,肩並著肩、手牽著手,絲毫不像將死之人,他們快樂地奔向他們自己選擇的道路。

  齊皓和秦可心,與阮嬌嬌以前見過的人都不一樣。

  她蹲下身,拍拍月華的肩。“月華,不管你是怎麼想的,你看清楚,他們很幸福的,他們……甜蜜得讓我都有些嫉妒了。”

  月華呆呆地抬起頭,那一白一黑的背影幾乎消失了,融入了深山雲霧中,可是他們之間的相知相惜,那種光是站在一起就契合得教人欣羡的感覺,卻一直留存,良久良久,任憑風吹雨打,歲月流逝,月華知道,自己永遠忘不了他們那神情語氣間的開心與滿足。

  齊皓要她尋找自己的人生道路,但看過世上最美好的一幕之後,她沒把握自己能找到同等的幸福。

  她很茫然,但迷霧重重的內心,已被種下一點細微的光亮。

  “可心、娘子,你洗好了沒有?”齊皓無奈地看著天色,夕陽正一點一點往下落,吉時都過了好久,這個預定今朝與他拜堂成親的女醫神還泡在溫泉中不肯起來。

  一個乾淨漂亮、時刻都保持著清香盈人的妻子是每個男人心底的美夢,但這個美夢若要用大量時間堆起,那便成惡夢了。

  “再一會兒。”她開心地潑著水,唉,真捨不得這溫泉,若離了這座山,去哪兒找這麼漂亮又舒服的浴池,讓她每天洗個暢快?

  “這四個字你已經說了半個時辰啦!”

  “今晚過後,咱們就很難再回到這座山上洗澡,你就讓我多洗一會兒嘛!”

  “你再洗下去,吉時都過了。”

  “不是早就過了。”

  “你也知道早過了。可心,你喜歡溫泉,我答應你,帶你走遍天下,洗盡各式各樣的溫泉,所以今晚你就忍耐點,將就洗洗,拜託你——”

  “唉,你真沒耐性。”她歎氣,也是被攪得沒心情了,索性出潭。

  齊皓連忙帶著喜服跑過去,手忙腳亂地幫她著衣穿鞋。

  秦可心見他已經穿戴得當,頭插金花、胸背彩球,一身豔紅襯著銀白發絲,不似之前一身黑衣般出塵脫俗,卻更顯俊美。

  她忍不住伸手撫向在夜風中微微飛揚的白髮。

  她素性愛潔,除非是病人,她不與其他人多過接觸。但是齊皓,無論是什麼時候看見他,她都有股想親近、貼身依偎著他的感覺。

  月華說,如果是他得病,恐怕秦可心不會誓死追隨。

  可看著這在她身邊團團轉的男子,她很清楚地知道,只要是為了他,她連身為大夫的職責與義務都會忘卻,何況是一條命。“齊皓,就算你染了痘瘡,我也會陪著你的。”

  他停下幫她系腰帶的手,抬眸,望見一汪秋水,層層波紋中,淨是柔情。他幫她把腰帶系好,畫眉,點上胭脂。“如果你覺得陪著我會快樂,便陪吧!”

  她嘟起嘴。“說得好像我若拋下你,你也不在乎似的。”

  “傻瓜,我怎麼可能不在乎你。不過在乎之前,我更希望你快樂。”

  她心窩裏一股說不出的甜,什麼山盟海誓都是虛的,一顆真正替對方著想的心才是世間難覓的珍寶。

  “只要跟你在一起,我就會很快樂。”

  他替她打扮得當,牽起她的手。“那我們就永遠在一起吧!”

  她抿唇,一彎笑弧像天上銀月,不似太陽那般耀眼,卻是後韻綿長,更引人心系情牽。

  “說好的,可不許改。”

  “拜了堂,便成夫妻,生同衾、死同穴,想改也改不了。”

  “拜堂嘛……”她歪著頭想了一下。“我是不知怎麼拜堂。”

  “我也不知道,反正祭告了天地,又有那麼多人給我們作證,便成夫妻了。其餘虛禮,不理也罷。”

  “也是。以前聽人說過,成親有很多規矩的,麻煩得要命,咱們簡簡單單最好。”兩人手牽著手,便到了秦可心用石灰畫出白線的空地。

  那裏已堆起一圈營火,白線右邊是染上痘瘡的強盜們,雖然身體不適,一個個臉色青白、東倒西歪,還是強撐著出來為齊皓和秦可心的婚禮做見證。

  與之相比,白線左邊的人簡直像身處天堂,他們置辦了豐富的酒菜,每個人都穿上他們最漂亮的衣服,顯得喜氣洋洋。

  那一圈營火足有半裏範圍那麼大,是齊皓特地叫人弄的,將兩邊做一個徹底的隔離,以防疫症擴散。

  但看在月華和阮嬌嬌眼裏,這明顯的對比卻恰似天堂與地獄。

  可不論身處天堂或地獄,當齊皓攜著頭覆紅巾的秦可心一起出現時,兩邊人都使勁歡呼起來。

  這一對璧人到場,也不廢話,直接跪下,拜了天地,一個病人拖著步子給他們送來兩隻酒杯,權當台巹酒。

  再沒見過比這更草率的婚禮,但有幸參與的人個個都紅了眼眶。誰道世間無真情?只差在有沒有那個運氣遇見,能不能即時把握住機會罷了。

  齊皓和秦可心輪流給大家敬酒,一杯喝完又一杯,不能越過白線也沒關係,吆喝一聲,自有人起身飲酒。

  齊皓和秦可心敬完,一個病人一步三喘地走過來,隔著老遠,營火照亮了他的瞼,那張坑坑疤疤的面孔嚇壞了月華和阮嬌嬌。兩姑娘長這麼大還沒見過形容如此恐怖的人。

  她們不禁將視線栘向秦可心,不知在那紅巾下,她的臉是不是也像這漢子一樣醜陋?

  難為齊皓這麼一個英俊風流的俏公子,卻要伴著無鹽女過一生。然而,齊皓笑得如此開心,火光映著他燦亮的眼,眼裏裝滿了幸福。他根本不在乎秦可心長什麼樣子吧?只要那個女人是秦可心,他都喜歡的。

  兩個女人心裏酸酸的,也不知是為了齊皓的癡情,還是秦可心的幸運。

  這一頓酒直喝到月上柳梢頭,齊皓突然把酒杯一摔。“好了,各位兄弟,喜酒喝到這裏,該做事的,開始吧!”

  熱鬧的氣氛突然沉寂下來,阮嬌嬌看見身邊幾個漢子點亮了火把,他們眼裏含著淚。

  “你們要做什麼?”她心裏有些不太好的念頭。

  那些人一句話都不說,只是舉著火把,各自散了開去。

  秦可心隔著營火對她倆道:“二位,你們下山去吧!”

  “可現在天還沒亮,山路黑漆漆,你讓我們如何下山?”阮嬌嬌一顆心揪著,很不安。

  “放心,不會叫你們摸黑的。”

  “秦姊姊。”一旁,月華突然插了口。“為什麼恩公只喜歡你?你又喜歡恩公哪里?”

  “喜歡便是喜歡了,哪有這麼多理由?”秦可心嬌笑,臉上雖覆著紅巾,紅巾下明亮的眸卻燦勝天上星。

  “恩公可以為了你赴死,你呢?”

  “他說隨我高興,只要我開心,他便滿足了。”秦可心想了想,又道:“我不敢說自己真的不怕死,不過我很喜歡跟他在一起,因此,無論如何,我都不會放開他的手的。”

  月華低下頭,淚水又開始掉。“我知道了。”

  “你真明白嗎?”

  “你們都覺得很開心,大家也很快樂,能夠讓所有人都高興的事,應該就是對的。”

  “你只明白了一半,下過你還小,再過幾年,等你遇上一個真心喜歡的人,你就會知道怎麼讓對方開心,自己又能高興了。”

  月華點點頭,抽泣著。“我決定聽恩公的話去海城。”

  “保重。”

  “嗯!”

  阮嬌嬌突然尖叫。“啊啊啊!燒山,你們為什麼要燒山?”難道……她驚詫的目光看向白線對面那些倖存者和齊皓、秦可心。他們都自願赴死、以求徹底斷絕疫症的蔓延嗎?

  驀地,一條人影竄過她身邊,跑向了白線另一端。

  “二狗子,俺想了很久,還是決定陪你一道。”

  “死木頭,你瘋了!”

  “乾娘死前把你託付給俺,俺答應照顧你長大,俺做不到,將來死了怎麼下去見乾娘?”他拍著那個頂多十三、四歲,病得只剩一把骨頭的小孩。

  阮嬌嬌吸吸鼻子,眼睛模糊了。“難怪人說,仗義每多屠狗輩,負心都是讀書人,嬌嬌今兒個算見識了。”

  “阮姑娘偏激了,你瞧我那相公像個市井之徒嗎?”秦可心輕笑。“他可是個不折不扣的商人。大夥兒都道:商人重利輕別離,我聽著也不信,這世間,想成為什麼樣的人,都是自己的心決定的。”

  阮嬌嬌只是苦笑。“不是每個人都有能力做自己的。”

  秦可心知道她的來歷,想來她是感懷起悲涼的過去,只是,世間多少人真能一生順遂,不過有人提得起、放得下,有人卻身陷泥沼,難以自拔。

  她的目光透過能熊火光,看向身後那一頭白髮,笑容燦似朝陽的男子。誰知道他曾經擁有多麼高貴的身分?又有幾人能理解他心中的痛苦,那一夕白頭的悔恨?

  但他把所有的痛跟悔都拋下了,盡力創造,並且享受著新生。

  “人生有無限痛苦,也有無數希望,就看你如何取捨了。”她轉過身,牽起齊皓的手。

  他笑著,和她一起向烈火深處走去。月華對著他們的背影喊:“恩公、秦姊姊——”

  “嗚嗚嗚……”剩下的強盜們一邊點火,一邊哭了。

  “取捨嗎?”阮嬌嬌閉上眼,任淚水濕了衣襟。火越燒越大,把半邊天空都映紅了。

  “快快快,就是這裏。”一陣轟亂聲自山下一路傳上來,中間夾雜著一名女子的嘶吼。那是風五娘,她終究去報了官,但這回她為的不是賞銀,而是可怕的疫症——痘瘡。她怕極了山上那些染病的人一時想不開,逃下山去,將疫病蔓延開來,那得死多少人。

  可想不到她辛辛苦苦帶了官兵上來,看到的卻是一座被大火吞噬了的寨子。

  “這……怎麼一回事?”風五娘四下張望良久,才找到阮嬌嬌這個熟人打聽消息。

  阮嬌嬌見到她身邊兩個官差,心裏早已有數,淡淡地道:“為免疫症傳播出去,他們選擇了這一勞永逸的方法。”

  “啊!”風五娘松了一口氣,整個人軟倒在地。“沒危險就好、沒危險就好……”

  阮嬌嬌極目望去,場中有人悲傷、有人安心、有人憤慨……各式各樣的情緒好像在呼應秦可心那句話:想成為什麼樣的人,都是由自己的心決定的。

  那個笑著赴死的男人,還有那個豁達的女人啊……

  她抬頭看天,瞧見群星閃耀,但那些光輝永遠敵不過那對攜手而行的新人。

  她想,她一輩子都忘不了他們——齊皓和秦可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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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6-3 11:08:23 |只看該作者
尾聲

     海天一色。

  一艘大船上,一名白髮男子正在燒水,準備給他心愛的娘子沐浴。他已經燒了一個時辰,弄得滿面黑灰,一身狼狽。

  “可心,你倒是洗好了沒?”悔啊!為何當初要許諾書,帶她洗遍天下溫泉,結果有特殊溫泉的地方根本不多,秦可心發了火,便是在船上也堅持每天洗澡,一次短則半時辰,長則玩上兩時辰的水也是有的。

  “快好了。”繼續潑水玩。

  “我半個時辰前就聽你說這三個字了。”

  “你要等不了,就過來一起洗嘍!”沒有溫泉泡,洗鴛鴦浴她其實也是很喜歡的。

  “我也想啊!”可惜船上的清水快沒了。算算時間,明日到南洋,可得多補充點清水,否則照她的洗法,大家很快就要生吃魚肉、喝魚血過活了。

  唉,為了滿足她的愛潔癖好,船艙裏一半地方得放清水,再得餘地,才能置辦貨物,進行買賣。

  不過,收藏貨品的地方少了,他就儘量揀些輕巧精緻的東西,比如胭脂香粉之類的,到了南洋,就不買香料,一盒茉莉坊的胭脂可以換到一顆圓潤盈潔的珍珠,拿回齊國,照樣賣出好價錢。

  加上秦可心秘制的療傷膏藥、養生大補丹、還有最具賣相的壯陽藥——整船貨物中,最賺的就是那玩意,他們一路從海城出發,經春南、過鳳嶺、直到南洋,僅壯陽一藥已讓他們賺足千金。齊皓心裏打主意,回到齊國是不是讓秦可心多煉些丹藥,它們實在太好賣了。

  “齊皓,水冷了。”艙裏,秦可心嬌滴滴地喊著。

  “來了。”他提著還冒著白煙的水往艙裏走。

  “齊公子,要不要俺幫忙?”說話的船員一張痘痕遍佈的臉,乍一看真有些恐怖,但海上的風霜卻給他添上幾許豪邁,瞧久了也不覺難看,反而多了股頂天立地的氣勢。

  “二狗子,我是去給我娘子送洗澡水,你想怎麼幫?”齊皓斜眼覷著他。會有男人肯給別的男人機會看自己老婆洗澡嗎?

  “嘿嘿嘿……”二狗子是染上痘瘡的強盜之一,但他熬過疫症了,比起之前的瘦骨嶙峋,他現在精壯得像頭小豹子。

  他不好意思地跟齊皓揮了下手,連摸帶爬地上了船板。

  齊皓提著水進入秦可心沐浴的船艙,盈白如玉的俊顏上還帶著幾絲僵硬。

  秦可心舉起手,幾滴水濺在他臉上。“幹麼?你又不是不知道二狗子那幫人,每個都是一條腸子通到底,沒心機的,他是真心想給你這文弱書生幫忙,沒要占你娘子便宜,你不需要擺一張臭臉。”

  “我知道他沒惡意。”齊皓小心地給秦可心的浴桶加熱水。“只是這些小子……唉,怎麼教腦子都不開竅,枉費我想盡辦法培養他們,本指望他們能獨當一面,一人領一支商隊,賺遍全天下的錢,現在看來,他們是沒有開拓的本事,勉勉強強就做個守成的人。”

  “知足吧你,他們要有那麼多心眼,當初也不會被你幾句話一哄,心甘情願一把火將山寨燒了,陪你滿天下闖。”

  “也是。”想到那過往舊事,他忍不住唇角一彎。那場戲是他生命中一大驕傲。

  “說到這個,我最近越想越好奇,你怎麼肯定我沒染上痘瘡?還故意嚇我,說我染病,最後才告訴我計畫,讓我陪你一起演戲?”她自己是大夫,都無法在患者尚未出瘡之前,確認染病情況。“而且你還曉得官兵會上山,提前火焚山寨,又事先在海城置辦基業,買下商船,方便我們脫身後立刻出海,避人耳目?”

  “我又不是神,怎麼可能事事料敵機先?”

  “可你那環環相套的計謀又是怎麼一回事?”

  “你記得我下山買糧的事嗎?”

  她點頭,那麼重要的事,很難忘記吧?

  “我下山後就想,大哥有意一統天下,那麼征戰是在所難免。要打仗,首先就要有錢,所以鎖國抑商政策必得打破。算算日子,從我離開皇宮,大哥掌握朝政也有半年餘,差不多要開放通商了。但知道這消息的人肯定不會太多,一般人還是以為朝廷抑商,我若乘機投入本錢,等政策一開放,還不賺個缽滿盆滿?而且山上那些人也不能放任他們一直做強盜,那種無本買賣風險太高,終歸是要回到正途的。於是,我把我們在明州騙來的部分珍稀藥物交給那個強盜頭,讓他在海城置辦一份產業,待山上疫症徹底解決後,倖存的小強盜們才有依身之所。”

  “那我們成親、你讓人放火焚山又是怎麼一回事?”

  “我回山后,發現你在發燒,而你自己卻毫無所覺,把我嚇得手腳發軟。我不是大夫,也不能確定你是得了風寒或疫症,當時我只有一個念頭,我們倆生是一對,死是一雙。後來月華、風五娘、阮嬌嬌跟蹤我上了山,所謂知人知面不知心,她們嘴上說得好聽,誰知會不會轉過身就向官府告發山上流傳疫症的事?為了一勞永逸,我與她們約定三日,我想三日足夠讓我觀察你有沒有染上痘瘡了。幸運的是,你只燒了一天,很快便退燒了,身上也沒起紅疹,可見你還是健康的。”

  他的話讓她出了一身冷汗。“你根本是在賭博。”

  “生意人做每一樁買賣都是賭博,就看眼光准不准而已。而我——”他非常得意地挺起胸膛。“事實證明,我的眼依舊銳利。你沒有感染痘瘡,但風五娘的心思已經開始變了,我看得出來,她正在打山寨的壞主意。你知道朝廷對於疫症一直非常敏感,今日倘若是一個村鎮爆發痘瘡,官府還可能派人前往救治,可疫症是從一處土匪窩開始流傳時,你覺得官府會如何處理?”

  她感覺背上一陣陣的寒意。“恐怕是全殺乾淨吧?”

  “我若是知府,我也會這麼做。”的確,這種做法很殘忍,但面臨無藥可救的痘瘡時,這卻是沒有辦法中唯一的可行之道。“不過我自己在疫區,親眼看見那些人怎麼得病,病到什麼情況會死,身體強壯者又是如何擊退疫症,慢慢恢復健康。我知道剩下的這些人都逃出閻王的手掌心了,自然要為他們謀求後路。”

  “於是你要我和你一起騙人,裝成大家都對疫症絕望了,只求死前一場歡快。你與我成親,大家暢飲一夜,然後放火焚山,讓外人以為我們都死光了,就不會再有人擔心疫症外傳,而對山寨其他未染病者趕盡殺絕。”

  他點頭。“這是保護我們,還有那些病後餘生及健康者最好的辦法。”

  “然後,你再帶著我們這票倖存者晝伏夜出,趕到海城,搭船出海。”這種連環計大概也只有他想得出來,她不得不佩服。

  “實話說,我們不走也是不行的。山上爆發痘瘡的事已傳出去,我們再帶一票滿臉坑疤的人出現,任誰都會猜出我們是山上逃下來的人。只有出海遠離齊國,過個一、兩年,待事情慢慢平靜下來,我們再回去,才能保得身家安全。”

  “保命是順便,更要緊的是賺錢吧?”死裏逃生後,她發現他越來越往錢眼裏鑽了,真不愧是商人出身,死要錢。

  “我文不能治國,武不能安邦,不賺錢,你要我幹什麼?”

  嗔他一眼,她撇開頭。“藉口。”

  “的確是藉口。”他笑嘻嘻地湊上前去,親了下她濕潤又柔軟的臉頰。“真正重要的嘛……唉,誰讓我娶了個愛泡溫泉的娘子?我又答應了她,帶她泡盡天下溫泉,只好辛苦點,滿天下找水嘍!”

  “我看你是找死!”她回身,捧一把水潑他個滿頭濕。

  “哇!”他擦著一頭一臉的水。“我的親親好娘子,在海上,清水可媲美黃金了,拜託你省點兒用行嗎?”

  “反正你有辦法,我怕什麼。”

  “嘿,我可不是神仙,事事都辦得到。”

  她撩起他一繒銀白發絲,湊近唇邊輕吻一下。“我們相識這麼久,我還沒見過有什麼事是你辦不成的。”

  他盯著那嫣紅的唇,用力咽了口唾沫。嘴。“頭髮有什麼好親的?不如親親我的嘴。”

  她飛了一記風情萬種的媚眼給他。“你不曉得我性好白色嗎?”

  他愣了一下,想到她非白衣不穿的怪癖。“這個……娘子,請問你喜歡為夫什麼地方?”他拉了拉自己的頭髮,她卻死不放手。該不會她就是戀上他這一頭銀髮,才答應下嫁的吧?

  “奸端端的問這幹麼?”繼續玩他的頭髮。白得如此燦亮又光潔,真是教她心軟又心憐啊!

  “一時好奇。娘子可否給為夫一個答案?”

  她笑嘻嘻地傾過身,螓首埋進他發裏,快活地玩弄了下後,又懶懶地沉入水中。“相公,水有點兒涼了,我覺得冷。”

  “沒問題,為夫立刻給你加熱水。那娘子……剛才為夫的問題……”

  “等我洗完澡再告訴你吧!”

  “娘子,你已經洗很久了。”

  “嗯,我說錯了。應該說等我洗夠了、洗滿足了,自然會將答案告訴相公。”

  “娘子,你這輩子會有洗夠的一天嗎?”

  “估計是沒有。”

  好啊!敢騙他?也不管在海上清水是不是比黃金珍貴了,他跳進浴桶裏,引她一陣嬌吟歡笑。

  “唉喲哎喲,不玩了……相公,不玩了……呵呵呵……”她怕癢啊!

  “那就快給答案。”

  “不說不說……”

  豈止愛他的發,愛他這個人,愛他的陰謀詭計、愛他全部全部……這一生,她的心就裝著他一個人了。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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