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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羽柔]頭彩達令【愛情賭盤之二】[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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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6-5 00:12:56
第八章

  沈立岩做夢也沒有想到,薇薇竟然是他的女兒!電視熒幕上顯示的時間往前推算,正好是他們相遇的那一天。

  他看到思蘋痛苦的生產過程,心痛得攪動糾結,從鼻梁到喉間,不斷涌上酸苦的感覺。他用盡力氣強忍住顫抖悸動,猛咽著淚水。

  他回想起第一次見到薇薇的時候,就被她眼眉間靈動的神採吸引了全部的注意力,看著那可愛的小臉,他感到一股難以言喻的熟悉。原來薇薇象極了自己,而他竟然都沒有發現。

  他直覺地想要親近她,和她說話,甚至於生平第一次坐在地上和一個小女孩聊天看書。當思蘋將薇薇帶走的時候,他竟然感到莫名的空虛和不舍,心就象被挖空了一半。

  原來這是任何人都無法抹煞隱藏的骨肉親情。這種莫名的情緒,他一時還厘不清楚,以為是自己太過於迷戀思蘋的緣故。

  他為什麼如此盲目?他自信滿滿的將江氏企業玩弄於股掌之間,冷靜深沉的計算投資的損益得失,看清企業經營的成敗和遠景,但面對自己的女兒去毫不自知!

  沈立岩不理會小雯語無論次的解釋、不理會江董事長和夫人的挽留和他們詫異的眼光。江家在他的眼中已經毫無意義,他逕自匆匆走出江家大門,揮手招來自己的司機,坐進車內,顫抖地按著手機的數字鍵,打了幾通電話。

  幾分鐘后,他的助理們用最快速的效率查知了思蘋的最新地址。

  黑色的賓士車在黑暗中轉了一個急彎,直往思蘋的住處疾駛而去。

  * * *

  思蘋和女兒的新家就在一條暗窄的小巷道里,一棟三樓公寓加蓋的頂樓上。新地方麻雀雖小,五臟俱全,思蘋打開了最后一個紙箱子,安放好所有的東西后,吁了一口長氣,滿意地看看四周。

  「雖然比原來的地方小,還要爬那麼高的樓梯,可是……薇薇會慢慢習慣的。」她看著熟睡的女兒,悄悄的掩上房門,安慰著自己。

  突然間,門外傳來一陣急促的敲門聲。

  思蘋疑惑地看看手上的表,心想九點多了,還有誰會來?

  「思蘋,開門!我知道你在里面!」翰勛不斷的高吼,不斷的敲門。

  思蘋不想吵醒正熟睡的薇薇,趕緊跑上前打開門,一股酒氣扑鼻而來。

  「總經理!這麼晚了,你怎麼來了……」她皺起眉,知道帶著醉意的翰勛是前來興師問罪的。

  「先讓我進來!」等思蘋打開鎖,翰勛即推開門大步的走進去,他環顧四周,不屑的說:「哼!你寧願逃到這種地方,也不願和我在一起,你這個女人到底在想什麼?」

  「小聲一點!薇薇剛剛睡著了。」思蘋著急地打斷他的話。

  「那又怎樣?」翰勛腳步不穩的揮動著手。

  「你喝醉了!請你回去吧!」

  「我不回去!告訴我,你為什麼要離開我……離開江氏企業……」

  思蘋按捺住情緒說:「我都寫在辭職信里了,有什麼話我們改天再說吧!」

  翰勛看出她的不耐煩,心里更加氣憤。

  「你真可惡!你為什麼不像別的女人一樣?只要給你鉆石鮮花、名利權位,就跪在我的面前,聽我的差遣……我要你做未來的董事長夫人,這個頭銜多少女人搶著要,你為什麼不要!告訴我!你到底想要什麼?你為什麼不能接受我的感情、接受我!」他癱坐在窄小客廳里唯一的小沙發上,痛苦地掩住臉。

  思蘋同情地走到他身邊,想要安撫他。「翰勛……我很抱歉,在離職信里我已經寫得很清楚了,我很感激你的心意——」

  翰勛突然轉身將她拉到自己面前,思蘋毫無防備的被他抱個滿懷。

  「感激我,就表現出來!」她清晰冷漠的眼神無端地激怒了他。看著她動人的五官,聞著她甜美的氣息,這該死的女人!這卑賤低微的女人!竟然左右著他的快樂和痛苦!

  翰勛加勁捏緊了她的手臂,思蘋痛得幾乎要流下淚來。

  「總經理……放開我!」她扭動身體想擺脫他,翰勛卻更加緊密的貼近她。

  「不!我不會放開你!我要你,我從來沒有這麼渴望的要過一個女人——尤其是像你這樣不知感激的女人!」他充滿血絲的眼睛,透露出內心糾葛的情緒。

  「是的,象我這樣的女人不值得你渴望,請你離開!」

  「值不值得由我來決定,輪不到你來對我說!」

  思蘋再也忍受不住的低吼:「江翰勛,請你尊重我!這就是我不能接受你的原因,你打心底看輕我、鄙視我,所以才會因為得不到我而如此氣憤!我不像別的女人,因為我太清楚你了。我委曲求全,全力以赴地為江氏企業工作,全是為了回報董事長和個雯這幾年來的照—顧,絕不是因為你。我根本就不愛你,從來就沒有愛過你!將來也不會!」

  「啪!」剎那間,思蘋感到腦中一片空白,臉頰一陣火燙。翰勛竟然重重地打了她一巴掌!

  她嘗到了口里的血腥味,努力克制即將爆發的情緒,走到大門口前,打開門,壓低聲音,用憎惡而堅定的口吻說:「請你現在馬上離開!」

  江翰勛握緊發白的拳頭,一身酒氣,搖搖擺擺地走到思蘋身邊。

  「我要得到你!如果今天得不到你,我不會踏出這里一步!」

  他走到門口,推開思蘋,大力地將門關上。

  思蘋努力壓抑驚駭的情緒,此時此刻只想到房間里的薇薇。

  不管發生什麼事情,都不能讓薇薇受到傷害。

  江翰勛的眼里寫滿了欲望,他一步一步的逼近,一直到思蘋無路可退。

  「你為什麼怕我?不要裝成一副貞節烈女的樣子,你這個淫蕩、寡廉鮮恥的女人,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十八歲的時候就隨隨便便上了陌生男人的床,今天才會有薇薇這個小雜種!竟然連誰是父親都不知道!哼!你的女兒和你一樣,都是沒有父母的雜種!傅思蘋——我不在乎你的身世、你的過去,你竟然還敢拒絕我?你想想……你有資格拒絕我嗎?今天——我就要讓你嘗嘗我的厲害!我要讓你知道——」

  話還沒有說完,他一個箭步扑上前緊緊抱住思蘋。她為了掙脫他,手肘碰到了衣柜,衣柜上的台燈瞬間跌落在地上。

  「媽咪!」房間里傳出薇薇嬌嫩的叫喚聲。

  思蘋強忍住奪眶而出的眼淚,對房間呼喚:「薇薇,媽咪不小心撞到東西,你不要出來……趕快睡覺,不要出來……」

  翰勛手臂攬住她的腰,強拉著思蘋到她的臥室里,一手還不忘關上房門。

  「不要!不要這樣!薇薇就在隔壁……她……她會聽到……」思蘋壓低聲音,不斷的懇求。

  「那麼你就乖乖的聽我的話,讓我如願——否則我不會讓你的日子好過!憑江家的勢力,我會讓你和薇薇到哪里都無法立足!到時候,你還是只能乖乖地回到我身邊。」翰勛拂開她頸后的秀發,在她的耳邊低語。

  思蘋聞著他令人作惡的酒味,痛苦地使勁想要推開他,他卻文風不動的貼在她胸前。

  「求求你,放開我……放開我……」她使盡力氣推拒,躲開翰勛的強吻,淚流滿面的懇求。

  然而翰勛已喪失了理智,他借酒壯膽,只想一償夙願。

  他粗魯的掀開思蘋的長裙,一手緊捏住她的胸部,用灼熱的嘴輾過她的臉頰和頸項。

  「不要……不要……」思蘋斷斷續續的喘息,幾乎就要被他的重量壓得室息。

  翰勛索性用大手掩住她的嘴巴,另一只手和滾燙堅實的身體牢牢地壓擠著她柔弱的身軀。

  薇薇聽到媽媽的房間內傳出推撞的聲音而甦醒,她迷迷糊糊地走出門外,好奇的站在媽咪緊閉的房門前,不斷地敲打。「媽咪!媽咪!開門啊——媽咪,你為什麼不說話?」

  思蘋想尖聲呼叫,卻被翰勛緊緊地壓住嘴唇。為了忍住痛苦,她咬住舌尖,喉嚨開始被倒流的血梗塞住,腦部神經強烈的抽痛著,那痛楚不斷地撕裂著她,仿佛要將她撕成碎片。

  天啊——誰來救我?救薇薇?我如果就這樣死了,薇薇要怎麼辦?我應該告訴你的……立岩,我應該……我應該……

  在失去知覺前,思蘋腦海里想到的人,只有薇薇,還有沈立岩。

  她陷入昏迷,全身癱軟在江翰勛的懷中。

  薇薇聽不到母親的回應,心慌地低頭絞弄著手里的小毛毯,低聲嗚咽哭泣。

  「媽咪……你在里面嗎?媽咪,我好害怕……薇薇好害怕……」

  沈立岩根據助理查出的地址,來到了小暗巷中。

  他讓司機在車子里等待,自己則沿著窄小的樓梯一階一階的走上樓。這一段路好漫長、好遙遠,仿佛讓他走了一個世紀之久。

  來到三樓樓頂,他聽到了薇薇的哭泣聲,疑惑地打開沒有上鎖的大門,驚訝地看到跪在臥室門邊的薇薇,立即一個箭步抱起女兒嬌小的身軀,將她緊緊地埋在自己的懷里。

  薇薇在他的懷里不斷哭喊:「媽咪!媽咪在里面……她在里面……」

  沈立岩放下薇薇上腳踹開了門。

  江翰勛壓在思蘋身上,低著頭不斷親吻她裸露的上身,而思蘋已經呈現昏迷狀態,只能任翰勛予取予求。

  沈立岩驚駭地沖上前,像老鷹抓小雞般地一把將江翰勛拎起,狠狠地將他丟到墻邊。

  「沈立岩……你怎麼會在這里?」江翰勛難以置信的看著他。

  「你真是無恥!」沈立岩如野獸般低吼著,高高站在江翰勛的面前,憤恨地睥睨著他。

  「這是我和思蘋的私事,你明天就要離開台灣了,請你不要插手,這件事你不懂!你什麼都不懂!她是我的、是我的——」江翰勛腳步踉踉蹌蹌地從墻邊站起來,理直氣壯的對沈立岩說。

  沈立岩一言不發地擊出一記又狠又重的拳頭。江翰勛下顎一陣劇痛,滿口鮮血地怒視著沈立岩,所有的醉意都因為這一拳而清醒。以江翰勛平日的個性,早就扑上前和沈立岩一較高下,可是,理智制止了他的腳步,因為他突然清醒的想到,江氏企業還要仰賴沈立岩伸出援手。

  沈立岩指著江翰勛的鼻尖怒吼:「我要你現在馬上離開我的視線,我要你為你今天做出來的事付出嚴重的代價!明天你等著看我怎麼毀掉江家所有的企業,我要你身敗名裂,死無葬身之地!」

  「沈、沈立岩……沈總裁,我……」透過沈立岩的眼神,江翰勛看到了致命的威脅,這種威脅有著像龍卷風的摧毀力量,所到之處,都要夷為平地。

  江翰勛生平第一次感到害怕。

  「滾!」沈立岩指著大門,大吼一聲,江翰勛狼狽地奪門而逃。

  「來……薇薇,抱住我的肩膀,不要放開,我們要趕快送媽咪到醫院。」

  沈立岩讓不斷哭泣的薇薇緊緊攀附在背上,再將床上昏迷不醒的思蘋抱在懷里,就這樣憑著瞬間爆發力,將她們母女背負到樓下等侯的大車旁。

  司機看到主人背負著一大一小兩個女人下樓,急忙沖出車外打開車門,再小心翼翼地將哭泣不已的薇薇抱下來。

  等薇薇被司機接過以后,沈立岩隨即將思蘋放進車后座,自己也坐上車,簡單的命令司機。「馬上到醫院。」

  一路上司機沖過了好幾個紅燈,避過了好幾個致命的轉彎,沈立岩的心思都放在思蘋和薇薇身上。

  「媽咪!媽咪!我好害怕……」薇薇看著媽咪動也不動地躺在叔叔身上,著急地不斷呼喊哭泣。

  沈立岩溫柔的對女兒說:「薇薇,不要哭,有我在——我會保護你們的,我發誓……我再也不會讓你和媽咪受到一點傷害!不要怕,一切有我……薇薇什麼都可以不必怕了……」

  司機在駕駛座前專注的疾駛,還是無法避免地聽到了主人哽咽的聲音。

  沈立岩低頭溫柔地撫摸著思蘋的臉頰,檢視呼吸的頻率和心跳,心痛地看見她的嘴角上有著一大片瘀青,眼淚禁不住滴落在思蘋冰冷的手臂上。

  「媽咪怎麼了?她怎麼一直在睡覺?叔叔,你叫媽咪醒來,好不好?」薇薇搖著母親的手,將她的手掌放在自己的臉頰上,心想,媽咪最喜歡摸她的小臉了。可是沒一會兒,它卻又無力的癱軟下來。

  「思蘋……不要睡著,你一定要醒來,一定要醒來看薇薇長大,還有薇薇的爸爸,我會好好的愛你,用我的心、我的靈魂來愛你。我會保護你們,一輩子守護你們,我們三個人再也不要分開了,從此再也不分開了……」沈立岩將臉埋在思蘋的頸窩邊,不斷地祈求,訴說真心的誓言。

  * * *

  沈立岩將思蘋送進了醫院的急診室。

  他打了通電話,招來兩位助理。薇薇因為太過疲倦而在他懷里安詳的睡著了,沈立岩命令助理將熟睡的薇薇帶到飯店里休息。

  另一位助理留在他身邊聽從指令,助理不斷地點頭,隨即拿起電話聯絡執行命令。江翰勛對思蘋造成的傷害,沈立岩要他付出代價,明天一早,江氏企業將成為曆史名詞。

  醫院里的醫生和護士忙碌地從他的眼前走過,等了一個多小時以后,一位滿頭白發的中年醫生才從急診室走出來。

  「傅小姐的外傷沒有大礙,只是她昏迷的原因……是因為腦部有幾個很明顯的小腫瘤,以前由於體積不大,所以才沒有造成她太嚴重的困擾,短時間內還不會有致命的危險。可是……如果在長期的壓力或緊張的情緒、外力影響下,這些腫瘤隨時隨地會壓迫到腦神經,造成劇烈的頭痛,甚至於昏迷。以現在的情況來看,如果不馬上開刀取出來的話,隨時都會有致命的威脅。」

  「這里是最好的醫院嗎?有必要的話,我要將她送到國外接受最好的治療。」

  醫生自信的說:「不必了,這里有全國最進步的醫療設備,你沒有必旁多此一舉。」

  「我會再找腦科方面的醫生聽聽他們的診斷,再決定開刀。」

  「我們的醫院里就有全國最好的腦科權威,只是他們都很忙,這幾天可能挪不出開刀的時間。」中年醫生顧慮的說。

  「這個我會處理,手術會有危險嗎?」沈立岩擔心地問。

  中年醫生樂觀的說:「你放心,現在的腦部手術非常進步,我們只是在她耳后做局部的切入,並不需要像從前的手術那樣復雜,危險的程度也降低不少。清出腫瘤以后,我們還要作檢驗,只要是良性的,復原機率很高,你可以不用太擔心。喔,對了!你是她的家人嗎?」

  「我是!」他毫不思索地說。

  「那好,手術以前,我們需要你的簽名,還要一些保證金——」

  「金錢絕對不是問題,必要的話,我可以把醫院買下來……」

  中年醫生不以為意地笑笑,繼續解說著所有細節,心想他是求醫心切昏了頭了,這里可是首屈一指的大醫院。

  沈立岩打了幾通電話,一個多小時以后,醫院出動了所有腦科手術最具權威的醫生,連退休的前任院長和現任院長都親自來到醫院督導。

  那不以為意的中年醫生開始懷疑沈立岩說要買下醫院的真實性了。

  * * *

  隔天一早,助理替沈立岩取消了回美國的班機,兩個助理為了沈立岩的指令忙碌了一個晚上。

  醫生從手術房里出來,說明一切都很順利。沈立岩看著思蘋被送到加護病房里面,護士們不忍看他徹夜未眠的守候在門外,特地上前叫他放心回家休息。

  想到在飯店里的薇薇,沈立岩急忙傳喚司機送他回飯店。

  他還沒下車,就看到一大群人等候在飯店門口。他定神一看,才知道是江氏企業的高級主管們,而站在他們后面的是江董事長,還有畏畏縮縮的江翰勛。

  「立岩,我來這里是想和你好好的談談……」江董事長說道。

  「沒有什麼好說的了!我的助理會替我處理。」沈立岩冷漠地揮手繼續走。

  江事長耐著性子追上前。「你怎麼可以毀約?我們才開過決策會議,合約都已經談好了,我們就等美國方面的資金匯到。可是……」

  「沒有合約、沒有資金,我取消了所有投資計划。」

  「你怎麼可以這麼做?一個多月前,我在美國已經和老總裁談過了。」江董事長不解的問。

  「我父親早把權力轉交給我,現在只有一個決策者,那就是我。」

  「你這是在毀約,你投資的前資金我們可以不必償還,還可以告你……」

  沈立岩揚起嘴角,輕蔑的笑說:「哈!我的律師團會很歡迎你來告,幾年后判決下來,江氏企業早就垮了。」

  「那麼你損失的那些簽約金呢?」江董事長還在做最后的努力。

  「江董事長,你應該最清楚,我們沈家對那些錢根本就看不上眼。那些數目剛好夠我在拉斯維加斯的賭場放一晚的煙火!」他想起七年前新賭場開幕時,他們花了一百萬美金,足足放了一個晚上滿天的煙火。

  「為什麼?」江事長臉色慘白的問。

  「問你的兒子吧!我沒有報警就已經算是便宜他了。」沈立岩走到電梯口,助理趕緊跟上前按上樓的鍵。

  「翰勛告訴我昨晚發生的事情了,我這個兒子喝醉酒,一時失去理智,才會做出這麼不可原諒的事。我問過醫院的人了,雖然思蘋的病不是翰勛直接造成的,但我還是會負責她的醫療費,我會賠償她、彌補她的。但是……你為什麼要改變所有的計划?」

  沈立岩滿懷怒意地瞪著低著頭的江翰勛,緩緩地說:「因為江翰勛傷害了思蘋。」

  「可是……思蘋和你有什麼關係?」

  電梯門打開了,沈立岩和助理走進電梯里,用冷漠不帶一絲情感的表情,面對著江家的人。

  在電梯門關閉以前,沈立岩對江董事長拋下話。

  「小雯昨晚沒有告訴你嗎?思蘋是我女兒的母親,是我未來的妻子。所以——任何人傷害她們其中一個,都要付出嚴重的代價。」

  他犀利的眼神,充滿了堅定和不可動搖的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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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6-5 00:13:27
第九章

  下午,思蘋被推出加護病房,移到了醫院里最舒適昂貴的病房里。

  沈立岩特地請了三名特別護士,二十四小時輪流照顧思蘋。

  思蘋慢慢恢復了神智,才知道自己度過了生死關頭,曆劫歸來。

  她醒了又睡,睡了又醒來,護士和醫生前來對地說了很多話,她只是靜靜的聆聽,而后又沉沉的閉上眼睛,仿佛一直在混亂的夢境里漫游,身體蕩在高高的天空中,遙遙地遠望令人留戀的凡間。

  她對生命感到疲倦,原本就要這樣輕飄飄的遠走,卻又在不舍的心情中回眸一看,看到了薇薇的臉,還有沈立岩,一顆心又蕩回人間。

  夜晚,思蘋緩緩地張開了眼,第一個看見的,足一張比生命還要完美的臉孔,一幅在夢境里也尋找不到的畫面,沈立岩的臉慢慢地靠近了地,神色充滿了關叨和期待。

  「你醒了——」

  「立岩……你不是走了?」她茫茫然地看著他。

  「我不會走的。」

  「薇薇呢?」她四處張望,心里倏然激起的擔憂.早已掩蓋沈立岩話里的涵義。

  「她很好,你放心,明天一早會帶她來看你。」

  沈立岩伸手探向地蒼白的臉頰,輕輕地撫摸微溫的肌膚,胸中熱血翻騰,滿懷感激生命的美好。

  「是你把我送來醫院的?」

  「嗯。」

  「謝謝你……」

  他眼中泛著淚光,點點頭對她一笑。「思蘋,我以為我就要失去你了……我以為……我就要失去我生命里最寶貴的一部分。」

  她驚訝地看著沈立岩眼中的淚水淌過了臉頰,那個充滿男子氣慨、沉穩、堅毅的男人,竟然會為她流淚!

  「你為了我哭嗎?不要哭……」她不舍地伸手輕拭過一滴淚珠。

  他將臉頰埋入了她溫軟的手心。「思蘋,我真愚蠢,我真是盲目得無可救葯!我差一點又讓你從我的身邊逃走,我差一點就把我自己的親骨肉丟下!該死----我竟然沒有看出來薇薇就是我的女兒!」他痙的自責。

  思蘋沉默了許久,如釋重負般地輕吐了一口氣,低聲說:「你知道了……她是個天使……你送給我的……」她淡淡地說,心里毫不意外,因為如果沈立岩有心,很容易就能察覺他和女兒之間有多相似,雖然她還是心存僥幸,希望沒有人看出來。

  「你為什麼不告訴我?為什麼?她不只是你的,她也是我的!」他顯現出受傷的神情,忍不住責備她。

  「對不起……我知道我應該告訴你,尤其是……尤其是那一夜,當總經理……」腦海中,幾乎被翰勛強暴的畫面一幕一幕地象強光閃過,驚栗和痛苦的感受又重新襲來。

  她緊閉著眼,擰起了雙眉,想轉過頭躲避這種感覺,卻又触動到耳后的傷口。

  他輕輕按住她,低頭悄聲安慰,「噓……都過去了,都過去了,他再也不會打擾你了,我可以向你保證。幸好我及時趕到,你在掙扎中錯了過去,我現在才知道,你一直在忍受病痛,你應該愛惜自己的身體才對,難道你一點不知道嗎?你動了腦部手術,怪中腫瘤,檢驗還沒有出來,不過,一定不會有事的。」

  「我聽到了,我想了很多,心里知道……我一直在逃避……如果我醒不來的話……」她嘆了一口氣,眼眸中的神採漸漸黯淡失色。

  「思蘋……」

  「立岩,請你好好照顧薇薇。我真的是一個很不負責任的媽媽,從來沒有想過,如果有一天我再也撐不下去了,誰來照顧薇薇?我很后悔——在昏迷前我想到的最后一件事情,就是后悔沒有告訴你事實。我沒有父母是無法選擇的,可是薇薇有,我不能剝奪薇薇享有親情的權利。對不起……我應該告訴你的。」她打斷他想說的話,緊握住她臉頰邊有力的手臂。

  「不要說對不起,該抱歉的人是我,七年前我應該不顧一切地把你留住,盡全力的找尋你。長久以來,我一直覺得后悔,你離開以后,我再也找不到相同的悸動,我變得對感情麻木,只會逃避,被挖空的心靈不斷困擾著我。思蘋……我再也不要錯過你,那是我一生中最大的錯誤。我不能失去你,我會請最好的醫生來醫治你,我不會讓你走!這一次我會用盡所有的力量把你留住!別忘了——七年前那場賭注,你還沒有還完。」

  思蘋想起了七年前那瘋狂的夜晚,在撒旦的城市里狂歡,她用自己當賭注,把一生放在輪盤上,像那一粒跳動的小球,任憑輪盤轉動,不斷地回旋、回旋……直到命運的手來操縱,它才停止。

  她眼神虛渺地望向遠方,疲憊地呢喃著:「輸給你,我不后悔,一點也不……」

  * * *

  「我要媽咪!我要媽咪!」薇薇在飯店的房間里不斷地哭泣。

  沈立岩的兩個助理在豪華套房里來回穿梭,用盡心機想博得這六歲小女孩的歡心,卻都徒勞無功。

  最后,他們放下手里的玩具熊,無奈地看著薇薇坐在大床上啜泣,身邊堆滿了玩具和新衣,兩手一攤,跌坐在沙發上。

  「怎麼了?」沈立岩從門外走進來,正好看見這一幕景象,他兩個高價聘來的財經管理人才,竟然對一個小女孩束手無策。

  「老板,薇薇哭了一個下午了!我們照你的吩咐準備她需要的衣服和用品,還為她訂購了一房間的玩具,可是她還是哭著要找媽媽。」

  「老板——我可以夜以繼日地替你多研究幾個投資方案,只求你不要把你的女兒丟給我們。」助理玩笑似地懇求。

  沈立岩笑著揮手。「好了!你們都回去休息吧!」

  兩個助理如釋重負地站起身準備離去,其中一位突然身說:「對了!老板,江董事長找了你一下午,他們還是不願放棄。」

  另一個助理輕蔑的說:「他們當然不放棄,這攸關江氏企業的生死存亡。老板決定撤資后,他們絕對無法在短期間籌措那麼多資金。前陣子,江氏還很有把握的投下大筆資金準備拓展業務,那些資金只是短期周轉,我們撤資后,這骨牌效應一旦產生,江家的負債會像滾雪球一樣一發不可收拾。」

  「這樣江家很快就要毀了……」另一個助理心軟的說。

  沈立岩看著眼眶通紅的女兒,心里一千萬個不舍,對於江家的生死存亡他根本就不關心。

  他回頭對助理說:「你們都回去吧!撤資的決定不會改變,不要再說了。」

  沈立岩看著助理們離開,回頭走到薇薇身旁,坐在床邊,將薇薇嬌小的身體攬在懷里。

  「薇薇,乖……媽咪剛剛動完手術很累,我才從醫院回來,和媽咪說了一些話以后,她就睡著了,所以,我們明天再一起去看媽咪,好不好?」

  薇薇收起了啜泣的聲音,抬頭看著那張令她心安的臉。「好!媽咪明天就會好了,對不對?我們可以一起去看她,告訴她薇薇很想她。」

  「嗯!」沈立岩心疼地將薇薇的小身體攬得更緊,忍不住在她的頭頂上親吻。

  薇薇沉默了一會兒,鼓起了勇氣問:「你真的是我爸爸嗎?他們說——我長得和你很像。」薇薇抬頭想要證明這件事,兩只眼睛睜睜地看著沈立岩,想要尋找出相似的地方。

  沈立岩聲音溫柔又低沉的說:「嗯!我和我媽媽一樣,都有一雙大眼睛。我的媽媽有一張小時候的照片,擺在家里的鋼琴上,那張照片就和你一模一樣。」他撫摸著薇薇柔軟得像絲緞的長發。

  「我們是一家人,對不對?」

  「薇薇好聰明啊!」

  「媽咪也這麼說我,她說——」

  薇薇像是沈立岩的忘年之交,喋喋不休地對他述說著她在學校的優秀成績、她的興趣和專長、還有母親對她的驕傲。沈立岩耐心的傾聽,薇薇的聲音就像春天的小鳥,追逐在花叢中嘰嘰喳喳地報告春天來臨的消息。

  他們在房間里共同享受了一頓豐盛的晚餐,沈立岩還讓薇薇在小游泳池般的浴池里洗了一個舒適的泡沫浴。他為她擦拭長發,耐心地一次又一次的梳理,雖然動作顯得遲鈍、毫不熟練,但是他十分享受和薇薇相處的時光。

  夜晚,薇薇疲倦的打著呵欠,她看著陌生的大床猶豫的眼神引起沈立岩的注意。原來薇薇又想念起母親,所有的思念全表露在臉上。

  沈立岩馬上打電話叫司機到思蘋的家中,將薇薇的棉被、枕頭送來飯店。

  在他身邊,薇薇體會到被呵護的安全感。她躺在床上,攬著沈立岩的手臂,仰頭依戀的對他說:「我好喜歡有一個爸爸,我一直想要一個爸爸,媽咪都說我沒有爸爸,可是別人都有。明天我要告訴媽咪,我們有爸爸照顧,她可以像別的媽媽一樣接我放學,和我一起回家。晚上,我也不用到阿姨家,一直等、一直等……媽咪常常加班到很晚才來接我回家,上一次媽咪出差好久才回來,我好害怕……看不到媽咪,我會很害怕。」

  「所以你要告訴媽咪,以后你們有我,就算天塌下來都可以不要怕了。」

  「天——真的會塌下來嗎?」

  「有我在,當然不會!」

  薇薇露出滿意的笑容,難掩睡意地打了一個好大的呵欠,她緊抱著從家中帶來的小被單,聞著有媽咪的馨香,沉沉地入睡在沈立岩的懷抱里。

  他凝視著熟睡中的薇薇,發現自己的心好平靜、好溫暖,漲滿了親情的感動。他怎麼能夠再度過另一個空白的七年歲月!這是一個屬於他的小人兒,是他一生中最大的驚喜;他要每一天都享有這樣美麗的心情,直到永遠,一生一世再也無法放開這可愛的小東西。

  * * *

  一個星期后,檢驗的結果讓他們都松了一口氣。思蘋恢復迅速,已經能夠料理自己的生活瑣事,偶爾還會起來在病房里走動。

  沈立岩和薇薇天天來探望她,每天清晨思蘋張開眼睛,都可以看見滿室馨香美麗的鮮花。每天下午,她習慣等待一陣踢踢踏踏的小碎步走進來。

  他們父女的身影,天天徘徊在她身邊同進同出。思蘋總會耐心的安慰擔憂的薇薇,並專心的聆聽薇薇細訴每天發現的小驚喜,沈立岩總是不發一言,看著她們親密的舉止,耐心地聽她們唧唧噥噥地說半天話。沈立岩避口不談江家的事情,只簡單的告訴她,他近期內不會回美國。

  思蘋驚訝地觀察到,沈立岩和薇薇已建立了密不可分的父女親情。住院的這幾天,沈立岩親自照顧薇薇的生活起居,對薇薇的小心呵護仿佛珍貴的陶瓷古董,思蘋忍不住想,沈立岩是不是為了薇薇而留下來的?

  她心知沈立岩太過於嬌寵薇薇了,一邊替女兒感到快樂,一邊又擔憂這樣的快樂會寵坏了薇薇,將來她們還能夠回到原來的生活嗎?她不敢再多聯想下去,因為耳后的傷口還不時隱隱作痛,打斷了她憂慮的心緒。

  這天下午,立岩和薇薇才剛離開,思蘋躺回床上,閉目沉思他們未知的將來。

  門外突然傳來敲門聲,護士帶領著三個人進來。

  「江董事長、夫人,小雯,你們都來了!」思蘋驚訝地坐起身來。

  江董事長神情萎靡,恍若蒼老了十歲以上,董事長夫人眼睛紅腫,靜靜地跟在丈夫和女兒身后。

  「思蘋,你好一點了嗎?今天護士才準許我們來探望你。我們帶了一些水果和小東西來,希望你收下。」江董事長回頭對妻女使了一個眼神,江夫人和小雯急忙將禮物放在旁邊的長桌上。

  「謝謝,董事長,你們不用帶這麼多東西來的……」思蘋看著桌上包裝精致的水果,還有幾個不知名的禮品袋,心里不安的說。

  「思蘋!」江董事長輕喚一聲后,令思蘋措手不及地「扑通」一聲跪倒在地,江夫人也趕忙跟著跪倒,小雯原本還有些猶豫,但瞬間也狠下決心地跪下。

  思蘋大駭,急忙上前想要扶起年邁的董事長。

  「你們不要這樣!董事長……你為什麼要這樣?」她疑惑又急切的說。

  江董事長低著頭不願直視思蘋的眼神,低啞的懇求:「思蘋……我知道我那笨兒子做了不可原諒的事情,請你原諒他!」

  「董事長,我不怪他了!我的身體原本就不好,腦都開刀和翰勛沒有關係,翰勛……」思蘋哽咽得說不出話。

  「思蘋——都怪我,都怪我好了!」董事長夫人不斷地拭淚,呼喊思蘋的名字。

  「董事長、夫人,你們快點起來!」思蘋焦急的低喊,看到一對年邁的父母為兒子的錯事懇求原諒,不禁紅了眼眶,連忙扶起董事長,夫人和小雯也緊接著站了起來。

  「思蘋,江家的存亡全操控在你的手里。」董事長緊握著思蘋的手說。

  「董事長,你為什麼要這麼說?」思蘋對於這個星期來所發生的事情一無所知。

  小雯站上前,一陣搶白:「因為——沈立岩為了報復我哥哥,決定撤銷投資計划,原本在三天前要匯來的國外資金全部都取消了!我們周轉的支票如果不趕快補足,借貸會越滾越大,萬一銀行方面察覺我們資金調度有困難,就會凍結我們的帳號,如此一來,江家的信譽會嚴重受損,廠商不願合作的話,再一個月就要撐不下去了!」

  「為什麼?沈立岩不是簽了合約?」

  「那又如何?他是決策者,隨時都可以撤走資金的,我們當初就是太相信他了!」小雯越說越氣憤難平。

  「不是,小雯,是我們自己處理不當!」董事長糾正了女兒的說法,回頭對思蘋補充說:「是我當初對這一次的合資計划太有自信,才會投下大筆基金拓展市場。最近經濟不景氣,銀行方面不願放手通過我們的巨額貸款,是我太大意了……我完全沒有替江家預留后路。」

  「可是……沈立岩他為什麼要這麼做?」

  「還不都是為了你!我哥哥欺負你,他一時氣憤,不惜一切地想要報復江家。你知道我哥,他不是這種人,還不都是因為我哥哥太愛你了,才會做出這樣的事情來……這一切的關鍵都是因為你!如果不是你,江家也不會這麼慘……」小雯情緒失控地提高音調,積壓許久的怨氣忍不住爆發出來。

  江董事長回頭怒斥小雯。「小雯,你給我閉嘴!你和你母親真是一模一樣!」

  「董事長、小雯……我不知道沈立岩會這樣……我完全不知道……」思蘋震驚得說不出話來。

  「那是因為沈立岩太在乎你了!唉——我早該看出來,他看你的眼神總是不一樣,他離開的前一天,替你說了許多好話,我該看出來他對你有一份深刻的感情。原本合資的條件非常嚴苛,要不是因為你,沈立岩也不會改變想法。現在……他知道薇薇是他的女兒以后,當然會想保護自己的家人,這是天性啊!我們怎麼能怪他呢?」江董事長有感而發。

  「保護家人的……天性……」思蘋喃喃地咀嚼這句話的涵義。短短的幾個字,對她來說,是多麼的陌生,又是多麼的令人感動!

  「董事長,立岩的決定一定只是一時的沖動,我會想辦法勸他,可是我沒有把握……」

  「只要你願意挽救江氏企業,沈立岩就一定會聽你的。思蘋!求求你,救救我們!你不想想看——我們江家這幾年來待你不薄啊!」江夫人說。

  小雯憤憤的說:「沒有想到沈立岩是如此冷酷無情的人,江家如果毀在他的手上,我想他根本不會感到遺憾!思蘋,我算是你最好的朋友,還是薇薇的干媽,我和我們家的人看著薇薇長大,一直在她身邊照顧她。沈立岩不能這麼無情!他不能!」

  小雯無法控制自己的情緒,整件事都是因薇薇而起,她懊悔不已讓沈立岩發現了這個祕密,她痛恨思蘋,竟然能夠擁有她無法得到的——

  「我知道……我知道要怎麼做……」

  思蘋歉疚地看著他們對她期待的臉,她軟弱的心仿佛就是他們手中最大的王牌。

  * * *

  下午,沈立岩由司機陪同,來到醫院接思蘋出院。

  他小心翼翼地攙扶思蘋坐進車里,思蘋坐定,從后視鏡里看到了自己蒼白的容顏,她靦腆地將頭發用手撫平,掩蓋住耳后參差不齊的短發。

  沈立岩細心地察覺到她的舉動,溫柔地替她撫順額前的劉海,安慰道:「他們只是剪短了耳朵后面局部的頭發,稍微梳攏過來就看不到了。別擔心,很快又會長回來的。」

  「我現在一定很丑……」她回避他的目光,眼睛瀏覽著車窗外的風景。

  「你沒變,只是瘦了!」

  沈立岩溫暖的大手,緊緊地覆蓋住思蘋放在膝蓋上握緊的拳頭,就這樣默默地傳送著他的關懷和體貼。

  「這些日子,我和薇薇都太依賴你了。」

  「思蘋,不要想太多,往后有我,你可以放心了。」

  唉!依賴他的習慣,就快要變成惡循性環了。如果他走了,她要怎麼辦?從來沒有人這樣不計一切地呵護著她,她感動得想痛哭流涕。沒有掉眼淚,因為那是她僅剩的驕傲和自尊。

  思蘋慢慢地放松了心情,隱藏自己的憂慮和自卑,暫時自私地享受沈立岩的呵護與愛。

  車子停了!思蘋緩緩張開眼睛,不解地望著眼前的景象。

  「我們怎麼會來這里?」

  「這不是你住了好幾年的公寓嗎?」他明知故問。

  「我離開江氏企業以后,就無法再負擔住在這里的費用了,所以我才會搬到小一點的地方。」

  「薇薇不適合住在那里。原本我打算替你找一處更好的地方,可是,我知道以你的個性是絕不會接受的。我買下你以前住的小公寓,是我起碼能做的,為了薇薇,你就不要拒絕我了。」

  其實,買下公寓不過是一個小小的試探,他知道思蘋敏感的自尊心就像是脆弱的水晶玻璃,他必須小心翼翼地,才能慢慢接近她心底的世界。

  他們一同走進電梯,沈立岩替她打開公寓的門。

  門一開,思蘋訝異地看見所有的家具用品都擺放在原來的地方,好像她從來沒有離開過一樣。

  「薇薇告訴我,她不喜歡那個又小又擠的頂樓,你和她還是比較喜歡這個家。我已經派人把你們的東西都搬回來了,多虧了鄰居的幫忙,替我把所有的東西都擺放在原來的地方。」

  恩蘋一步一步來到了臥室,看著折疊整齊的被褥,窗明幾凈的房間里還擺放著幾束鮮花,分明就是過去她和薇薇熟悉的家和環境,她的心里漲滿了感動。

  「我將薇薇的房間稍作裝修一下,希望你不會介意。還有,以后司機會接送薇薇上下學,你可以不用擔心。我把司機和助理的電話放在桌上,你需要什麼打個電話就好。」

  「謝謝你。」她悄聲地說,默默忍住不安,不明白沈立岩一步一步地踏進她們的生活,下一步又會是什麼?

  「不客氣,我請了鄰居的媽媽照顧你的起居,都是你熟悉的地方和人,這樣你也比較能夠安心的靜養。我先回去了,明天再來看你,我有很多話要對你說。」沈立岩替她拉開床被,讓思蘋躺下后,轉身就要離開了。

  「等一下!」思蘋輕喚他回頭。

  「什麼事?」

  「江家的事——」她遲疑,不知如何開口。

  「你不必擔心江家的事,我已經都處理好了。」

  「不!我想請你改變主意,他們真的迫切需要你的投資基金。」

  「我知道江董事長找過你了,我也知道你一定會心軟,可是我決定的事情是不輕易改變的。」說到這里,沈立岩的表情又變得深沉冷漠。

  「可是——我們從南部回來以后,你不是改變投資計划了嗎?」

  「難道你還不明白嗎?改變投計划是因為你,撤資毀約也是因為你!」

  「那麼你可以再為了我撤回成命嗎?我已經不怪翰勛了。我欠江家很多恩情——當初你那張三萬五千元美金的支票幫我度過了難關,也讓我決心留下薇薇。可是這幾年,要不是江董事長提拔我,小雯照顧我和薇薇,我們的生活也無法過得如此平順舒適。」思蘋不斷講述江家的種種,想要打動沈立岩的決心。

  他沉默地凝視著她,心中不斷地想像他不曾參與的過去。

  最后,他正色地說:「好!我馬上將資金匯過來。思蘋,從此你再也不欠任何人了。」

  沈立岩的話像一道釋放枷鎖的命令,讓思蘋掙脫出虧欠江家的牢籠。

  「謝謝你。」

  「你謝我太多了。」是我欠你的。沈立岩心里默默的說,如果不是顧忌著她的身體,他一定會控制不住自己將她緊緊的摟住。

  柔和的陽光在他們的四周揮洒,桌上的小時鐘滴答滴答地響著。他們單獨相處的時間愈來愈多,可時間又過得太快,只要越接近彼此,彼此就越是陶醉沉迷……他離不開她了。沈立岩已經在盤算這幾天要把工作移到國內,他的生命將以思蘋和薇薇為中心,他將排除面前所有的阻礙。

  有了這樣的決心以后,他躍動的心漸漸平靜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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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6-5 00:13:47
第十章

  今天是假日,沈立岩一早就帶薇薇出門。

  下午,他們還沒有進以屋里,思蘋遠遠地就聽到了薇薇興奮的叫聲。

  「嗎咪!我們回來了!今天我們去好多地方,我們還替你買了一樣禮物,是我挑的——」

  薇薇的心理障礙仍然沒有克服,她和沈立岩相處一個多月了,卻還是害羞地叫不出「爸爸」兩個字。但是沈立岩已經很滿意薇薇時常把「我們」掛在嘴上了,至於父親的字眼,他不勉強薇薇說出口,他有的是耐心等待。

  思蘋聽到了薇薇的聲音,快速地在鏡前端詳一下自己,而后快步走出房間。

  這一個多月以來,她的體重回昇了許多,兩頰也染上健康嫣紅的血色。最重要的是,她今天得到了一份新工作,迫不及待地想告訴女兒。

  「嗨!」走到客廳,沈立岩逕自坐在沙發上,好整以暇地欣賞從房內走出來的思蘋。她看起來氣色很好,身材依舊修長,舉手投足都顯得婀娜婉約。每次看著她,心里都有一首渴望的旋律緩緩揚起,他必須忍住自己想要帶領她翩翩起舞的沖動。

  薇薇上前遞給思蘋一個紙盒。「媽咪,這是要給你的,是一個很漂亮的音樂盒,你打開看看!」

  薇薇期盼的眼神令思蘋不忍拒絕,只好打開包裝精美的紙盒子。里面裝著一顆很大的水晶球,球里有個下雪的小城市,底層是可以旋轉的音樂盒。思蘋用手指轉了幾圈,一段《給愛麗絲》悠揚的旋律緩緩回蕩在空氣中,她珍惜地握在手心里,看向沈立岩。

  「謝謝……其實你不用再買東西給我,家里面什麼都不缺了。」

  思蘋低頭喃喃地說。

  「你又來了!」沈立岩攤開手,無奈地說。

  「媽咪,我到房間去玩好不好?」薇薇像做了虧心事一樣,將手上的玩具布偶藏在身后,腳邊還有未拆開的禮物。

  「薇薇,媽咪告訴過你,你的玩具已經太多了!」她輕責女兒,回頭又說:「立岩——你又買太多東西給薇薇了,她的房間已經快要放不下了!」

  「可是人家喜歡嘛——」薇薇不依的耍賴。

  「不行!」思蘋斷然的說。

  薇薇緊抿著嘴,嘟得好高,求救地看向沙發上的沈立岩。

  思蘋看見沈立岩對薇薇使了一個眼色,薇薇趕緊將門口大包小包的物品一樣一樣地拿進房間里,「砰!」的一聲關上房門。

  「薇薇!不要躲起來,媽咪必須和你好好談談!」思蘋隔著房門大喊。

  「你念她也沒用,是我要買的。房間放不下的話,就換個大房子好了。」沈立岩暗示著思蘋。

  「為什麼要換房子?我們在這里住得很好啊!」

  沈立岩聽出了她的防御心,站起身,貼近她身邊,兩手攬住了她縴細的腰。

  「思蘋,你到底……」

  「立岩!」思蘋打斷他的話,兩手擋住他貼近的胸口,故意轉移話題。「我找到一份新工作了!從前接触過的客戶打電話給我,他很希望我去幫忙,我想——我的身體都好了,很快就能開始上班,並且……」

  他頹喪地放下手。「告訴我——我該怎麼辦?什麼事情我都有贏的把握,偏偏對你就是沒有一點勝算!」

  不忍看他失望的表情,思蘋帶著點俏皮,玩笑地說:「那麼我們再賭一場?好像只有這樣才能讓我心服口服,就像七年前的賭注一樣。」

  「賭什麼?」

  「呃,沒、沒什麼,我是開玩笑的!」

  他正色的說:「思蘋,我現在的心情無法體會你的幽默,因為我很在意你說的每一句話。」

  地看向他正經的眼神,急忙說:「對不起!立岩,找知道你有能力為她做任何事情,可是……我需要時間去適應,你為了我留在國內,無微不至地照顧我和薇薇,我已經很感激了,真的!很感激了!」

  「天啊——思蘋,你真的是如此盲目嗎?我愛你,在沒有發現薇薇是我的女兒以前,我就愛上你了!不——應該說,在拉斯維加斯那一個艷陽的午后,我在水底看見你,從此就深深陷入,再也沒有起來過了。展示會的那一天,明明知道你是江家未來的媳婦,我還是忍不住沖動的跑去找你,剖心掏肺的對你說我愛你!你到底還要讓我等多久?思蘋,不要再逃避我了!」

  看著沈立岩熾熱的眼神,她心跳加速,雙頰酡紅。她無法再冷靜的思考,身體不聽使喚地任他攬緊,倚偎在他寬厚的胸膛前,就像停靠在安全的港灣里。

  「我不想逃——可是……」

  沈立岩的吻打斷了思蘋想說的話,他潛意識里不想聽見她的拒絕、她的理由、她強烈的自尊和猶豫。

  他一次又一次地吻她的眼睛、臉頰,又回到那柔軟的櫻唇。她的全身因為壓抑的情感而顫抖,一半想要抗拒,一半又渴望不已。

  幾年來的夢境在這一瞬間終於成真,他不再只是一個想像的形體,一個遙不可及的星星。

  「和我回美國吧!思蘋,我等了很久,一直想找一個最適當的時機告訴你。你可以選擇在這里結婚,或是到美國舉行婚禮,或者你想要到我們第一次認識的地方,都可以!只要你說,我什麼都依你——只要我們三個人在一起。」

  這一次思蘋回吻了他,因為他說的話,每一句、每一字都令她渾然忘我。

  「我們真的可以在一起嗎?可以嗎?」她遲疑的問。

  「為什麼不可以?這麼多年了,我們都忘不了彼此,如果你也愛我,就不應該再拒絕我。你有強烈的自尊,我也有男性的尊嚴,我讓你左右我的決定,我讓你改變我的原則,我讓你牽動我每一條神經、每一個思想,我都快沒有自我了,你還在遲疑!」

  她抬起頭問他:「你真的愛我?」

  「你要我怎麼做才能明白呢?」他焦急的問。

  「不!不用證明,只要再說——次就好。」

  「我愛你。」他在她的耳畔低喃,在頸部烙下了吻,輕柔的動作怕傷害了她似的。「你一天比一天還要令我心動,我真擔心我再也無法忍受了……」

  他抱怨著自己不能控制的情緒,不斷在她的耳際嘟囔;他找到了她柔軟的唇瓣,舐舔她甜美的味道,思蘋渾然忘我地陶醉在他深情的親吻中。

  忽地,他輕聲低語:「對了!我父母今天從美國出發了,他們打算后天要見你和薇薇——丑媳婦終於要見公婆了。」

  思蘋猛然清醒。他的話像投下了一枚定時炸彈,開始在她心里滴答滴答的計時。

  * * *

  一早,思蘋將薇薇送到學校,回到家之后,就接到了小雯的電話。

  她們禮貌的問候彼此,從前親昵的友誼仿佛罩上了一層陰影,再也無法回到以往無話不談的情誼。

  她們在電話中談了十幾分鐘后,思蘋才忍不住問。

  「公司的財務狀況都沒有問題了嗎?」

  小雯就怕思蘋提及這件事,腦海中馬上閃現父母和自己跪在上懇求思蘋的情景,這種丟棄了驕傲和自尊的恥辱,她這輩子都無法釋懷。

  她故作輕松地說:「當然——國外資金一到,警報就解除了。對了!我媽媽要我跟你說,下午她想請你出來喝喝茶、聊聊天。」

  「為什麼?」思蘋一直都知道江夫人對自己的成見。

  「沈立岩的母親是我媽媽的舊日同窗,她想私下見你一面,又怕自己約你出來太過唐突,所以請我媽媽作陪……」小雯的聲音顯得平淡冷漠,沈母一下飛機第一個想見的就是思蘋,她要知道是什麼樣的女人令兒子滯留不歸。

  「你會去嗎?」思蘋問。

  小雯輕嗤一聲。「我去做什麼?沈立岩的媽媽想看的是你,沈立岩愛的人是你。思蘋,你知道嗎?從前我一直很同情你、可憐你,因為我擁有的一切你都沒有。可是現在——我真希望自己是你。」

  「小雯……」

  「好了,不要說了。這個約會是沈立岩的母親私下邀約的,她不希望讓沈立岩知道……」

  思蘋心底充滿著不安,仿佛和沈立岩相處的那一段美好的時光,只是一個若有似無的幻想;她恍然想到,現實生活並沒有想像中的美好,她和沈立岩的未來還有許多困難必須克服。

  小雯最后又提醒她:「下年要準時到喔!」

  她看不到思蘋憂慮的眼神,只聽到思蘋在電話中回答:「好。」

  * * *

  思蘋準時赴了約會。

  她穿了一套白底藍碎花洋裝,神情緊張的坐在飯店附設的咖啡廳里。

  沈母不斷打量著眼前的思蘋,心里的結論是她很漂亮、很端莊,說話非常的得體、有禮貌,只不過太蒼白的膚色,顯現出過於瘦弱的身體狀態。她看得出思蘋把右肩的長發全都梳攏披在左肩,為的是想掩飾耳后開刀的傷口。

  「我聽說前陣子你才開過腦部手術,一切都復原了嗎?」沈母關切的詢問,頭發一絲不苟地盤在腦后,頸上掛著一長串珠圓玉潤的翠玉珍珠項鏈,綠色絲綢套裝直挺光鮮,沒有一點縐折。她的打扮和江夫人不相上下,只不過沈母的眼神更多了一份關切和重視。

  「都好了!不過是取出幾個很小的良性腫瘤,現在都已經好了。」思蘋看著眼前兩位貴氣逼人的貴婦,心里忐忑不安,隱藏在桌下的手不停絞扭著。

  「那就太好了!我兒子其實已經在電話里面都跟我們說了,他父親昨天一到機場,兩父子就有說不完的話,把我丟在一旁。你知道,立岩在台灣停留太久,許多事情都還等著他回去處理。」沈母的話中隱隱帶著責備。

  「對不起!他滯留不歸都是因為我的關係。」

  「其實……我們原本都很不能諒解他,因為立岩的責任很大,他從來就沒有讓我們失望過。可是……我們兩老一聽說多了一個小孫女,馬上就高興得忘了責備他了。明天立岩將正式把你介紹給他父親,你會帶薇薇來嗎?」沈母充滿期望的問。

  「嗯。」思蘋點了點頭。

  「那就太好了!」沈母難掩興奮的心情。

  「家莉,薇薇是個很可愛的女孩,我到現在才發現,她的眉眼間跟你很像,你一定會喜歡她的。」江夫人不斷對沈母獻媚,完全不理會思蘋的感受。

  思蘋很不自在,這一連串的對話令她不舒服。她是薇薇的母親,有誰比她還要了解自己的女兒?可是江夫人仿佛只是在談論一個有趣的物品,不斷膚淺地形容薇薇的外貌。

  不久,思蘋站起身,禮貌地打斷了她們的對話。「對不起,我想去一下洗手間。」

  「好。」沈母抬頭微笑的說。

  思蘋長吁一口氣,慶幸自己能短暫躲開那令人室息的空氣。

  她左右張望,想找到出口,離開這迷宮似的豪華咖啡廳。

  不料走到一半,她發現自己過於緊張,忘了將隨身的手提袋拿出來,只好又往回走。

  她們的桌位正好在視窗邊的角落,她一個轉彎,快要走近了,無意間聽見江夫人正大聲談論著自己。

  「要不是思蘋早就有了立岩的女兒,立岩怎麼會看上她呢!」

  沈母驚訝的問:「是嗎?我也不太清楚,都七年了,為什麼這麼久以后立岩才知道?」

  「當初思蘋也不知道孩子的父親是誰,他們在拉斯維加斯認識,一怕即合,一定只是玩玩而已,哪里會想到思蘋這麼不小心懷了孩子?而且,立岩來台灣他們才相認的。」

  「是這樣嗎?那思蘋的品行是不是有問題呢?」

  「這也不能怪她,思蘋是個孤兒,從小就沒有父母管教,行為自然會有偏差。當初我還擔心小雯會被她帶坏,畢竟一個十八歲的小女孩,怎麼可以做出這種事情,聽說立岩還給了她一張為數不少的支票,思蘋才有能力生下孩子。那時候我真是太驚訝了!可是又不能坐視不管,只好幫幫她了——」

  「我都聽說了,真要謝謝你們江家替我們照顧薇薇這麼多年。」

  沈母沈吟了一會兒,又說:「思蘋的身體不好,家世背景差這麼多,品行又好象——唉!」沈母長嘆一口氣,語氣開始顯得遲疑。「那些顧慮有什麼用?孩子都六歲了,立岩是個負責的男人,當然要娶她了。」

  「江太太,我真的很擔心——」

  「那些問題我都有想過,我要是你也會擔心,當初我兒子想娶思蘋,我還死命的反對。」

  「她還和你兒子談過戀愛?」沈母不禁提高音量,驚訝的問。

  「噯!都過去了,你兒子比我們翰勛優秀多了,思蘋是個聰明的女人,抓住了最好的就不會放,薇薇是她手里面最大的王牌。」

  「如果思蘋只是看上立岩的家世背景,那麼……我們是不是可以想辦法把薇薇帶走,不管要付出多少代?」沈母憂慮的替兒子想著。

  「思蘋不可能放手的!誰會這麼傻的放棄立岩啊!你們家不用我說了,我們江家的資產和事業在台灣還算不錯,可是和你們一比起來啊——那真是小巫見大巫!」江夫人發出咭咭的一陣輕笑。

  「說真的,我並不希望立岩娶思蘋,在美國,立岩就有幾個還不錯的對象,身分地位都很相當——唉!怎麼辦?又不能不顧薇薇,薇薇畢竟是我們沈家的長孫女。」沈母的心思全都系在薇薇身上。

  「你們家有的是錢,這種事情應該不會太難處理。」

  好長的一段沉默,沈立岩的母親不再說話。

  思蘋站在原地不知道要往回走,還是裝作什麼都沒聽見的走上前?

  她全身僵硬,仿佛變成了千年的化石,只要風一吹,就能將她灰飛煙滅的卷入空中——

  思蘋才會這麼緊張,

  一直到中午還是聯絡不上思蘋。他三天前就跟她說好了時間和地點,他還期望思蘋會在最后一秒出現。

  沈立岩的父母坐定在餐廳中等待,約定的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沈立岩開始感到惶恐不安,不時走出大門撥手機聯絡思蘋,然而她的手機始終傳來未開機的訊號。

  他的眼皮猝然跳動,於是隨手招來計程車,交代司機疾駛到思蘋的公寓。

  來到了公寓門口,他訝異思蘋並沒有鎖上大門。他好奇的推開,看到里面的景象,不禁愣愣地站在原地,緊閉起眼睛,再回頭看看自己進來的方向。沒錯!是這里!

  可是他還是不敢相信——思蘋離開了。

  他困難的移動腳步走到里面,四下看過一遍,才發現,所有他替薇薇買的東西都還安放在薇薇的房間里,而他為思蘋買的大塑家具、家電用品,也都好好地擺放在原來的位置。只有思蘋原先使用的家具和用品不見了!

  「她是故意要離開我的!該死的女人!她是故意的!」

  他痛苦難當的彎下身體,像是被人狠狠地揍了小腹一拳。

  忽地,「砰」一聲!他轉身猛烈地擊打墻壁,難消的氣憤全都發泄在堅硬的墻上。

  他緊握的拳頭緩緩流下鮮紅的血,他自己卻毫無所覺。

  沈立岩不知道自己靠坐在墻邊有多久了,連身上的手機響起,都提不起勁去接。

  思蘋走了——他的心像是被鈍刀凌遲切割,一刀又一刀地被划得血肉模糊,這一次比七年前看著天上飛機掠過的心情,還要痛苦千百倍。

  不知道過了多久,有人走到他身邊,他抬起頭來,才知道是自己的司機帶著父母來到了思蘋的公寓。

  「她失約了,她一定是太緊張了,緊張得干脆逃走算了,省得麻煩……」沈立岩自嘲的看著父母苦笑,艱難的想用僅存的幽默感來解釋這一切。

  「兒子……」沈父滿頭白發,和沈立岩一樣有副高大的身材,他不忍看見兒子狼狽的樣子,走上前握住兒子的手,將他從地上拉了起來。

  「我沒事……」沈立岩站了起來,拍拍自己的長褲,臉上又回復到原有的自信冷靜。

  「你的手都流血了!」沈母驚訝地上前查看,沈立岩索性把手往褲袋里放。

  「立岩,思蘋為什麼要離開,那我的孫女呢?」沈父擔憂的詢問。

  他困難的牽動嘴角,一手將額前的頭發撥到腦后。「我不知道她為什麼要走,我以為……我還以為她已經接受我了。前陣子,她受到很大的刺激,又動了手術,心情不是很穩定,我一直小心翼翼地守在她的身邊,耐心地照顧她們母女。可是……她還是……」

  「怎麼會這樣呢?」沈父不解的問。

  「我不知道……我應該聽出來的,昨天下午和思蘋在電話里談話的時候,她的語氣就不太對了,可是……我還是不知道她為什麼要離開?為什麼?」沈立岩痛苦的說。

  沉默許久的沈母終於開口,她遲疑的說:「我想我知道原因。」

  「什麼?」沈立岩和父親都驚訝的看著她。

  看到了兒子失魂落魄的神情,沈母就隱隱地感到自己做了一件天大的錯事。她緩緩的說:「昨天中午,我請江夫人替我約思蘋出來。」

  「媽!你應該告訴我的,你怎麼可以——」沈立岩大聲責怪母親。

  「立岩,你讓媽媽說完。」沈父制止兒子沖動的情緒。

  沈母遲疑了起來,她不過才說了第一句,就讓兒子生氣了,她真不敢想像說完所有的話,沈立岩會有什麼反應?

  「媽!」沈立岩著急的催促著。

  「好啦!我說——你們父子一見面就有說不完的話,全把我忘了!所以我等不及,索性請江夫人替我約思蘋出來喝茶聊天,我對思蘋非常好奇,想先了解她是個什麼樣的女孩。」

  「然后呢?」沈立岩在母親沉吟的時候,又催促了一聲。

  「然后,我們聊得還不錯,她說話應對都很得體,人又長得漂亮,我對她的印象很好。只不過……只不過……」

  沈立岩看到母親吞吞吐吐地說不出話來,心急的問:「不過怎樣?」

  「思蘋說要到洗手間,我和江太太都以為她不會那麼快回來,所以……所以我們又說了很多……之后她回來,我看她臉色非常蒼白,一直道歉說有急事要先走,匆匆忙忙拿了手提袋就離開了。當時我不知道她為什麼走得那麼匆促,可是,回頭想想……她一定是聽到了我和江太太的對話,所以才會離開的。」

  沈立岩皺著眉,困難地問:「媽……你們說了什麼?」

  「我們聊到你們認識的經過,江太太說思蘋是個孤兒,從小就沒有父母管教,行為自然有偏差,所以才會生出薇薇,還有……思蘋的身體不好,家世背景差這麼多……」

  「媽!你怎麼也這麼想?你們還說了什麼?」

  「我還告訴江太太,你在美國就有幾個還不錯的對象,身分地位都很相當——我是在替你可惜,娶這樣一個女孩,你是不是應該再考慮考慮……」

  沈立岩仿佛挨了自己的母親一槍,身體搖搖欲墜,站立不穩。

  「該考慮的人是她!不是我!她根本就不在乎我們的狗屁地位,江翰勛愛她愛得不惜強取豪奪,思蘋還是不為所動。沒有我,她和薇薇或許可以過得更自由自在。」

  沈母遲疑了一會兒。最嚴重的她還沒有說呢!「薇薇是我們沈家的骨肉,是不是?我們在討論——如果薇薇真的是沈家的,我們是不是可以想辦法把薇薇帶走,不管要付出多少代價……」

  沈立岩失控的大吼:「媽!只要你看到薇薇的樣子,就不會有一絲一毫的懷疑。我真的不敢相信!你和江太太竟然談到要出錢把薇薇買走?她是你的親孫女,不是一件名貴的皮包或鉆戒!」

  「沒有這麼難聽!立岩,當時我真的不知道她在角落里聽到了——我是不應該說那些話,可是,我不知道她會這麼敏感!」

  「她是很敏感!媽,請你將心比心,思蘋從小就得看人臉色,什麼事情都學會逆來順受,實際上,她比誰都要堅強固執。一個孤兒,最怕人家說她沒有家教,沒有父母管教,所以……她更潔身自愛,這七年來,小雯說她過得像個活寡婦一樣,她的生活全部都以薇薇為中心,她什麼都不求、什麼都不敢奢望。」

  沈立岩回頭看看房間周圍,痛苦的對母親說:「你看看……我送給她們的東西,她一樣也沒帶走!」

  他沉重的將頭埋進了手里,黑亮的短發散亂的披蓋在眉間和指間。「我愛她!在還不知道薇薇是我的女兒時,就深深地愛上她了!只是那時候,我一直以為她是江家未來的媳婦,一直在克制自己的感情。當我知道,思蘋從來就沒有答應過江家的婚約,又發現薇薇是我的親生女兒時,我才明白,我幾乎又鑄成了另一個大錯!」

  「可是江太太對她有很大的成見,這些讓我不得不但心……」

  「你問錯人了!你有沒有問問她的寶貝兒子對思蘋做了什麼?江翰勛為了得到思蘋,不惜想要強暴她,薇薇那時還在門外哭喊求救——雖然我及時趕到,但是思蘋已經昏迷不醒了。當時我氣憤得幾乎要殺了江翰勛,我馬上撤走所有的資金,不惜毀掉江家,也要狠狠地報復江翰勛,才能消我心頭之恨!」

  「原來是這樣……我一點都不知道,難怪江太太一味的袒護自己的兒子,不斷地說思蘋的坏話。就因為如此,我才會對思蘋產生成見的。」沈母恍然大悟。

  「是思蘋求我不要撤回資金的。她一直覺得她欠江家一份人情,她不願欠人,她寧願所有人負她。七年前在拉斯維加斯,我們下了一場賭注,她輸了,輸得很慘——輸了人,輸了心,輸了七年的青春歲月,還差一點輸了命,可是……她說她不后悔,一點也不……」說完,沈立岩全身虛脫地癱向墻壁。

  沈立岩的父母都還處在震驚中,一言不發地咀嚼兒子的話。

  在父母的眼中,沈立岩一直是個很獨立、很堅強、很有主見的孩子,從不輕易示弱,也不常顯現情緒的起伏,他們兩老從來沒有替他擔心過。可是,今天他們第一次看到了兒子失控軟弱的一面,沈父和他父子連心,不禁也體會到了他的痛楚,沈母心里更是后悔不已。

  瞬間,沈立岩自墻邊彈開,迅速拿出褲袋里的手機。

  他又恢復了以往的自信沉著。

  他開始冷靜的分析情勢,鉅細靡遺的回想所有的細節,聲音雖然低沉,卻充滿了權威。

  手機接通了,他清晰的下達指令。「我是沈立岩,替我查出傅思蘋的去向。第一,先問江董事長,有哪個客戶打電話給思蘋,給她新的工作。第二,查附近所有的搬家公司,拿到昨天下午到晚上的客戶名單。第三,到薇薇的學校詢問她有沒有轉學,調查所有轉學的相關資料。第四,查出思蘋所有朋友的名單,一個一個打電話詢問……」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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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6-5 00:14:12
尾聲

  三天后。

  「老板,找到了!」

  「在哪里?」

  一早,沈立岩在飯店的間里接到了助理的電話。

  「傅小姐搬到了郊區的一個農場,我們打聽之后,才知道那農場的女主人是傅小姐一同在孤兒院長大的好朋友。她們一直都有聯絡,那個農場很大,傅小姐暫時寄住在那里。」

  「農場離這里遠嗎?」

  「大約兩個小時就到了。」

  「通知司機來接我,我們馬上出發。」沈立岩掛上電話,隨即大步沖出房間。

  不久,車子疾駛在鄉間的小道上,城市的吵雜在這靜謐的農村里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另一種鄉野寧靜的氣氛。

  他們經過一處馬廄,橫越過一片大草原后,一棟白色的庭園樓房矗立在眼前。

  沈立岩感覺到自己越來越接近思蘋和薇薇,心跳越來越不能控制。

  搶眼的黑色大轎車滑過偏僻的小徑,吭吭喀喀的輾過碎石,最后,終於在樓房前停下,農場附近的工人全都停下了手里的工作好奇的張望。

  沈立岩踏出車外,司機隨后緊跟而來。 

  他回頭對司機說:「你在車內等我,我……」他還想再說,卻對未來要發生的一切一點把握都沒有,最后頹然地放下手,又轉身向前行。

  來到門口,他高高抬起手要敲門,還沒有敲下.門就猝地敞開。

  「你一定是沈立岩,你終於來了——」一個陌生的女人打開門劈頭就說。她滿意的看著眼前高大威嚴的男子,仿佛他的出現是所有問題的答案。

  他還來不及回答,陌生女人的身后突然傳來一連串驚動雜沓的腳步聲。

  思蘋剎然出現在沈立岩的面前。才只分開短短的幾天,仿佛又過了好幾年,他們注視彼此的眼里,都隱藏著強烈思念的渴盼。

  「思蘋!」他驚訝於思蘋滿臉焦慮害怕的神色。

  「立岩!你有看到薇薇嗎?她是不是跑去找你了?」思蘋沖上前,緊緊抓住沈立岩的衣袖,仿佛他是她最后的希望。

  「沒有,我是來找你們的,我沒有看到薇薇。」

  「薇薇不見了!」思蘋幾近瘋狂地說。

  「什麼?」沈立岩一時還沒有會意過來。

  「她不見了!我以為薇薇跑到馬廄看小馬,可是我到處都找不到她,剛剛回到房間,才發現她有——個粉紅色的小行李袋不見了,還有她存在扑滿里的錢都掏空了,薇薇……她……」

  「思蘋,慢慢說……」

  沈立岩緊握著她不斷顫抖的手,擔心地觀察她的神情,生怕她就要支持不住地跌在他懷里。

  「思蘋,我已經叫我老公和農場的人四處去找了,你也知道農場這麼大,薇薇如果故意躲起來,是很容易的。我想啊——下午她肚子餓的時候,就會出現了!」農場的女主人不斷安慰著思蘋。

  「不可能的!薇薇如果只是要躲起來,就不會把行李拿走,連扑滿的錢也拿光了,說不定她天一亮就走了,現在都快中午了,她一定是存心要離家出走的!立岩——」思蘋的臉緊張得脹紅起來,強忍的情緒在眉睫中閃動,她求救地看著沈立岩。

  「啊!」農場女主人恍然大悟地叫了一聲,抓住了所有人的注意。「薇薇會不會自己一個人去台北了?我記得昨天晚上,我在廚房開購物單的時候,薇薇還在問我什麼時候會到台北去。我跟薇薇說,從這里走出農場,坐巴士就可以到火車站,火車會到台北……」

  所有人面面相覷,答不上話,沈立岩二話不說地拉著思蘋出門。「走!我的司機在外面,我們一起去找她!」

  思蘋焦急地無法可想,手足無措地回頭看著好友。

  「去去去!思蘋,你就和沈立岩去找薇薇吧!我一有什麼消息就馬上和你聯絡!」女主人揮揮手,揚起嘴角點頭說。

  「嗯!好。」

  一陣塵土飛揚,農場的女主人追到門外,目送著沈立岩和思蘋坐在黑色的大轎車里,消失在農場的小徑上。

  * * *

  沈立岩和思蘋坐在車子的后座上。

  他一上車就不斷在撥電話,聯絡許多人一起尋找薇薇的下落。

  好一會兒了,想不出還有誰沒有聯絡到,沈立岩終於放下手機。他回頭看見思蘋向窗外不斷地找尋,一只大手覆蓋住了她放在兩膝間不斷顫動的手指。

  「你放心,我們會找到她的。」他冷靜低沉的說。

  「她還那麼小,還需要人保護……她又那麼膽小,從來不知道外面的世界有多大…如果……如果薇薇……」強忍許久的情緒終於爆發出來,思蘋驚慌的啜泣不止,沈立岩將她顫抖的肩膀攬進自己的懷里。

  他輕啄她的額頭,撫順她的長發,不斷地在她耳邊輕聲低語。「薇薇走不遠的,不要擔心。」

  思蘋將哭泣的臉埋在他的胸前,只有那堅實安全的懷抱,可以壓抑住她驚惶不定的心情。

  「對不起——我不應該把薇薇帶走,這幾天……她不斷地在求我……」思蘋哽咽得無法完整說完話。

  「不斷地求你什麼?」他問,心里一陣絞痛。

  「薇薇不斷求我不要離開那個公寓,她、她說……我們如果離開了,你會找不到她,她一直問我為什麼要離開,她說她不要走,她說……她連再見都還沒有說。我什麼都聽不下去,只想趕快離開那里,我只有想到我自己……卻完全沒有想到薇薇的心情,我沒有顧慮到薇薇的感受,我是一個狠心的媽媽,我……我是一個不負責任的媽媽……」

  「噓——你不是!薇薇知道的。你愛她,你可以為了她犧牲一切。」

  「對……所以任何人都不能把她帶走,即使是你也不能!」思蘋剎那間想到了沈立岩母親說的話,他們要不計一切代價的把薇薇帶走,所以她才會倉皇的離開。

  「你錯了!沒有人會把薇薇從你的身邊帶走。」

  「我親耳聽見的!你們想要把薇薇買走,你以為……什麼都可以用金錢來買?我知道我沒有辦法和你們對折,所以我只能選擇逃開,因為我絕對不能失去她!」思蘋的話里充滿怨忿。

  「對不起!我不知道我母親會說這樣的話,請你原諒她,她不知道她說的話傷害了你。」

  「不!她說的一點都不錯!我配不上你,我的身世、我的一切都離你們太遙遠,求求你,找到薇薇以后,把她還給我,我只有她,什麼都沒有了!」思蘋不斷地哭訴,不斷地推拒著他壯碩的胸膛。

  讓她哭吧!盡情的哭!沈立岩閉起雙眼,喉間梗住了酸苦,加緊力道地擁著掙扎的思蘋,不願放開她,讓她盡情地哭倒在他的懷里。

  許久,思蘋的情緒稍微平穩了以后,沈立岩才開口,緩緩地說:「思蘋,你怎麼沒有想到,是我不能沒有你、沒有薇薇,我們已經是不能分開的一體。你總是想到不願依賴我,總是顧慮太多,不管我怎麼說我愛你,你還是不願相信我、相信愛情。可是——你為什麼沒有想到?我不是你生命里的過客而已,我已經是你們不能分割的親人,我是你們的家人啊——」

  * * *

  當車子一駛到飯店門口,沈立岩的助理立刻匆匆忙忙地從前門迎了上來。

  車子停住,站在門口的服務生上前打開車門,沈立岩還沒有下來,助理就等不及的上前說:「老板!我正好要打電話給你——薇薇找到了!」

  「在哪里?」思蘋和沈立岩趕忙下車,焦急地問。

  「她還在大廳的服務台前面。剛剛有一個好心的警察把她送來,聽說他們帶著薇薇找了五、六家飯店了,幸好柜台的小姐認出薇薇曾經和你住在頂樓的套房里。」助理緊跟在沈立岩的后面,不斷地解釋狀況。

  他們一行人快速地來到大廳,柜台前的服務人員正低著頭好言地安撫啜泣的小女孩,警察站在一旁正和沈立岩的另一個助理談話。

  「薇薇!」沈立岩看見了薇薇嬌小的身影,大聲地叫她的名字。

  「爸爸!」薇薇回頭,滿臉淚痕又掩不住歡喜地大喊一聲。

  沈立岩沖上前,一腳跪在地上,緊緊地將薇薇抱在懷里。

  薇薇終於叫出口了!這一句「爸爸」聽得沈立岩心蕩神馳,她小小的身軀在他的懷里,讓他全身上下涌上了一股無以倫比的滿足和快樂。這種單純又深刻的喜悅,讓他幾乎想跪在地上,感謝上天的恩賜。

  思蘋的動作沒有沈立岩快,她掩著嘴忍住哭聲,淚流滿面地站在沈立岩身后,感動地看著父女倆真情相擁這一幕。

  一路上,思蘋不斷想著沈立岩對她說的話。不錯!她說過除了血緣至親,她什麼感情都不相信。她害怕依賴,又害怕依賴后再也不能堅強獨立;只要她不依靠任何人,她就再也不會有被拋棄的恐懼感。

  所以,她寧願只相信自己。只要她為自己建好一艘堅固的船,就不怕狂風巨浪,可是——她的力量有限,她一直不斷地在浪潮中掙扎,載浮載沉。她忘了,沈立岩是一個更堅固的港口,一直等著她靠岸。

  我們已經是不能分開的一體——我不是你生命里的過客而已,我已經是你們不能分割的親人,我是你們的家人——

  他的話點醒了她,她堅定的想法開始一層又一層地被摧毀。

  沈立岩一把將薇薇抱了起來,薇薇自然地攬住了他的肩膀。

  「薇薇,你怎麼來的?」

  「我一早就搭公家的車到火車站,在火車站的時候遇見一個好老好老的老太太,她人好好——她說……她說會幫我找你,可是……我不知道你在哪里,我只知道是一個很大很大的飯店,老太太找來一個警察伯伯幫我,我們一家一家的找,找了好久好久……」薇薇利用有限的字匯,努力地描述過程。

  解釋完后,薇薇怯生生地越過沈立岩的肩膀看到滿臉憂慮的媽媽,小聲地說:「媽咪,我把袋袋丟在火車里了,我忘記了……我好害怕,我一直牽著老太太的手,我怕走丟了,會找不到爸爸,也找不到媽咪……」

  「薇薇,你知道你這樣做讓媽咪有多擔心嗎?」沈立岩溫柔的輕責她。

  「為什麼?薇薇?為什麼要做這樣危險的事!」思蘋嚴厲的問。

  「嗯……」薇薇內疚地低頭,不敢直視母親責備的眼光。她緊摟住沈立岩,希望他維護她,將頭埋在他的脖子上喃喃地向他告狀:「媽咪沒有說再見,她常常跟我說……只要離開,就一定要說再見,媽咪自己都不乖!」

  思蘋傾聽女兒的抱怨,難過地上前撫摸薇薇的頭發,輕喚一聲:「薇薇……下來,讓媽咪抱抱你。」

  薇薇撇開頭說:「不要!放開手爸爸就會不見了!你們為什麼要分開?我不要走……我不要離開……我好不容易有一個爸爸了,為什麼又沒有了?媽咪騙人!她說我沒有爸爸,她騙人!她騙人!」薇薇又忍不住流下眼淚,耍賴似地不願松手。

  沈立岩寬闊的肩膀竟然輕輕地顫抖起來。

  「你哭了?」薇薇抬頭瞬間停止哭泣,張大圓滾滾的眼睛,好奇地看著沈立岩眼角的淚水。

  薇薇溫柔得像一個小媽媽,笨手笨腳地想要擦拭沈立岩臉頰上的淚珠。

  沈立岩親吻薇薇暖香肥嫩的小臉,哽咽地說:「媽咪沒有騙人,是爸爸不對。我找不到你們,放你們孤孤單單地在這里生活。媽咪怕我又要離開,所以自己就先走了……媽咪不想說再見,是因為她不想要太難過。薇薇不要怪媽瞇,是我以前離開過你們。」為了替思蘋解釋,他將一切的錯誤全攬在身上。

  「媽咪會難過嗎?我也很難過可是不說再見會難過,說再見會更難過。爸爸……你真的會離開嗎?媽咪說你會坐大飛機走,所以我們不能在一起。」薇薇問。

  「如果我坐大飛機走上定會帶你和媽咪一起的。」

  「真的!不騙人?」

  「不會!」沈立岩堅定的說。

  薇薇破涕為笑,伸出一只肥嘟嘟的小指勾。「那我們來打賭,勾勾手。」

  「好,賭什麼?」沈立岩也伸出小指頭,微笑地說。

  「賭……如果誰先走沒有說再見,誰就是小狗。」薇薇自信的說。

  「沒問題。」沈立岩的手緊勾住薇薇。

  他將額頭靠在薇薇的額頭上,親昵地對她說:「薇薇,你真不愧是我的女兒。」

  * * *

  思蘋的不告而別、薇薇的離家出走,都讓所有的人心有余悸。

  特別是沈立岩的父母,他們懷著既興奮又緊張的心情來探望未來的媳婦和孫女。午后的一段長談,讓沈立岩的父母對思蘋的想法有很大的改變。

  人沒有辦法選擇出身,但可以選擇如何生活。顯赫的背景並不值得驕傲,腳踏實地的過日子,才能活得更自由、更有尊嚴。思蘋的身世坎坷,甚至連親生父母是誰都不知道,無辜的她對自己的身世背景一點選擇的余地都沒有,可是她卻選擇抬頭挺胸的獨立生活。

  她外表柔順但內心堅強,她知足不強求、不願依賴別人的個性,在在都讓沈立岩的父母折服。

  沈立岩的父母第一眼看到薇薇就愛上她了,薇薇一口氣有了這麼多疼愛她的家人,小小的心靈里,隱隱感到這一趟冒險旅,是一件很偉大、很令自己驕傲的事。

  晚飯過后,兩老一刻都不願讓薇薇離開他們的視線,思蘋和沈立岩也乘機好好地單獨相處。

  「爸、媽,我有事想要單獨和思蘋談談。」

  沈立岩不等父母回答,逕自拉著思蘋的手離開座位。

  思蘋順從地跟隨沈立岩回到他的套房,她明白沈立岩有許多話要對她說。

  沈立岩走在思蘋的身后,悄悄地掩上房門。

  「啊!我好糊涂,我忘記打電話回農場了,他們一定擔心死了!」思蘋突然想起,回頭說道,急忙翻找手提袋里的手機。

  沈立岩輕笑一聲,按住她下安的手,不安的心,溫柔的說:「你不覺得太晚了嗎?我早就叫助理打電話通知他們了。」他輕巧的拿開思蘋的手提袋,低聲又說:「我也告訴他們,你和薇薇今天晚上不回去了,明天也是、后天也是,未來你們都會和我在一起。」

  「你……」思蘋明明知道他會說什麼,偏偏心里就是慌亂不已。

  「你還有什麼理由不和我走嗎?」沈立岩的溫柔掩蓋了思蘋心里的不安。

  「這是唯一的答案嗎?」

  「當然還有別的答案!我也可以跟你走啊——看你要到哪里,我就跟你到哪里。可是絕對不可以沒有說再見就逃走!」他深情的眼神因微笑而閃動著光芒。

  「我不想逃了……可是我又不願意就這樣和你走,我不知道離開這里,和你到一個全然陌生的環境,我是不是能夠適應?我不知道自己有沒有足夠的勇氣面對別人的眼光?我不知道我有沒有辦法克服心里的障礙?我不知道會不會就這樣的失去自我?我不想依賴你,可是我又好像沒有選擇——」她將藏在心底的憂慮一樣一樣地說出來。

  他攬住她的腰,讓她更貼近自己。

  沈立岩的下巴抵著她的頭頂,讓她的耳朵仔細地聆聽他的心跳聲。「你為什麼不明白……是我想要依賴你。我想要有一個家,我想要我的皮夾里放著家人的照片,我想要在和陌生人攀談的時候,驕傲的拿出照片介紹我的家人。我想要在出門的時候,不管多遠,都有人在家里等我回家。我想要在忙碌的一天以后,有人可以分享我的成功,有人安慰我的失敗。我想要有一個人成為我的一部分,愛她,寵她,為她感到驕傲,為她體會到生命持續的意義。思蘋,你是令我想要回家的人,不是要你依賴我,而是我比較需要你,不是嗎?」

  一段沉默后,沈立岩補充最后一句重點:「所以……和我結婚吧!」

  到底是誰在依賴誰、誰需要誰呢?思蘋深情款款地望著沈立岩,他的話語就像一把火炬,經過了千回百轉,照亮了她心中最柔軟脆弱的角落。他的話、他的祈求,好像柔弱得需要一切,又好像強悍得可以對抗一切。

  沈立岩看她沒有回答,只好使出最后一個辦法。

  「思蘋,你不是說過……婚姻只是一場賭注,輸贏都各占了一半。我們還沒有開始,就已經成功了一半了,這樣的機率何不放手一搏?」

  「沒錯,可是……」這種論調,思蘋怎麼想都覺得不太妥當。

  「來!」沈立岩一把拉住思蘋的手,將她拖到了大床邊緣。

  他示意思蘋坐下來,然后從褲袋里掏出一個很大的銀色銅板,詭譎的笑容挑起了思蘋七年前的回憶。

  將銅板擺在手背上,他正色地說:「這個銅板只有一面是人像,我把它丟到空中,等它落在我的手掌心里,如果是人像,你今晚就嫁給我,從此不再猶豫遲疑。」

  「如果不是呢?」

  他故作姿態地想了半天,抿抿嘴很無奈地說:「那麼你可以帶著薇薇遠走高飛,我會給你想要的自由和尊嚴。」

  她擰起眉發愁,對他的幽默一點都不欣賞,嘟起嘴說:「你還有心情開玩笑!」

  他攤開手無奈地說:「沒辦法了,這是唯一讓你下定決心的方法——」

  一說完,不理會思蘋的阻擋,沈立岩高高地把銅板拋起……

  「當!」一聲,銀色閃動的弧線躍進了他的手掌心里。

  思蘋緊張得不敢看結果,沈立岩忍住滿腔的笑意,欣賞著她忐忑不安的神情。

  他緩緩攤開手,思蘋按著劇烈跳動的胸口一看,是人像!

  「吁——」她如釋重負的輕吐一口氣。

  沈立岩大笑了起來,須臾,又故作鎮定的說:「親愛的達令,你是我今生最大的頭彩。如果你不服的話,我可以再試一次……」

  「不要!」思蘋一把搶過了銅板,無意間看了一眼,又翻過另一面,原來兩面都是人像。

  她恍然大悟。「你這個賭徒!原來我早就被你騙了!」

  「你花了七年才知道,已經太晚了,你輸了,輸了女兒、輸了下半輩子!真的好慘啊——」他得意地笑,將她攬在懷里,在溫暖的床被上,兩人緊緊相依相偎。

  她在他耳邊悄悄低語:「誰是誰的頭彩,這可就很難說了……」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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