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你怎麼會有這塊蝶形胎記?」商別離雙手捉住常緋櫻的肩膀,俊俏的臉龐扭曲成一片痛苦,嚇得她恍然一怔。
「商哥哥……」不懂他問題的中心點何在,既是胎記,自然是與生俱來的啊!
「我……」察覺到自己的問話十足無理,商別離煩躁地連歎數聲,「不是那個意思,我……我是說,你這塊胎記……為什麼……」天哪!他該要如何說明,才能表達出心裏的驚駭?
他的蝶兒,他那十五年前冤死於楊家村裏的小未婚妻,身上也有一塊這樣的胎記;形狀、位置、顏色竟與常緋櫻一般無二。
仔細想想,其實緋櫻跟蝶兒的五官有八分相像啊!
好幾次,他看著緋櫻發呆,沉迷於她天真的笑顏中,她的單純總能輕易撫平他心底的仇恨與傷痛;教他重溫童年時在天山「迷宮」裏的快樂與幸福。
只是他一直不敢相信緋櫻跟蝶兒會有所牽扯,畢竟蝶兒曾是個武學奇才,而緋櫻……她連路都走不穩。
她們之間的差異實在是太大了;但……緋櫻身上這塊胎記又是怎麼一回事?巧合嗎?他不信:
「這蝶形胎記嘛……」她邊撫著自己胸下的胎記,邊道,「阿爹、阿娘說我一出生就有了,嗯……不過我沒什麼記憶。」
該死,她的動作一定要這麼煽情嗎? 「唔!」他呻吟一聲,狼狽地轉過頭去,「拜託你將衣服穿起來好嗎?」
「不好。」她嘟嘴,「我們還沒圓房。」
「我們沒要圓房。」他恨道,索性強制地幫她穿上衣服。
「我不要穿啦!」她使勁掙扎著
「不穿不行!」他吼,拿著外衫拚命想要罩住她的身子。
「不要……」她在他懷裏又扭又蹭的。
商別離給她攪得胸口的怒火都往下腹部集中,漸轉成欲火了。
「別動了。」他豁然低下頭,張嘴覆上她的唇。
她果然停下動作,水靈靈的大眼直勾勾地望著他。
他從她的眼裏讀出她的震驚與嬌羞,而她嫩藕似的雪臂則喜悅地摟緊了他的腰。
他心頭有一絲悸動,她確實很愛他,愛到什麼都不顧了,只想傾盡她的所有為他帶來歡樂。
他的手輕輕地撫上她的後腦勺,張開的手指梳刷過她軟緞似的烏髮,然後降落在她纖細的脊背上,溫柔地按摩著……。
她陶醉了,眯起眼,為他啟開了紅唇。
他的舌小心翼翼探入她唇腔,感受到裏頭如火般的熱情,他差一點興奮得暈過去。
「唔……商哥……哥……」她嬌吟,媚眼如絲深深纏進他的靈魂。
他更進一步吻人她的喉嚨深處,舌頭勾上她的丁香,輾轉纏綿。
「商哥哥……呼……」她無力地喘著,被他吻得渾身無力。
他移開她的唇,一瞬間又不捨地舔上她柔嫩的唇瓣,輕輕地吸吮、溫柔地啃齧:「蝶兒、蝶--」他說了什麼?抱著緋櫻喊蝶兒,他莫非是瘋了?
「商哥哥?」她疑惑的眼圓圓地睜著,將他滿心的罪惡感勾引到最高潮。
「對不起,我……」或許是被常緋櫻胸前的蝶形胎記給搞混了,此刻,他真的已經分不清楚誰是誰了。
「蝶兒是誰?」她歪著頭問,「我覺得這名字好熟悉耶!」
商別離悚然一驚:「你聽過蝶兒這名字?」莫非常緋櫻和曲蝶兒其實是……不,不可能!十五年前他明明親耳聽見蝶兒已被活葬的消息。
蝶兒不可能還活著,但是常緋櫻的存在又是怎生一種特別的意思?
「好像聽過,商哥哥,你再多喊幾遍'蝶兒'這名字給我聽好不好?」她嬌軀倚進他懷裏,輕聲撒嬌道。
「蝶兒……」他摟著她,十指飽含著眷戀輕撫過她的眉、她的眼、她的鼻……「蝶兒、曲蝶兒、我的蝶兒……」
他深情的呼喚一遍又一遍傳入她耳裏,蕩進她靈魂深處,某些模糊不清的影像在她心底浮起。
她伸手想捉,但靠近一看,卻發現不過是鏡花水月一場夢。
「不行!」她語含哭意,「我想不起來,有好多事情我都想不起來……」
「想不起來?」這是什麼意思?她……曾經喪失過記憶?
「我好笨,緋櫻是笨蛋!」她一手輕捶著自己的腦袋。
「別打、別打。」她打得他的心都疼了。
「可是緋櫻好笨。」可憐兮兮地皺著眉,「我常常想不起來,我不知道手為什麼會痛?為什麼大家的腳都好好的,我的卻歪歪的?打我有記憶開始,它們就壞掉了,阿爹、阿娘叫我要忍耐,好多人連走路都不能走,緋櫻可以走已經很幸運了,只要多看大夫、多吃藥,有朝-日,緋櫻的腳一定會好的……」
她在說什麼?他突然覺得心頭好慌,她的話顛三倒四,但他知道這些話很重要,他-定得瞭解它們。
「我忘記了很多事,緋櫻十歲才長記性,更早以前的事情全不記得了,可是……我常常想起很多人,但我明明不認識他們啊!」
她的夢!他的腦海閃過一片光明:「緋櫻,你曾說過,你每晚都做夢夢到我?是怎樣的夢?」
「那個……就是有關商哥哥的夢啊!在夢裏你會變得小小的,和小緋櫻一起在一個很漂亮的地方玩,那裏有綠色的湖泊,我們常常在湖裏玩水,還有一隻黃金色的狗,嗯……我記得我們還去采過果子,黑色的、巴掌大,很甜、很好吃哦,那個果子還可以做成圓圓的餅,商哥哥最喜歡吃那種餅……」她開心地說著自己的夢。
商別離聽得一顆心揪成一團,常緋櫻說的每一件事都是他和曲蝶兒童年時所經歷過的。
那一段生活在「迷宮」裏的日子,是他這輩子最寶貴的回憶,常緋櫻為什麼會知道?答案不言而喻。
可他真是做夢也想不到常緋櫻和曲蝶兒竟是同一個人;這是怎麼一回事,十五年前蝶兒是如何逃脫陪葬命運的?蕭王府裏的人是如此地殘忍,決不可能放她一條生路。
比較可能的情況是蝶兒被救了,但她何以失了記憶?並且性情也變得與過去截然不同,如今的常緋櫻是時而聰明、時而卻又天真得像個三歲小孩,分明不正常到了極點。
詭異!事情的演變走到了十足詭異的境界,是否有人可以給他一個清楚的答案?
「緋櫻,你記不起小時候的事,有沒有跟你阿爹、阿娘提過?」倘若緋櫻便是蝶兒,那麼那兩個突然冒出來的常氏夫婦就有問題了。畢竟出生於「迷宮」中的曲蝶兒早在兩歲時便已失去雙親,才會被奶娘送人自幼即指腹為婚的商家,與他一同長大。
「提過啦!阿爹、阿娘說那是因為緋櫻病了很久,才會忘記的。」
「你病了多久?」
「聽阿爹、阿娘說,足足有四年那麼久,緋櫻都躺在床上爬不起來。」
也就是說她從六歲病到了十歲,這期間,她恍惚失去了所有的記憶;直到清醒後,她又重新開始了另一段不同的人生。
「緋櫻。」他撿過她的衣服塞進她懷裏,「趕快把衣服穿一穿,咱們上崖去找你阿爹、阿娘。」
「不要,我們還沒圓房。」
天哪,她居然還記得這等事!商別離頭痛地攢起雙眉:「緋櫻,在未得你阿爹、阿娘同意前,咱們是不能成親圓房的;我無論如何都得知會過你爹娘一聲,才能娶你啊!」
「商哥哥願意娶緋櫻?」
「我沒告訴你,我很喜歡你嗎?」在不知她是蝶兒前,他早不知不覺丟了心,如今再想撿回來,已是太遲。
她大喜過望地瞠圓了雙眸:「商哥哥,緋櫻也好喜歡你、好喜歡、好喜歡……」她雙手緊緊摟住他的腰。
他輕拍著她纖細的背,心頭一陣溫暖;她的情總是表現得如此直接、熱切,叫他避無可避,只得全然接受。
「可是商哥哥,」她突發驚人之語,「阿爹、阿娘最近都很忙,恐怕沒空見你耶!」
「連抽出半個時辰談談兒女親事都不成?」
她搖頭:「五月初五有人要到村裏辦喪事,全村的人都要幫忙做陶偶、挖地道;一直要忙到喪事辦完為止。」
「做陶偶、挖地道?」該死,為什麼他有一種大禍臨頭的感覺?難道……所有的事情都不是他想的那樣?
五月初三
商別離不顧常緋櫻的反對強拉著她回到別來客棧,有很多事情必須儘快搞個清楚:「緋櫻,快帶我去見你爹娘。」再晚,恐怕遺憾鑄下,便挽回不了了。
「不行啦!」她緊貼在大門邊,死也不進客棧,「到五月初五前,阿爹、阿娘都有要事待辦,沒空見你。」
「到了五月初五就來不及了,你知不知道?」劉彪在四面谷地埋下的火藥足可將這整個村落炸飛上天,再四分五裂地落下地面;屆時,別說人了,萬物俱毀,就怕楊家村從此將一無生氣。
由於在訂下這毀村大計時,商別離一心只想讓天下貧苦孩童永不再淪為陪葬品、冤死無處訴;所以他選擇的是最激烈的手段--玉石俱焚。
只是他做夢也想不到,在這帶領陪葬惡俗的楊家村裏,可能還有一絲純淨被小心翼翼地保存著;若果真如此,他何忍連這一點乾淨都一起毀滅?
「可是……」他的神情好可怕,教她原本堅持的拒絕不覺慢慢崩潰。
「拜託你,緋櫻,這可能關係著數百人的生命。」
他……居然求她了!常緋櫻還能怎麼辦?
「好吧!你跟我來。」她領著他走進客棧,直到柴房。
「你爹娘在這裏?」
她點頭,纖手在柴房的牆壁上摸了幾下,尋到機關,用力一按;青石鋪成的地面豁然開啟,現出一條地道。
「阿爹、阿娘和村裏的人都在下面。」
商別離的心此刻跳得好快,一切謎底將在此時解開,這世界究竟是現實殘忍得不可救藥,還是仍有一絲陽光正隱遁著等待適當時機起而驅逐黑暗?
跟在常緋櫻的身後走入地道,前塵舊事在他腦海裏迴旋盤繞。
打天下第一風水師梅仁傳出,楊家村內擁有一塊千百年難得一見的風水寶穴後,無數流言在此興起,無數悲劇也就由此開展。
不知是誰開的先例,想在此完葬,並得利於風水助益者,首先墓室必朝東而建,其次,墓碑上需刻七彩祥雲,最後,遴選成對之童男童女陪葬。
十五年來,遷葬於此的豪門富戶不知凡幾,他們購買或者強搶民間貧苦人家兒女以為陪葬;慘遭摧毀的家庭不知凡幾,強大的民怨上沖天庭。
光商別離親眼所見、親耳所聞者就達數十件;可是看了這麼多被選為陪葬品的孩子,救了無數慘遭欺負的孤童,他從不曾目睹過任何人的屍體。
依稀記得他總是在孩子們被活葬前就搶先一步將他們救出火海了,而在墳墓完葬後,他也沒有挖墳見屍的興趣。
所以……他一具屍體也沒見過,那又豈能斷定墳堆裏埋的儘是童屍?
走出陰暗的地道後,一道強烈的光線直射過來;商別離瞧見偌大的地下室內,擠滿了全數楊家村村民。
他們正埋頭趕制壽衣、棺木、墓碑、陶偶……等喪葬必需品,而一具具形如幼童的陶偶則在案頭上一字排開,等著被上色著衣。
商別離心頭恍然大悟。
「阿爹、阿娘。」常緋櫻喚了聲。
常老和常姥姥聞聲抬頭,也發現了兩名闖入者:「怎麼來了?」
見著他兩人毫不驚慌的態度,盤踞於商別離心頭久久不散的疑雲終於一點一滴散開了:「我只要一個答案。告訴我,上頭那些墳墓裏埋的是陶偶,還是幼童?」
常老和常佬佬對視一眼,語含遺憾:「都有,我們的力量畢竟不夠,無法救出所有的人。」
「我明白了。」商別離神色凝重一頷首,霍地轉身往回走;時間緊迫,他得在兩日內將籌劃多時的毀村大計作最後的修改。
「商哥哥,你要去哪裡?」常緋櫻不捨地追在他身後。
「緋櫻。」他忽地回首捧住她的臉,熾熱的唇印上她的,「等我,我會回來的。」
他的味道從她的唇滲入她心坎,芳心怦怦、怦怦地急跳了起來。
商別離扯開喉嚨對著全數村民朗聲道:「你們也趕緊準備離開楊家村吧!」語畢,他用力摟了常緋櫻一下,「小心保重,知道嗎?」沒有道再見,他一說完,轉身掠出了地道。
他身形如飛,快速勝過流星電閃,轉瞬間又回到了與楚庸和劉彪會合之地。
楚庸一見到他,忙奔上前來:「把頭兒,你上哪兒去了?咱們找你好久了。」
「我沒時間解釋。」商別離用力一揮手,「趕快告訴我,太師府的送葬隊走到哪兒了?」
「預計明兒個午後會進入楊家村。」劉彪回答。
商別離側首思考了下:「楚庸聽令。」
「是。」楚庸躬身應道。
「今晚三更過後,你立即帶領寨裏兄弟將太師府買來作為陪葬的孩子們全數救出。另外,」他轉向劉彪,「劉彪,我要你將埋在四面谷地裏的火藥藥引分開,並且將引信加長兩倍。」
「可那就不能一次炸塌整座楊家村谷地啦?」劉彪疑問。
「我就是不想一次炸塌整座楊家村谷地。」商別離回道。
「把頭兒,為什麼突然改變計劃?」楚庸同樣不解。
「因為……」商別離唇角掛著一抹豁然開懷的笑,「直到剛剛我才發現,無論世間如何現實冷酷,終有一絲溫暖隱藏其中,就看我們有沒有用心去體會了。」
楚庸和劉彪皺起眉,他們還是不懂。
但時間緊迫,商別離也沒空向他們一一解釋清楚了:「總之你們先把事情辦好,日後我一定會給你們一個滿意的答復。」
把頭兒都這麼說了,為人下屬的還能拒絕嗎?楚庸和劉彪只得頷首應是,並各自執行任務去了。
商別離也沒閑著,他還得想辦法在五月初五之前,將那些受神劍出世傳言吸引而來的江湖人趕出楊家村呢!
五月初三半夜,楚庸救出了被將軍府買去作為陪葬晶的孩子。
五月初四清晨,楊家村村民全數撤離故居。
同日午時,劉彪來報,火藥引信已經拆解妥當、引信也各加長了兩倍。
商別離二話不說,立即下令點燃埋於西面山頭的火藥。
剎那間,轟然的劇響打破了楊家村裏的平靜。
沖天火光,吸引了聚集於村內的江湖人士前去探查,究竟是發生何事了?
而商別離就領著三十六寨的弟兄們等在事發地點,待眾武林人士一到,所有人齊聲大喊:「神劍出世了。」
並且率先迫了出去。
來楊家村的武林人儘是為了神劍而來,如今乍聞神劍出世,誰不拚命追趕,但求能得一神劍,從此便可揚威武林。
不過半個時辰,楊家村谷地人去樓空,僅剩兩百餘座墳蒼涼地立於天地間。
五月初五丑時整,商別離終於擺脫了那些難纏的江湖人士,重回楊家村,眼望這塊將他的人生搞得亂七八糟的地方,一時千頭萬緒齊集心頭。
他-人分別引燃了東面、南面、北面山腳處的火藥,然後便迅速退離了楊家村。
延長了兩倍的火藥引信燃燒了半刻鍾,倏地,一聲轟天劇響,天地像翻了幾翻似的,整座谷地被炸得面目全非,任它風水再好,如今也灰飛煙滅。
商別離立在遠處觀看烈火燒盡一切罪惡,流傳了十五年的陪葬風終在此時劃下句點。
「全都結束了。」他輕歎一聲,清俊的容顏映著火光,竟有些不捨。
人的心情真是很奇怪,在不知緋櫻其實是蝶兒之前,他一直在等待毀滅楊家村的這一刻,想象著親手報仇的快感該是多麼愉悅。
但在知道蝶兒未死,而楊家村村民也並未泯滅良心、放任陪葬歪風橫行後,在心頭久積的仇怨竟一點一滴淡了,如今充滿他腦海的是在別來客棧裏與常緋櫻相處的甜蜜。
他們頭一回見面,她便跌進了他懷裏,不過交談了幾句話,她已將他全身摸了個遍;然後糾纏不知從何時起變成了一團解不開的結,從此他與她便再也分不開了。
「緋櫻……」他輕笑,等著朝陽自烈火中升起。
幾個腳步聲傳自他身後,越來越多、越來越多。
不必回頭商別離也知道是誰有同他一樣的心情,此刻前來相送這片美麗的谷地走入末路。
「恨我毀了你們的祖居嗎?」他問。
站在商別離身後,陪他一起觀看楊家村在烈火中化為灰燼的正是全體村民。
「不!」說話的是楊家村村長,「當蕭王府裏的人在穀裏活埋下第一個孩子時,我們的家就不見了。」他語含哽咽。
商別離愕然回頭,卻發現所有的村民都在哭;他將目光移向立於村民中的常老和常姥姥:「爹、娘,你們也該還回真面目為孩兒一解疑惑了吧!」
疑雲再起,想不到常老和常姥姥竟是商別離的親生爹娘!
兩名老人家同聲哼道:「好在你這小子沒笨得太徹底,總算認得出爹娘。」雙手齊揚,常老和常姥姥撕下人皮面具,現出兩張保養得宜的中年夫婦面孔;原來他倆正是天山「迷宮」之主--商氏夫妻。
商別離朝天翻個白眼。早就該想到了,會一見面,就揚言要砍他手腳,又膽敢用迷藥將他迷昏的人,除了知他甚深的親生爹娘外,還能有誰呢?
「緋櫻過來。」召來心上人,一指點了她的昏穴;如果他的猜測沒錯,他要問的問題並不適合她聽。
「喂!小子,你對你媳婦兒做什麼?」常姥姥,不,應該改口叫商夫人了,一臉的大驚小怪。
「少囉嗦。」商別離瞪眼,小心翼翼地將心上人抱住,「我問你們,緋櫻就是蝶兒對不?」
商氏夫婦奇怪地對望一眼:「你都知道了還問什麼?」
「我什麼都不知道。」商別離咬牙,「你們何時知道她被選為陪葬品,又怎麼會及時救了她性命、為她改名換姓?還有,她的手腳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唔……兒子啊!我們夫妻倆雖然有點大意,不夠負責任,但總還有點兒良心吧!」十五年前的往事說來就丟臉,商氏夫婦有些說不出口。
商別離瞪眼:「你們是說,還是不說?」
兒子生起氣來好可怕,商氏夫婦只好你推我、我推你地互相推卸責任。
「快說。」驀地,商別離扯開喉嚨咆哮道。
結果商老爺倒楣地被妻子推出來當替死鬼。
「呃……這個嘛,說來話長。」他吞吞吐吐的,「其實……當年你們被綁走後,我和你娘就急著四處尋找,可你們實在被賣去太多地方了,我和你娘連連撲空了好幾次,待終於得到有關你兩人的確切消息後,趕至楊家村,緋櫻……就是蝶兒啦,她卻已經……」好難出口。
但商別離明白:「蝶兒已被活埋。」
商夫人難過地低下頭:「我和你爹不信小蝶兒會這麼命苦,小小年紀便要夭折,死命挖開墳墓,所幸上天憐惜,小蝶兒因自幼習武,身子骨較其他孩童強壯,尚留有一口氣在;於是我們救了她。」
商老爺續道:「只可惜,因為你們的企圖逃亡,王府裏那些人捉回她後,怕她再跑,因此當時挑斷了她的手腳筋,才將她活埋。我們救了她之後已請遍天下名醫為她診治,但……傷疤是消了啦,而雙腿也能行走,只不過就是……始終無法如同常人。」
而這便是常糾櫻一天到晚跌得鼻青臉腫的原因了。
商別離眼望懷裏睡得安穩的嬌顏,心頭痛如火燒;好殘忍,那些人怎麼下得了手,竟挑斷一名六歲小女孩的手腳筋?
「那她為何會失去童年時的記憶?」
「因為我們喂了她'失心丹'!」商夫人說。
商別離雙眼瞪如銅鈴大:「你們瘋啦?服下'失心丹'的人不僅會記憶全失,甚至有瘋癲、癡愚終生的危險耶!」
「我們也沒辦法啊!」商老爺一臉懊惱,「剛開始她的情況很不好,足足臥床半年多,才補養回半條命,但她一直忘不了被活埋的恐懼,每每病情稍有起色,轉瞬間又嚇得病危。我和你娘原本還期待時間可以沖淡她心底的畏怯,怎知她心底的恐懼根深蒂固,壓根兒抹消不了,眼看著她就要被噩夢給折騰死了,若換成是你,要不要搏一搏?」
他一定搏!商別離知道,只要能讓她活下去,就算她會因服下「失心丹」而瘋癲、癡愚,他依然會戀她如昔。
「幸好她服下'失心丹'後的情況沒有太離譜,不過……」商夫人失笑,「個性變得有點兒奇怪就是了。」
商老爺點頭。「不僅奇怪,而且很麻煩;兒子,以後你恐怕會很辛苦。」
「我知道。」商別離溫柔地望著懷裏的常緋櫻,她的麻煩他早領受過許多了,但只要她還活著,他什麼都不在乎。「不過你們為何要為她改名為常緋櫻呢?」
「呃……」商氏夫婦望向老村長。
「緋櫻是我兒子的名字。」老村長道出了一樁陳年秘辛,「當年我兒子一出生就很虛弱,算命先生告訴我,得給孩子取個女孩兒名,當女孩家養才能將孩子養大;我和我老婆謹遵吩咐,好小心好小心地才將兒子養到十四歲,眼看著就能為他娶媳婦兒了,誰知……」說著說著,兩行老淚縱橫不絕,「突然來了一隊官兵,將我兒子捉走,我和我老婆根本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直到第二天商老爺、商夫人來掘墳,才發現……我兒子竟給活活埋進墳墓裏了……」
商老爺看著商別離:「因為你逃了,陪葬的童男童女少了一名,所以蕭王府裏的人捉了村長的兒子替代。」
「啊……」商別離口瞪口呆,不知竟曾發生此種殘忍事。
「所以我們救了蝶兒後就給她改名緋櫻。」當是還村長的兒子代商別離死的恩情。
商別離沉痛地低下頭:「對不起。」他無意牽連任何人,可錯誤已成,一切都來不及了。
「不!這不是商公子的錯。」老村長咬牙恨道,「全是那些貪心人不好,為什麼非要好好的孩子來陪葬呢?他們的命是命,我們老百姓的命就不是命嗎?」
「沒錯,那些人太可惡了!」有村民怒吼。
「他們也捉了我女兒。」一名婦人哀聲大嚎。
「還有我孫子呢!」老人家哭得痛不欲生。
「所以我和你娘才聯絡村民,想出了代辦喪事,趁著築墓之便,以陶偶李代桃僵之計。」商老爺說道,「雖然我們救不了所有的孩子,但我們盡全力去做了。」
「可我們還是很難過,因為每年仍有數名孩子冤死在村裏。」老村長也開口說道,「不過商老爺、夫人要我們耐著性子等待,他們說,逃出去的商公子終會想出一條萬全之策,徹底終結穀裏的陪葬歪風。我們足足等了十五年,你終於來了。謝謝你,商公子,以後我們睡覺的時候再也不會聽見孩子們冤屈的哭聲了。」
「謝謝你,商公子。」全體村民一致向商別離道謝。
但商老爺卻不屑地皺皺眉:「不必這麼多禮啦!光看那小子在谷地四周埋下多少炸藥就知道,他一開始根本沒安好心眼,存心將大夥兒一塊炸死。」
「對啊!」商夫人也跟著撇嘴,「沒見過這麼笨的兒了,都故意把客棧名字取得跟他的名字相差無幾了;'別來'、'別離',他居然一點兒也沒聯想在一起?真是蠢斃了!」
「還有啊!他竟連親身爹娘站在他面前都不認得。」
商老爺繼續落井下石。
商夫人害人當然也不落人後:「因為我們易了容,他不認得也就算了,但是自個兒未婚妻模樣兒打小沒變過,這樣都認不出來就實在說不過去了。」
商別離嘴角抽搐著:「把我和緋櫻害成這樣的罪魁禍首不知是誰哦?」他還沒找這兩個亂沒責任一把的糊塗爹娘算帳呢!他們還敢呱呱亂叫,找死!
商氏夫妻同時一個掠身跳離商別離遠遠的:「兒子耶!那不能怪我們啊!」
「不怪你們怪誰?」商別離眼裏爆出殺氣。
「這個……純屬意外嘛!」誰曉得不過吵場架,再回來,孩子就被綁架了呢!他們已經很認真去彌補過錯了,至於一些補不回來的……意外嘛!誰能拿意外出氣?
真的啦!一切純屑意外,絕對不是任何人的錯…… |